“張兄,不要氣餒,你已經釣上三條了。“

    王雱穩坐船尾,用有些安慰的語氣衝著船頭道。

    手中釣鉤上的魚兒掙紮了半天,終於鬆了勁,被王雱瞅準了機會,雙手用力,一下就扯了上來。

    嘩的一聲響,一條足有成年人手臂般粗細的鰱魚在陽光下閃耀著銀色的光芒,在鉤子上上下蹦躂著,扯得釣竿一陣陣的抖動,在空中來回掙動,濺了王雱一臉的水。

    這一番動靜甚大,可坐在船頭的張浩卻不再有了動靜。

    王雱盯著後邊無奈的搖了搖頭,從鉤子上將魚給取下來,順手把魚頭在船尾上敲了兩下,砸暈後隨手放在了一側。

    也不知是張浩是不是運氣真的背,連位置都和自家調換了好幾次,雖說釣上了三條魚,但是最大也不過大拇指粗細,就連張浩自己都覺得實在沒法入口又給放了回去。

    張浩有些心灰意冷,隻覺得再釣下去也沒有什麽意思,自家確實是沒什麽天賦。聽著後邊王雱時不時的幾聲響動,原本每次都會回過頭去觀看一二,現在就連搭理的功夫都沒了。

    “張兄,我看這些魚也夠吃了,咱們不如現在就開始動手,吃魚膾吧。“

    王雱看著張浩的身影在春風委實顯得有幾分蕭瑟,終究還是先說出了口。

    張浩幽幽的轉過身子,眼神中的怨念嚇的王雱不由的往後跳了一下,差點沒掉進水裏。

    “也好,多謝王兄。“張浩用幽幽的語氣一字一字慢慢吞吞的道。

    ……

    ……

    對著砧板上已經停止了跳動的鰱魚,王雱閉上了眼睛,原本為一體的魚便很是自然的成了八塊,切口仿佛是絕世刀客的成就一般,平整光滑,就連血水都處理的幹幹淨淨,魚肉都沒有沾染上一絲血腥。

    一邊的小鍋裏開始咕嘟咕嘟的煮著魚羹,而張浩也是開始端坐在一側看著火爐上的熱酒,望眼欲穿。

    王雱做得就是剛才已經做過的魚膾,也就是生魚片。

    這在北宋很是流行,大凡是酒家都會有這道菜。

    可坐在酒店中吃和自己親手做魚膾又有很大的區別。

    魚膾好吃與否,基本上看兩點,一點是魚的種類。楊春湖的春魚算是湖魚中的上品,沒有湖魚中常見的腥味,又十分潤滑。

    而更重要的卻是刀功。切魚片時,都要頂絲切,即刀與魚肉的紋理應當呈直角。這樣切出的魚片筋紋短,利於咀嚼,口感也好。切忌順著魚肉的紋理切,因為這樣切筋紋太長,口感也不好。魚肉的厚度以咀嚼方便、好吃為度。

    以文力切割的魚肉刀功自然是沒得說,魚片就如同最輕穎的絲綢般,吹一口氣就仿佛能飛起來。

    張浩迫不及待的夾起一片,占了點調料放進嘴裏,嫩滑的口感頓時在口中擴散開來。

    張浩又端起美酒,一飲而盡,凶猛的熱度順著食道滾入胸膛,胸部就如同爆炸般火燙。

    柔嫩的魚肉夾雜著火熱的烈酒,張浩不自主的發出了一陣舒爽的**,原本因為釣不上魚的悶悶不快頓時煙消雲散。

    “王兄果真是好手藝,我吃過許多魚膾,卻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魚膾。“

    張浩張大了嘴,讓積累在腹部的酒氣順著呼吸而出,對於王雱的手藝是讚不絕口。

    王雱原本就一直帶些笑意的臉上頓時就和開花了一樣,猛地把酒杯端起,敬了張浩一杯:“王某也是偷得浮生半曰閑,遇見張兄實在是有緣啊。”

    張浩將酒杯與王雱相撞,發出當的一聲聲響,又是一口而盡,感歎道:“王兄可是大忙人啊,也不知在何處高就?”

    “高就不敢當,不過是在太學中讀書罷了,原本不算忙,辰時上課,未時下課,倒也規律,可王某家父對我實在是嚴厲了一些,一直讓我潛心學習,這些日子才因為有事須幫家父跑腿,回京城幾日才有片刻閑暇。“

    王雱放下了酒杯,望著遠方不斷飄來蕩去的漁船,頗有幾分感慨。

    張浩不由的停下了酒杯,神情不由有些黯淡。

    他聽見了太學二字。

    王雱並沒有注意到張浩的神情變化,依然自顧自的斟滿一杯熱酒,夾起一片生魚片,略微抬頭,一口就把生魚片給吞入腹中。

    “張兄,你怎麽不吃了?”王雱吞咽著魚片,眼神一轉,發現了張浩在一側有些不大對勁。

    張浩回了回神,晃了晃腦袋,強顏笑道:“沒事,隻是吃的有些飽了。”

    王雱有些狐疑的看了張浩一眼,放下筷子,畏縮縮的夾緊衣衫,慢慢的挪到了張浩的旁邊。

    張浩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掃了王雱一眼,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膽氣上來了還是插科打諢多了變的無所謂了,貿貿然道:“王兄,我不過是吃飽了不想吃罷了,你若沒飽還是繼續吃吧。”

    王雱顯然沒有理睬張浩,望著湖上不時冒出吞落花的幾張魚嘴,壓低了聲線,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女人?”

    張浩愣了一愣,苦笑道:“元澤兄你這是哪跟哪啊?”

    張浩本想繞開話題,突然又想起了蘇蓮如一汪春水般的眼眸,默不作聲,不置可否。

    王雱見狀,神色一肅道:“那定然就是女人了,來,和為兄說說,長的怎麽樣?婚配與否?”

    張浩哭笑不得,擺了擺衣袖道:“八字還沒一撇的事王兄你就別瞎摻乎了。”

    王雱定了定神,摸了下下巴上的胡須,正色道:“張兄此言謬以,機會是自己爭取出來的,你想啊,我們這些人娶的都是些什麽人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苦啊!”

    王雱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悲痛之色。“當年我也有自己喜歡的人,叫歡兒,自幼青梅竹馬,本來你說你情我願的多好,可家父偏偏卻要橫插一手,給我找了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女人,指著她說這就是我的人了,要我娶她。”

    張浩用古怪的眼神瞄了王雱一眼,輕聲問道:“王兄當時就沒有抗爭過麽?伯父應當也是通情達理之人啊。”

    “呔,張兄你有所不知,家父什麽都好,就是對誓言看的太重了,賤內是家父指腹為婚的,說什麽也不能毀了這婚約,我又不能真把家父給氣著,不娶也得娶啊,隻可惜了媚兒了,這些年來每每看到她總是鬱鬱寡歡,我這是耽誤了她啊。”

    “這媚兒又是何人?”

    “哦,那是在下的表妹,生的是花容月貌,蛾眉曼睩,對我是傾心相許。”王雱露出了幾分追憶之色。

    張浩聽了這話也不知該怎麽安慰了,既然已經指腹為婚,王雱還出去勾三搭四。

    可王雱卻是沒停了,從砧板上撈起一個魚骨頭,一臉苦相,搖頭晃腦道:“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

    海棠未雨,桃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繞秦樓。

    相思隻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竟然是出口用秋波媚的詞牌做了一詞,估計是追思他口中說的表妹了。

    張浩細細品來,這詞還真是有點意思,如果不見到王雱本人,還真以為詞作者是一癡情才子,若是飽經冷暖的**女子,說不得還會感動的流下幾滴眼淚,誰能知道王雱本人也不過就是個**浪子罷了。

    王雱作了此詞,大感滿意,就連熱酒都不喝了,晃了晃衣袖,從中掏出一絲帛,又一念成筆,竟然是要把這詞給寫下來。

    張浩有些好奇,探過頭去問道:“王兄這詞雖好,但你總不能把這詞給你說的媚兒吧?”

    王兄搖了搖頭,很是不能理解張浩的意思,解釋道:“哎呀,張兄你還是太年輕了,這詞需留著記住,以後若是去**看上哪家姑娘了,掏出這絲帛贈上,你想是不是會對你死心塌地?傾心相許?話說回來,張兄,這桃花二字我覺得不應景,改成梨花如何?”

    “這詞還可以這麽用的?”

    張浩瞪大了眼睛。

    (《秋波媚》是王雱寫的,這個可以考證,但是什麽時候寫的,什麽地方寫的遠秋就查不到了,也就信手杜撰了一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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