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之上,張使君一身孝衣,神情倦怠,卻任堅持忙著整理車廂之內不下百餘本的書籍,見到珍貴古籍,欣然就著蹲坐的姿勢如饑似渴的翻看了起來。年富鑽進馬車,張使君慌忙放下手中書本。年富笑道,“若是喜歡,便拿去看吧。”張使君一邊收拾古籍書冊,一邊好奇的問道,“這些書冊旁門頗雜,古籍孤本更是世所罕見,家父書房藏書雖豐,卻依然未能齊集失落孤本之十之有一。”談到書本古籍,張使君秀麗的臉龐煥發神采。年富點頭,“傾盡年府書房所有古籍書冊,恐難找出這裏一半的珍貴書籍。”張使君明眸圓睜,“這些書難道不是相公書房所有?”年富訝然失笑,“自然不是。”


    張使君沉吟片刻,水眸靈動,“莫不是朱若瞻朱閣老的藏書?!”年富淡笑,“恐怕是他老人家畢生的收藏了。”張使君肅然起敬,“朱老先生當真不愧為一代師表。相公能拜在朱閣老門下,幸之又幸。”年富點頭,倚窗而坐,微微側身,掀開車簾一角:北門城郭隱隱綽綽,一米白芒撩動人心。張使君將書籍整理細致,特意留了幾本珍貴古籍放於顯眼之處,便於年富閑來無事時可以隨手翻看。整理完這些,張使君抬頭卻發現年富倚靠在車窗旁早已睡去,眼角之下的黯淡濕潤似乎還殘留著一絲離別的愁緒。。。。。。


    年祿快馬加鞭,漸漸的西城門外一汪清透湖泊在望,湖水之畔,竹軒陋室高雅清幽。年祿懷揣信箋,一路飛奔,來到竹軒陋室之前,抬手輕叩,無人應答,於是年祿輕手輕腳推門而入,但見陋室之中素雅清淨,空無一人。年祿從懷中掏出信箋,轉身絕塵離去。年祿剛走,陋室屋後走出一位俊朗男子,一身白衣勝雪,氣質高華凝煉,正是此間陋室主人德馨。德馨展開信箋,雪白宣紙之上寫著“落霞山上落拓寺,南轅北轍正相宜。”德馨蹙眉,望向手中斑駁的銅扣鑰匙,沉吟許久,抬頭遙望東方群山環繞,綿延千裏,一絲笑意浮上唇角。


    一連數日舟車勞頓,張使君病倒了,延醫熬藥,哺喂湯匙,每每親力親為,隨行的陪喜丫頭佩兒和健壯嬤嬤見到年富也從容禮貌了許多,不似先前拘謹抗拒。張使君癡然的望著年富端著藥碗翩然離去的身影,竟生出幾縷惆悵來。吳嬤嬤是過來人,也曾有過一段患得患失的少女情懷,於是吳嬤嬤挨著床沿坐下,柔聲勸慰道,“能嫁如此夫君,小姐該高興的。”張使君螓首,“早前便從大哥那裏聽了許多關於他的事,真正見著了,相處了,才知他是好的。”嬤嬤笑道,“小姐可是擔心這麽體貼溫柔的夫君會被人搶了去?”


    張使君螓首搖頭,不再言語。吳嬤嬤道,“男人就像草原上的鷹,心總是野的,可再野的鷹鳥總有回巢的時候,也總有累的時候。。。。。。”張使君緋紅著臉頰道,“使君明白嬤嬤的意思。”吳嬤嬤無限憐愛的掖緊周邊被角,“明白就好,女人該懂得知足,等以後小姐與姑爺有了孩子,小姐便沒那麽多時間想這些東西了。”張使君握緊手中折扇,這是她親手將年富送予她的“並蒂蓮花”製成了折扇,方便隨身攜帶。


    仔細聽了老郎中明日的用藥劑量,從驛站膳房走出來時,夜幕降臨,繁星似錦,一片靜逸。忽覺不遠處火光拂動,年富循光找去,卻原來是綠萼正蹲於牆根底下燒著冥紙,時時哽咽抽泣。年富苦笑道,“人生地不熟,不知靈玉能不能收到。”年富的突然出現令綠萼措手不及,慌忙起身想踩滅燃燒的冥紙,被年富攔了下來。俯身拿起冥紙添進微弱的火光之中,望著冥紙裹挾著火焰騰空而起,年富幽幽歎息,“那一日她找過我。”綠萼淒然落淚,“綠萼知道。”年富苦笑,“是我疏忽了,不曾想到纖纖弱質女流,竟是這般錚錚鐵骨。”火光燃盡,灰燼隨風飄散,年富起身離去,徒留綠萼獨自一人蹲在黑暗的角落痛哭失聲,“從被賣進年府的那一刻開始,她和她早就沒了選擇。。。。。。。”


    月餘後,金陵古城在望,城下白幡浩浩潸潸,年氏一族及其旁支披麻戴孝城下哀嚎,哭聲響慟天宇。年富快步走上前,朝著為首的垂垂老者躬身行禮,“小輩年富見過宗祠長者。”老者抬手相扶,“快快起身。”老者渾濁雙目上下打量年富一番,不無豔羨的感慨道,“還是堂兄福氣,有孫如此,此生無憾矣。”老者話音剛落,身旁竄出一位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賢侄風采今日得見,方知聞名不如見麵,見麵更甚聞名。”年富一愣,趕忙搖頭,這馬屁拍得太過直白,一時難以回應。一旁老者微微蹙眉,卻也未開口訓斥,而是問道,“張玉那孩子可曾跟著一起回來?”


    年富猶豫,臨近金陵,張玉百般懇求,不想與金陵族人相認。這廂年富尚未開口,那廂中年男子不滿道,“爹,提他作甚!賢侄一路舟車勞頓,先去宗祠歇腳,晚些時候再替賢侄接風洗塵。”老者無奈歎息,“也罷,隻是苦了張氏恐要空歡喜一場。”感覺老者身後人潮的側目,茫茫人海之中果見一白發老婦人翹首以盼,那眉目眼瞼之間的蒼老褶皺更似張玉之祖母而非親生母親。


    年富撥開人群,來到近前,見老婦人神情拘謹,年富拱手道賀,“恭喜嬸娘,張玉兄高中榜眼,甄選庶常吉士,假以時日以張玉兄文采風流定能留館翰林,前途無量。”張氏激動得雙目含淚,“玨兒可曾一起回來?”年富惋惜搖頭,老婦人失魂落魄,抬袖抹淚,竟是說不出的酸楚滋味。


    “娘——”一聲疾呼,最終張玉未能抗住老婦人心酸的淚水,疾步跟前,雙膝跪地,“孩兒不孝,孩兒沒臉回來見您老人家。”老婦人緊緊摟住張玉,亦是喜極而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母子二人抱頭痛哭,年富卻見周圍親族神情百態,端的人情冷暖薄如紙。就在此時一位消瘦青年撥開人群走近跟前,望著痛哭中的張玉涼薄道,“沒死在外頭已屬萬幸,否則靠大娘縫縫補補那幾個銅板如何能將你埋骨桑梓。”張玉伸手攬過青年,狠狠的給了一拳,哽咽道,“謝謝——”


    “酸儒!”青年使勁推搡卻未能將動情之中的張玉推開。年富在一旁瞧得有趣,麵冷心熱的張玉居然在這位形銷骨立的青年跟前露出柔軟的一麵,當知青年恐非尋常之人。感覺到年富探尋的目光,青年突然抬起頭。年富心頭一悚,如此沉寂陰冷晦澀複雜的眼神,年富此生隻見過一次。隻那瞬間的一次,“砰”的一聲巨響,上一世的年富終結了他傳奇又荒誕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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