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富不得不再次打破僵局,“李大人,那位曾先生開口了,”李又玠搖頭,“像薄潭先生這樣的名士又豈會屈服於區區刑具,要想撬開這樣人的嘴巴,隻有從這裏徹底摧毀他所有的信仰,包括驕傲,”李又玠冷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年富表示同意的點了點頭,“李大人深夜造訪西北大營,定是知曉了我軍十萬之眾被困山虎口,”見李又玠點頭,年富繼續道,“而三個月前這位薄潭先生突然以幕僚的身份出現在西北大營,這似乎太巧合了一點。”李又玠繼續點頭,年富淡笑,“於是李大人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年富說著,沾水在桌案上寫下了一個“反”字,隨之而來的是年羹堯的冷哼。


    李又玠不急不緩繼續說道,“沈在寬之所以出現在西北,正是為了策應薄潭先生,其目的恐怕就是裏應外合,使整座西北大營從大清的版圖徹底割裂出去。”年富淡笑,“這樣做對潭薄先生和沈在寬、甚至嚴鴻逵有什麽好處呢?”


    李又玠道,“複仇!潭薄先生乃呂留良的忘年至交,而沈在寬和嚴鴻逵更是其嫡傳弟子,情同父子!”年富煞有介事的點頭道,“這個理由不算牽強。”桑成藏虎目怒睜望向年富,而年富則平淡道,“隻是我年家戍守西北,已是貴極人臣,憑什麽——”年富修長的手指在留有水漬的桌案上“篤篤篤”敲擊了三下。


    李又玠笑得無害,“也許是擔心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悠長的尾音帶著一絲挑釁,怒不可遏的桑成藏在年羹堯警告的眼神逼視下,強做按耐。


    年富訕然而笑,“所以自損十萬兵卒,將浩瀚廣漠的西北拱手讓給準噶爾以謀取一官半職,如此兵行險招,所得到亦不過是準噶爾帳下的一條狗。兩相權衡,如果我年家一定要如此!”年富修長的手指猛擊桌案,發出一聲“砰”的悶響,目光幽冷充斥洶洶野心,“那也該是這天下的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年富的聲音不高,卻擲地有聲。


    熊熊戰意激蕩得桑成藏臉色暗紅,捏緊的拳頭不受控製的輕輕顫抖,一雙怒睜的牛眼興奮的盯著年富,仿佛隻要眼前俊美如玉的男子一聲令下,便甘心為之驅策,鞍前馬後奔赴沙場。


    年羹堯板著臉嗬斥,“上差跟前,黃口豎子休要胡言!”轉而目光悔愧沉痛望向階下李又玠,抱拳向北,神情恭敬,“想我年家三府受遇皇恩,極享富貴,早已貴不可言。年某戍守西北這十餘年殫精竭慮,無一時一刻不在想著如何報效朝廷,盡忠皇上。今次黑峽山一役受敵之計被困山虎口,年某自會如實上奏,請皇上聖裁!”


    見年羹堯虎目含淚,李又玠不禁唏噓,“年將軍大意,這薄潭先生雖有濟世之才,奈何此人尊崇南明餘孽,且頑固不化!”年羹堯歎息,略顯疲憊的臉上顯出淡淡的失落,“本以為將潭薄先生留在自己身邊參與民事軍務,定能令其更為全麵的了解我大清朝仁教之治、以民為本,而當今聖上更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曠世明君。不曾想人心隔肚皮啊——”年羹堯垂首擺手,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


    李又玠道,“如今十萬西北軍被困山虎口,聽說此戰三公子為前鋒也在其中,不知年大將軍接下來如何籌謀?”年羹堯重整精神,大義凜然道,“軍中無父子,軍人上了戰場就該有馬革裹屍的準備。”說完,年羹堯向帳下桑成藏下令,“令桑成藏為開路先鋒,領五千步兵兩日之內打通通往山虎口的要道。逾期,斬!”


    桑成藏躬身領命,“遵大將軍令!”隨後退出大將軍帳中。年羹堯長歎一聲,“但願前方將士能撐過這兩日,隻要撐過這兩日,果親王的援軍一到,此戰依然能反敗為勝!”年富一旁安慰,“山虎口多山地丘陵,地勢複雜,極易掩護,撐過兩日當不是問題。”年羹堯微闔的目光望向堂下年富,那幽暗的雙眸之中分明閃現一絲晃動的異彩。


    李又玠起身告辭,年富代年羹堯將李又玠送出西北大營。望著李又玠遠去的身影,一直緊隨其後充當護衛的辛一杭道,“他就這麽走了?”年富淡笑,“不走難道留下來喝酒?”年富轉身沿著滿是鵝卵石的湖水岸邊緩緩走著,隻聽辛一杭道,“今番李又玠獨闖西北大營,來的蹊蹺,走的也蹊蹺。”


    年富搖頭,“果親王突然被繳兵權,駐紮梓州西涼河按兵不動,這本身就不合常理,李又玠突然造訪無非是想確認一點。”年富抬起一腳,將一枚黑曜石般的鵝卵石踢進河水之中,泛起點點清冷的水光,繼續說道,“此次內廷之變與我年家有無甘係?!而事實證明—”見年富輕鎖眉宇,埋頭走路,辛一杭接著往下說道,“而事實證明的確有關!”


    年富苦笑,“你也看出來了?”辛一杭冷冽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年大將軍不是搞陰謀政治的人,方才你父子二人的一唱一和看似默契,實則漏洞百出。僅僅以感化一位前明餘孽而百分之百信任令其參加軍務這件事本身就很荒唐,然而不信任,又豈會派親子身赴絕險之境,常言道,虎毒尚不食子。”


    年富默然,無言以對,二人一前一後就這樣默默走著。直至爬上了前麵的土丘山頭,望著遠處絕穀之中隱隱晃動的火光,雖聽不見聲響,卻依稀能夠感覺到金戈鐵馬踏碎骨骼時發出的清脆與淒厲的叫喊之聲。


    站在頂峰,任由風吹亂了長袍,負手而立的年富沉沉歎息一聲,“我真的是老了。”身旁辛一杭啞然,扭頭透過薄薄的黑紗望向身側的男子,輕鎖的雙眉飛入鬢角,鬱結的哀傷在那雙幽暗的雙眸之中早已濃的化不開,辛一杭訥訥道,“為什麽這麽說?”


    年富苦笑,“人老了,心才會變軟。”以一庶子的性命引誘敵人誤以為對方落入自己的陷阱,實則將計就計暗中促使敵人加快謀奪政權的步伐,從中獲取其陰謀篡奪的鐵證,這是一招勝算隻在五五之分的險棋。而年烈無疑是這一招險棋中第一個要被犧牲掉的棋子。他年富,也絕對不是那個下棋的人。


    “謝謝。”年富目視遠方突然由衷道了聲謝,辛一杭渾身一震,“為什麽要謝?”年富苦笑搖頭,“因為你還在我身旁,不是獨自一人品嚐‘背叛’的滋味。”辛一杭緩緩揭下黑色帽簷,露出那張滿是胡須刀痕交錯猙獰的麵容,白森森的牙齒在這樣陰冷漆黑的山頂充滿詭異,“你什麽時候看出來是我?”辛一杭自信,他這個用了二十餘年的j□j,絕對不會被人輕易拆穿!


    年富笑得有些得意,“也許比你想象中還要早。”辛一杭不服輸的挑眉,“哦?”年富笑道,“識破你其實很簡單,你下意識的‘多嘴’與你現在冷酷的身份似乎有些出入。”辛一杭默然,他總是克製不住想要知道眉宇輕鎖,獨自負手遙望遠處的年富到底在想什麽,而這個時候辛一杭最想做的,便是驅散這個男人周身那股揮之不去的憂鬱與寂寞。


    辛一杭抬手從耳後鬢角處撕下一層薄薄的麵皮,於是一張俊雅充滿男人氣息的臉暴露在空氣之中。年富笑道,“是易容術?”辛一杭將這張粗獷的麵皮遞於年富麵前,“從死人臉上扒下來的。”仔細翻開,其柔軟的質地與真實的觸感令年富好奇,“怎麽做到的?”


    德馨搖頭,“洪先生做的,他用秘製的藥水浸泡製成。”見年富目光閃爍,德馨不忍打擊,“洪先生這一技藝絕不外傳,他打算帶進棺材裏。”


    “為什麽?”年富蹙眉,浩瀚如星海的華夏文明有太多神秘的失落,所以年富還想爭取爭取。德馨搖頭,“據洪先生自己講,製作一張足可以以假亂真的麵皮有傷天和,可一卻不可二。從一個即將死去卻必須還有心跳的人臉上扒下的麵皮,以藥水浸泡晾曬再浸泡,前前後後有十幾道工序,一百張活人的臉才能完成這麽一張。”年富點頭,很果斷的打消了心中突然興起的念想。


    被德馨神秘麵皮一攪和,年富心頭的憂鬱與失落不知不覺間竟一掃而空。望著與自己一般高大,甚至比自己更為強健的男人臉上小心翼翼的表情,年富突然輕輕的將頭倚靠上對方的肩膀,感覺到對方扛著肩膀一動不敢動的緊張,年富暖暖的笑了。


    二人靜靜站立在山峰絕頂,相互偎依,望著遠處延綿不絕的的火光衝天。德馨忽然道,“如果不忍心,我可以調動直隸京畿邊防軍救援山虎口。”年富搖頭,語氣堅決,“不行!私自調撥軍防,死罪!”年富知道現在的直隸軍防總督統是張廣泗,京畿軍務都統哈遠都是德馨的嫡係,也是他保命的資本。在這個時候年富不想、也不能將這個鐵帽子王爺拽入奪嫡的風波,因為將來不論是誰做皇帝,恐怕第一個要殺的便是這個有威脅又有影響力的同宗血脈!


    作者有話要說:冷呀,又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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