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複雜的目光無論如何也無法從紅曦的身上收回,癡纏著她,百轉千回……


    仿佛穿越了幾世的滄海桑田!


    仿佛匯聚了幾世的癡情相思!


    誰也不知道,在看到紅曦的一刹那,在確定她還活著的一瞬間,他的內心有多麽的震驚、多麽的狂喜。睍蓴璩曉


    紅曦……紅曦…轢…


    她就在他的斜對麵,隻要她輕輕抬眸便會看見他……


    然而這一刻,滿懷激動與期冀的心又忽然怕了。


    心跳淩亂而緊張,既期盼著她能再看他一眼,又愧疚的害怕著她仇恨的目光!可即便這樣,他還是想她能看他一眼箢!


    可惜,沒有,什麽都沒有!


    她沒有看他!


    也沒有憤怒!


    她很平靜,明明知道他就在這裏,卻連一絲目光都已吝嗇給他!


    亢真因興奮赤紅的雙眼瞬時蒙上一層灰敗之色,眼底的血紅像被刀子割裂了一般,色彩濃重而悲愴。


    他那樣待她,還敢奢望什麽?!還有臉期冀什麽?!


    她,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吧!


    心,驟然燃起一股火燎燎的痛,他又抓起桌上的酒壺斟滿酒杯,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液猛灌入喉嚨,流淌到五髒六腑,沒有減少痛覺,反倒像一把犀利的刀子不停地割刮,痛上加痛!


    痛徹心扉!


    ……


    算亢真還有自知自明,紅曦確實恨不得將他活剮撕碎。


    以前她有多珍惜他,現在她就有多憎恨他。


    這種恨,遠非人們口中的因愛生恨,這是一種滅頂的失望。


    或許連亢真也不清楚,他在紅曦的心中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他不隻是她喜愛的人,更是這世上第一個給過她溫暖和關懷的人,是不在乎她是否一無所有、是否一無是處的親人!


    對於一個繈褓時便被拋棄的人來說,這真情和溫暖到底有多珍貴、多珍惜,他也不懂!


    而當你發現曾經所謂的真心和溫暖全是可笑的虛情假意時,當你發現自己挖心挖肺的付出換來的隻是無情的拋棄時,當你發現最信任最珍視的親人對你痛下殺手時……


    那種心情是憤怒、是悲慟、更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失望!


    所以此時此刻,無論亢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看待她,激動、興奮、緊張、還是愧疚,看在她的眼中不過是做賊心虛罷了。


    紅曦不由心中冷笑著想,他一定在驚訝她怎麽還沒死!她沒有如他所願的死去是不是令他很遺憾?


    倘若今天她能全身而退,日後她必定好好回他一份大禮!


    紅曦翻江倒海的思緒在突然察覺到一道裹挾著怒氣的寒意襲來時,颯然回神,小身板一僵,微愕的目光下意識地瞥向不遠處的穆君逸。


    卻見那人早已隱去一切,依然隻有波瀾不興的靜默。


    但這足以令紅曦冷靜地記起此時身在何方。


    現在正處於死生存亡的關鍵時刻,她不能分心。


    立即掃淨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情緒,紅曦微微揚著下頜,又恢複了不卑不亢的姿態,沉靜的目光迎著皇上自信灼灼的審視。


    看著皇上這樣的自信實在覺得有些可笑,她不懂,她與皇上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他不去尋找真凶,反來咬她?!


    疑惑由心而生,紅曦的視線從那個明明是受傷的當事人卻沒有發言權、隻能保持緘默的穆君逸,落在那個正義凜然發難的皇上,看著皇上那股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神態,她驀然想起了穆君庭的威脅“你有了軟肋”!


    目光再次輕掠過穆君逸,忽然,她有些心口發疼,有些懵懂,又好像有些懂了!


    心中有了思量,紅曦隱隱輕顫的眸光恢複了平靜,迎上皇上咄咄逼人的目光,無畏輕言道:“既然如此,紅曦聽憑皇上發落就是了!”


    敢這樣對一國之君用輕蔑的語氣說話的人,這女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周圍驀地蕩過一陣驚訝的抽吸聲。


    人們看待紅曦的眼神也隨之起了變化,有人嗤笑她不知死活,有人欣賞她坦蕩無畏的勇氣。


    而那個一直隱忍不發的男人表麵雖依舊不動聲色,淡黃色太子朝服的衣袂卻不易察覺地輕抖了一下,似乎……握緊的拳頭被鬆懈!


    穆君逸隻一個小動作,紅曦忐忑的心便有了底,知道自己這招置之死地而後生賭對了。


    果然,皇上穆天雄被紅曦當眾反將一軍,眼神風起雲湧,波瀾不興的臉上瞬息間的表情簡直比他這幾年的情緒變化還要豐富多彩,緊抿的唇線透著怒意,顯然被紅曦的伶牙俐齒給氣著了。


    當著群臣的麵,當著各國使者的麵,穆天雄騎虎難下,好像如何決定都免不了顏麵掃地。


    處置她,難免落下是非不分的惡名;


    不處置,無疑給自己剛剛的自信煽了一耳刮子。


    且這兩種選擇無論怎麽做,他堂堂的女虛國皇帝的英明都將毀於一旦,淪為各國的笑柄。


    穆天雄氣結,想不到他竟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擺一道,如若今天沒有外國使者在場,一準已將她淩遲伺候。


    偏偏,紅曦好命,趕上這種隆重的好時候,你皇帝老兒要麵子就別要裏子,要裏子就別要麵子,您老自個兒掂量著辦吧。


    看著皇上老兒怒不可遏,又不得不隱忍壓抑的怒視,紅曦鬱結的心情刹那千樹萬樹梨花開,美好的不得了,就差沒抓把瓜子,坐在門檻上,翹著二郎腿,邊磕瓜子邊擺出一副看皇上如何自圓其說的諷刺。


    把傲嬌的一國之君逼到進退兩難的地步,這一刻就算掉腦袋,紅曦也覺得死的偉大了,至少在女虛國的史冊上留下了她紅曦一筆大名。


    坦言說,假如今天的對手不是皇上穆天雄,紅曦絕對不會這樣鋒芒畢露,更不會這樣冒失,不顧一切地騎到老虎臉上拔毛。


    這孤注一擲她並沒有考慮太多,隻覺得皇上看穆君逸時,那種天王老子掌握小螻蟻的眼神令她非常不爽。


    而穆君逸脅肩低眉、卑微如塵的模樣更讓她覺得刺眼極了。


    這個男人她可以欺負他,別人,不行!


    娘的,所有人怕你,我一個將死之人還怕你不成,有本事你盡管放馬過來。


    坦蕩蕩的對視上皇上陰鷙的目光,紅曦心中豪氣萬千,雄赳赳氣昂昂,一副視死如歸般的氣死人不償命。


    ……


    嚴肅緊張的氣氛隨著皇上與紅曦兩隻大眼瞪小眼,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僵持又詭異的局麵。


    群臣見皇上臉色不善,個個焦頭爛額,這時真凶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挽回皇上的麵子,否則以皇上睚眥必報的性情,日後少不了他們的小鞋穿。


    正在群臣抓狂又苦無良策之際,一道男聲恰到好處的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局麵:“陛下英明,既然這位姑娘解釋說她接近太子側妃隻是出於善心相幫,為何不聽聽大家的說法呢。何況,雖然太醫判斷太子側妃遭人暗算的大致時間,說到底也不是確切的。也許太子側妃在入宮前已遭人毒手,也許是宴會開始之後。陛下聖明,明察秋毫,必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讓真凶伏法,為善良者主持公道!”


    這番話絲絲入扣,質疑合情合理,同時巧妙地給他們彼此鋪下一個緩和的台階。


    聞聽此言,皇上穆天雄陰沉的臉色總算雷雨暴風轉為晴轉多雲,輕輕頷首,看向角亢國的荊南王亢真的眼神也帶了一抹賞識之色。


    而對於亢真的主動相幫,紅曦陽光明媚的臉色卻多雲轉雷雨暴風,不看亢真一眼,輕抬素手,整理額前碎發的小手也似帶了霹靂閃電般淩厲與傲慢。


    這不買賬的倨傲,別人不懂,亢真懂。


    恍惚的目光凝著她緊抿的小嘴,他嘴角泛起苦笑,似乎聽到了她柔媚動聽又犀利潑辣的諷刺“誰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演給誰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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