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後,保姆的休假結束,宋家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因為辛夢蘭對宋斯寧的期許頗高,為了讓宋斯寧爭取早日康複,宋家又從國外請來了專家醫生給宋斯寧治療身體。


    為此他們將別墅四樓給騰了出來,放置那些價值過億的醫療儀器,作為宋斯寧的康複醫療室。


    國外專家在給宋斯寧一通檢查後,給他安排一係列的康複訓練,每天早上宋斯寧吃完飯就要去進行訓練。


    宋斯寧覺得自己像是案板上一條魚,任人擺布,雖然不喜歡,為了康複也隻能選擇服從。


    倒是祁方焱不用伺候宋斯寧了,樂的清閑,從早到晚都見不到人。


    這天吃早飯,胡姨站在宋斯寧身旁給他匯報今天的安排。


    “少爺,今天上午九點到十一點是腿部康複訓練,下午三點到五點方醫生來為您做心理谘詢。”


    宋斯寧點了點頭,對祁方焱說:“祁方焱,晚上五點十分來我房間。”


    祁方焱正在喝湯的手停了一下,問:“什麽事?”


    “好事。”宋斯寧道。


    祁方焱挑眉看他,笑了一聲說:“你?”


    這一個字表現出祁方焱對宋斯寧嘴裏好事的不信任。


    宋斯寧沒應聲,因為這件事情可能也確實算不得什麽好事。


    最近他身體好了些,家裏又有了保姆和醫生,雖然祁方焱還沒有開口,但是宋斯寧能感覺到祁方焱躍躍欲試的想走。


    宋斯寧今天晚上想帶祁方焱去一趟宋家的車庫,讓祁方焱看一看他的每一輛摩托車都完好無損的放在車庫裏。


    他想告訴祁方焱,雖然祁方焱總是惹他生氣,但是他一輛都沒燒,那些車每天都有保姆來擦拭,保養的比之前還好。


    如果祁方焱願意留下來,他可以允許祁方焱騎摩托車出去。


    宋斯寧想了想,又覺得自己這樣說有些可笑,那本來就是人家的車,現在倒變成他對別人的恩賜。


    祁方焱到時候肯定又是一臉不屑,說不定還會轉身直接將他一個人丟在車庫裏。


    宋斯寧隻顧著想這件事情,早飯都沒有好好吃。


    祁方焱今天有事情,吃完飯就出門了。


    老鄭前幾天接了一個改裝車的單子,那個客戶的要求苛刻,整個車隊裏隻有祁方焱有這個技術能改到客戶的標準,於是老鄭許了祁方焱一筆錢,讓他去幫幫忙。


    這幾天祁方焱忙著在車隊改裝車,每天都熱的一身汗,回家的時候身上又是汗又是機油。


    今天下午他記得宋斯寧找他有事,提前一個小時回家,正好碰見保姆們在家裏大掃除。


    小劉從一樓儲藏室裏抱出一個沉甸甸的大箱子放在走廊上,蹲在地上整理。


    祁方焱路過時看了兩眼,腳步緩緩頓住了。


    箱子裏放著各種各樣的證書獎杯獎狀。


    國內的山水畫大獎、西班牙的油畫大獎、法國的藝術節一等獎........以及各種各樣祁方焱不懂是什麽比賽的大獎和證書。


    祁方焱看了一會,開口問:“這些都是宋斯寧的?”


    小劉被忽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回頭看,又是一愣。


    祁方焱穿著一件白色短袖,上麵沾滿了黑色的汙漬,像是在田裏幹了一圈農活,唯獨那張臉幹幹淨淨,逆光站在落地窗前英氣奪人。


    祁方焱又問了一次,小劉這才反應過來:“是啊,這些都是少爺的。”


    祁方焱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他從來不知道宋斯寧會畫畫。


    在他的印象裏宋斯寧是一個自持甚高,冷淡到有些刻板的人,像他這種人像是天生就該繼承家業,高高在上。


    作畫需要心思細膩,需要敏感熱忱,這些好像和宋斯寧都不沾邊。


    於是祁方焱又問:“宋斯寧畫畫很好?”


    “當然好了!”小劉猛的提高了音調,她仰頭望著祁方焱,震驚於祁方焱居然不知道宋斯寧有多厲害,於是她極力的表示著:“你不知道我們少爺有多厲害嗎?我們少爺可是業內公認的最有天賦的繪畫天才!他在國內外都很有名,他的作品上過國際報紙,上過國際新聞,你看這些這些........”


    說著小劉抬起手,指向牆上那幾幅祁方焱以為是國際名家所繪的油畫,說:“這些都是少爺畫的!”


    “........”


    祁方焱仰頭凝視著那幾幅畫。


    有雪山蒼柏,有高山叢林,筆鋒時而蒼勁時而細膩,收放自如,當初祁方焱第一次踏進宋家,沒有看見豪華的裝飾,沒有看見名貴的花草,隻看見牆上這幾幅畫風精湛的油畫。


    他不懂畫,卻從這幾幅畫中感受到了藝術賦予的身臨其境。


    而現在祁方焱看著這些畫,心中卻泛出了一股不可名狀的煩躁。


    他沒想清楚這陣煩躁的起因是宋斯寧繪畫居然如此出色,還是因為宋斯寧打破了他一直以來的認知。


    這時小劉忽然歎了口氣,她蹲下身拿起一個獎杯看了看,無比哀傷的說:“可惜少爺現在眼睛看不見了,他該多難過啊,他可是天才啊.......”


    他該多難過啊........


    他可是個天才啊.......


    小劉的話在祁方焱的耳邊不斷回響,引起層層波瀾,那一刻祁方焱好像知道他煩躁的源泉是什麽了。


    -


    下午三點,心理醫生方麗來到了宋家。


    她和宋斯寧的治療是在宋家別墅頂樓一個很安靜的房間裏。


    今天的太陽有些刺眼,方麗拉上了遮陽窗簾,房間裏的光頓時暗下來。


    “好久不見啊,宋斯寧。”方麗聲音輕快。


    宋斯寧坐在對麵鬆軟的沙發上,身體挺直,並不是放鬆的狀態,回應道:“好久不見。”


    方麗看著宋斯寧笑了笑,即便宋斯寧看不見,但她還是在每個表情和動作上都做到了柔和。


    “最近過的怎麽樣?”方麗又問。


    宋斯寧點頭說:“不錯。”


    方麗是宋斯寧固定的心理醫生,在宋斯寧十一二歲的時候,辛夢蘭意識到宋斯寧這種不近人情的性格,不適合日後在商界中出人頭地,便請來了心理醫生開導一下宋斯寧。


    一開始她請來了國際上出名的心理專家,那金發碧眼的專家看著宋斯寧,說著一嘴帶著洋味的中文,宋斯寧將自己包裹成銅牆鐵壁,問什麽都不說。


    最後醫生不停的換,直到換到方麗,這種情況才有所改善。


    於是方麗一直保持著和宋斯寧一個月一次的就診規律。


    兩個人也算是熟人了,方麗與宋斯寧交流了幾句,宋斯寧緊繃的狀態漸漸鬆了下來。


    房間裏放著一首輕緩的鋼琴曲,方麗和宋斯寧剛結束了一段尋常的問話,方麗看著宋斯寧緊抿的嘴巴,沉默了一秒,用一種輕鬆隨意的語氣問:“宋斯寧,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麽煩惱?”


    宋斯寧垂在沙發上的手瞬間一縮,身體又開始一點點的繃緊。


    方麗見狀立刻調轉了語氣說:“最近我遇到了一個煩惱。”


    宋斯寧問:“.........什麽?”


    方麗說:“我被催婚了。”


    “..........”


    宋斯寧沒應聲,方麗就自己絮絮叨叨的說,到了最後她觀察著宋斯寧的臉色,輕聲道:“我又沒有喜歡的人,為什麽結婚?我隻想和我喜歡的人生活在一起,如果不喜歡的話兩個人天天互相看著都厭煩,這樣的婚姻有什麽意義?”


    “婚姻”這個話題對於宋斯寧來說太遙遠,可是他聽著方麗這段話卻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擊了一下。


    察覺到宋斯寧臉上的情緒變化,方麗狀似不經意的問:“那你呢,宋斯寧?”


    “........”宋斯寧擰緊了雙手,沒有說話。


    方麗笑著說:“你放心,我們之間的談話都是秘密,如果你想告訴我,那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絕不告訴其他人。”


    宋斯寧的手擰的更緊了,良久的沉默後,他緩緩開口:“我有喜歡的人。”


    方麗並不詫異,說:“那你很幸運啊。”


    幸運什麽?宋斯寧感覺自己一點都不幸運。


    “但他不喜歡我。”宋斯寧的聲音很平靜,說完不自覺側過頭。


    方麗早就料到了,她拿起茶幾上的水壺,給宋斯寧倒了一杯溫水,沒有說話。


    宋斯寧拿著那杯水抿了兩口,嗓間的幹澀變得滑潤,剩下的話也好說了許多:“我不善和人溝通,也不懂怎麽討人喜歡,我想知道......要怎麽做才能讓別人喜歡我?”


    兜兜轉轉宋斯寧還是問了出來,問完後他有些緊張,手不停的搓著水杯,屏著呼吸等方麗的回答。


    方麗認真地想了想,對他說:“人與人的交往,最重要的是真心,隻有真心才能換真心。”


    “我一直都是真心。”宋斯寧抬起頭,固執的強調著“真心”這兩個字。


    方麗點了點頭,緩聲問:“那你讓他感覺到你的真心了嗎?”


    這下宋斯寧不說話了,半響他說:“沒有.......”


    方麗又問:“你對他好嗎?”


    這次宋斯寧沉默的時間更久了。


    他對祁方焱好嗎?


    宋斯寧認真的回想起他與祁方焱相處的這些日子。


    他們爭吵,冷眼,互看不順眼。


    他喜歡祁方焱,他抓著祁方焱不放,他一直在向祁方焱索取,卻不曾給予。


    這叫對他好嗎?


    宋斯寧握著水杯不斷收緊,低聲說:“可能,不好.......”


    方麗循循善誘問:“你想讓他喜歡你,為什麽不對他好?”


    這句話像是刺中了宋斯寧,宋斯寧握著水杯的手用力到發白,全身繃的像一隻蓄勢待發的弓。


    眼看著宋斯寧的狀態不太對,方麗立刻要岔開話題:“對了,我聽胡姨說.......”


    “我不敢,我怕他看不起我.......”宋斯寧低啞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方麗的話。


    房間裏猛的陷入了寧靜,隻有宋斯寧略有粗重的喘息聲在房間裏響起。


    方麗蹙著眉頭,思索了一下寬慰道:“你很好,沒有人會看不起你。”


    “.........”


    方麗的聲音柔和,她怕驚動了敏感的宋斯寧,輕聲細數著宋斯寧的好:“小寧,你其實很厲害,你長的很好看,你很有才華,你心地善良,你知道嗎很多人都羨慕你,你是他們眼中的天之驕子。”


    “天之驕子.......”


    宋斯寧低聲重複著這句話,忽然他笑了一聲:“什麽天之驕子.......我早已經不是當年的宋斯寧,現在我隻是個瞎子,是個瘸子…....”


    宋斯寧的聲音在窗簾緊閉的房間裏回蕩,他的聲音依舊好聽,卻帶著顫抖。


    “我每天不見天日,就像是在黑暗角落裏生長的鼠蟻.......我甚至怕我接近他時他能聞見我身上陰暗潮濕的味道......”


    “我很怕他不喜歡我……”


    “我寧願他厭惡我,也不想讓他看不起我……”


    “我不敢對他好........”


    聽見宋斯寧的這番話,方麗瞳孔微動,緩緩坐直了身子。


    這麽多年了,宋斯寧一直偽裝的很好,在方麗的眼裏,甚至在所有人的眼裏,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宋家少爺,他眼高於頂,不可一世,看人都是用下巴。


    無論是他出事前還是出事後,他都一如既往的高傲。


    可能這一次宋斯寧真的走投無路了,他快要被心裏的自卑逼瘋了。


    他需要答案,需要肯定,這是他第一次將自己心裏那團名叫“自卑”的毒瘤連根帶肉的掏出,展露在方麗麵前。


    治療將要結束時,方麗對宋斯寧說:“小寧,你的眼睛會好,腿也會好,有一天你還會變成以前那個耀眼的宋斯寧,你不懂溝通沒關係,如果你想對一個人好,那麽就去對他好,你要讓他也看見你對他的好,他會明白的。”


    方麗走了後,宋斯寧坐在沙發上很久。


    方麗最後說的那句話一直在宋斯寧耳邊回蕩,但是他太生澀了,不知道該怎麽對一個人好。


    他就這樣一直想著,直到治療室的房門被敲開,胡姨走了進來,輕聲的問:“少爺,您還好嗎?祁少爺還在等您.......”


    宋斯寧回過神來,問:“幾點了?”


    胡姨說:“五點二十。”


    宋斯寧坐直身子,垂下頭深舒了一口氣,又問:“祁方焱在哪裏?”


    胡姨說:“祁少爺早就回來了,在您的房間裏等您。”


    宋斯寧點了點頭,胡姨扶著他坐到輪椅上,忽然宋斯寧想起來什麽,身子猛的一僵,回過頭來問:“他在我房間呆了多久?!”


    胡姨嚇了一跳說:“十分鍾......”


    宋斯寧耳朵陣陣轟鳴,說:“推我下去,快點!”


    胡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有些慌,快步的推著宋斯寧的輪椅。


    宋斯寧手指緊握成拳,心髒快速的跳動。


    他想起來了,那天他拿出來的畫本沒有鎖回櫃子裏,正明目張膽的放在他的書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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