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到了吃晚飯的時間,胡姨上來叫宋斯寧吃飯。


    她敲了敲宋斯寧的門,裏麵沒有人應聲,胡姨輕輕推開了門。


    外麵的天已經黑了,宋斯寧的房間裏窗簾緊閉,走廊的光從門縫裏透進來,長方形的光影落在深藍色的床單上,隻能看見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


    “少爺,該吃飯了.......”胡姨輕聲說。


    被子下身子動了動,宋斯寧有氣無力的說:“我困了,不吃。”


    胡姨有些擔心,又問:“少爺,您哪裏不舒服嗎?需不需要我叫醫生?”


    宋斯寧說:“不用,出去吧。”


    胡姨嘴巴動了動還想要說話,但是最後還是沒有說,輕輕合上了房門。


    房間又重新恢複了黑暗,宋斯寧躺在床上卻無比的清醒,沒有絲毫的睡意。


    畫本的事情像是紮在他心中的一個刺,雖然他一再確認,畫本確實沒有被人挪動過,祁方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沒有看過。


    但是那些畫實在是太露骨了,宋斯寧不敢去賭剩下的百分之一,以至於晚飯的時候他變成縮頭烏龜,用困當借口,躲在被子裏不敢麵對祁方焱。


    一整個晚上他躺在床上像是烙燒餅一樣,輾轉反側,到了天快要亮的時候才勉強睡著。


    早上七點胡姨又來敲門,叫他吃早飯。


    這一次宋斯寧沒有再拒絕,從床上坐起身。


    昨晚他躺在床上想了一夜,也開導了自己一夜,最後得出來的結果就是祁方焱不可能看過這本畫冊。


    拋開畫本沒有被人挪動這件事,昨天下午祁方焱對他的態度冷淡沉靜,完全不可能是看過的表現。


    在宋斯寧一晚上的自我洗腦後,昨天還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變成了百分之百,宋斯寧這才調整好心態下樓。


    今天宋斯寧的狀態很差。


    他的情緒受了大波動,昨天晚上又沒有吃飯,半夜他的胃很不舒服,趴在床邊一陣陣的反胃想吐,早上起來頭暈腦脹,在餐桌前聞到飯的味道就惡心,可是他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和尋常無異,還是竭力下了反胃感,坐在桌子前猶如吞毒一般小口小口的抿著粥,一邊等著祁方焱下樓。


    祁方焱經常熬夜,起不了那麽早,所以經常出現宋斯寧吃完了早飯,祁方焱才下樓的情況。


    然而今天宋斯寧小半碗粥都喝進去了,祁方焱還是沒有下樓,他側過頭問胡姨:“胡姨幾點了?”


    胡姨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說:“七點四十三了,少爺。”


    宋斯寧皺了皺眉頭,一般祁方焱都會在七點半左右下樓,他再不下來飯菜都要涼了。


    “叫祁方焱下來吃飯。”宋斯寧對胡姨說。


    聽見這句話,胡姨臉上出現了難以言喻的表情,她站在原地沒有動,猶豫了幾秒對宋斯寧說:“祁少爺.......不在家.......”


    宋斯寧一愣,沒有反應過來,問:“他去哪了?”


    胡姨說:“不太清楚......”


    宋斯寧皺眉,又問:“幾點出去的?”


    胡姨聲音更輕了,小心翼翼道:“昨天傍晚祁少爺從您房間出來就走了,一夜未歸.......”


    宋斯寧握著粥碗的手猛地一抖,他一點點轉過頭,低聲確認:“.......一夜未歸?”


    “.........是。”


    一夜未歸這句話像一道重錘,將宋斯寧砸的血肉模糊。


    他腦子混沌,手腳冰涼,後知後覺的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祁方焱昨天晚上從他的房間裏出來就走了,現在已經一夜了,他沒有回來.......


    一直沒有回來.......


    宋斯寧心口抽痛,喘了兩聲粗氣,聲音艱難的質問胡姨:“為什麽不攔住他?”


    胡姨早就預料到宋斯寧會發怒,她垂著頭,低聲說:“祁少爺走的尋常,我們以為他出去一會就回來.......”


    保姆們哪知道宋斯寧和祁方焱之間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宋斯寧在擔心什麽,所以昨天祁方焱出門的時候,她們沒有任何起疑。


    宋斯寧的手指緊握成拳:“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昨晚本想說,但少爺昨天狀態不好,怕打擾到少爺的休息。”


    宋斯寧不願再聽,直接打斷了胡姨的話:“給他打電話........”


    幾個保姆互相看了一眼,拿起電話撥打了祁方焱的手機,結果和她們之前打的幾次一樣,沒有人接。


    “少爺,沒人接.......”小保姆拿著電話對宋斯寧說。


    宋斯寧的額頭青筋猛跳,坐在輪椅上的身子搖搖晃晃,心裏想完了。


    這次徹底的完了。


    祁方焱雖然不喜歡宋斯寧定下的家規,但自從他答應來到宋家之後,還沒有一晚上都消失不見過。


    這是第一次直接夜不歸宿。


    宋斯寧好不容易建設起來心理堤壩,因為祁方焱的離開而瞬間倒塌。


    昨天那種要將他折磨瘋的恐懼感,現在加倍迅速的侵占著他的理智,一時間什麽可怕的念頭都出現了。


    祁方焱為什麽走了?祁方焱是不是看見畫本裏的內容了?祁方焱去了哪裏?祁方焱是不是特別厭惡他,以至於一眼都不想看見他?祁方焱會不會從此就從他的世界裏消失,再也不會回來,再也就見不到了.......


    宋斯寧想到這裏,心像是被劍給捅了個對穿,他忽然意識他一直最在意的臉麵,到了如今都遠不及祁方焱會從此消失在他的世界裏更讓他恐懼。


    那種恐懼感來勢洶洶,像是鋪天蓋地的海嘯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宋斯寧臉色蒼白,彎下腰捂住心髒的位置,大口大口的喘氣,臉上的虛汗淌的像是才從水裏撈上來,搖搖欲墜的向下栽。


    周圍的人立刻慌了,胡姨衝上前扶住了宋斯寧的身子,問:“少爺,您怎麽了?叫醫生!快去叫醫生!”


    —


    臥室裏,宋斯寧躺在床上,醫生對他診斷了一遍,沒什麽大礙,隻是情緒太過激動了,導致心跳加速,呼吸困難。


    醫生給開了兩個吊瓶,宋斯寧手背上紮上了針,呼吸漸漸平複了下來。


    房間裏站了好幾個保姆,她們不明白祁方焱不過是一夜沒有回來,宋斯寧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反應,一個個都被嚇的束手束腳,驚魂未定。


    宋斯寧臉色蒼白的倚在床頭,聲音低微的問胡姨:“胡姨,祁方焱的行李帶走了嗎.......”


    宋斯寧身體虛弱,說一句話要喘息好幾口,胡姨轉過身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小保姆,那個小保姆立刻會意,去祁方焱的房間裏查看。


    沒過兩分鍾她回來了,胡姨低聲問:“怎麽樣?”


    小保姆為難的看了一眼宋斯寧,胡姨立刻知道不是什麽好消息,正在猶豫要不要回避宋斯寧時,宋斯寧開口問:“帶走了嗎?”


    小保姆咬緊了牙齒,說:“少爺,祁少爺本來就沒帶東西來......”


    宋斯寧嘴巴抖了抖,想起來了。


    當時他和祁方焱在醫院裏偶遇,祁方焱幾乎是被他半強迫的帶上車,除了手機什麽都沒拿,這些日子用的也全是宋家的東西。


    宋斯寧又讓人給祁方焱打電話,那邊依舊沒人接。


    一時間房間裏的氣氛壓抑到喘不上氣,保姆拿著電話垂頭站在房間裏,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些天祁方焱天天呆在宋家,以至於讓所有人都忘了,他是一陣關不住的風,隨時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宋斯寧靠在床頭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他說:“找祁軍。”


    這件事情忽然就有了出口,保姆們又開始手忙腳亂的找祁軍的電話。


    這時美國正是晚上,祁軍在應酬桌上,聽見是宋家的電話有些錯愕,隨後知道祁方焱不見了之後,立刻說給祁方焱打電話,讓宋少爺稍等一會。


    掛了電話又等了兩分鍾,祁軍回電話了。


    保姆將電話開成免提,電話那邊酒桌的喧鬧聲,還有祁軍天生高亢的嗓門一起傳了過來。


    祁軍也打不通祁方焱的電話,不過他這個當爹的早已經習以為常,不怎麽在意,在電話裏說:“你們告訴宋少爺,祁方焱肯定在外麵玩,不想接電話,他就這種臭脾氣,不服管,外麵一堆狐朋狗友,過幾天就他野夠了就自己回來了,讓宋少爺不用擔心。”


    還幾天?


    祁軍說的大氣,周圍的保姆卻都麵色惶恐看著宋斯寧,不敢多說話。


    這才一會兒宋斯寧找祁方焱就要找瘋了,再等個幾天,宋斯寧怕是要將整個明城都炸了。


    保姆一邊觀察著宋斯寧的臉色,一邊顫顫巍巍的掛了電話。


    宋斯寧虛弱的靠在床上,臉掩在陰影下,像是沒有聽見電話般,沒有再說話。


    —


    連祁軍都說要等,那其他人更是隻能等。


    宋斯寧掛的兩個吊瓶打完了,今天的訓練沒有做,午飯和晚飯也都沒吃。


    胡姨還有一眾保姆也就陪著等著。


    一直到了晚上十點,祁方焱還是沒有回來,手機直接從打不通變成了關機,出去找他的人也沒有任何回音。


    小劉看著宋斯寧越來越差的臉色,小聲問胡姨:“胡姨,少爺為什麽那麽在意祁少爺.......”


    胡姨瞪了她一眼,說:“想在宋家待的久,就要學會不該問的別問。”


    小劉抿了抿嘴縮回了腦袋,過了一會她沒忍住又湊過來,問:“胡姨,萬一祁少爺一直不回來,咱們少爺怎麽辦啊.......”


    胡姨也在憂心這件事,宋斯寧這個身體要是再等上一天,估計能直接被救護車拉走了。


    胡姨想了想說:“實在不行,等會我去找先生和夫人。”


    “少爺不喜歡先生和夫人管他,估計會不高興.......”小劉說。


    “管不了那麽多了。”胡姨說。


    又過了兩個小時,鍾表的時針剛剛指過十二點,宋斯寧忽然開口喊了一聲:“胡姨。”


    他今天一天都沒怎麽喝水,聲音嘶啞的像是手指刮過砂紙。


    胡姨連忙走上前詢問:“怎麽了少爺?”


    “幾點了?”宋斯寧問。


    胡姨看了一眼表,彎下腰低聲說:“十二點過五分,少爺。”


    宋斯寧點了點頭,說:“報警吧。”


    胡姨一愣,問:“什麽?”


    “報警吧。”這次宋斯寧提高了些聲調,說:“報祁方焱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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