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盡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陳國,鳳鳴山的山腳,鱗次櫛比地排布著一座座竹屋草房。


    此時,這些屋中大多冒著一兩星燈火,偶爾傳出三言兩語的交談聲。


    最邊角上卻有一座茅草屋,沒有一點亮光,卻不時傳出輕微的呻吟。


    這夜黑,屋裏也黑,但是黃昊更黑,而且是看得見的黑。


    “這塊鱗片,究竟是什麽時候長在我身上的?”黃昊摸索著他手臂上的與魚鱗相似的黑斑,喃喃自語道。


    黃昊今年十五歲,卻已經在鐵拳宗的外門做了三年的雜役了。不出意外的話,過了今年,他便可以領著不菲的銀錢,還歸老家做個土財主了。


    隻是,在這修真宗門呆久了,黃昊這個卑賤的雜役卻也生出了一些不該有的妄想來——他要修仙!


    這個妄想,他也曾與同伴說起,卻引來了他們無情的嘲諷與諷笑:一個世代在地裏刨食的農家子,居然想修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黃昊卻不認命,他隻是把這個想法藏進心底,默默地為這個夢想,時刻準備著。


    平時裏,他沒少去翻鐵拳宗外門弟子們煆體時用的靈藥的藥渣,也偷看偷聽過他們煉武修行,隻是仍舊不得其門而入。


    然而,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黃昊的機會,很快就來臨了。就在昨日,外門的雜役管事公布了一樁事情,外門長老為獎勵雜役們的勤勉,這次外門弟子招新特意開恩給雜役堂留了三個名額。這個消息一經公布,整個雜役堂都是沸反盈天了。黃昊也是心中狂喜。暗道自己的買賣終於來了。雖說三個名額對於數百雜役來說隻是杯水車薪,但是有這麽一個脫離凡夫俗子成為人上之人的機會,怎麽不使雜役們趨之若鶩。


    黃昊知道到時候的競爭必然很激烈、很血腥,但是,他不想放棄,哪怕死也要爭上一爭。


    打定主意之後,黃昊便開始想方設想提升自己的實力,不然憑他現在的力氣,估計也就比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好些了。


    所謂的主意,其實便是去偷些“靈丹妙藥”。這外門的役事,各有分管,而黃昊負責的恰恰是外門置放奇珍異草的妙用堂。


    兩個時辰前,黃昊去了一趟妙用堂。


    本來想著借機偷拿一些棄置不用的煆體藥草,到了堂裏,卻看到堂中的丹鼎炸裂,漆黑的丹丸滾落了一地,丹火也燎爛了邊上一堆藥草。


    黃昊見狀,便起了心思,剛趁手撈幾顆丹丸,還沒揣進懷裏,便聽到了外間有腳步聲,嚇得黃昊東西也沒偷到,反倒被什麽東西給燙到了雙手。


    等人進來時,黃昊便裝作在撲滅火勢。


    滅完火,那些個丹丸卻是早沒了蹤影,隻得胡亂吃了些飯,回了自己的草屋。


    剛想睡下,雙臂忽然疼得要命,還沒點燈,便看見自己的雙臂黑得發亮,在漆黑如墨的夜色裏,都看得一清二楚。


    隻見他的左右雙臂都結出了巴掌大的痂,摸上去,又感覺像是魚鱗,隻是黃昊從來沒有見過人會長魚鱗的,更何況還是黑色的魚鱗。


    那兩片魚鱗隻巴掌大小,結在腕上,漆黑潤滑,晶瑩透亮,表麵似乎還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光澤。


    黃昊心裏一動,從床板下起開一塊磚,摸出裏麵偷偷珍藏著的上好燈油,用火石點上。


    屋內亮了起來,燈光下,他看見自己的雙臂有魚鱗處,渾若鑄了鐵。


    “我記得那時候隻是被燒紅了的丹鼎燙了一下,怎麽就生了這種怪東西?”黃昊一時不知禍福,疑惑難解。


    黃昊撿起一枚爛釘敲了敲那兩片鱗片,“叮叮”作響,倒真像是擊在鐵器上。


    “咦?先不說這東西是何物,倒是能助長一兩分我的拳勢。”黃昊卻是想起了外門招新之事,如果這魚鱗能長在拳頭上,那豈不就真是鐵拳了。


    話音未落,那兩片魚鱗卻像是聽懂了人話,竟真個轉移到了黃昊的五指之上。


    黃昊將五指攥緊成拳,往虛空裏一砸,揮出了虎虎風聲。黃昊心中喜不自禁,他分明感覺到了力量,強大的力量。


    這魚鱗,絕不一般,或許這次外門招新便應在它身上了。


    “黃昊,速速出來!”


    就在這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一聲大喝。


    黃昊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房門,透過茅草的縫隙,他分明看到了不少火把。


    “雜役三百單八號,黃昊,快快出來。糾察弟子前來問話。”這是外門副管事趙流金的聲音。


    黃昊心裏一跳,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雙拳上的魚鱗,叫道:“莫不是這東西真是寶貝,上頭發現它不見了,所以來搜察了?”


    不管是不是,這東西都得藏起來。隻是這時候,那兩片黑鱗卻不聽他的命令了,隻賴在他的拳頭上不走。黃昊隻得扯來兩塊爛布,把雙掌包了,這才推開門去。


    “嘩啦——”


    一聲巨響,接著冷風灌入,吹得黃昊衣衫頭發都淩亂不已,卻是有人等不急了,把黃昊家的門給扯下來了。


    “黃昊,你好大的派頭,竟然讓外門的糾察堂的師兄們等著你。”火把輝照之下,卻見一個比黃昊略長七八歲的白袍男子堵在門口,一臉譏誚地看著黃昊。


    這白袍男子領著一眾雜役,雜役們身前又立著個周身包在紅袍裏的漢子,如長槍立地,其威自顯。


    “趙管事,深夜來找我,有什麽事嗎?”黃昊看了白袍男子一眼,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問道。


    趙流金對黃昊向來是看不順眼,究其原因,還是黃昊沒有像其他雜役那般巴結他,甚至這三年來竟然沒有一份孝敬給他,而且有好幾次還讓他下不來台,這等人如何不讓他記恨於贈。隻是黃昊做事向來勤勉認真,他一直找不出什麽差錯來,隻能在平日裏多派些髒事累事給黃昊。如今,豈不正是老天送了一個整治黃昊的機會給他。


    “你便是黃昊?”趙流金剛要開口,卻被紅袍漢子抬手止住了,他可沒空看這些賤役鬧嘴。


    黃昊被這漢子的眼睛一掃,感覺像是利劍透身,瞬即冒了冷汗,瑟縮著答道:“是,在下便是黃昊。”


    “今日下午便是你發現丹房失火的?”紅袍漢子聲音中不帶半絲感情色彩,冷得像冰塊。


    黃昊答道:“小的本就是像平日一樣去妙用堂打掃,隻是剛到那裏便看到煙火已經起了,小的連忙去滅火。”


    “你可看見是誰放的火?”紅袍漢子問道。


    黃昊一愣,下意識反問道:“不是丹鼎炸裂,從裏麵濺出來的火星點著的麽?”


    紅袍漢子驀然眼神銳利起來,逼視著黃昊。


    黃昊被看得心驚肉跳,隻得低下頭來,忙道:“小的不知道,剛才胡說的。”


    一旁的趙流金冷哼一聲,說道:“糾察師兄,那丹鼎在妙用堂內房,你也沒提及丹鼎,他卻是不打自招了,那東西定是他偷的。”


    “趙管事,你在說什麽?”黃昊麵上裝得茫然不知,心裏卻是想起了雙拳上的黑色鱗片。


    紅袍漢子瞪了趙流金一眼,顯然是有些不滿他打亂他的問話,不過事情既已點破,那便隻能開門見山了。


    “今日下午,內宗的莊長老偶然興起借妙用堂的蓄炎鼎煉丹,誰知那鼎承受不住藥力,炸裂了。”紅袍漢子緩緩說道:“丹鼎雖值些銀錢,卻不是什麽要緊的物事,隻是莊師叔的藥草中卻有一樣極重要的物事,你若拿了,這便交出來,可以不追究你的罪責。”


    “敢問是什麽東西?”黃昊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紅袍漢子抬眼看著黃昊,說道:“兩塊黑色的鱗片。”


    果然是那東西!黃昊心中狂跳,卻又極力壓抑自己的呼吸,免得露出破綻,“小的確實沒有見過。”


    紅袍漢子乃是外門高階弟子,一身修為早已經到了破障境三重,黃昊這點心緒波動又如何瞞得過他的眼睛。


    “給我搜!”紅袍漢子也沒有多話,直接喝令那些雜役去搜察。


    趙流金一臉得意,指著黃昊說道:“我便知道定是你小子偷的,人也是賊眉鼠眼的,平日裏也鬼鬼祟祟的……這次捉到你了,本管事也不多說什麽,領完糾察堂的刑罰,你自己滾下山去吧。”


    黃昊心知須得自救,不然哪怕東西搜不出來,趙流金也照樣會借機整治他。


    “這位糾察師兄,你憑什麽認為是我拿了那個東西?”黃昊知道真正能定他生死的,隻有眼前這個紅袍漢子。


    紅袍漢子冷聲道:“我說搜便搜,無須向人解釋。”


    黃昊為之愕然,糾察弟子便是外門的執學者,確實無須向他這麽個雜役解釋什麽。


    隻是這種心情很不爽。黃昊捏緊拳頭,包在掌心的爛布都被汗給浸透了。


    “報告糾察師兄,除了搜出些銀錢,還有一應棄用的藥渣,沒有什麽發現。”黃昊的草屋不大,很快便被翻了個底兒朝天,就連黃昊床板下的暗格也被掀開了。


    紅袍漢子聞言,眉頭微皺,顯然沒料到是這個結果。事先他已經做過詳盡調查,這個黃昊確實是嫌棄最大的人,隻是這麽短的時間裏,他應該沒法將東西轉移走才對。


    難道我猜錯了?紅袍漢子將目光在黃昊身上掃了一遍,視線便落在了黃昊攥得緊緊的拳頭上。這時節,雖說冷風呼嘯,但這黃昊不去加件衣服,卻用布包著拳頭,著實怪異。


    “把你的拳頭打開。”紅袍漢子淡淡地說道。


    黃昊心猛得往下沉,若是被人看見他拳頭上的東西,那他就完了。


    “這手是今日救火的時候燒傷了,因為沒有傷藥,小的便隻能用布包起來。”黃昊解釋道。


    趙流金本來也有些失望,乍聽到紅袍漢子的話,臉上又湧上了喜色,指著黃昊喝罵道:“讓你打開便打開,在糾察師兄麵前,你個臭雜役還擺什麽譜。”說著,趙流金便要去奪黃昊掌上包著的爛布。


    黃昊下意識的縮了縮手,這下卻惹怒了趙流金,“你還敢躲,找打!”


    趙流金入外門雜役堂已有十年,雖說不曾正式進入外門,卻得了外門長老的許可,也曾學得了一些外門的基礎武技。譬如現在,他探爪扣向黃昊麵門的招式,便是外門鐵虎拳中的虎撲爪,其勢如虎,撲之必殺。


    這爪若是抓中,黃昊的五官說不得要被抓個稀碎。


    這王八蛋是想借機殺我。黃昊心中惱怒不已。


    黃昊將身一矮,使個靈巧身法便躲了過去。


    “咦?你果然偷學了外門拳法。”趙流金驀地大喝,怒斥道,“我饒你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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