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遠路長,道阻無攔。


    青石鋪就,從山腳蜿蜒而上,如龍臥伏,直抵外宗大殿。


    “天生老子大酒壺,裝得乾坤一葫蘆。若能飲得七分醉,給個皇帝也不如。”


    一個身量矮小,腳步虛浮的八字須中年男子,肩上扛著碩大的酒葫蘆,細眼半眯,似是神情迷離,正一巔一巔、搖頭晃腦地往山下走去。


    在他身後不遠處,還跟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穿灰舊雜役服,手裏拿著個小包,綴行甚遠。


    這八字須男子,正是之前外門大殿裏的鼠八須。


    本來正他當值,隻是腹中酒蟲勾動,有些難忍了,便丟了外門值事,下山打酒去也。


    “一杯聊慰酒蟲肚,兩杯怎殺口中苦。三杯不管人間事,四杯便歎平生足。五杯六杯……”


    黃昊跟在後頭,聽著這鼠八須的唱詞,心裏一動,感覺這鼠八須有些不凡來,若無一兩分豪情滿懷,也唱不出這等大腔來。隻是,這相貌看著著實猥瑣,全無高人風範。


    俗話說,人不可貌相。


    黃昊還是決定跟著這鼠八須,瞧瞧他究竟是什麽人。反正一時洞府找不到,閑來無事便探探這人的底。以後說不得還有諸多事情要拜托這人。


    一念通達,黃昊便舍了心裏的那些溝溝坎坎,索性當作玩鬧,與這鼠八須下山耍耍,自己上山近三年,還從沒下過山呢。


    鳳鳴山腳,有個小鎮,名字就叫鳳鳴鎮。


    黃昊一路跟到鎮裏,心中感歎不已。


    三年前,他隨人來到此地,還是晚上,不曾好好看過這座小鎮便被送上了山。想不到,三年後他再到這裏來,卻不是為了歸鄉。


    鼠八須趾高氣揚,一路邁著八字步,挑著酒葫蘆,直奔鎮中最大的酒樓——金鳳樓。


    “小子,你一路跟著鼠爺,究竟意欲何為?”走到酒樓門前,鼠八須忽然止了腳步,回頭盯著身後不遠處的黃昊,冷聲問道。


    黃昊笑著說道:“我可沒有跟著你,我也是來這金鳳樓的。”


    “嘿嘿,小子,你哄不了鼠爺。”鼠八須兩眼一眯,細縫之中透出一縷精光,頗顯殺氣。


    黃昊倒也不懼,反而走得更近了些,笑道:“我已經不是雜役了,當然要尋個好住處,才方便準備十日後的外門選拔。”


    鼠八須半信半疑,隻是黃昊的說辭倒也說得通,讓他不好發作。


    黃昊越過鼠八須,走到金鳳樓的櫃台前,衝那掌櫃說道:“掌櫃的來間上房。”


    那掌櫃忙不迭的點頭,笑著說道:“喲,客官,不好意思,上房都客滿了,隻有通鋪了。”


    黃昊倒也沒什麽講究,小時候也是窮慣了,連大街都睡過,通鋪就通鋪,還能省點錢。


    隻是他剛要掏錢,那鼠八須卻插了一句話,“金掌櫃,你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倒是見長啊。誰人不知你金鳳樓有三間上房一直空著呢。”


    金掌櫃這才看見鼠八須,連忙從櫃台裏走出來,朝鼠八須見禮,無比恭敬地說道:“原來是八爺來了,有失遠迎,見諒則個。”


    “行了,少廢話。”鼠八須將酒葫蘆甩給這掌櫃,喝道:“老規矩,裝一半融春碧,一半烈火焚。”


    “好咧,我叫小二這就去打酒。”金掌櫃慌不迭接過酒葫蘆,招手喚來一個夥計,附耳交待了幾耳,便讓他抱著酒葫蘆走了,回頭衝鼠八須道:“那八爺是在樓裏用過午膳呢,還是我讓夥計到時候給您送上山?”


    鼠八須頗不耐煩地說道:“人都來了,還送什麽送,給我找個安靜的座兒。”


    “好咧。小二,送八爺上三樓雅座。”金掌櫃說著便又喚來一個夥計,送鼠八須上樓。


    黃昊看著心頭納悶,這鼠八須不過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怎麽在外麵有如此重的威勢,這金掌櫃好歹也是一座大酒樓的老板,怎麽如此敬畏鼠八須?


    “這位小爺,既然你是八爺的朋友,那預留的兩間客房便勻你一間。”金掌櫃改換了笑容,搓手朝黃昊笑道。


    不是三間上房嗎?黃昊轉念又想,既然是預留的上房,那價錢不會便宜,有些擔心自己的錢不夠,便道:“那上房要多少錢?”


    “小爺說笑了。你是八爺的朋友,我哪能收你的錢。”金掌櫃嚇了一跳,連連擺手。


    黃昊正想說明自己和鼠八須並不熟,還未開口,那金掌櫃已經開好了房,大聲喚道:“來人,送這位小爺去天字九號房。”


    既然如此,黃昊隻好卻之不恭了,大不了把錢給那鼠八須便是。


    金鳳樓倒也頗大,分前後兩院。


    前院三層樓高,卻是吃飯的地方。


    後院也是座樓,卻有五層,正是宿處,分天、地、玄、黃四個等級,還有一樓的大通鋪。


    每層都有九間房,大多都已住了客人。


    黃昊住的是天字九號房,就在五樓的最邊角。


    樓道在中間,店小二領著黃昊上了五樓,便往右走,一直到廊道盡頭、


    店小二取了鑰匙,開了門鎖,便推開房門,側身讓黃昊先進去。


    黃昊在門口往裏一望,果然氣派,不虧是天字房。


    不說一應由陳國赤沉木製成的家具,單就那張鑲金嵌玉可供七八人滾睡的大床,恐怕就價值不扉。


    黃昊是窮慣了的人,見了這房間,一時倒有些不適應了。


    店小二卻沒那個本事卻緩解客人的緊張,隻得將鑰匙擱在桌上,衝黃昊道:“客人自便,小人這便去了。有事隨時可以叫小人。”


    黃昊訥訥地應聲,等店小二帶上門走了,才回過神來,頗有些不敢相信。


    自幼隨著父母巔沛流離、居無定所,吃了不少苦頭。五年前,一家人才撿了一個荒廢的破廟棲身,之後他受過路的老道士的誘發,跟著別人來這鐵拳宗做了雜役。雖然做雜役的收入頗為可觀,但是雜役處的房子卻也一般,而黃昊得罪了趙流金,更是分到了最差的。


    隻是想不到,一轉眼,自己竟然能住這種酒樓的天字房了,實在是像夢一樣。


    黃昊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摸索,既想狠狠地在這房間裏放肆一番,卻也怕毀壞了房裏的東西。


    隻是觀賞半響,黃昊還是忍不住一屁股滾倒在那張可容七八人並排睡的赤沉木大床上,大笑著滾過來滾過去。


    “黃昊啊黃昊,你也忒沒見識了。一個小小的房間便讓你忘形至此,你還想修仙,真是不自量力。”一時腦熱過後,黃昊又無比地羞愧起來。


    黃昊翻身坐起,將懷中藏著的秘藉拿了出來。


    這本秘藉是莊不周收他做記名弟子後,唯一送的兩樣東西,另一件是洞府秘符。這書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紙質都昏黃得發脆了,稍一用力便會被磨成碎片。


    黃昊想了想,便往手上淋了些茶水,然後去翻開秘藉。


    秘藉封皮無字,隻是青黑一片。


    翻開第一頁,卻顯出了書名——


    《殺氣潮生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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