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家門口，易可識還是沒有想到該怎麽說才可以讓師贏從這種痛苦中解脫。
因為自己而讓爸爸媽媽過世的罪惡感，怎麽可能隻憑幾句話就可以解開呢？
易可識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知道了真相卻一點幫助都沒有。
如果這時候能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就好了，可以撲在爸爸懷裏哭個痛快，媽媽也一定會溫柔地安慰自己。
但是現在的易可識，不是那個高中生易可識，隻是一個24歲的自力更生的成年人，沒有人可以給自己依靠。
長大好可怕，變成大人好可怕，連撒嬌的人都找不到，可以依賴的人都不存在。
自己要堅強才可以，就算不能依靠爸媽也要堅強才行。
師贏比自己更加難受，她比自己更加痛苦，她都沒有對自己撒嬌，自己又有什麽借口軟弱呢。
身為年長的一方，要讓對方依靠自己才對。
易可識還是很想哭，她沒堅強到那種程度，沒有辦法做到直視這麽殘酷的事情。
她隻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就算一開始會告訴自己這不過是遊戲程序的一部分，但是在這裏生活了一年多，認真地跟身邊的師贏相伴過了一年多，還要怎麽說服呢。
如果這是遊戲，太殘酷了。
對師贏太不公平了，明明自己可以觸碰到她，也清楚她是獨立存在的，真實的人。
但是那時不時出現的係統提示，卻清楚地告訴自己，這些再真實不過的一切，全都是虛假的。
這種無法告訴師贏的痛苦，一直在折磨著易可識。
就算視而不見，也不會消失的事實。
現在她又知道了更為過分的事情。
要怎麽做才好呢？完全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麽。
沒有任何特長，有係統存在也等於沒有，不能得到巧舌如簧的能力，不能有其他特殊的能力，僅僅有個有用等於沒用的熱情光環。
說了多少次喜歡，關閉光環之後的確不需要擔心那些副作用，但是依然會讓易可識感覺到仿佛自己是被操縱著的，虛假。
站在門前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深呼吸壓下淚意的易可識，剛要拿出鑰匙打開門，門就自己打開了。
師贏早通過門前的攝像頭看到了易可識的歸來，自然就跑來迎接她。
“沒事吧？”
關心的視線在易可識臉上尋找著線索，但易可識很快就露出了笑容，這一年來最大的進步就是不管心裏是怎樣的心情，臉上都可以露出掩蓋一切的笑容了。
“沒什麽，我回來了。”
易可識抱了抱師贏，再親了親她的臉頰。
“咖喱呢？”
師贏在她懷裏抬起頭，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動搖一般笑著。
易可識聞言一愣，什麽咖喱？
不過隻是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是師贏發短信說的咖喱，懊惱著沒有早點買了帶回家再去圖書館，隻能露出抱歉的神情向師贏道歉。
“對不起……我忘記了，現在就去買。”
“不用了。”
師贏拉住正要走的易可識搖搖頭。
“我們叫外賣吧，正好我現在也不想吃咖喱。”
“好吧，叫什麽吃？”
易可識反拉住師贏走進屋，順手帶上門。
“吃壽司吧，放學的時候收到了傳單，聽說是味道挺好的。”
師贏走到沙發前，把放在茶幾上的傳單拿起來。
“可識喜歡吃鰻魚壽司吧？”
師贏邊看菜單，邊拿著手機回頭詢問，邊換好拖鞋走進來，易可識邊心不在焉地點頭。
接通電話點完餐，師贏放下了手機，坐到沙發上。
現在房子不像最開始那樣完全不開燈了，不過窗簾還是會拉得很緊，隻有這點不管易可識怎麽說通風的問題，師贏都不妥協。
而且還說反正家裏有中央空調，可以開新風機組跟外麵進行換氣。不過那種東西不是隻有商用的辦公樓才會有的嗎？師贏到底是有多討厭拉開窗簾啊。
一年四季都開著空調的房間裏，易可識想到電費就感覺很頭疼，不過她從來不需要考慮那種事就是了。
從師贏可以獨居這麽大的房子就可以看出她家並不缺錢。
因為房間裏開著暖黃色燈光的緣故，易可識不用摸黑一步一步挪到沙發前了。
最開始住的時候在說服師贏開燈前，自己可是吃了好大的苦頭，感覺已經對環境熟悉到了閉著眼睛都不會撞到的程度了。
“可識？”
師贏脫掉外套奇怪地看著易可識，聽到呼喚自己的名字，易可識從走神中反應過來，也奇怪地看著師贏。
怎麽了？
等到師贏的視線都轉移到身上，易可識才反應過來。
從搬來的那天起，易可識隻要不出門在家，師贏就會要求她把衣服脫光，也不知道是什麽怪癖，當然師贏自己也會脫光。
現在隻是脫了外套就停下的原因，應該是一會兒要拿外賣吧。
見到易可識隻是呆呆地站在沙發前麵一動不動，覺得奇怪也是當然的。
“啊……”
總算反應過來的易可識開始脫衣服，不過才脫下內衣，還沒脫褲子，就被師贏拉住了手。
“可識今天很奇怪……”
師贏皺著眉頭看著易可識，她最近的表情也變得豐富了，不是最初認識好像演戲帶著麵具的笑臉，更加讓易可識意識到麵前的人是真實的。
“……是嗎？”
別過頭不能直視師贏的易可識，在心中暗暗咬牙。
其實知道這種事沒什麽的不是嗎？
但是一想到如果這種事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死去的是自己的父母，隻能獨自一人抱著自責活下來。
易可識就覺得非常痛苦，自己一定活不下去，在那種年紀，就算是現在也活不下去。
師贏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活下來的呢？
“可識，遇到了什麽事情嗎？”
師贏把易可識往下拉，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
“沒什麽……”
不願意說，也沒辦法說出真相的易可識，隻能別過頭，依舊不敢看麵前的師贏。
這是自己的輕率犯下的錯誤，不應該去擅自認為自己可以通過找到真相就讓師贏打開心結。
易可識從來就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什麽特殊的人。
現在不過是被係統隨機選中了，成為了人渣係統的一名玩家，但就算是這樣，以為自己是主角，真的像玩遊戲一樣，想得太簡單了。
為什麽會頭腦發熱呢，為什麽不看到真相，還是不能明白呢？
這是一個任務世界，那麽長時間的尋找都找不到真相。不管在網上怎麽找那個日期都找不到信息，舊報紙不是找不到，就是時間不對，這已經是非常明顯的提示了啊。為什麽，自己卻還是以為可以解決一切呢？
易可識為自己的淺薄而感到羞惱。
“可識，不能跟我說嗎？”
師贏抓住了易可識的手臂，眼睛固執地注視著她的臉。
“沒什麽啦，隻是想到了給學生補習的時候遇到的難題。”
雖然內心還在懊悔，易可識卻依然露出了笑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著謊話。
是從什麽時候起，自己會變成這樣麵不改色騙人的角色呢？
撒謊是不應該的，易可識知道，從小的教育也是要求不能說謊。
但是除了說謊，易可識也不知道能做什麽。
“說謊。”
師贏雖然有所改變了，但她本性中固執的一麵還是沒有改變，隻是隱藏了起來。
對於易可識的表情非常了解的師贏，清楚現在易可識在對自己說謊。
今天晚上回來這麽晚，而且表情看起來像要哭出來一樣，肯定是遇到了什麽，為什麽不能跟自己說呢？
稍微握緊了易可識的手臂，師贏沒有改變自己的注視。
“被欺負了嗎？遇到色狼了嗎？還是發生了什麽？”
易可識想要沉默，但嘴巴卻擅自動了起來。
“真的沒什麽啦，”
為什麽，自己會在笑？
“學生問了有點難的題目，我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來，所以才覺得很頭疼啊。”
不需要大腦同意，幾乎就是一片空白地，易可識更加完善了謊言。
“說謊，可識在說謊。”
師贏看著麵前注視自己的雙眼，那其中沒有平時的溫柔，隻有一片寂靜，安靜得讓師贏覺得眼前的人根本沒有看著自己，這讓她無法忍受。
“可識在說謊，為什麽要說謊。”
她隻能忍著想要低下頭的難受心情，眼眶發紅，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的雙眼，想從那之中找到什麽破綻。
“所以說什麽事都沒有啦，師贏你真的多心了。”
易可識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能保持笑容，明明眼前喜歡的人已經露出了讓自己痛苦的，仿佛哭泣的悲傷表情。
但她還是，維持著這個雙方都心知肚明的謊言。
決意要直麵真相的易可識，在見到師贏的那一刻就無法做到了。
要在喜歡的人麵前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要自己完全無視對方一直以來的痛苦，怎麽做得到呢。
不說謊的話，那句話就幾乎要從嘴邊漏出來。
“我知道師贏的爸爸媽媽是怎麽去世的了……”
如果一旦說出這句話，一切都會發生改變，自己這一年來讓師贏變得開朗的努力，自己一直希望師贏變得幸福的願望，全都會被改變。
所以不能說，所以必須說謊。
這真是一件荒謬的事情，易可識覺得自己很可笑，很虛偽，也非常的幼稚愚蠢。
隻是她也沒有可以商量的人，這不是，沒有自動劇情，沒有選項，沒有任何提示，沒有人告訴她該怎麽做，她也沒有攻略知道應該怎麽做。
所以隻有逃避，在自己無法忍受之前，在自己被壓倒前，一直說謊下去。
師贏緊緊地，非常用力地抓著易可識的雙臂，她幾乎要忍不住對易可識做出些過分的舉動。
但是她忍下來了，忍耐下來了。
雖然非常辛苦，非常難受，不想讓易可識出現這種，仿佛把自己一個人關閉起來的表情。師贏還是努力地忍耐了。
“是，這樣的嗎。”
最後嘴裏能說的，也隻有這個。
如果是以前的話，無論易可識說什麽，師贏都會讓她把真相告訴自己，但是現在，是太喜歡了嗎？還是太在乎了，不想讓易可識難受，也不想強迫她，這種心情一直存在，是她讓自己改變，也是她讓自己覺得，還是有人愛著自己的。
兩個人，沉默以對。
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這樣的僵持，如果不是客廳裏的時鍾指針的滴答聲，真的仿佛時間已經停止了。
門外傳來了鈴聲，是外賣到了，師贏僵硬地放開抓著易可識的手，走到門口拿來了外賣。
把裝好的壽司放在餐桌上，師贏站在桌子前深呼吸，握緊拳頭壓下內心的衝動，掛上了已經很久沒有用過的笑容。
那是在喜歡上易可識之前，一直，掛在臉上的麵具。
“可識一直忙到現在才回來，肚子餓了吧？快點來吃吧。”
真的就好像，剛剛的忍耐沒有發生過一樣，露出燦爛的笑容。
“嗯，好。”
易可識站起來，明明看著師贏的表情很難受，自己卻也是一樣露出了笑容。
兩個人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閑聊，師贏說著學校發生的事，易可識說著補習班發生的事。
邊吃著壽司，邊坐在桌子兩端交談。
現在這個時間，如果是小學生已經陷入沉睡了吧。她們卻才剛剛吃晚飯。
吃完了壽司，收拾好桌子，應該到洗洗睡了的時間了。
易可識也清楚自己現在不過是在逃避，但是除了這麽做又能怎麽樣呢？
心中的焦躁跟壓抑，讓她無法思考。
“可識。”
師贏站在吧台前，喊住了準備上樓的易可識。
“怎麽了？”
易可識回過頭笑著問。
“可識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第一次嚐試自己不熟悉的說話方式，師贏鼓起勇氣直視著易可識的眼睛。
曾經有人跟自己說過，跟人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的眼睛，要把自己的想法傳達過去，這是必不可少的。
是誰說的呢，記憶已經有些曖昧不明。
“沒……”
易可識遲疑了一下。
“嗯，上課的時間不要發短信比較好。”
接著她展開笑容，就好像，心裏的動搖，心裏的悲傷全部都消失了一般。
隻是易可識並不清楚，師贏已經從她的眼睛中看穿了她拙劣的偽裝。
“我知道了。”
師贏低下頭，再次握緊拳頭，如果不是剪過了指甲，現在手掌肯定已經被刺出半月形的傷口了。
“我知道了。”
她重複了一遍，心裏幾次壓下的，疑惑不安，卻還是沒辦法壓抑下去。
說到底，不管師贏現在成長了多少，不管她懂得了多少善解人意的溫柔。
她還隻是一個14歲的少女。
不懂得忍耐，不懂得妥協，隻有勇往直前的固執，與無論如何都要做到的堅定決心。
在這次的冷戰中，沉不住氣的，還是師贏。
怎麽深呼吸，怎麽握緊拳頭都壓不下去的怒火，與莫名的悲傷。
師贏並不清楚，這種莫名的悲傷，是易可識對她的隱瞞，易可識固執的封閉自我所帶來的悲傷。
即使現在清楚不應該去指責易可識，師贏還是控製不住胸中湧動的感情。
“師贏……”
麵對大踏步走到自己麵前的師贏，易可識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腦子浮現的還是那則新聞，以及自己看到的，師贏稚嫩的筆跡。
“……”
師贏沒有說話，她隻是沉默地抓住易可識，完全不顧對方的意誌朝著樓上走。
“等一下啊，師贏。”
易可識的呼喊沒有什麽用，隨著她們踏上樓梯，一樓所有的燈熄滅了。
就像最開始來到這個房子的情景一樣，易可識的視線中隻有一片黑暗。
原來習慣了，師贏會照顧到自己而沿路開燈的舉動，也沒有了。
易可識有使用房子的權限，但是那個終端沒有連在手機上，是家裏專用的便攜式小型平板，家裏隻有一個。
被登陸為超級管理員的也隻有師贏，隻有師贏可以通過聲控和遠程操控，對家裏一切連上電源的“電器”控製。
在沒有師贏體貼的情況下，易可識隻能勉強適應著黑暗，雖然腳下習慣了走路，卻還是沒辦法看清楚走在前麵的師贏。
呼喚過師贏沒有得到回應的情況下，易可識也不再開口了。
在黑暗中更加無處可逃的思緒，讓她不斷回憶起圖書館裏看到的一切。
沉默得仿佛要窒息的氣氛中，師贏的平靜讓易可識更加感受到暴風雨前的寧靜。
她雖然已經淡忘了師贏曾經做過的過激的舉動，但不代表她已經完全忘記了。
易可識的內心深處一直都記得師贏做過的事，還有當時給自己帶來的震撼與恐懼。
如果對象不是師贏的話，遇到那種事自己早就逃走了吧。
現在易可識不會逃走，以前不會走現在就更加不會走了，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麽，易可識都希望自己可以承受得住。
緊緊抓著易可識的手拉到房間，師贏甩上門，怒火隻能發泄到這沒有生命的物體上。
這裏現在是師贏跟易可識兩個人的房間，因為沒有開燈，而顯得一片黑暗，隻有非常細微的，鑽進了窗簾縫隙的月光，起到聊勝於無的作用將光明帶到裏麵來。
“可識。”
師贏的聲音跟往常不一樣，仿佛把易可識帶回了一年前。
下意識想要後退，手上的禁錮卻讓易可識停在原地。
“怎麽了？”
“今天發生了什麽？”
“什麽都——”
“今天發生了什麽？”
“所以說今天——”
“今天發生了什麽？”
“真的什麽——”
“今天發生了什麽？”
“……”
幾次開口都被打斷，隻要是師贏察覺到的謊言，就會被毫不留情地截掉。
師贏不想知道真話以外的虛假。
易可識沒辦法回答，這是她熟悉了的師贏的風格，不由分說的，讓她沒辦法逃避的直白與粗暴。
“今天發生了什麽？”
師贏走近易可識，將她堵在角落，後背緊貼上衣櫃的門，皮膚能感受到櫃門上的紋飾在咯著自己。
易可識回答不了，她能怎麽說，又怎麽可以再次撕開師贏的傷口呢？
“可識，告訴我，今天發生了什麽事？”
師贏貼得極近，過了一年，她已經比原來長高了五公分，雖然也不過頭頂到易可識鎖骨的程度，但仰起臉的呼吸，已經可以讓易可識的脖子感受到了。
易可識沉默地抬起頭，拉開跟師贏的距離。
她沒辦法通過謊言轉移話題，那就隻能沉默了，無論如何，她都說不出來。
“……”
易可識的沉默，讓師贏也變得沉默下來。
不再追問，當然不是放過易可識的意思。
師贏把易可識推倒在床上，俯身注視著她。
為什麽要對自己說謊，到底發生了什麽不能說的事情。
師贏非常在意，在意到沒辦法忍受。她的性格一直都不能算是好的程度，當然也沒有什麽耐心，對易可識的非暴力不合作，感到焦躁。
“可識討厭我嗎？”
低著頭的師贏，在易可識的視線中隱約能窺見悲傷的模樣。
“喜歡……”
這個不能沉默，易可識還是直視著師贏，放棄了自己的躲閃行為。
“為什麽可識不能告訴我今天發生的事情呢？”
“……”
幾乎就要忍不住說出來，眼中湧出了淚意，易可識努力深呼吸壓下它。
隻是師贏那帶著哭腔的聲線，就讓易可識忍不住想流淚。
讓喜歡自己的人悲傷，讓自己喜歡的人悲傷，這是多麽過分的事情。
但是那件事，也同樣地殘酷，即使已經過了幾個小時，易可識還是感覺心髒壓抑得疼痛。
也許是自己看錯了也不一定，隨著時間的推移產生的幻覺。
但是看著師贏的臉，腦中浮現的受害夫婦的臉孔，是相似的，隻要看一眼就清楚的事實，絕對是有著血親的關係。
師贏長得很像她媽媽，但是眼睛更加像爸爸。
隻是這麽想著，易可識就覺得心髒很難受，非常難受。
自己看過的6歲的小師贏，天真笑著的模樣浮現在眼前。
要怎麽才能說出來呢？要怎麽才能不說出來呢？
“告訴我啊！”
師贏的固執到了不可動搖的地步，交往對象之間有所隱瞞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但是師贏無法忍受被隱瞞，無法忍受易可識對自己保持沉默，而且她知道易可識的性格，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發生，不然一直表現得沉穩即使動搖也能看得出很冷靜的易可識，不會做出現在這樣的表情。
比起易可識更加適應黑暗環境的師贏，看到的就是易可識眼睛閃爍的淚光，仿佛自己的手一碰到她的眼睛就會落下來一般。
“對不起……”
易可識搖頭，她不知道要怎麽解開師贏的心結，她隻能感覺到自己都仿佛陷入了這個心結。
隻是任務設定而已，隻是任務設定而已。就算心裏反複這麽自欺欺人，她早就不能把這一切都當做任務。
“……可識，喜歡上別人了嗎？”
師贏沉默著，想到自己最不想知道的問題。
易可識這樣的表情，難道是背叛了自己嗎？
隻要這麽一想，就仿佛連脊椎都被冰凍一般寒冷。
“不是的，不是這個……”
易可識承受不住師贏的追問，內心的糾葛也讓她無法發泄。雙重的重壓之下，易可識的淚水還是奪眶而出。
“對不起……師贏對不起……”
自己不應該去尋找所謂的真相，自己不應該妄想拯救師贏。
哭泣著的易可識，更加意識到自己隻是一個普通人的現實。
沒有超能力，連稍微強一點的智慧都沒有，愚笨而又無用的普通人。
“為什麽可識要哭呢。”
明明感覺到悲傷，師贏卻沒有安慰對方，反而連聲音都變得機械起來。
“沒有背叛我的話，為什麽要哭呢？”
易可識被情緒衝垮，哭得哽咽，開不了口隻能不停搖頭。
腦袋好熱，身體也在發熱，好難受，難受得快死掉了。如果悲傷也能通過眼淚全部流走就好了。
這種奢望是不存在的，易可識越是流淚，就越覺得難過。
被迫呆在這個陌生世界的不安，喜歡師贏卻注定是虛假的痛苦，知道真相的恐慌，讓隻是一個平安無事長大的高中生的易可識，無措地哭泣著。
就算知道哭泣是沒用的，弱者的行為，易可識還是哭著。
這種哭泣無法讓自己得到拯救，也不會有英雄突然出現說易可識可以不用擔心什麽，直接跟師贏一起回到現實世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無用的，隻是讓自己的軟弱得以釋放的哭泣，無視易可識自我意識地持續著。
師贏看著在自己麵前哭泣的年長者，不知道要做什麽才可以安慰她。
如果不是背叛，那會是什麽呢？到底是什麽呢？會讓易可識哭成這樣樣子，卻還是拒絕回答？
師贏動用自己的大腦進行推理。
回家時間很晚，一言不發，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不敢看自己，也不跟自己有真正的眼神交流。
除了出軌以外的答案，那就隻有——
師贏臉上的血色褪去，她白著臉看著易可識。
不斷哭泣的易可識沒有餘力去注意師贏的變化，光是拚命讓自己的理智不要迷失在情緒的爆發裏，就已經讓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花光了。
易可識一定知道了自己過去發生的事，但是會是哪一件呢？
“父親”的，過去父母的，還是曾經接近過自己的？
不管易可識知道了什麽，師贏都不希望對方知道。
自己在可識的心中，一直是原來的樣子就足夠了。
眼睛一瞬不瞬盯著易可識的師贏，握住了易可識的手掌，而對方因為這個動作反過來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就好像手中抓著的是唯一的救贖一般，易可識死死地抓緊著熟悉了的屬於師贏的手。
“可識知道了什麽？”
師贏的聲音很輕，輕得幾乎就要讓易可識還在動蕩的情緒中忽略過去。
經過發泄的易可識現在已經可以稍微冷靜點思考了，雖然還是很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但至少能停下哭的行為了。
是被猜到了嗎？師贏這麽聰明，肯定會知道的吧？
易可識也沒指望自己可以隱瞞她多久，隻是這麽快就露餡了，讓她覺得自己很丟臉，非常無知的羞恥感，更加重了。
“對不起……我擅自，擅自去查了師贏爸爸媽媽的事情……”
雖然哭泣已經停下來了，易可識還是殘留著哽咽回答著師贏的話。
“……我父母的事情，你知道了？”
師贏的聲音還是很輕，但眼睛卻非常地亮，讓還在情緒不穩的易可識都能注意到。
“我看到了新聞……我不是……”
我不是什麽？我不是故意去找的？我不是想知道？
易可識無法繼續說下去，心跳得非常快，剛剛壓下去的淚意仿佛又要掙脫束縛衝出來。
不可以，不能再哭了，自己要堅強才可以。
易可識用力咬著牙，繃緊身體。想要依靠這種徒勞的行為，讓自己變得不那麽軟弱。
“……”
師贏的眼睛很亮，但卻沒有焦距，她沒有在看著易可識，而是仿佛透過了易可識，看著別的什麽東西。
“不是你的錯！師贏，不是你的錯！”
把淚意壓下後，易可識用力地抱緊了一言不發的師贏。
但是對方一點回應都沒有，仿佛睡著了，又仿佛失去了意識。
隻有通過緊貼的身體間傳來的震耳欲聾的心跳聲，才讓易可識知道師贏平靜外表下的波濤洶湧。
“你沒有錯，師贏，你沒有錯的……不是你的錯……”
不知道能說什麽的易可識，隻能重複些蒼白的安慰。
而這些安慰，甚至連一絲漣漪都不能激起。
師贏還是沒有回應，一言不發。
“師贏！”
隻能呼喚對方的名字，易可識慌亂地抱緊了懷中的人，卻一點都感覺不到曾經的心動與溫暖。
師贏總算對名字有了反應，但也隻是抓緊了而易可識的肩膀，接著變成緊緊地抱著她的脖子。
易可識感覺到懷中師贏發著抖，就像是冷極了一般發著抖，喉間有細碎的聲音出現。
這是很嚴重的情況，易可識雖然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但是師贏現在的反應非常反常，所以她隻能拚命地呼喚著師贏的名字，希望可以讓師贏清醒過來。
但是易可識呼喚的聲音一點用處都沒有，師贏隻是越抱越緊，讓易可識都快喘不過氣，身上發抖的情況也一點沒有緩解。
情急之下易可識隻能邊呼喚著師贏邊親吻師贏的臉頰，也許這樣可以讓她清醒過來吧。
易可識也沒想到隻是提到而已，就讓師贏有這麽大的反應，如果說再多的話，師贏會變成什麽樣呢？
她無法去想象。
不知道是不是易可識的親吻產生了作用，師贏慢慢停止了發抖，讓易可識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
但很快，她就清楚自己的放心太早了一點。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是我發出聲音才會害得爸爸跟媽媽……”
細小的，責備自己的聲音從易可識的耳邊傳來。
“你還有我！我在這裏，師贏我在這裏！”
易可識隻能用力抱緊師贏，讓她從自己的世界中出來，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可識……”
是易可識的擁抱還是話語起了作用，師贏抬起頭，恍惚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臉。
“我在這裏啊師贏，我絕對不會拋下你一個人的。”
剛剛還在哭泣的膽小鬼，現在卻說著大話。易可識眼睛因為太用力哭而發疼，但她依然把自己的心意努力傳達出去，就算會怕得發抖，怕得哭，隻有這件事，自己一定會做到的。
“你在這裏，可識在這裏……”
師贏仿佛是重複著易可識的話語一般，隨後卻突然用力地親吻易可識。
“唔，師贏……”
被堵住嘴而無法說話的易可識，看著麵前還是沒有焦距的雙眼，心底有一股寒意在散發。
這樣的師贏，仿佛就是那若無其事將自己手腕割開的師贏。
被遺忘了的恐懼感在心中蘇醒，易可識不由想要躲開這樣的親吻。
但完全沒有用，她不敢用力掙紮傷害到現在精神情況明顯不對的師贏，這樣怎麽可能躲得開對方的粗暴接吻呢？
被迫接吻的感覺，一點都不甜蜜，跟之前充滿愛意的交換接吻不一樣，隻有被掠奪，被侵犯的感受殘留下來。
易可識試圖說話，但也完全沒有機會開口，對方的吻是那樣的不顧一切，想要確認易可識的存在，卻又像是抓住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讓易可識即使要躲避，都顯得無力。
野獸般的接吻停了下來，已經是易可識幾乎要窒息的時候，師贏的雙眼望著易可識，其中卻沒有一絲讓她覺得溫暖的光芒。
“師贏……”
含含糊糊的呼喚，舌頭感覺到腫脹的疼痛。易可識幾乎要被吻哭。
“可識會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吧？”
“嗯……”
沒辦法好好說話，隻能含淚點頭的易可識，看到師贏展露妖豔的，完全不符合年齡的笑容。
“會在我身邊吧？”
“嗯……”
“絕對不可以離開哦。”
“嗯……”
“可識，絕對不可以離開我。”
“嗯……”
這真是最糟糕的，揭露真相的方式。
易可識都想找麵牆把自己撞暈算了。
想著拯救師贏的事情，還想著要讓師贏變得幸福，這樣的自大。
結果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師贏的情緒反而更加不穩定了，過去一年的努力好像都化為烏有，自己到底是做了多蠢的事情。
直到師贏再次緊緊抱著易可識，才得以抽空看了一眼係統的文字提醒。
那上麵明晃晃地刷屏的字，刺痛了易可識的雙眼。
也更加讓她知道自己的不自量力與輕率。
“師贏黑化度上升。”
到底要怎樣才能讓師贏幸福？無能為力的自己，讓師贏以最糟糕的方式得知了自己已經清楚了真相。
傷害了師贏，還讓她直麵了自己不想麵對的過去。
要怎麽做才能消去這個影響，一年，兩年？還是十年？
易可識害怕自己無法讓師贏從罪惡感中解脫，也害怕自己會因此，一直留在這裏。
雖然喜歡著師贏，但是時間太長的話，自己會不會就忘記了現實世界的事情了呢？
自己最近已經很少會想到自己的爸爸媽媽了，也很少會想起過去的自己。
這是易可識適應這個世界的證明，也是她開始遺忘過去的證明。
隻是短短的一年就這樣，如果時間更長的話，易可識害怕自己會變得不是自己。
新手任務是這樣的話，以後的任務又會是什麽樣呢？
完不成任務的自己會麵對怎樣的懲罰……
易可識抱著師贏，卻再次湧起了想哭的衝動。
對不起，都是我的自作主張。
對不起，都是我的自以為是。
在胸中回響的道歉，卻無法傳遞到師贏的心中。
因為自己而讓爸爸媽媽過世的罪惡感，怎麽可能隻憑幾句話就可以解開呢？
易可識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知道了真相卻一點幫助都沒有。
如果這時候能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就好了，可以撲在爸爸懷裏哭個痛快，媽媽也一定會溫柔地安慰自己。
但是現在的易可識，不是那個高中生易可識，隻是一個24歲的自力更生的成年人，沒有人可以給自己依靠。
長大好可怕，變成大人好可怕，連撒嬌的人都找不到，可以依賴的人都不存在。
自己要堅強才可以，就算不能依靠爸媽也要堅強才行。
師贏比自己更加難受，她比自己更加痛苦，她都沒有對自己撒嬌，自己又有什麽借口軟弱呢。
身為年長的一方，要讓對方依靠自己才對。
易可識還是很想哭，她沒堅強到那種程度，沒有辦法做到直視這麽殘酷的事情。
她隻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就算一開始會告訴自己這不過是遊戲程序的一部分，但是在這裏生活了一年多，認真地跟身邊的師贏相伴過了一年多，還要怎麽說服呢。
如果這是遊戲，太殘酷了。
對師贏太不公平了，明明自己可以觸碰到她，也清楚她是獨立存在的，真實的人。
但是那時不時出現的係統提示，卻清楚地告訴自己，這些再真實不過的一切，全都是虛假的。
這種無法告訴師贏的痛苦，一直在折磨著易可識。
就算視而不見，也不會消失的事實。
現在她又知道了更為過分的事情。
要怎麽做才好呢？完全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麽。
沒有任何特長，有係統存在也等於沒有，不能得到巧舌如簧的能力，不能有其他特殊的能力，僅僅有個有用等於沒用的熱情光環。
說了多少次喜歡，關閉光環之後的確不需要擔心那些副作用，但是依然會讓易可識感覺到仿佛自己是被操縱著的，虛假。
站在門前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深呼吸壓下淚意的易可識，剛要拿出鑰匙打開門，門就自己打開了。
師贏早通過門前的攝像頭看到了易可識的歸來，自然就跑來迎接她。
“沒事吧？”
關心的視線在易可識臉上尋找著線索，但易可識很快就露出了笑容，這一年來最大的進步就是不管心裏是怎樣的心情，臉上都可以露出掩蓋一切的笑容了。
“沒什麽，我回來了。”
易可識抱了抱師贏，再親了親她的臉頰。
“咖喱呢？”
師贏在她懷裏抬起頭，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動搖一般笑著。
易可識聞言一愣，什麽咖喱？
不過隻是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是師贏發短信說的咖喱，懊惱著沒有早點買了帶回家再去圖書館，隻能露出抱歉的神情向師贏道歉。
“對不起……我忘記了，現在就去買。”
“不用了。”
師贏拉住正要走的易可識搖搖頭。
“我們叫外賣吧，正好我現在也不想吃咖喱。”
“好吧，叫什麽吃？”
易可識反拉住師贏走進屋，順手帶上門。
“吃壽司吧，放學的時候收到了傳單，聽說是味道挺好的。”
師贏走到沙發前，把放在茶幾上的傳單拿起來。
“可識喜歡吃鰻魚壽司吧？”
師贏邊看菜單，邊拿著手機回頭詢問，邊換好拖鞋走進來，易可識邊心不在焉地點頭。
接通電話點完餐，師贏放下了手機，坐到沙發上。
現在房子不像最開始那樣完全不開燈了，不過窗簾還是會拉得很緊，隻有這點不管易可識怎麽說通風的問題，師贏都不妥協。
而且還說反正家裏有中央空調，可以開新風機組跟外麵進行換氣。不過那種東西不是隻有商用的辦公樓才會有的嗎？師贏到底是有多討厭拉開窗簾啊。
一年四季都開著空調的房間裏，易可識想到電費就感覺很頭疼，不過她從來不需要考慮那種事就是了。
從師贏可以獨居這麽大的房子就可以看出她家並不缺錢。
因為房間裏開著暖黃色燈光的緣故，易可識不用摸黑一步一步挪到沙發前了。
最開始住的時候在說服師贏開燈前，自己可是吃了好大的苦頭，感覺已經對環境熟悉到了閉著眼睛都不會撞到的程度了。
“可識？”
師贏脫掉外套奇怪地看著易可識，聽到呼喚自己的名字，易可識從走神中反應過來，也奇怪地看著師贏。
怎麽了？
等到師贏的視線都轉移到身上，易可識才反應過來。
從搬來的那天起，易可識隻要不出門在家，師贏就會要求她把衣服脫光，也不知道是什麽怪癖，當然師贏自己也會脫光。
現在隻是脫了外套就停下的原因，應該是一會兒要拿外賣吧。
見到易可識隻是呆呆地站在沙發前麵一動不動，覺得奇怪也是當然的。
“啊……”
總算反應過來的易可識開始脫衣服，不過才脫下內衣，還沒脫褲子，就被師贏拉住了手。
“可識今天很奇怪……”
師贏皺著眉頭看著易可識，她最近的表情也變得豐富了，不是最初認識好像演戲帶著麵具的笑臉，更加讓易可識意識到麵前的人是真實的。
“……是嗎？”
別過頭不能直視師贏的易可識，在心中暗暗咬牙。
其實知道這種事沒什麽的不是嗎？
但是一想到如果這種事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死去的是自己的父母，隻能獨自一人抱著自責活下來。
易可識就覺得非常痛苦，自己一定活不下去，在那種年紀，就算是現在也活不下去。
師贏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活下來的呢？
“可識，遇到了什麽事情嗎？”
師贏把易可識往下拉，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
“沒什麽……”
不願意說，也沒辦法說出真相的易可識，隻能別過頭，依舊不敢看麵前的師贏。
這是自己的輕率犯下的錯誤，不應該去擅自認為自己可以通過找到真相就讓師贏打開心結。
易可識從來就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什麽特殊的人。
現在不過是被係統隨機選中了，成為了人渣係統的一名玩家，但就算是這樣，以為自己是主角，真的像玩遊戲一樣，想得太簡單了。
為什麽會頭腦發熱呢，為什麽不看到真相，還是不能明白呢？
這是一個任務世界，那麽長時間的尋找都找不到真相。不管在網上怎麽找那個日期都找不到信息，舊報紙不是找不到，就是時間不對，這已經是非常明顯的提示了啊。為什麽，自己卻還是以為可以解決一切呢？
易可識為自己的淺薄而感到羞惱。
“可識，不能跟我說嗎？”
師贏抓住了易可識的手臂，眼睛固執地注視著她的臉。
“沒什麽啦，隻是想到了給學生補習的時候遇到的難題。”
雖然內心還在懊悔，易可識卻依然露出了笑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著謊話。
是從什麽時候起，自己會變成這樣麵不改色騙人的角色呢？
撒謊是不應該的，易可識知道，從小的教育也是要求不能說謊。
但是除了說謊，易可識也不知道能做什麽。
“說謊。”
師贏雖然有所改變了，但她本性中固執的一麵還是沒有改變，隻是隱藏了起來。
對於易可識的表情非常了解的師贏，清楚現在易可識在對自己說謊。
今天晚上回來這麽晚，而且表情看起來像要哭出來一樣，肯定是遇到了什麽，為什麽不能跟自己說呢？
稍微握緊了易可識的手臂，師贏沒有改變自己的注視。
“被欺負了嗎？遇到色狼了嗎？還是發生了什麽？”
易可識想要沉默，但嘴巴卻擅自動了起來。
“真的沒什麽啦，”
為什麽，自己會在笑？
“學生問了有點難的題目，我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來，所以才覺得很頭疼啊。”
不需要大腦同意，幾乎就是一片空白地，易可識更加完善了謊言。
“說謊，可識在說謊。”
師贏看著麵前注視自己的雙眼，那其中沒有平時的溫柔，隻有一片寂靜，安靜得讓師贏覺得眼前的人根本沒有看著自己，這讓她無法忍受。
“可識在說謊，為什麽要說謊。”
她隻能忍著想要低下頭的難受心情，眼眶發紅，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的雙眼，想從那之中找到什麽破綻。
“所以說什麽事都沒有啦，師贏你真的多心了。”
易可識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能保持笑容，明明眼前喜歡的人已經露出了讓自己痛苦的，仿佛哭泣的悲傷表情。
但她還是，維持著這個雙方都心知肚明的謊言。
決意要直麵真相的易可識，在見到師贏的那一刻就無法做到了。
要在喜歡的人麵前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要自己完全無視對方一直以來的痛苦，怎麽做得到呢。
不說謊的話，那句話就幾乎要從嘴邊漏出來。
“我知道師贏的爸爸媽媽是怎麽去世的了……”
如果一旦說出這句話，一切都會發生改變，自己這一年來讓師贏變得開朗的努力，自己一直希望師贏變得幸福的願望，全都會被改變。
所以不能說，所以必須說謊。
這真是一件荒謬的事情，易可識覺得自己很可笑，很虛偽，也非常的幼稚愚蠢。
隻是她也沒有可以商量的人，這不是，沒有自動劇情，沒有選項，沒有任何提示，沒有人告訴她該怎麽做，她也沒有攻略知道應該怎麽做。
所以隻有逃避，在自己無法忍受之前，在自己被壓倒前，一直說謊下去。
師贏緊緊地，非常用力地抓著易可識的雙臂，她幾乎要忍不住對易可識做出些過分的舉動。
但是她忍下來了，忍耐下來了。
雖然非常辛苦，非常難受，不想讓易可識出現這種，仿佛把自己一個人關閉起來的表情。師贏還是努力地忍耐了。
“是，這樣的嗎。”
最後嘴裏能說的，也隻有這個。
如果是以前的話，無論易可識說什麽，師贏都會讓她把真相告訴自己，但是現在，是太喜歡了嗎？還是太在乎了，不想讓易可識難受，也不想強迫她，這種心情一直存在，是她讓自己改變，也是她讓自己覺得，還是有人愛著自己的。
兩個人，沉默以對。
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這樣的僵持，如果不是客廳裏的時鍾指針的滴答聲，真的仿佛時間已經停止了。
門外傳來了鈴聲，是外賣到了，師贏僵硬地放開抓著易可識的手，走到門口拿來了外賣。
把裝好的壽司放在餐桌上，師贏站在桌子前深呼吸，握緊拳頭壓下內心的衝動，掛上了已經很久沒有用過的笑容。
那是在喜歡上易可識之前，一直，掛在臉上的麵具。
“可識一直忙到現在才回來，肚子餓了吧？快點來吃吧。”
真的就好像，剛剛的忍耐沒有發生過一樣，露出燦爛的笑容。
“嗯，好。”
易可識站起來，明明看著師贏的表情很難受，自己卻也是一樣露出了笑容。
兩個人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閑聊，師贏說著學校發生的事，易可識說著補習班發生的事。
邊吃著壽司，邊坐在桌子兩端交談。
現在這個時間，如果是小學生已經陷入沉睡了吧。她們卻才剛剛吃晚飯。
吃完了壽司，收拾好桌子，應該到洗洗睡了的時間了。
易可識也清楚自己現在不過是在逃避，但是除了這麽做又能怎麽樣呢？
心中的焦躁跟壓抑，讓她無法思考。
“可識。”
師贏站在吧台前，喊住了準備上樓的易可識。
“怎麽了？”
易可識回過頭笑著問。
“可識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第一次嚐試自己不熟悉的說話方式，師贏鼓起勇氣直視著易可識的眼睛。
曾經有人跟自己說過，跟人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的眼睛，要把自己的想法傳達過去，這是必不可少的。
是誰說的呢，記憶已經有些曖昧不明。
“沒……”
易可識遲疑了一下。
“嗯，上課的時間不要發短信比較好。”
接著她展開笑容，就好像，心裏的動搖，心裏的悲傷全部都消失了一般。
隻是易可識並不清楚，師贏已經從她的眼睛中看穿了她拙劣的偽裝。
“我知道了。”
師贏低下頭，再次握緊拳頭，如果不是剪過了指甲，現在手掌肯定已經被刺出半月形的傷口了。
“我知道了。”
她重複了一遍，心裏幾次壓下的，疑惑不安，卻還是沒辦法壓抑下去。
說到底，不管師贏現在成長了多少，不管她懂得了多少善解人意的溫柔。
她還隻是一個14歲的少女。
不懂得忍耐，不懂得妥協，隻有勇往直前的固執，與無論如何都要做到的堅定決心。
在這次的冷戰中，沉不住氣的，還是師贏。
怎麽深呼吸，怎麽握緊拳頭都壓不下去的怒火，與莫名的悲傷。
師贏並不清楚，這種莫名的悲傷，是易可識對她的隱瞞，易可識固執的封閉自我所帶來的悲傷。
即使現在清楚不應該去指責易可識，師贏還是控製不住胸中湧動的感情。
“師贏……”
麵對大踏步走到自己麵前的師贏，易可識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腦子浮現的還是那則新聞，以及自己看到的，師贏稚嫩的筆跡。
“……”
師贏沒有說話，她隻是沉默地抓住易可識，完全不顧對方的意誌朝著樓上走。
“等一下啊，師贏。”
易可識的呼喊沒有什麽用，隨著她們踏上樓梯，一樓所有的燈熄滅了。
就像最開始來到這個房子的情景一樣，易可識的視線中隻有一片黑暗。
原來習慣了，師贏會照顧到自己而沿路開燈的舉動，也沒有了。
易可識有使用房子的權限，但是那個終端沒有連在手機上，是家裏專用的便攜式小型平板，家裏隻有一個。
被登陸為超級管理員的也隻有師贏，隻有師贏可以通過聲控和遠程操控，對家裏一切連上電源的“電器”控製。
在沒有師贏體貼的情況下，易可識隻能勉強適應著黑暗，雖然腳下習慣了走路，卻還是沒辦法看清楚走在前麵的師贏。
呼喚過師贏沒有得到回應的情況下，易可識也不再開口了。
在黑暗中更加無處可逃的思緒，讓她不斷回憶起圖書館裏看到的一切。
沉默得仿佛要窒息的氣氛中，師贏的平靜讓易可識更加感受到暴風雨前的寧靜。
她雖然已經淡忘了師贏曾經做過的過激的舉動，但不代表她已經完全忘記了。
易可識的內心深處一直都記得師贏做過的事，還有當時給自己帶來的震撼與恐懼。
如果對象不是師贏的話，遇到那種事自己早就逃走了吧。
現在易可識不會逃走，以前不會走現在就更加不會走了，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麽，易可識都希望自己可以承受得住。
緊緊抓著易可識的手拉到房間，師贏甩上門，怒火隻能發泄到這沒有生命的物體上。
這裏現在是師贏跟易可識兩個人的房間，因為沒有開燈，而顯得一片黑暗，隻有非常細微的，鑽進了窗簾縫隙的月光，起到聊勝於無的作用將光明帶到裏麵來。
“可識。”
師贏的聲音跟往常不一樣，仿佛把易可識帶回了一年前。
下意識想要後退，手上的禁錮卻讓易可識停在原地。
“怎麽了？”
“今天發生了什麽？”
“什麽都——”
“今天發生了什麽？”
“所以說今天——”
“今天發生了什麽？”
“真的什麽——”
“今天發生了什麽？”
“……”
幾次開口都被打斷，隻要是師贏察覺到的謊言，就會被毫不留情地截掉。
師贏不想知道真話以外的虛假。
易可識沒辦法回答，這是她熟悉了的師贏的風格，不由分說的，讓她沒辦法逃避的直白與粗暴。
“今天發生了什麽？”
師贏走近易可識，將她堵在角落，後背緊貼上衣櫃的門，皮膚能感受到櫃門上的紋飾在咯著自己。
易可識回答不了，她能怎麽說，又怎麽可以再次撕開師贏的傷口呢？
“可識，告訴我，今天發生了什麽事？”
師贏貼得極近，過了一年，她已經比原來長高了五公分，雖然也不過頭頂到易可識鎖骨的程度，但仰起臉的呼吸，已經可以讓易可識的脖子感受到了。
易可識沉默地抬起頭，拉開跟師贏的距離。
她沒辦法通過謊言轉移話題，那就隻能沉默了，無論如何，她都說不出來。
“……”
易可識的沉默，讓師贏也變得沉默下來。
不再追問，當然不是放過易可識的意思。
師贏把易可識推倒在床上，俯身注視著她。
為什麽要對自己說謊，到底發生了什麽不能說的事情。
師贏非常在意，在意到沒辦法忍受。她的性格一直都不能算是好的程度，當然也沒有什麽耐心，對易可識的非暴力不合作，感到焦躁。
“可識討厭我嗎？”
低著頭的師贏，在易可識的視線中隱約能窺見悲傷的模樣。
“喜歡……”
這個不能沉默，易可識還是直視著師贏，放棄了自己的躲閃行為。
“為什麽可識不能告訴我今天發生的事情呢？”
“……”
幾乎就要忍不住說出來，眼中湧出了淚意，易可識努力深呼吸壓下它。
隻是師贏那帶著哭腔的聲線，就讓易可識忍不住想流淚。
讓喜歡自己的人悲傷，讓自己喜歡的人悲傷，這是多麽過分的事情。
但是那件事，也同樣地殘酷，即使已經過了幾個小時，易可識還是感覺心髒壓抑得疼痛。
也許是自己看錯了也不一定，隨著時間的推移產生的幻覺。
但是看著師贏的臉，腦中浮現的受害夫婦的臉孔，是相似的，隻要看一眼就清楚的事實，絕對是有著血親的關係。
師贏長得很像她媽媽，但是眼睛更加像爸爸。
隻是這麽想著，易可識就覺得心髒很難受，非常難受。
自己看過的6歲的小師贏，天真笑著的模樣浮現在眼前。
要怎麽才能說出來呢？要怎麽才能不說出來呢？
“告訴我啊！”
師贏的固執到了不可動搖的地步，交往對象之間有所隱瞞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但是師贏無法忍受被隱瞞，無法忍受易可識對自己保持沉默，而且她知道易可識的性格，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發生，不然一直表現得沉穩即使動搖也能看得出很冷靜的易可識，不會做出現在這樣的表情。
比起易可識更加適應黑暗環境的師贏，看到的就是易可識眼睛閃爍的淚光，仿佛自己的手一碰到她的眼睛就會落下來一般。
“對不起……”
易可識搖頭，她不知道要怎麽解開師贏的心結，她隻能感覺到自己都仿佛陷入了這個心結。
隻是任務設定而已，隻是任務設定而已。就算心裏反複這麽自欺欺人，她早就不能把這一切都當做任務。
“……可識，喜歡上別人了嗎？”
師贏沉默著，想到自己最不想知道的問題。
易可識這樣的表情，難道是背叛了自己嗎？
隻要這麽一想，就仿佛連脊椎都被冰凍一般寒冷。
“不是的，不是這個……”
易可識承受不住師贏的追問，內心的糾葛也讓她無法發泄。雙重的重壓之下，易可識的淚水還是奪眶而出。
“對不起……師贏對不起……”
自己不應該去尋找所謂的真相，自己不應該妄想拯救師贏。
哭泣著的易可識，更加意識到自己隻是一個普通人的現實。
沒有超能力，連稍微強一點的智慧都沒有，愚笨而又無用的普通人。
“為什麽可識要哭呢。”
明明感覺到悲傷，師贏卻沒有安慰對方，反而連聲音都變得機械起來。
“沒有背叛我的話，為什麽要哭呢？”
易可識被情緒衝垮，哭得哽咽，開不了口隻能不停搖頭。
腦袋好熱，身體也在發熱，好難受，難受得快死掉了。如果悲傷也能通過眼淚全部流走就好了。
這種奢望是不存在的，易可識越是流淚，就越覺得難過。
被迫呆在這個陌生世界的不安，喜歡師贏卻注定是虛假的痛苦，知道真相的恐慌，讓隻是一個平安無事長大的高中生的易可識，無措地哭泣著。
就算知道哭泣是沒用的，弱者的行為，易可識還是哭著。
這種哭泣無法讓自己得到拯救，也不會有英雄突然出現說易可識可以不用擔心什麽，直接跟師贏一起回到現實世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無用的，隻是讓自己的軟弱得以釋放的哭泣，無視易可識自我意識地持續著。
師贏看著在自己麵前哭泣的年長者，不知道要做什麽才可以安慰她。
如果不是背叛，那會是什麽呢？到底是什麽呢？會讓易可識哭成這樣樣子，卻還是拒絕回答？
師贏動用自己的大腦進行推理。
回家時間很晚，一言不發，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不敢看自己，也不跟自己有真正的眼神交流。
除了出軌以外的答案，那就隻有——
師贏臉上的血色褪去，她白著臉看著易可識。
不斷哭泣的易可識沒有餘力去注意師贏的變化，光是拚命讓自己的理智不要迷失在情緒的爆發裏，就已經讓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花光了。
易可識一定知道了自己過去發生的事，但是會是哪一件呢？
“父親”的，過去父母的，還是曾經接近過自己的？
不管易可識知道了什麽，師贏都不希望對方知道。
自己在可識的心中，一直是原來的樣子就足夠了。
眼睛一瞬不瞬盯著易可識的師贏，握住了易可識的手掌，而對方因為這個動作反過來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就好像手中抓著的是唯一的救贖一般，易可識死死地抓緊著熟悉了的屬於師贏的手。
“可識知道了什麽？”
師贏的聲音很輕，輕得幾乎就要讓易可識還在動蕩的情緒中忽略過去。
經過發泄的易可識現在已經可以稍微冷靜點思考了，雖然還是很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但至少能停下哭的行為了。
是被猜到了嗎？師贏這麽聰明，肯定會知道的吧？
易可識也沒指望自己可以隱瞞她多久，隻是這麽快就露餡了，讓她覺得自己很丟臉，非常無知的羞恥感，更加重了。
“對不起……我擅自，擅自去查了師贏爸爸媽媽的事情……”
雖然哭泣已經停下來了，易可識還是殘留著哽咽回答著師贏的話。
“……我父母的事情，你知道了？”
師贏的聲音還是很輕，但眼睛卻非常地亮，讓還在情緒不穩的易可識都能注意到。
“我看到了新聞……我不是……”
我不是什麽？我不是故意去找的？我不是想知道？
易可識無法繼續說下去，心跳得非常快，剛剛壓下去的淚意仿佛又要掙脫束縛衝出來。
不可以，不能再哭了，自己要堅強才可以。
易可識用力咬著牙，繃緊身體。想要依靠這種徒勞的行為，讓自己變得不那麽軟弱。
“……”
師贏的眼睛很亮，但卻沒有焦距，她沒有在看著易可識，而是仿佛透過了易可識，看著別的什麽東西。
“不是你的錯！師贏，不是你的錯！”
把淚意壓下後，易可識用力地抱緊了一言不發的師贏。
但是對方一點回應都沒有，仿佛睡著了，又仿佛失去了意識。
隻有通過緊貼的身體間傳來的震耳欲聾的心跳聲，才讓易可識知道師贏平靜外表下的波濤洶湧。
“你沒有錯，師贏，你沒有錯的……不是你的錯……”
不知道能說什麽的易可識，隻能重複些蒼白的安慰。
而這些安慰，甚至連一絲漣漪都不能激起。
師贏還是沒有回應，一言不發。
“師贏！”
隻能呼喚對方的名字，易可識慌亂地抱緊了懷中的人，卻一點都感覺不到曾經的心動與溫暖。
師贏總算對名字有了反應，但也隻是抓緊了而易可識的肩膀，接著變成緊緊地抱著她的脖子。
易可識感覺到懷中師贏發著抖，就像是冷極了一般發著抖，喉間有細碎的聲音出現。
這是很嚴重的情況，易可識雖然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但是師贏現在的反應非常反常，所以她隻能拚命地呼喚著師贏的名字，希望可以讓師贏清醒過來。
但是易可識呼喚的聲音一點用處都沒有，師贏隻是越抱越緊，讓易可識都快喘不過氣，身上發抖的情況也一點沒有緩解。
情急之下易可識隻能邊呼喚著師贏邊親吻師贏的臉頰，也許這樣可以讓她清醒過來吧。
易可識也沒想到隻是提到而已，就讓師贏有這麽大的反應，如果說再多的話，師贏會變成什麽樣呢？
她無法去想象。
不知道是不是易可識的親吻產生了作用，師贏慢慢停止了發抖，讓易可識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
但很快，她就清楚自己的放心太早了一點。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是我發出聲音才會害得爸爸跟媽媽……”
細小的，責備自己的聲音從易可識的耳邊傳來。
“你還有我！我在這裏，師贏我在這裏！”
易可識隻能用力抱緊師贏，讓她從自己的世界中出來，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可識……”
是易可識的擁抱還是話語起了作用，師贏抬起頭，恍惚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臉。
“我在這裏啊師贏，我絕對不會拋下你一個人的。”
剛剛還在哭泣的膽小鬼，現在卻說著大話。易可識眼睛因為太用力哭而發疼，但她依然把自己的心意努力傳達出去，就算會怕得發抖，怕得哭，隻有這件事，自己一定會做到的。
“你在這裏，可識在這裏……”
師贏仿佛是重複著易可識的話語一般，隨後卻突然用力地親吻易可識。
“唔，師贏……”
被堵住嘴而無法說話的易可識，看著麵前還是沒有焦距的雙眼，心底有一股寒意在散發。
這樣的師贏，仿佛就是那若無其事將自己手腕割開的師贏。
被遺忘了的恐懼感在心中蘇醒，易可識不由想要躲開這樣的親吻。
但完全沒有用，她不敢用力掙紮傷害到現在精神情況明顯不對的師贏，這樣怎麽可能躲得開對方的粗暴接吻呢？
被迫接吻的感覺，一點都不甜蜜，跟之前充滿愛意的交換接吻不一樣，隻有被掠奪，被侵犯的感受殘留下來。
易可識試圖說話，但也完全沒有機會開口，對方的吻是那樣的不顧一切，想要確認易可識的存在，卻又像是抓住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讓易可識即使要躲避，都顯得無力。
野獸般的接吻停了下來，已經是易可識幾乎要窒息的時候，師贏的雙眼望著易可識，其中卻沒有一絲讓她覺得溫暖的光芒。
“師贏……”
含含糊糊的呼喚，舌頭感覺到腫脹的疼痛。易可識幾乎要被吻哭。
“可識會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吧？”
“嗯……”
沒辦法好好說話，隻能含淚點頭的易可識，看到師贏展露妖豔的，完全不符合年齡的笑容。
“會在我身邊吧？”
“嗯……”
“絕對不可以離開哦。”
“嗯……”
“可識，絕對不可以離開我。”
“嗯……”
這真是最糟糕的，揭露真相的方式。
易可識都想找麵牆把自己撞暈算了。
想著拯救師贏的事情，還想著要讓師贏變得幸福，這樣的自大。
結果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師贏的情緒反而更加不穩定了，過去一年的努力好像都化為烏有，自己到底是做了多蠢的事情。
直到師贏再次緊緊抱著易可識，才得以抽空看了一眼係統的文字提醒。
那上麵明晃晃地刷屏的字，刺痛了易可識的雙眼。
也更加讓她知道自己的不自量力與輕率。
“師贏黑化度上升。”
到底要怎樣才能讓師贏幸福？無能為力的自己，讓師贏以最糟糕的方式得知了自己已經清楚了真相。
傷害了師贏，還讓她直麵了自己不想麵對的過去。
要怎麽做才能消去這個影響，一年，兩年？還是十年？
易可識害怕自己無法讓師贏從罪惡感中解脫，也害怕自己會因此，一直留在這裏。
雖然喜歡著師贏，但是時間太長的話，自己會不會就忘記了現實世界的事情了呢？
自己最近已經很少會想到自己的爸爸媽媽了，也很少會想起過去的自己。
這是易可識適應這個世界的證明，也是她開始遺忘過去的證明。
隻是短短的一年就這樣，如果時間更長的話，易可識害怕自己會變得不是自己。
新手任務是這樣的話，以後的任務又會是什麽樣呢？
完不成任務的自己會麵對怎樣的懲罰……
易可識抱著師贏，卻再次湧起了想哭的衝動。
對不起，都是我的自作主張。
對不起，都是我的自以為是。
在胸中回響的道歉，卻無法傳遞到師贏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