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強迫自己安下心來專心處理文件,辦公室的門再次被人推開,陸晨闖進來,說:“姐,爸出事了。”他手裏握著手機,神色焦急。


    陸彎彎聽到這話心頭一跳,問:“怎麽了?”一邊問一邊起身拎起包就往外走。


    出事了,必定是在醫院。


    “醫院隻說爸病又犯了,現在在急救室,你的電話打不通。”陸晨回答著,腳下步子急促地跟出去。


    出了辦公室,外麵辦公區的人看到這姐弟兩人形色匆匆,都不由開始議論紛紛。現在他們也顧不得那麽多,直接乘了電梯下去,肖助理還算反應迅速地跟了進來。


    陸彎彎一邊將手機開機一邊吩咐:“我們現在要去醫院,你把下午的事處理一下,約見的客戶改期。林陽回來後,你們先碰個麵,沒有什麽大問題就先做著,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好。”肖助理應,然後等待她繼續吩咐。


    陸彎彎的腦子一時有點亂,也想不起什麽,便將手機攥緊到掌心,說:“就先這樣吧,有事再電話聯糸。”


    “好。”肖助理應。


    看得出她此時神色焦灼,並沒有進一步詢問或稟報什麽。


    幾分鍾後電梯抵達地下一層,門叮地一聲打開,陸彎彎與陸晨相繼往外走,肖助理則留在電梯內,又按了公司的樓層,回去安撫人心。


    “姐,坐我的車去吧。”她這邊剛按開車鑰匙,就聽陸晨說。


    她現在的樣子,並不適宜開車。


    陸彎彎猶豫了下,又將車子鎖上,然後轉到陸晨車子的副駕駛座。銀色的捷達開出去,如遊魚般穿梭在車輛擁擠的街道,三十分鍾左右才抵達醫院。


    陸文華這次病發是因為情緒激動,倒沒有醫院裏通知的那樣嚴重,他們到時已經急救過來轉回了病房,隻是沒有醒。陸彎彎在病房裏陪著他,陸晨則在外麵前前後後地忙碌,這時候覺得有個弟弟分擔也挺好的,至少不會特別害怕和分身乏術。


    她看著病床地上的報紙,上麵的陸希穿著戒毒所的衣服,骨瘦如柴,臉上還帶著傷,樣子看上去有些恐怖。別說是父親,哪怕是從前認識他的人,都無法想像現在哥哥的樣子。


    門由外被打開,陸晨看了眼她手中的報紙,然後移開,說:“姐,我來守著,你去休息一下吧?”


    陸彎彎看了一眼外麵,日已西移,漸漸在西方沒落,外麵的霓虹都亮起來,陸文華還沒有醒。


    她將報紙扔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裏,搖頭,說:“沒事。”可是卻一臉掩不去的疲倦。


    這時身上的手機響起來,她看了眼是容曄,便起身出去接電話。


    “在哪?”一貫的容式通話方式,帶著特有掌控欲似的。


    “醫院。”她回答,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是你爸?”這時候能讓她去醫院的唯有陸文華那邊出了狀況。


    “沒事了,醫生說很快會醒過來。”她回答,也不知道說給他聽的,還是安慰自己。


    容曄聽出她嗓音裏的脆弱,可是卻說不出安慰的話,沉默,半晌擠出一句:“好好照顧他。”


    “嗯。”陸彎彎也知道他對自己的家人不上心,並不苛求什麽,應著便掛了電話。


    攥著手機轉身回房,就見陸文華已經醒過來,正抓著陸晨的手。隨著她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陸文華的目光轉過來,沉沉地望著自己,似乎有話要說。


    “爸。”陸彎彎快步上前。


    陸文華的樣子看上去還是很激動,一把拽住她的手,唇哆嗦了半天才吐出兩個字:“陸希……”


    陸彎彎看到他眼裏的驚痛,眼中頓時酸澀。如果她現在還說陸希沒事,恐怕沒人再信。


    陸文華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裏便有了底,心髒又一陣陣地絞痛起來。那是他最驕傲的兒子啊,如今竟落到這個地步……


    “爸,你別激動,哥哥會好的。”陸晨出聲安慰。


    可是這話此時聽來,卻是如此無力。


    陸彎彎自己也難受,自從知道陸希的事後,她心裏就一直壓著塊石頭一般,這會兒更是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隻緊緊攥著父親的手。


    此時唯有自己,最能理解父親的心情。


    陸文華則別過頭去,這樣一把年紀,大概也是覺得在兒女麵前流下淚丟臉。


    “我去喊醫生。”陸晨見兩人這樣,找了個理由退出去。


    “爸,哥哥是被別人害的,他的案子馬上就查清楚了。我……也去看過他,他很堅強,會挺過這一關的。”陸彎彎壓抑嗓音裏的哽咽,安慰轉過頭去一言不發的父親。


    陸文華搖搖頭,一句話都沒有說。


    不久後醫生過來,給他做了詳細檢查,給他注射了鎮定的藥劑,確定他暫時不會有事。走出病房看了他們姐弟兩一眼,示意他們跟過來。


    “陸文華現在病發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身體的各項機能也在退化,不能再受刺激了”醫生歎了口氣,說。


    陸彎彎點頭,又問了一些細節問題,陸晨送走了醫生,轉頭看到陸文華像是睡了,便對她說:“姐,今晚我留下來吧,你回去休息。”


    陸彎彎現在腦子也很亂,看了眼父親,心想著陸晨照顧他也好,自己便點了頭拎著包離開。


    出了住院部,晚上的醫院也不安靜,急診室門口有輛救護車停在那裏,閃爍的警笛不斷咆哮,吵得人更加焦躁。她背著手袋快步往外走,站在街邊準備攔輛出租車,就見容曄的世爵c8停在了自己身邊。


    副駕駛座的門被推開,陸彎彎看到車內的容曄。暗夜下,他今天穿了件月光白的暗紋襯衣,看起來極為華貴。隻是她現在無心欣賞,直接坐上去,關門。


    “想什麽呢?”他從醫院跟著她一路出來,她居然一點都沒發覺。


    陸彎彎的目光望向窗外,並沒有回答。能想什麽,想陸希,想爸爸的病……


    容曄見她沉默,側過頭看她,外麵的霓虹透過車窗照進來,映在她的臉上,神情有些憂傷。


    他抿緊唇色,將車繼續往前開。


    陸彎彎半晌才發現不是回家的路,說:“我累了。”所以她哪都不想去。


    “總是要吃飯的。”容曄說,還是執意將車開到一家飯店門口。


    陸彎彎實在沒什麽力氣掙紮,便隨他進了飯店,點了一大桌子菜,卻沒見她動幾口。容曄看著她情緒實在不佳,也沒有勉強她強塞,又點了外帶的兩份粥,便帶她回了公寓。


    陸彎彎進了屋子也不洗澡,將自己的身子狠狠摔在桌上,就再也懶得動。


    容曄將粥隔下後推門進來,就看她用枕頭蒙著頭,一動不動,不由失笑,將她的上半身抱起來,問:“你真把我透明的了?”


    陸彎彎將臉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說:“曄哥哥,我累。”


    明明很平淡的一句話,她也沒有哭,可是卻讓他心頭揪了一下。也許是因為這個稱呼,也許是因為她此時依賴的舉動裏隱含的脆弱。


    容曄臉上表情愈加緊繃,用手輕拍著她的背脊,像是無聲的安慰。


    陸彎彎也許是真的累了,也許是覺得安心,不久後,容曄便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將人輕手輕腳地放回床被間,指尖描繪過她皺起的眉眼。


    這個自己打小嗬護的女子,在經曆她所應該經曆的蛻變,可是他的心還是會痛。


    ——分隔線——


    陸彎彎這覺睡得很沉,可是也很短,半夜就醒了。轉頭看到身側的位置是空的,她穿著拖鞋出去,才見容曄還有客廳裏看文件。膝蓋上放著電腦,他的表情很專注,手指不時在上麵敲擊。


    不是不好奇他在做什麽生意,他也不避諱,偶爾會讓她瞄到一些內容,隻能說每次瞄到內容都不一樣,設及的領域似乎很雜,而且也不止一個公司名稱。


    容曄感覺到被窺視,轉頭便見她穿著睡衣站在臥室門口,楞楞地注視著自己。


    “醒了?”他隨口問。


    “嗯。”睡了一覺,陸彎彎的精神好一點兒,問:“怎麽還不睡?”


    “要弄完這些。”容曄回答,然後想起什麽,問:“你是不是餓了?冰箱裏有粥。”


    陸彎彎依言走過去,打開冰箱,看到他從飯店裏外帶回來的粥盒放在裏麵。取出來,隔在微波爐裏熱了一下,然後將其中一盒放到他麵前。


    他忙到深夜,應該也餓了。


    容曄也沒客氣,將文件收起來後,陪她一起吃。


    “你哥的案子結了,那些款項應該很快會退回來。”容曄說。


    陸彎彎點頭。


    寫意已經走出了最艱難的時期,正在逐漸地走向正軌,這些錢就顯得不那麽及時。她現在最擔心的還是父親,還有戒毒所裏的陸希。


    那個記憶中疼愛自己,溫潤如玉的哥哥,他是不是還會回到從前的模樣。


    容曄看她又陷入沉思,手伸過去,抓住她擱在桌麵上的手,喊:“彎彎?”


    陸彎彎回神,故意揚起笑,說:“我沒事。”


    案子破了,雖然不能讓哥哥回到從前,至少可以還他清白。如今,她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容曄此時又如何看不出她的情緒低落,隻是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哽住,所以客廳裏陷入沉默……


    第二天,陸彎彎早早起床煮了粥,做了一些吃的。給容曄留下一些後,剩下的都盛進保溫瓶裏,拎著去醫院看陸文華。他已經醒了,陸彎彎將帶的早餐打開,一盒粥給了陸晨,端了另一盒喂陸文華。


    陸晨抬腕看了看表,然後將蓋子扣上,說:“我今天還要跟林陽出去一下,在路上吃吧。”


    陸彎彎點頭,說:“辦完事早點回去休息。”他也一夜沒睡呢。


    “我沒事。”陸晨笑著離開。


    陸彎彎端著另一碗粥喂陸文華,他別過頭,實在吃不下去。


    “爸,你好歹吃點。”陸彎彎擔憂地勸。


    陸文華知道他現在很任性,陸彎彎獨自承受了這些日子,未必比自己好過。可是他隻要想到陸希吸毒,嘴裏就一點味也沒有,實在吃不下去。


    陸彎彎歎了口氣,隻好將粥隔下。


    陸文華躺回去,一句話都不想說。


    病房裏陷入沉默,氣氛凝滯,不知過了多久,陸文華突然說:“彎彎啊,我想見見陸希。”


    “爸?”陸彎彎為難。


    他現在身體不好,一則怕他看到陸希的狀況受刺激,二則,她想哥哥也不想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被父親看到。


    “我就遠遠瞧他一眼,行不行?”陸文華問,眼睛裏甚至帶著懇求。


    他不止是恨鐵不成鋼,陸希變成這個樣子,他其實也很愧疚。愧疚自己放手太早,過早放心地將公司這個擔子交到他手上,造成他現在這個樣子。


    陸彎彎迎上父親的目光,實在不忍拒絕,便點了點頭,說:“我來想辦法。”


    陸文華臉上的表情終於好了一點,陸彎彎趁機端了粥,說:“爸,那你也吃點東西吧,你身體養好了,醫生才允許你出去啊。”


    戒毒所那樣的地方,確實不適合父親過去,她要先征求過醫院的意見才行。


    陸文華點頭,雖然仍沒有胃口,還是勉強吃了一點。陸彎彎幫他擦手的時候,感覺他全身上下就隻剩下一把骨頭,不由心頭酸澀。


    從醫院出來,她便跟戒毒所聯糸。了解了一下陸希的情況,被告之最近情況還比較穩定。陸希是容曄送進戒毒所的,那邊還是挺給麵子。安排了隔天上午,隻允許探視十分鍾的時間,她感激地道了謝,將這個消息告訴陸文華,看著陸文華激動的臉,一時也分不清到底這樣做是對是錯。


    隔天,上午10點,她親自開車接陸文華去戒毒所。在單間的病房外,透過裝了鐵欞的窗子,看到裏麵的陸希。


    如果說陸文華已經骨瘦如柴,全身仿佛連骨頭的重量都在減少,那麽陸希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寬大的病服套在他身上,足足能塞進兩個他。


    他們去的時候其實還好,陸希並沒有犯病,自己一口口地吃著飯,隻是臉上、手上傷痕累累,看上去比照片還慘不忍睹。戒毒所的人介紹,毒癮發作時病人會有一些自殘行為。


    陸彎彎隻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陸文華的眼睛裏也帶著淚光。他幹枯的手抓著鐵欞,看著這樣的兒子,剜心一般的痛。陸晨算是這裏麵最冷靜的,這跟從小與陸希沒怎麽接觸也有關糸。但他畢竟是名義上的哥哥,隻默默站在身後,照顧著父親與陸彎彎。


    “爸,我們回去。”時間太久,陸希會發現的。


    陸文華搖頭,也不說話,隻是將目光長久地落在陸希漸漸發抖的手上。


    這時戒毒所陪同的人抬腕看了看表,在陸彎彎耳邊說:“陸小姐,還是請陸先生早點回去吧。”


    陸彎彎點頭,知道這裏有他們自己的規矩,便上前說:“爸,我們先走吧,等哥哥好了,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


    陸文華看著女兒,其實他明白這不過是寬慰自己的話。盡管他心裏不舍,可是他也不能讓人家工作為難,便點了點頭。


    陸彎彎攙著他的胳膊,他倆轉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屋子突然傳來一聲異響。兩人同時回過頭去,就見陸希將剛剛捧的飯碗掀翻在地。


    為了避免他傷害自己,這間房裏基本已經沒什麽擺設,除了床和那張桌子什麽都沒有,他將桌子掀翻後,便抱著腦袋倒在地上抽搐起來。


    陸彎彎見到這個情景,便知道陸希的毒癮又犯了,不由緊張地急忙說:“爸,我們走吧。”


    陸文華卻定在那裏,仿佛沒聽見。隻瞪著眼睛看著房內的痛苦的陸希,他將桌子掀了,將鐵床都拽到了窗下,他渾身的肌肉神經都在痙攣,眼珠凸起,嘴裏嘶吼著,甚至開始用頭去撞牆壁。


    戒毒所人員臉色驟變,馬上按了呼叫鈴,通知這邊的病人毒癮犯了。現場一片錯亂,隨著一陣雜遝的腳步聲傳來,許多戒毒所的人員已經過來。


    “對不起,請家屬離開,這裏很危險。”那些人嘴上說著,示意他們先行離開。


    裏麵的陸希像自殘一般,他們臉上的表情卻那樣淡定,似乎對這種情況已經司空見慣。


    陸文華仍然不動,他甚至想衝到病房裏去,嘴裏喊著:“陸希——”幸好陸晨及時抱住了他的後腰。


    “爸,你別進去,你幫不了他的。”陸彎彎在旁邊勸,雖然她也心痛想要落淚。


    病房的門已經開了,醫護人員給陸希注射了藥液,他的身子卻還是那樣抽搐著,眼神渙散,根本不知道陸文華與陸彎彎等人的存在,不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如何傷他們的心,隻是嘶吼著,甚至給醫護人員磕頭,嘴裏求著什麽:“給我點,求你們給我點吧,我實在受不了了。”


    額頭磕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頭抬起來時印堂上全是血,而他的樣子就像沒有痛覺一般。


    陸文華親眼看到陸希這個樣子本來就難受,這會兒看他毒癮發作,遭的這份罪,不由更加悲從中來。更加控製不住情緒,整個人崩潰一般,老淚縱橫地捶著自己的胸,喊:“我們陸家,到底是遭了什麽孽。”


    “爸,爸——”陸彎彎拽著他的手,他不能激動的。


    陸晨也想著醫生的吩咐,兩人合力將好在還有一絲理智的陸文華勸著離開。陪同工作人員再三保證,陸希在這裏絕對不會有問題。


    可是在他們看到陸希這個生不如死的樣子之後,他們對這句已經完全沒有什麽感覺。


    陸彎彎攙著陸文華坐上車,自己繞到另一邊,陸晨將車駕出去。剛剛出了戒毒所的大門,就有記者蜂擁圍上來,截住了他們的去路。


    陸彎彎看著突然出現的記者,就像自己上次被圍堵一樣。這樣毫無預兆,還好陸晨反應迅速地及時鎖了車門,可是車子還是寸步難行。


    “陸先生,請問你們是來看望陸希的嗎?”


    “陸先生,寫意作為z城的本土企業,您本人曾也被評為本市非常優秀的企業家,對於自己兒子吸毒的事,不知道有什麽感想?”


    “陸先生,陸小姐,出來談談吧?”


    圍著車子人那麽多,各種麵孔都擠在車窗外,他們打不開車門便拍車窗,使他們想躲都躲不開。


    陸文華從裏麵出來後,情緒本來就有些激動。聽到這些問題後臉色更加難看,一隻手捂上窒息的胸口,呼吸漸漸急促。


    “爸?”陸彎彎發現他臉色不好,不由緊張。


    陸晨也顯得有些焦躁,在聽到她的喊聲後轉過頭來,看到陸文華情況不妙,不由著急地猛按喇叭,可是這些記者絲毫不為所動。


    陸彎彎給陸文華喂了顆速效救心丸,可是仍不見好轉。看到陸文華嘴部抖動,唇色發青,心就像架在熱鍋上的螞蟻。


    “報警吧。”她說,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陸晨拔了110,說明情況然後掛了電話,可是110也不能即刻趕到,陸文華的情況卻不能再耽擱。


    陸彎彎對陸晨說:“你照顧爸爸。”然後打算去開門。


    “姐!”現在這種情況,她下去很可能受傷的。


    可是現在陸彎彎也顧不得那麽多,她將車窗下降下一條縫隙,說:“我們接受采訪,你們讓開些,讓我們下車。”


    她這樣一說,那些采訪的聲音都弱下來,前麵的人退後一些,其它人在後麵熙熙攘攘地議論。


    陸彎彎將手放在車門開關上,說:“陸晨,你先送爸去醫院。”


    陸晨知道現在這是唯一的辦法,於是點頭。


    陸彎彎下去後,就果斷地甩上車門,陸晨及時將車門鎖上。


    “陸小姐,陸先生呢?”其它人立即擁上來。


    陸彎彎穩住情緒,笑了笑,她說:“家父身體不舒服,麻煩各位讓條道讓他去救醫。各位有什麽問題,盡可以先問我。”她是現在寫意的決策人,完全可以代表寫意。


    一邊說一邊想將這些人引開一些,好給陸晨讓出車道,可是這些人絲毫沒有避讓的意思。


    隻是圍著她,問:“陸小姐,我們很想知道陸先生對於陸希先生吸毒的事有什麽看法。陸希先生是什麽染上毒癮呢?”


    “是不是早在領導寫意時就已經染上了?”後麵又被人補了一句。


    ……


    好多好多的問題朝陸彎彎砸過來,卻沒有讓步的意思。


    這時人群後方又傳來一個聲音,他問:“聽說陸先生的身體狀況也不好,有傳言說陸文華一直在用毒品抑止病痛,所以陸文華先生私下有”癮君子“這稱。是不是因為這樣,使陸希先生不小心染上的毒癮?”


    她不說話,這些記者就以為她好欺負,任何專業的不專業的問題都拋出來。


    陸彎彎聽了詆毀父親的話,麵色一凜,伸手奪過擱自己麵前最近的一個話筒,朝著發問的人扔過去。


    她一直沉默,主要的心思好像在引他們讓出這條道。所以沒有人想到她會突然發怒,目光下意識地順著呈拋物線狀朝著後方拋去話筒看過去。


    “哎喲!”人群中發出一聲哀嚎。


    目標正重剛剛詆毀陸文華的人,她在他們的注視下從麵前這幾個人身邊穿過去,一直走到那人麵前,說:“有種你再說一遍?”


    看著她平時嬌嬌弱弱的,小臉繃起來也凜人異常,那個被砸的人捂著出血的鼻子,竟讓她一時唬住。


    陸彎彎目光環繞過眾,也不知道陸晨有沒有逮到機會離開,便想將人再引得遠一些。她往那邊走了兩步,卻被人由後推了一把,她腳下趔趄了一下,差點跌倒。


    站在被她砸的那人身邊一女的,罵:“你有錢了不起啊,憑什麽動手打記者?”


    這女人是跟著那人出來實習的,脖子上掛著某個小報社的實習生牌。看來是莽撞的性子,陸彎彎雙手環胸看著她,問:“我就打了,你想怎麽著?”


    記者群鎂美燈閃爍,都忙著記錄下富家千金跋扈的一麵,人群裏也發出不滿的聲音,說:“她這是什麽態度啊。”


    陸彎彎也不管,隻想趕緊將人引開才是正事,說完便想越過眾人,繼續往人行道的方向走去。


    那個實習生見她態度傲慢,上前就去揪住她的衣服,想讓她道歉。卻不知被誰使壞跘了一下,整個身子朝著陸彎彎跌過去。


    陸彎彎沒有防備,被她壓倒在地上。那些記者一時間又擁上來,對著狼狽的她一陣猛拍。混亂中陸彎彎感覺被人誤踩了兩腳,手肘也蹭掉了塊皮,一片火辣辣的痛,現場已經不受控製地一片混亂。


    這時記者的中心已經轉向陸彎彎,車道旁讓出足夠車輛通行的空間。陸晨明看不到陸彎彎的具體情況,也顧不得那麽多,還是選擇先行將車開走,先送陸文華去醫院。


    陸彎彎好不容易狼狽地從地上坐起來,還沒起身,就被那個壓倒她的女人又拽住她的領子。


    “放手。”陸彎彎警告。


    那人也不怕,隻梗著脖子,說:“你先道歉!”她還較上真了。


    “我應該告他誹謗,為什麽要道歉?”陸彎彎嘴上這樣說著,其實心裏很焦灼,心想著警察怎麽還不來?


    這個實習生是個實實在在的新手,什麽也不懂,被砸的同事一隻手捂著出血的鼻子一邊拉她,拉也拉不開。就在這時,街道上停下來兩輛車,下來一群穿著黑色衣服的人,迅速將圍著的記者隔開。


    最後過來的男人上身穿著絲光麵的襯衫,下身一條深色西裝褲將修長有力的雙腿包裹。見到跌在地上的陸彎彎時眸色驟然微變,邁著沉穩的步子快速過去。


    “彎彎。”他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陸彎彎本來也沒覺得委屈,可是突然看到容曄出現,她抬眼的方向迎著陽光,盯著那張俊毅非凡的臉,仿佛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這不是容少嗎?”


    “是啊,前不久還公開承認陸彎彎是他女朋友來著。”


    “糟了,不知道會不會追究。”隨著他的出現,被隔在外圍的記者風向似乎一下子變了。


    關心的不再是陸希的吸毒,也不是陸文華從前是不是個癮君子,而是容曄,將陸彎彎從地上扶起來的容曄。那一瞬間,他好像童話裏來救公主的王子,而這些記者便是惡毒的人。


    “有幫手了不起啊。”跟陸彎彎一起跌在地上的人也爬起來,還一副要找她拚命的樣子。她的同事看到容曄的架勢,趕緊將這個莽撞的丫頭拽回來。


    容曄看向那個實習生,眸光冷冽。明明陽光炙烈,卻讓人忍不住打了冷顫。他剛想上前一步,就被陸彎彎拽住手臂。


    “曄哥哥,我疼,咱去醫院吧?”她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是怕他當眾鬧出事。自己反正已經這樣了,不能讓記者亂寫容家什麽。


    容曄低首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卻沒動,唇色卻抿緊住。


    這時警笛由遠而近地響起來,警察總算是來了。


    陸彎彎揪緊容曄的衣袖,容曄衡量過後,點了頭。臨走前看了那個實習生一眼,那一眼讓人望而生寒。


    也不管警察如何驅散的那些記者,容曄護著她上了車,司機直奔醫院。陸彎彎掏出手機就給陸晨打電話,問:“爸怎麽樣?”


    “已經到醫院了,正在趕去急救室。”陸晨回答,腳步跟著推床的方向往那邊趕。


    陸彎彎聽到急救室就心弦緊繃,說:“我馬上過去——”還沒說完就被容曄奪了手機。動作粗暴,碰到她受傷手肘,讓她低喘了一聲。


    “不錯,還知道疼。”容曄將手機合上,看著她說,眸色沉沉,一副要算帳的樣子。


    陸彎彎抬眼,對上他看著自己的墨色深瞳。雖然他此時麵無表情的,可是緊繃的臉色還是讓她知道他在生氣。不過她現在沒有時間去顧念他的心情,說:“你先送我去醫院吧,我爸情況不知怎麽樣了。”


    容曄才不關心別人的死活,他說:“陸彎彎,你是笨蛋是不是?明知道出去有危險,誰讓你下車的?”


    他收到陸晨電話的就趕過來了,幸好在附近,多等他幾分鍾不行嗎?


    陸彎彎心裏委屈,反吼回去:“我不下車,難道眼睜睜看著我爸出事嗎?”什麽時候了,還跟她計較這個?


    容曄聞言掐著她的肩胛,咬牙切齒地看著她。看著她頭發淩亂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在氣自己沒有將她保護好,還是氣她沒有將自己保護好。唇抖動了半晌,終究沒有說話,然後將她放開。


    陸彎彎的身子栽回去,車廂裏一時陷入沉默,氣氛差到了極點。陸彎彎心情緩和之後,看著他的樣子,也知道自己也很過份,他畢竟是關心自己。


    遠去的車尾後麵,熙熙攘攘的記者群裏,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從裏麵撤出來,拔了個電話,報告:“楚小姐,你交待的事都辦妥了。”


    “幹得好,剩下的錢給打到你的卡上。”楚暮晚說,唇角露了一絲笑。


    “謝謝楚小姐。”那人揚聲道謝。


    “什麽事這麽高興?”楚幕天從房裏出來,看到楚暮晚心情很好的樣子。


    “等看明天的新聞就知道啦。”楚暮晚賣關子地站起來,哼著歌走開。


    楚幕天笑,動手翻了翻桌上的報紙,目光落在陸希的照片上,他知道這是妹妹的傑作,看來不必自己出手,她也有自己的辦法……


    ——彼時——


    車子很快駛進醫院,陸彎彎下車便往急救室裏跑,卻被容曄拽住胳膊,要往診室裏拖,他沉著聲音說:“先處理傷口。”


    “容曄!”陸彎彎也有點惱了,他到底能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現在哪有心思管自己身上這點小傷口?


    “你就是去了,也於事無補。”他說,並不妥協,見她不動,問:“讓我抗你過去?”


    這雖然是出於對陸彎彎的關心,可是也是對於陸文華的冷漠,陸彎彎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如果愛,應該是愛屋及烏,他應該理解自己,而不是執著於她傷口的問題。


    她不想跟他爭論,也沒有時間。動手將自己的手袋朝他扔過去,趁著他偏頭躲過,轉身就往急救室的方向跑。其實他說的對,她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更於事無補,可是作為一個女兒的心情,她無法放任自己不去那裏守著,因為她想第一時間得到父親平安的消息。


    容曄伸手將她的手袋攥在手裏,臉色也有些難看,但還是跟了過去。


    隨著高跟鞋踩踏地磚的聲響臨近急救室,她看到陸晨坐在外麵的椅子上,門板上方亮起手術中的紅色信號。


    陸晨聞聲抬眼看到她的狼狽,問:“姐,你受傷了——”


    話沒問完,一道勁風就迎麵襲來,他感到臉頰一痛,整個人差點栽到地上。


    “容曄,你做什麽?”陸彎彎驚呼,聲音裏帶著甚至帶著憤怒的質問。


    容曄沒理她,他臉色陰鷙地看著陸晨說:“我他媽不管誰病了,如果再有下次,我讓誰都不得安寧。”他是指陸彎彎受傷的事。


    他媽的,一個男人,居然讓他的女人置於危險。


    雖然他在路上打電話通知了自己,但是這也不能彌補他丟下陸彎彎的過錯。


    陸晨抹了下唇角的血,眼中並無委屈。


    而在陸彎彎看來,容曄這根本就是牽怒,可是她沒有心情跟他吵,也不勸架,自己坐到一邊的椅子上去等著。


    這時急救室裏出來一個護士,大聲斥責他們:“這裏是急救室,你們再大吵大鬧的都出去!”說完就將門又關上了。


    被訓的兩人終於安靜下來,陸晨倚在牆邊,容曄走到窗邊去抽煙。三個誰也不看誰,時間在靜默中一分一秒地過去,手術室的門終於被推開。


    醫生過來說病人雖然搶救過來了,但是並沒有脫離危險,所以陸文華再次被推進監護病房觀察。


    容曄因為與陸彎彎的不愉快,確定陸文華沒事,她鬆了口氣之後才負氣而走。


    陸彎彎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裏也很難受。可是現在沒有心情哄他。如今陸文華生死未卜也顧不得,一直守在監護室裏陪著陸文華。


    她與陸晨都以為,他這次也會平安地挨過去的,卻沒想到事實難料。


    這是他進入監護病房的第二天,陸彎彎守了他一夜都沒醒過來,被陸晨勸著出去透透氣。


    陸彎彎從病房出來,往走廊那頭走,忽然聽到一個男音從後麵喊自己:“陸彎彎?”


    她疑惑地轉頭,看到慕少雋朝自己走過來。


    “慕少。”她喊了一聲。


    慕少雋看她神情疲憊,又看了眼她身後監護室門牌,問:“你爸怎麽樣了?”


    昨天的新聞鬧那麽大,連她出手傷人的照片都上了報紙,整個陸家的形象毀於一旦,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情況還不太好。”陸彎彎並不知道外麵的狀況,也無心理會,隻是一臉地疲憊,也不想費心神去應對他,徑自往外走。


    在販賣機前買了瓶熱飲,去走廊那頭窗下坐到供人休息的塑料椅。慕少雋看著她一糸列的動作,也跟過去,將手上的早餐遞她,說:“沒吃吧?”


    陸彎彎有些詫異,問:“慕少不是會專程來給我送早餐的吧?”


    慕少雋手握成拳狀壓在唇上低咳了一聲,說:“給慕桐買的,人家不給麵子,隻好借花獻佛,免得浪費嘛。”


    陸彎彎一邊打開一邊故作嫌棄地皺皺眉,問:“你確定你是花花公子嘛?”


    怎麽那麽誠實?


    慕少雋知道她的意思,看著她說:“在你麵前,我已經決定浪子回頭了。”


    他說這話時並沒有笑,陽光從外麵折射進他眸子裏,帶著一種獨特的盅惑。這種男人裝作正經時,絕對可以輕易迷倒任何人,陸彎彎想。


    當然,不包括她。


    她根本不會在意他是不是認真的,隻是肚子餓了,吃了飯才有力氣照顧陸文華,所以顯然對手裏的食物比對他感興趣。


    慕少雋看她那個樣子,深感受傷。


    目光掠過她的手臂,拽起來問:“你受傷了?”


    “沒事。”陸彎彎拂開他的手,還是不太習慣的碰觸。


    “走,去處理傷口。”其實傷不算太嚴重,蹭掉了層皮,因為沒有處理,所以已經在傷口上凝結,隻是看上去有點嚇人。


    陸彎彎本來想拒絕,他堅持說慕桐就在這層,讓她處理下很方便,便跟著去了。


    “沒什麽事,以後小心點。”慕桐動作俐落地幫她消了毒,上藥。


    “嗯。”陸彎彎點頭。


    這時走廊上傳來一陣騷亂,她隻覺得心一慌,便往父親的病房跑去,果然看到醫護人員將陸文華推往急救室,陸晨就守在推床邊。


    她神色惶然,腳步急促地跟過去。


    “對不起,家屬不能進去。”護士將他們攔在急救室外,白色大門在他們麵前無情地關閉。


    “怎麽了?”她著急地揪住陸晨問。


    她走開時陸文華雖然沒有醒過來,可是情況一直很穩定不是嗎?


    陸晨的表情有些怔然,仿佛還沒回過神來。


    慕少雋扶著她從旁邊坐下來,說:“你冷靜一下。”


    陸彎彎將臉埋進手掌裏,企圖平複自己的情緒。可是他們心裏都清楚,這是陸文華第三次進急救室,情況不容樂觀。


    時間似乎比哪一次都要難熬,而實際上比哪一次都要短,急救室裏的門就被推開了,三個的目光同時投過來。


    主治醫生出來後,目光掠過外麵的陸彎彎等人,一言不發地就往外走。


    “醫生——”陸晨正要詢問,後麵又跟出來兩個穿手術袍的醫生。


    他們站定在急救室門口,目光巡過迎上陸彎彎與陸晨詢問、期望的目光。這種眼神,在他們每一次從手術室裏出來時都會看到,他們曾經因為成功救了病人,而看到他們眼中的感激,也因為搶救無效,而看到他們各式各樣的失望與悲痛。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可是出口的話,還是這樣無情。


    因為這世間有許多東西他們不能改變,所以無法分擔他們失去親人的悲痛。


    陸彎彎聽到這句,仿佛一時反應不過來,目光怔怔地看著暗下去的那手術中的字樣,隻覺得自己耳朵嗡嗡作響,又覺得腦子一片空寂。


    站在她身邊的陸晨則臉色慘白,顯然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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