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曄聞言動作微頓,抬眸對上他的眼睛,不曾回答。餘光卻越過他,看到病床上的陸彎彎動了動,目光直直望向自己。


    唐昕銳注意到他的視線落點,轉頭,看到陸彎彎已經蘇醒過來。


    見容曄未動,他先走過去,問:“彎彎小妹,你醒啦?”話其實也是廢話,其實就是有點心虛,怕自己剛剛的話被她聽了,若是誤會便給兩人造成困擾,所以嘿嘿直笑著。


    其實他不表現得這樣明顯還好,所謂越解釋越麻煩,所以起想掩飾什麽,越像煞有其事。


    陸彎彎勉強朝他揚了揚唇角,喊了聲:“唐哥!”開口之後才發現嗓子灼燒得難受,所以聲音嘶啞。


    唐昕銳看了容曄一眼,他仍沒有動的意思,終於確定兩人之間確實有點不太對勁兒。心想著陸彎彎剛醒過來,也不能什麽也不做。便幫她倒了杯水,撐起她的身子喂她喝了。


    本來還怕容曄吃醋,轉頭,見他仍坐在沙發那裏,已經開始重新埋首於工作。目光再轉回來,對上陸彎彎唇角的笑,總覺得怪怪的。


    唐昕銳不由暗罵容曄,這可叫什麽事兒?可是他心裏再著急,可這畢竟是人家兩人的事,他也插不上嘴,最後幹脆也不管,找了個借口溜了。


    唐昕銳走後,空間裏就又隻剩下兩個人,陸彎彎躺在那裏,睜著眼睛直直地望向天花板。耳邊,偶爾會傳來紙張翻閱的聲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容曄才放下手中的文件走過來,幫她調慢了滴管裏藥液的輸送開關,然後按了床頭的呼叫鈴。


    這時陸彎彎才注意到,點滴架子上的藥瓶裏,藥液已經快輸完了。護士很快過來,幫她把手背的針拔掉,消毒棉揉過以後,留下大片青色。


    容曄低眸,視線落在她的手背上,抿著唇沒說話。


    陸彎彎也沒蹙眉,覺得最近住院都住得太多,這種小痛已經慢慢適應了似的。


    護士又是測體溫,又是翻眼皮,又是測心跳,一一做著記錄,然後才離去。


    這個過程容曄一直站床邊,像個矗立的完美雕塑似的,但並沒有看向陸彎彎。


    陸彎彎看著他的側影半晌,突然問:“楚家兄妹的事,是你做的?”


    容曄知道她問的是關於視頻的事,果然,他與唐昕銳的談話內容她還是聽到了。其實聽到不算什麽,關鍵是她會怎麽想自己。


    “我說過,我會替你報仇。”他說,陽光下,那張俊毅深邃的五官,梭角鋒利的如同泛著冷意的利刃。


    在他知道,楚幕天在國外對陸彎彎做了什麽那天起,他就決意。沒有人能欺負他的女人,他的彎彎,任何人欺負了都要付出代價。


    那一刻,也許他臉上的表情太過殘忍,所以她不忍心地閉上眼睛。其實,那些事情早已經過去了,她並沒有想要怎麽樣。


    她問:“你是不是覺得這樣,我就隻能依附你?”


    動靜那麽大,楚家第一個懷疑的便會是容曄,而他似乎也沒有遮掩的意思。歸根究底,這件事的起因還是自己……


    容曄眼眸裏跳過一絲訝異,可惜陸彎彎沒有看到。驟然覺得腕間一緊,睜開眼睛就見他抓住了自己,他看著她問:“陸彎彎,你是不是將自己看得太高了?”


    其實他想說,自己沒有那麽卑鄙,可是話出了口,卻完全變了味道。 他承認,他做這些時確實有恃無恐,不再考慮楚家,因為他不怕,可是他從來都沒有存著陸彎彎說的那樣的心思。


    而陸彎彎的確是聽到了剛剛談話的內容,不得不這樣聯想。他說:“陸彎彎,你是不是將自己看得太高了?”明明是那樣平淡的語調,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變,她還是聽出他話語間的諷意,驟然感到心頭一刺。


    她咬著唇,目光直直望進他的眼眸裏,帶著一種莫名的恨意。可是到底恨什麽?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直到病房的門被打開,蘇嫂掃了病房一眼,首先看到是陸彎彎蘇醒。高興地喊:“彎彎小姐醒啦?”但是喊完之後,目光落在容曄抓著她腕間的手上,終於發現氣氛不對,不由有些怔楞。


    半晌,容曄才慢慢鬆開陸彎彎。


    蘇嫂看到陸彎彎細白的腕子紅了大片,心裏著急,也不敢說容曄什麽。隻得硬著走過來,夾在兩人中間。將手裏拎的湯擱在床頭櫃上,倒出一些,問陸彎彎:“餓了吧?我燉了些湯。”


    氣氛壓抑到不行,她隻能笑著故意揚高聲音,想調節一下。畢竟容曄這麽忙也沒丟下陸彎彎,她覺得還是誤會。


    湯倒出來的後試了試,感覺還有點熱,便將碗擱在一邊晾涼。轉頭將飯盒放到茶幾上,招呼容曄,說:“容少,也不知道您喜歡吃什麽,嚐嚐看合不合胃口?”


    容曄看了一眼,未等回答,桌上的手機便又嗡嗡震動起來,他接著電話出了病房。


    “彎彎小姐,你們這是?”蘇嫂看著陸彎彎想問,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陸文華與陸希都不在,陸晨雖然說也是弟弟,但是畢竟還是有區別,這些事如果插嘴便會處境尷尬。在蘇嫂看來,容曄是足夠能與陸彎彎匹配的人,聽他那助理說容曄昨晚照顧了陸彎彎一晚上,所以她總覺得容曄是個好男人。而且他的能力可以護著陸彎彎,護著寫意。所以見到兩人鬧別扭,也不由跟著操心。


    陸彎彎則神色淡淡地說:“蘇嫂,你別管。”


    並不是不將她當長輩看,而感情的事,誰也插不進來,隻有他們清楚。或者,就連他們自己都已經不清楚了,她現在看著容曄竟覺得越來越陌生。


    蘇嫂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陸彎彎是個有主見的丫頭,自己說什麽她未必就聽得進去,所以幹脆閉嘴。歎了口氣,隻希望這冷戰不要太長才好。


    “起來喝點湯吧?”蘇嫂說著,幫她把病床調高。


    這時病房的門被有禮貌地輕敲了兩下,容曄的助理進來,衝陸彎彎喊了聲:“陸小姐。”然後說:“容少一會兒要回公司,讓我過來收拾一下東西。”


    陸彎彎點頭。


    助理過去將茶幾上的文件一一收好,然後拎了蘇嫂給容曄帶的飯盒,臨走時對蘇嫂說了聲:“容少讓我說一聲謝謝。”


    蘇嫂聽了笑,說了聲不客氣,心裏總算舒坦一些。


    接下來容曄沒再出現,陸彎彎感覺人好一點兒,當天下午便要求轉了病房。也不是因為怕楚暮晚,就是想到唐昕銳問容曄的那句話(你安排彎彎住在這層,不會也是為了方便監視楚家吧?)心裏很不舒服。


    容曄得知後,倒沒說什麽,卻也沒有再在醫院出現過。陸彎彎在醫院待了三天,病是好了,隻是精神仍然萎蔫,提不起勁兒似的。


    這天,陸晨帶著肖助理、林陽來看過她,將三人打發走後,蘇嫂洗衣服還沒回來。她望了望窗外,到底是夏天了,下午六點左右,太陽還很高的樣子。


    一個人待在病房有些煩燥,便打算出去走走。乘了電梯下去,身上穿著病服倒也不顯突兀。小公園裏有些病人在散步,認識不認識的人都打著招呼。


    她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在草地上。目光眺望遠方,心總有一塊地方是壓著的,難受,卻又說不上來。就那樣坐著,有點出神的時候,身邊突然坐下來個人,嚇了她一跳。


    回頭,眼眸間映進慕少雋那張俊美的臉,他的手枕在腦袋底下,就那樣躺在草地上,一副完全放鬆的姿態,而唇角揚起的笑,璀璨的讓人覺得晃眼。


    “幾天不見,你怎麽又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他目光劃過她身上的病服,並無意思,蹙起眉頭是因為見她精神懨懨。


    陸彎彎臉上的神色卻淡淡的,可能是想到了上次他在陸宅外對自己做的事,所以想起身來。


    “哎。”慕少雋見她要走,扯住她的手臂,假裝不滿地坐起來,問:“怎麽說我也是特地來看你的,怎麽這麽對我?”


    上次才幫過她,怎麽搞得他像瘟疫一般,也太沒良心了吧?


    “你怎麽知道我住院了?”陸彎彎問。


    “哦……特意打聽的。”慕少雋回答的仍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語調,好像經常這樣追女孩子似的。


    “那麽請問慕少,你打聽這些是做什麽呢?”陸彎彎問,明明那張臉明明笑著,卻讓人感覺到奇異的嚴肅。


    慕少雋伸手,裝模作樣地捏起她的下巴,臉湊上前問:“你說呢?”這人的聲音本來就帶著磁性,這會兒刻意靠近,更顯出幾分曖昧。


    有些人本來就是玩曖昧的高手,慕少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知情的人遠遠望去,隻會以為是一對情侶在*呢。


    陸彎彎的目光直直望著他,麵前這張俊美過火的容顏。他是z城裏有名的花花公子,勾勾手指,不知多少女人前仆後繼。想到上次被容曄撞的事……這樣的遊戲,她卻玩不起。


    她眼中的笑意收斂,拽下他的手,說:“慕少,你自重一點兒。”


    “什麽叫自重?”他被拽下來的手,又改抓住她的肩。


    陸彎彎見他不依不饒,終於有些不耐煩,也實在沒有力氣與他周旋,她說:“慕少,我有男朋友。”這話因為強調,所以顯得鄭重。


    慕少雋看著她的表情,唇角的笑慢慢落下來,眼中甚至帶了一抹厲色,他問:“陸彎彎,你什麽意思?”


    是厭煩他的糾纏嗎?


    他畢竟是z城屬得上的男人,又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在女人堆裏被捧著長大的,被這樣不給麵子還是第一次,臉上難免有點掛不住。


    陸彎彎抿緊著唇沒有回答,她的眼睛清澄無波,卻比說了什麽更傷人。


    慕少雋本來也沒覺得怎麽樣,但是此時麵對她這樣的眼神,胸口突然就被像壓了塊石頭似的。一呼吸就感覺到痛,也是不是極痛,就是那種絲絲縷縷的痛,不會痛徹心扉,卻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擴向四肢百駭,讓他再動都覺得沒了力氣。


    “你寧願選擇一個曾經傷害過你的人,也不會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既然要攤開來說,他也就沒什麽顧忌的。


    不就是愛上了嗎?他掙紮也掙紮過,從來都不是習慣輕易放手的人。


    “慕少,你的遊戲我玩不起。”她看不到他眼裏的閃動的情感,隻想盡快抽身,但是今天的慕少雋仿佛分外執拗。


    他抓著她的肩,問:“你怎麽知道我是在玩遊戲?不是認真的?”他搖得她身子搖晃,仿佛她是個中毒的人,恨不得將她搖醒,然後眼中看到自己。


    殊不知,中毒的人也許是自己。


    陸彎彎看著他眼中漸起的波瀾,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神色。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些害怕,或許是因為某種原本認知的東西東脫離了掌控,所以更想用力地要推開他。


    慕少雋卻捧住她的臉,聲音帶著某種盅惑一般,說:“陸彎彎,他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容曄不能給的,他也能給。


    “可是我想要什麽?你知道嗎?”陸彎彎看著他,目光中帶著犀利。更像一把刀子,想要刺破他的偽裝,露出他的本來麵目。因為玩世不恭,遊戲花叢才是他慕少雋,所以他怎麽能懂?


    “在公婆祝福下的婚姻,以及包容,一個完整的家,這些我都可以。”他不說愛,因為知道他懂得此時此刻什麽對她來說最吸引。


    陸彎彎笑,心裏竟有點淒淒,他竟真的懂。


    果然是情場高手。


    這些的確是自己她最渴望的東西,也是目前容曄不能給的,但是慕少雋?


    他能給,卻不是自己要的那個人……所以她搖頭。頭一動,他仿佛是知道她要做什麽,捧著她臉的手收緊,唇便強行吻上去,因為不想知道答案。


    陸彎彎的唇被他堵住,手扣在他胸前用力推搡,卻抵不住他的力氣。推不開他,一著急便揚手便朝他的臉打過去。啪的一聲,皮肉相撞的聲響在空間響起,引來好多人的注目。


    慕少雋半張臉被打得偏過去,夕陽的光線瑰麗地照在他臉上,光影綽綽。他維持著那個姿態半天都沒有動,仿佛被畫麵被定格了一般。


    陸彎彎喘氣看著他,垂下來的手掌動了動,掌心還有些發麻。她是用了很大的力氣,可是打完之後,不知道心裏竟閃過一絲不忍。


    “對不起。”她低首,聲音低低地道了歉,然後踩著沉重的步子快速離開。


    慕少雋並沒有看她,身子跌回去,看著上方的天空半晌才揚起一抹自嘲的笑,隻是唇角有些疼痛,嘴裏發出絲的一聲,用手按住傷了的唇角,樣子看上去沒心沒肺。


    散步的人圍觀了一會兒,見再沒有熱鬧可看,便紛紛收回目光,陸續散去。


    周圍安靜,天際漸漸灰黯的色彩映進眸子,他唇角的弧度才僵住。其實結果是料定的,隻是沒想到她反應這樣激烈……


    ——分隔線——


    彼時,容曄正在開視頻會議,調成震動的手機響起來。他一邊聽著報告一邊點開掃了一眼,是條彩信,點開才發現是張照片。


    確切的說,是慕少雋與陸彎彎的照片,背景就是醫院的小公園,陸彎彎身上還穿著病服。兩人做的草地上,從這個角度看像是接吻在一起。畫麵這樣毫無預兆地迎進眼簾,讓他的臉色微僵。


    整個會議室的人都發現他的臉色不對,a市那邊做著報告的人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有些茫然又無措地求助於自己的上司,不知道該不該繼續?


    容曄將手機收入掌中,抬眸,沉著嗓音說:“繼續。”臉色已經恢複如常。


    那人回神,提著跳到嗓子眼的心,努力搜羅腦子裏被嚇走的報表內容。


    會議桌麵下,從曄握著機身的五指收攏,手背上青筋鼓動……


    ——分隔線——


    翌日,陸彎彎出院直接回了陸宅,容曄沒再出現,她也沒有聯糸的意思,便又恢複正常的工作。


    冷戰吧?


    或許是,因為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他們見麵反而累,因為總有一種想吵都吵不起來的無力感。加上最近寫意特別忙,正是陸彎彎需要的。


    這天加完班實在太晚,陸彎彎請幾個員工找了家飯店吃宵夜。一群人餓也餓壞了,累也累慘了,少了平時的禮讓,狼吞虎咽地吃了飯,早想早早散了回家休息。


    陸彎彎也是已經是滿身疲憊。


    “陸小姐,注意安全。”肖助理叮囑。


    她從醫院出來後一直住在陸宅,如今也已經不是什麽秘密,這裏就屬她的車程最遠,所以她才會特別叮囑。


    陸彎彎笑著點頭,然後衝著車窗外的她擺擺手,看著一群人就這樣陸續散去,卻累得連車都不想開,繞過兩條街,回陸宅時便會經過自己在市區的那套小公寓。


    經過社區門口時,車子不知怎麽就停在在路邊,出神地看著進進出出的車輛。她想明明是自己的房子,卻每天都要躲著他似的。明明知道他也許不會回去,還要這樣回來奔波,搞得自己這疲累,到底是為了什麽?


    最終,還是將車開了進去。


    鎖好門下車,乘了電梯上去,開門,果然是滿室安靜。目光掃過室內,與自己走時的樣子一樣,就連桌上歪歪斜斜的紙巾盒子,是那天離開家門時碰倒的。


    其實早知道他不會回來,心還是覺得有那一處失落,甩甩頭,關了門,將手包扔進沙發裏,然後逕自回了房。


    真的很累,累得什麽都不願意想。草草洗漱完畢,便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突然覺得抱著的枕頭,都好像沾滿他的味道。


    可是他都已經很久不來了,怎麽可能還沒有散盡?所以她知道一定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所以幹脆將枕頭扔到地上,用被子蒙住頭。


    明明身體累到了極致,可是還是沒有睡意。就這樣在黑暗中睜著眼睛不知躺了多久,突然就聽到客廳裏傳來一些不太真實的腳步聲。


    因為靜得太久,她都以為是錯覺。直到臥室的燈突然被打開,啪地一聲,燈光乍泄下讓她微眯起眼睛。


    容曄就站在門邊,顯然沒有想到床上有人,扯著領帶的動作微頓,眼眸中也閃過意外。


    兩人,就那樣隔著滿室燈光相望,仿佛一時失了語言。


    不過容曄很快回過神來,問:“回來了?”很平常的一句話,好像她隻是今早上班,然後晚上理所當然的回來這般簡單,卻又仿佛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陸彎彎擁被坐起,低低地應了聲:“嗯。”


    總之一切都透著怪怪的。


    容曄撿了地上的枕頭走過來,然後又扯了一半的領帶解下來,擱在自己那邊的床頭上。柔軟的床墊因為承受他的重量而下陷,也隨著他坐下來,仿佛滿室間都是他的味道,夾雜著一股淡淡的酒味。


    顯然,他應該是剛剛從某個應酬的場合回來,難道也是因為太累,所以不想回自己家?


    陸彎彎不知道為了什麽,竟因為這樣近的距離,心裏泛起莫名的緊張。


    容曄也沒有說話,隻是側頭與她對望。


    明明是相愛的人,明明有這這世界上最親密的感覺,此時此刻,竟不知如何反應。


    最後,是陸彎彎突然想到什麽地從床上下來,那樣太過急促,所以腳落在地上時好像崴了一下,身子差點就摔出去。


    他的反應靈敏,簡直是下意識動作,身子俐落地躍過去,手撐在她的腰間,免了她摔倒的命運。


    她穿著兩件式的睡衣,上身是個寬鬆的t恤式,下麵是個短褲,上身的衣擺稍短一些,所以容曄的手掌正好掐在她的腰肢上。


    滿手滑膩,他雖然沒有多想,她也覺得尷尬無比。他慢慢將手移開,看到她腰間的淤青已經退了,但仍有些淡淡的痕跡,眸光微閃。


    陸彎彎已經推開他,說:“我去倒點水。”然後快速消失在門邊。


    她打開冰箱,發現這些天沒在這裏住,根本沒有什麽水。隻好去廚房打開爐灶燒水,其實也沒有那麽渴,她就是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事,才能讓自己鎮定下來。


    容曄跟著她出來,看著她在廚房忙碌的身影。他知道她內心焦慮,因為他知道她隻有焦慮時,才會是這樣的反應。


    陸彎彎的目光一直盯著水壺,她盡量讓注意力放在這上麵,卻還是能清晰地注意到背後他那兩道灼熱的視線,一直凝聚在自己身上。


    好不容易等水燒開了,她去關了火,手還沒有碰到就被他握住。


    “別動。”他說。


    聲音很輕,似乎是帶了那麽一絲溫柔的錯覺。


    陸彎彎不自覺地就想到某些事,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要追溯到十八歲左右,她偶爾看到他與另一個女孩子在一起,回來不敢質問,心裏焦灼。不想跟他待在一個空間裏,所以就找機會進廚房去幫忙。


    也是燒了這樣一壺水,最後差點燙到自己,當然,最終沒有燙到自己,容曄替她擋了一半的水,整條胳膊都燙傷了,紅腫潰爛的厲害。


    那時也是夏天,就是他抓住她手的這條手臂。這般想著,目光落到這條手臂上。他穿的是短袖,所以整個條胳膊露出來,肌膚是蜜色,卻不見半分痕跡。


    “後來做了植皮手術,都已經好了。”仿佛知道她在找什麽,他解釋。


    他們有過共同的回憶很多,所以才會有這種默契。但是這種默契,有時候也是一種尷尬。


    陸彎彎低下頭,想從廚房裏走出去。容曄卻由後抱住她,問:“彎彎,我們一直要這樣下去嗎?”


    其實說到底,他們之間有什麽問題?


    展嗎?一個不相幹的外人,他有他自己要走的路。盡管他做得不對,他也沒有必要為別人的人生負責。


    陸希嗎?他的被騙,他的毒癮,甚至於他的逃走,與容曄又有什麽關糸?


    就像蘭溪與容正峰的事一樣,既然與陸彎彎沒有關糸,她又怎麽該怪容曄?


    那麽是因為楚暮晚?還是楚幕天? 沒有答案,不是因為迷茫,而是經曆的太多,太多的東西纏繞,已經無法分開,隻能在無形中疊加,所以讓人覺得沉重而無力。


    兩人都沒說話,客廳裏傳來的鈴聲打破了這凝固了似的寂靜,是陸彎彎的手機。


    她想過去接,容曄卻沒放手。


    可是這打電話的人似乎極有耐心,鈴聲一直沒斷,陸彎彎終於還是推不開他,其實是想借著接電話逃避。她寧願他像平時那樣霸道,也有受不住此時的壓抑。


    逃也似的進客廳,從沙發上手包裏掏出手要,看也沒看就點了接通鍵。


    “是陸彎彎小姐嗎?”那頭傳來公式化的聲音。


    “請問,你是?”她雖然接著電話,注意力還在容曄那邊,隻是下意識地發問。


    “我們這裏是z城公安第七支隊,請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展的美籍華人?”那頭又問。


    這句話,終於拉回陸彎彎的注意,她有點緊張地問:“怎麽了?”  那頭說了一些情況,她也斷斷續續的,大概理出一些頭緒,展出了事在公安局,讓她過去領人。掛了電話,她拎起包就走。


    “去哪?”容曄見她神色匆忙,拽住她問。


    陸彎彎轉頭看著他,神色有些不自然,說:“有個朋友出了事,我過去一趟。”


    “展?”容曄問,幾乎是篤定的。


    她的朋友他有幾個不認識,用得著她連名字都忌憚對自己說?除了展,沒有別人。


    陸彎彎抿唇沒有說話,證實了容曄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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