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尚書微微向旁邊側頭,蘇淺淺正在那邊的屏風後記錄,筆墨在紙張上刷刷地行走,好像絲毫不介意大堂上說的是什麽。


    “張勇,與何人密謀誣陷武寧候府,目的何在?你可知武寧侯世代忠良,祖祖輩輩皆有馬革裹屍之英魂,設計構陷忠臣之後當處何罪莫非你不知?


    還不如實招來,巡城司的刑具你見識得不少,莫非要試試我刑部的王法如爐?”


    尹尚書“啪”地一拍驚堂木,堂下衙役齊齊以刑棍杵地,出聲威懾。


    “大人,下官職責在身,若是偶有失誤實是難免,這人本是奸邪之徒,他的話如何能信?


    分明是借機構陷下官尋仇報複!下官雖受人舉告,但官身尚在,大人如何能對下官用刑?”


    張勇這時反而冷靜下來,淡然地應對。


    【仗著一張皮,那就先扒了他的皮,各個擊破!】蘇淺淺心中說道。


    外麵尹尚書已經下令:“犯官張勇,強搶民女致其死命,當先免其官職,再定其罪,來人,將免官文書送報吏部具結。”


    旁邊的師爺已經寫好文書,封好交給衙役送出去,張勇此時麵如死灰。


    “大人,下官……”


    “刁民張勇,為官時盤剝勒索百姓,草菅人命,若不將從前罪行一一供述,休怪本官王法無情。”


    有衙役上前,照著張勇膝窩就是一腳,張勇“噗通”一聲,和那三人一樣跪在地上。


    “大人,下……小民冤枉,那女子自縊實屬意外,大人不可聽他們一麵之詞,小民與武寧侯府無冤無仇,怎會構陷忠良?


    或許誤認王大郎為慣匪,但他們兄弟也並非無辜!隻因他舉動可疑,為免誤傷人命才出手將其擊殺,絕無滅口之說!”


    張勇自然知道認罪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便拿定主意矢口否認。


    張林生的妹妹已經入殮一年,想求證驗屍絕無可能,胡九辰就算找到證人,盤剝些錢財罪不至死,至於殺死王大郎,就一口咬定認錯人了。


    果然衙役帶了喚做“瞎狗”的叫花子來,他先說了在門外偷聽到的內容,然後在數人中認出張勇的聲音,一口咬定是他說的,這件事張勇沒法抵賴,幹脆認下了。


    隻是致死人命和合謀誣陷的事,他一概不認。


    尹尚書宣布暫時退堂休息,帶著蘇淺淺到後堂飲茶。


    “蘇公子,事到如今,馬車上那位姑娘,是否該出來見見了?”


    蘇淺淺微笑點頭:“尹大人之命,晚生焉敢不從。”


    再升堂時,張勇依舊是一副無賴的態度。


    堂審用刑不能超過三次,所以要留在重要的時刻用。


    就在張勇暗喜可以蒙混過關時,尹尚書高聲下令:“傳舉告人萱娘!”


    張勇的瞳孔猛地一縮,不敢相信地回頭去看,果然是萱娘嫋嫋婷婷走上公堂。


    萱娘跪在堂上:“民女雲州人氏萱娘,舉告巡城司司丞張勇,合謀詐欺武寧候府三老爺,又將民女詐死禁錮於別院。


    民女手中有張勇所留信物,張勇追殺民女亦有人證,張勇在落霞山的別院中,下人皆認得民女,望大老爺明查!”


    萱娘將一塊令牌舉到頭頂,衙役交給張勇。


    “你這賤人如何有我的令牌?”張勇目眥欲裂。


    “是你情濃時交於奴家漲見識的,送與奴家玩,張大人莫非忘了?”


    萱娘輕聲細語解釋。


    張勇百口莫辯,他怎麽可能把令牌交給萱娘!


    “張勇,還不招嗎?是受何人指使誣陷武寧侯府?”尹尚書舉起令牌挑眉問道。


    張勇咬牙堅持:“張勇冤枉,這女子本非良家女子,證言不可信!”


    尹尚書將一枝令簽扔下大堂:“人證物證俱在,巡城司裏亦有卷宗,你竟然還敢狡辯,重打二十大板,看你招不招!”


    衙役們將張勇架到旁邊按倒,板子毫不客氣地招呼在張勇身上。


    巡城司司丞雖說是六品官,但主管京城內外巡防秩序,管轄範圍廣泛,是一個有油水的職務,這麽多年也算養尊處優,哪裏經得住這樣用刑?


    開始還咬牙挺著,後來便不顧顏麵地慘叫起來,二十板子打完,屁股大腿鮮血淋漓,人也剩半條命了。


    “張勇,你招是不招?”尹尚書朝著被拖回堂上的張勇問道。


    張勇這時腦子已經轉了無數回,他的罪責就算不招也是鐵證如山,想要活命隻有後麵的人親自出手。


    但是不扛過這一關,輕易招出來,他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招……我招,是謝芳園的韶華夫人,與武寧侯府有舊怨……三番兩次拿銀子收買我,我一時財迷心竅……想著不過是敗壞武寧侯府名聲,並沒有什麽大礙……便收了銀子做事。”


    張勇說得氣喘籲籲斷斷續續,但是這件事邏輯卻很清楚:韶華夫人買通他報複,不過是敗壞名聲。


    【終於還是說出來了。】


    蘇淺淺心裏道,後麵的好戲也該上演,且看韶華夫人如何應對,會不會把她幕後的那根提線露出來,還是會被剪斷。


    【張勇自然會抓住救命稻草,給自己減輕罪責,隻是也隻敢抓稻草,不敢去動捆著稻草的那根繩索。】係統評論道。


    尹尚書微微眯眼,一拍驚堂木:


    “犯官張勇革去官職押入大牢,所犯盤剝勒索,強搶民女,借職務之由當街行凶皆鐵證如山,待複審後具結定罪。


    衙役們即刻緝拿韶華夫人,以及涉案之人煙柳,此為另一案,擇日查證審理,共犯萱娘舉告有功可為證人,暫時收監另行處置,退堂。”


    尹尚書見張勇的樣子,就算開審也斷不出結果,而且韶華夫人結交甚廣,不查到實證也不能輕易定罪。


    若是被找到漏洞告到皇帝那裏,不僅他受彈劾,對武寧侯府的名聲也不利,而且可能借題發揮減輕張勇罪責。


    蘇淺淺辦完了自己的差事,便和蘇醒回府,走之前詢問師爺,早年卷宗刑部可能查到。


    師爺道查是能查的,隻是浩如煙海頗為困難,而且需有尹尚書親手批示,蘇淺淺點點頭,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回到侯府已近午時,聽瀾院裏卻有人在等著她,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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