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淺有心理準備,還不覺得什麽,堂下能來刑部聽審的,也皆非尋常百姓,忽然聽見韶華夫人居然有冤情要申訴,都是震驚不已。


    就連盧珺和張勇也是茫然。


    “肅靜!”尹大人一拍手中驚堂木,沉聲命令。


    堂下的議論這才消退。


    “韶華,我大齊法度森嚴,本官不能允諾所有冤案都能伸張,但是隻要在本官轄下,若有冤情申訴,定然秉公執法。”尹尚書雖然驚異,卻很快表明態度。


    “多謝尹大人,民婦所做這一切不為其他,隻為民婦一家有冤不能伸,隻能靠這鬼蜮手段,將陷害民婦先父先母之人,拉進泥潭。”


    韶華夫人轉頭冷冷地看著張勇:“張勇,你可還記得,二十一年前,你與你父親在琿安府所做之事?”


    張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努力辨認韶華。


    “尹大人,民婦本名顧音,先父顧雲清二十一年前本是琿安知府,就在那一年朝廷查出有大量砒霜不在官冊,外流致死人命,先父獲罪入獄,我們一家人原以為查明真相後,可以還我父親清白,誰知卻被告知父親自縊於獄中。”


    韶華說起往事臉上才有了不一樣的表情,憤怒而悲傷。


    這時堂下已經鴉雀無聲了,就連尹尚書都盡量掩飾自己的震驚,張勇臉色更加難看。


    “先父為人耿直在意聲名,在此事之前曾屢屢得罪求他通融之人,怎麽會因利私自交易砒霜?


    而且隻憑一萬兩藏在書房的銀票便定罪,一萬兩的砒霜何至於先父以命相抵?如此漏洞百出,卻無人為我顧家申冤,判我母親與兄長進京為官奴,民婦入教坊司。”


    韶華夫人平息一下情緒,繼續說道:“民婦雖入賤籍,不甘雙親含冤而死,脫了賤籍之後,這許多年一直暗中查當年之事,終於讓民婦查出實情。”


    韶華夫人轉向張勇:“當年就是張勇之父琿安同知張魁年,與琿安豪紳付誌興沆瀣一氣,暗中虛報砒霜數量,將大量砒霜賣到津寧、平餘各府,以牟取暴利。


    期間想拉先父下水,被先父斥責警告,在事發之後暗中買通民婦家裏下人,將那銀票和現做的賬目藏在先父書房,再向前去查案的巡察使告發,隨後做了獄吏的張勇在獄中謀害先父。


    那時的巡察使米梓雍帶著寵妾赴任,因為寵妾被付誌興收買,米梓雍草草驗屍結案上報,殺了幾名買毒致死人命的替罪羊,當年轟動朝堂的知府賣毒謀利案,就這樣玩笑一樣收場。”


    韶華夫人從懷裏拿出一疊紙張,所有的紙上麵都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有的地方還按了手印。


    “尹大人,這是民婦找到的人證留下的證詞,民婦十年做局隻為將張勇收入網中。


    誣陷武寧侯府是因為侯府的名頭大,民婦願承擔一切罪責,隻要大人能將民婦之冤屈上達天聽,就算受千刀萬剮,民婦絕無怨言。”


    韶華夫人將那疊紙高舉過頭頂,目光堅定決絕。


    堂上的皂隸看向尹大人,見他點頭才敢走過去,把那疊紙小心翼翼放在尹大人的桌案上。


    尹尚書拿起來,看了兩頁臉上神情越發嚴肅。


    如果此案真的如韶華夫人所說,就是一件震動朝堂的大案,四品知府輕易被定罪含冤而死,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在大齊也是聞所未聞。


    隻是此案年深日久,想查證怕是並非易事。


    張勇跪在堂上,隻著一身單薄囚衣卻不斷流汗,他從來沒想到,一直與他往來密切的韶華夫人,竟然是顧雲清的後人,隻是不知道他還有個兒子,去了哪裏?


    “大人,小民梁荀前來認罪!”堂下忽然又傳來一男子的聲音。


    【果然來了。】蘇淺淺心裏說道。


    “堂下何人喧嘩,刑部審案不得擾亂公堂。”尹大人眸光微閃,朗聲嗬斥。


    “大人,小民梁荀,原是罪臣顧雲清之子顧荀,舍妹顧音也就是韶華夫人,她所做之事都是受小民脅迫,望大人明察。”梁公公拱手施禮。


    堂外的人中有人倒吸氣,許多人或許沒見過梁公公,但是梁公公的名字卻是如雷貫耳,那可是在長公主麵前,比徐國公還管用的名號。


    大堂上的盧珺目光陰森可怖,死死盯著布袍木簪的梁公公,捏著椅子扶手的手指關節已經泛白。


    “上堂說話。”尹尚書示意皂隸將梁公公放進來。


    這時韶華夫人沒有了最初的冷靜,看向梁公公的目光複雜:


    “梁公公真是多事,我做事何曾有人能脅迫?盡管盡力服侍主子就好,做什麽裝大義之人?


    這麽多年你我都不曾相認,冒認罪名隻能讓我罪加一等,你這分明是來害我,我入教坊司時怎麽不見你?如今才到此裝腔作勢,何苦來哉?”


    梁公公渾身一顫,不由得微微閉一下眼,再睜開時目色清明看著尹尚書:


    “大人,顧音所說先父冤情句句屬實,隻是那都不是顧音查明,而是我利用長公主的名號提供便利,才能查到實情,一介女子沒入教坊司,有什麽本事四處行走?


    至於威脅顧音的證據,在顧音謝芳園的後院清園中書房裏,大人派人一查便知。”


    【唉,這兄妹兩個都抱著必死之心,又都想讓對方活下去,梁公公早就在清園裏放下了證據,隻是韶華夫人不知道罷了。】


    係統歎息一聲說道。


    尹大人扔下一枚搜查令牌,衙役們拿著去謝芳園了。


    “顧雲清一案年代久遠且案情重大,本官會將舉告訴狀以及證物證詞提告禦史台,三法司聯合奏明聖上,由聖上禦批是否重審。


    若聖上批示重審,本官會奏請三司會審,不使忠臣蒙冤,亦不使罪人逃脫懲治。”


    尹大人一字一句鄭重申明。


    顧氏兄妹一同跪在堂上叩首,謝尹大人秉公執斷。


    “韶華,現在回到本案,你且說說是如何指使張勇,讓他兩次三番誣陷武寧侯府,甚至當街殺人的?”尹大人重新審張勇的案子。


    “大人,是小民給韶華送去密信,讓她按照小民所說,安排煙柳與王大郎兄弟做戲,蒙騙誣陷武寧侯府五公子。


    至於萱娘一案亦是,不過小民從不曾讓張勇殺人行凶,也不曾讓他將萱娘私自囚禁!”


    梁公公直接把罪過全部攬過去。


    “梁荀,你好大膽子!”


    威嚴的女子聲音赫然響起,眾人的目光都看向從後堂走出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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