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突然之間,突然得溫小婉完全沒有任何準備。瞬息萬變啊,明明是百鳥朝鳳,怎麽轉眼就變成了刀光劍影呢。


    原本,溫小婉在太陽下曬得頭腦發脹,已有了昏昏欲睡的倦意,周公都快向她招手了,若無小福子在旁邊,不著痕跡地拉了她的衣袖幾下,她幾乎忘記她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了。


    按照嬪位順序,本來她家子排不過渝嬪,卻總是在嫻嬪柳芳菡之前的,但誰叫她家主子在禁足期,落了嬪位最末流。


    “等著嫻嬪主子下來,你立刻上去,別叫有心人插了空子,浪費了司公他老人家的一番安排。”


    小福子用眼神向後示意了一下,那個有心人是誰不用明說了——欺負過錦藍的謙美人,正躍躍欲試著。


    溫小婉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在嫻嬪下去後,不等那個傳喝太監開口,一旦這個太監開口,就是跳位了——代表著嬪位結束,下一個位份開始。


    等美人這個品級傳完,下麵的玉人、寶人、侍人等品級,就輪不到一個一個的獻禮,基本是要一鍋燴的。


    溫小婉清咳一聲,暗暗調了調嗓音,扭膝而上,腿動裙不動,十分守宮禮的走姿,配以微微垂頭的謙卑模樣,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奴婢永孝宮掌宮婉兒,替嘉嬪娘娘,敬太後千歲壽禮,謹祝太後千歲梅鶴雅韻、萬壽永青。”


    這八個字是溫小婉和黃沛鶯,琢磨了好幾個晚上,才想出來的。避開一切忌諱,又可標新立異。


    祝壽詞這東西,相當有說道了,像那種壽比南山、福如東海、長壽百歲之流,用來敷衍一下鄉下老太太還行,但眼前坐在鳳位之上的,可是什麽都見試過的太後娘娘,女人中的女人、人上之人,那種俗詞爛調,還是不要來填她老人家的耳朵了——說了不會犯錯,但也和沒說一樣,純屬浪費。


    想引起太後千歲的另眼相看,總要有一些特別的才行的。


    果然這八個字說完,太後娘娘一直未抬的眼皮,終於施舍一般地動了動,扯了一下一直沒有笑的嘴角,“這詞兒到是新穎,哀家還是頭次聽到,小丫頭說說,是何意?”


    這時,溫小婉已經跪在地上,給她磕三個頭了,還是雙手舉著托盤磕的。


    “回太後千歲,梅花傲骨、仙鶴高雅,正如太後風姿,年年歲歲皆如此,青春永在萬壽無疆。”


    為嘛每次說到‘壽’這個字的時候,心裏總會想到‘受’,然後就不由自主,想看聶謹言一眼呢,你說聶謹言明明一副很攻的氣勢咩……


    “嗬嗬……”太後娘娘那張深沉的臉,終於被溫小婉逗笑出來。


    溫小婉聽覺靈敏,在皇太後薄氏笑出來後,她直覺大殿緊張的氣氛,頓時鬆寬許多,連著晉安帝龍耀似乎都鬆了一口氣,為此多瞧了她幾眼。


    溫小婉連忙把頭垂的更低。


    不是她自作多情,也不是她白蓮花、瑪麗蘇、中二少女了,而是這具身體的前身,按原劇情,確實與晉安帝龍耀發生過親密關係的,誰知道當時龍耀看上這具身體哪裏了,她必須避免這件事的發生。


    “稟太後千歲,這是我家小主嘉嬪娘娘,特意為太後壽辰繡製的金剛經,”


    溫小婉說著,把她今天要做的重頭戲,正想慢慢地展示到太後娘娘麵前。


    誰知太後娘娘對《金剛經》一點不敢興趣,逢年過節接到的經書太多了,堆得私庫都滿當當的了,如此下去,她可以效仿白馬寺,開個藏經閣了。


    太後薄氏一擺手道:“哀家知道她的孝心了,經書收下了,叫她好好將養身體,她還年輕,以後的日子大好。”


    做為宮鬥勝出的選手,皇太後薄氏看過經過的,自是海水不可鬥量,溫小婉和黃沛鶯的手段,哪裏夠她看的。


    溫小婉和黃沛鶯原本也沒想過用此打動皇太後的心,按黃沛鶯的想法,她不過是通過這次獻壽禮,再次引起皇上對她的注意。


    溫小婉連忙借著皇太後薄氏的話,接住說道:“太後千歲教導得是,奴婢記下了,奴婢代小主謝太後千歲的恩德了,嘉嬪小主繡這金剛經時,漸悟佛法,淺覺無相修行、諸相非相、持誦功德、樂極涕泣,若生者念死者之苦,必有大回報。”


    這繞嘴的佛理,溫小婉記了好幾次,才算勉強記下來,一口氣說完,輕鬆了不少。


    接下來就不是她的台詞了,聶謹言從晉安帝龍耀的身後上前一步,躬身半禮道:“往年太後千歲壽辰當日,都會放生活物,以積功德,今年何不借著嘉嬪娘娘獻《金剛經》之兆頭,同赦同祭九泉之下的亡靈,實為大功德啊。”


    《金剛經》的經文具體什麽樣子,溫小婉是一點不知道,但聶謹言讓她選這一本,薦給嘉嬪黃沛鶯定是有些由頭的。


    她是在黃沛鶯繡完整本《金剛經》之後,才知道《金剛經》指以金剛一樣無堅不摧的大智慧,破除一切煩惱執著,超越生死而達到永恒安樂的歸宿。


    ——度生死苦海,到涅盤彼岸。有頭有尾,才會圓滿。如今隻提生,不祭死,圓不起來,更別提滿了。這時的‘死’,對於功德,似乎很重要了。


    剛剛鬆弛下來的氣氛,一下子又緊張起來,滿堂皆驚。


    溫小婉心跳的速度也提了上來,如果這是一場賭博,這個時候,就是揭開蠱盅的時候了。


    低氣壓氣氛持續了足有一分鍾,還是大boss晉安帝龍耀緩緩開口,“聶愛卿這個提議,朕覺得不錯,母後覺得呢?”


    溫小婉並不知道,在此之前,晉安帝龍耀一直叫聶謹言聶公公的,這還是第一次如此和藹可親,稱了‘愛卿’,可見這事,多得龍耀的歡心。


    誰的心裏,都有一根永遠剔除不了的刺,身世成了龍耀壓在胸口想抒發卻又不得抒發的東西。所以,隻要有一點機會,他都想要借以鬆鬆心口的重石。


    太後的神色又恢複到了溫小婉獻壽禮之前的模樣,聽到龍耀問她,她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聶謹言,道:“既是大功德之事,何有不做的道理,皇上著人去辦吧。”


    太後的語氣已有倦意,沒傻到透心涼的,都能聽出來,太後不高興了。


    但宮裏麵,個把人不高興,別說是皇太後,就算是九五之尊的晉安帝龍耀,也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了,隻要這怒氣沒有明明白白地發泄出來,眾人通常都會選擇性地裝傻。


    感受到晉安帝龍耀春暖花開的笑容和灼灼的目光,溫小婉暗歎:聶謹言的道行真高,不用□成□之事,自己那點小伎倆,估計早就被聶謹言看個透了,奇怪,為什麽聶謹言好像還很配合自己似的呢……


    溫小婉頭腦裏這個問題,還未及想完,慈安宮的正堂裏,就發生了翻天複地的變化,一把冰冷帶著死氣的劍,劃破慈安宮正堂,漸漸低沉下去的氣氛。


    隻是眨眼間,溫小婉都來不及從地上爬起來呢,慈安宮正堂裏麵,已經打鬥得七零八落、翻來複去了。


    溫小婉就勢從地上爬了起來,她不打算站起來了,因為她的上空,實在太熱鬧了。


    “護架、保護聖上、保護太後、保護皇後、保護貴妃……”


    各種叫嚷之聲,此起彼伏,溫小婉也無法托著那卷經書了——因著討論生死這事,皇太後身邊收禮的嬤嬤和大宮女還未及收起溫小婉托著的這份壽禮,就發生這種刺客之事了。


    她夾著經書,果斷地鑽到了一把高大的鎏金雕花靠背椅子後麵,小貓一樣地躲起來,然後,扒著椅子腿,悄悄地觀察著正堂裏,混亂成一團的好戲。


    刺客隻有一個,被十幾個侍衛還有七、八個著黑衣的暗衛圍著,仍然應付有餘,往太後和龍耀避險的地方逼近,足可看得出這個刺客的武功極高了。


    隻是他的打扮一時間,叫溫小婉有點接受無能。


    好吧,這個拿著一把三尺長軟劍的刺客,穿著一套宮女的衣物,連頭發都盤成了宮女的發髻,描眉塗紅,胭脂打得比她的都厚,這妝化得……鬼見愁啊。完全看不出本來麵目。


    你說說,憑著目測,這人也在一米七三、四左右,怎麽能放著太監不裝,反去裝什麽宮女呢,無疑也是一朵稀世奇葩。


    就在溫小婉事不關己可以高高掛起地吐槽時,被他吐槽的那個人,似乎與她心有靈犀一點通了,竟持著那把冷嗖嗖的長劍,衝著她奔了過來。


    帶血的劍尖,直挑溫小婉悄然露在外麵那一段白析柔軟的脖子,嚇得溫小婉連聲驚叫慘叫都沒有,甚至連害怕這種感覺,都存在感極低了,隻直勾勾地盯著那張大白臉,心跳本能加速,想躲卻已經很難了,那人的劍和流星下墜的速度,有得一拚。


    溫小婉穿進這本書的當天晚上,就對自己的死法有過一百種猜測,卻從來沒有想到還會有這麽一種的存在,太悲催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這種話,胡弄三歲小孩子還行,一般來說船撞橋頭自然是沉的。溫小婉已經看到死亡向她招手了,她甚至還沒有想好遺言怎麽說呢。


    ——最最主要的是她還沒有用擀麵杖,撬開聶謹言的菊花呢,這可真是此生最大的遺憾。


    聶謹言要是知道溫小婉臨死之時,惟一的感歎是不能親手把他菊花殘,他定不會抖出袖中的飛鏢,在那個帶血的劍尖距離溫小婉脖子隻有一公分時,極力阻止。


    那個殺手好像一點兒沒有意外,會有飛鏢飛出來,碰歪他的劍尖。溫小婉甚至在他的眼裏,看到了一絲了然的得意,還有敷著厚厚紅唇脂的唇角愉快地上挑。


    溫小婉察覺到這一點時,聶謹言整個人已經從原先站著的地方飛撲過來,與那個刺客戰到了一處。


    這是溫小婉第一次看到聶謹言全力展示武力值,雖說前幾回,她看過聶謹言動用過輕功,但與這一次,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聶謹言與那個刺客戰在了一處,兩個人行走遊龍一般,聶謹言手中沒有武器,隻有寬大的兩個袍袖,鼓起滿堂的清風,與刺客的長劍交鋒著。


    溫小婉自己是不會武的,在那一世裏,因職業特殊性,她粗略學過些拳腳。僅限於女子防身術和自由搏擊術,花拳繡腿,揍幾個莽漢還行,對於飛高走低這種高手,像小貓見老虎,不值一提。


    好處當然也有一點點,至少溫小婉能看得出,聶謹言的武功在暗衛之上——他一個人能與那個刺客周旋好幾回合,但要想全勝刺客,好像也不太可能。


    那把寒光凜凜、殺氣十足的劍,溫小婉可是領略過的了,聶謹言赤手空拳迎戰,溫小婉再沒心沒肺,也忍不住擔心起來。


    溫小婉也沒心情在那把高大的鎏金雕花靠背椅子後麵躲著了,她夾著經書,往前竄了好幾步,她發現在聶謹言和刺客打在一處時,之前那十幾個侍衛和七、八個暗衛,竟全傻站在那裏,一派看絕代高手連袂出演武打戲的癡呆樣子了。


    要不是身在這個異世小說所開僻的皇宮場景中,她早就掄圓了拳頭挨個呼上去提醒了——這幫傻b,還不趁此時一起圍上去,以多取勝,難道還等著聶謹言被人一劍捅死,他們再挨個上去送死嗎?


    聶謹言真沒想過要搶暗衛和侍衛的活計,正常來說,隻要這個刺客沒摸到皇太後和皇上身邊,他這個禦前總管,都不會輕易出手的。


    要不是那刺客的劍尖,真有挑了溫小婉脖子的可能,他是絕不會出招迎上的。經此一弄,有些事情就不好瞞了。


    不過,他不後悔——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膽敢當著他的麵前,叫他相公,說願意陪他一輩子。不管真心假意,他可不希望最後撈到手的隻有一具屍體。


    溫小婉覺出聶謹言漸感吃力,她也很急,但她又不能公開叫喊著,要那些侍衛和暗衛衝上去,隻為了幫聶謹言啊。


    這時上空之中,溫小婉是眼睜睜看著,那把帶著寒霜的長劍,刺破聶謹言鼓著清風的衣袖。


    溫小婉再也忍不下去了,她靈機一動,嗷的一嗓子喊出來,“救駕,抓刺客啊,保護皇太後,保護皇上……”


    這一句,剛剛那些人明明喊得好好的,怎麽能停呢,這太無始無終了,這很不好。


    溫小婉掐著脖了喊出來的聲音,如燥音一樣刺耳,她不隻是喊,她還用實際行動支持了聶謹言。


    溫小婉撿起了慌亂時不知被誰碰落到地上的梨子蘋果等水果,沒頭沒腦地向那個穿著宮女服的男性刺客扔了過去。


    ——讓你丫的想殺老娘,老娘用水果忍者秒殺你。


    作者有話要說:  哇,小四,你刷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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