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光大師問的這句話,實在是有一點突然,尤其是後麵表達出來的淡淡想念之情,溫小婉很是驚悚了一下。


    被人想念是好事,但被類似於上帝閻王這樣的人想念,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估計都沒有什麽人願意去吧,大抵還是願意留在人間,享受四月天。


    開光大師這人,說話的時候雖滿口慈悲的語氣,不帶任何喜怒感情,讓你聽不出來他說這件事時,到底是懷著怎麽樣的心思,‘琢磨不透’這四個字,最好地形容了他。


    他說許久不見聶謹言,這個‘許久’可是快二十年了,而之前的那次見麵,聶謹言不過十歲,還是個不諳人間世事的少年。


    說起來他們師徒之間,不像是有多麽深厚情感的,又依著開光大師這般冷淡的性子,‘想念’這詞怎麽聽著怎麽不對味。


    溫小婉當然是希望聶謹言能快點找到她,但是如果這份快速的團聚,是要建立在聶謹言的安危上的,她寧願緩緩而聚。


    “神仙師父你藏身的地方這麽深,他怎麽能找得到你?”


    溫小婉乖乖地回話,開光大師不置可否,隻是他藏身的地方再如何的深,也架不住人心之深。


    依著莫緋漾和睿王龍麒所描述的,溫小婉在聶謹言的心中極重,陪著聶謹言生死走,應算是摯愛了。


    憑著這份情深義重,又依著聶謹言敏銳的性子和高超的手段,聶謹言一定會找到這裏,但想不想見聶謹言卻得由著他來,由不得聶謹言的。


    他掐指算了算,估計再有那麽兩、三天,聶謹言就會找到這裏了,他該著手吩咐下麵,撤香搬家。


    如同靖王爺每個時辰必換一套衣服一樣,搬家是開光大師一生最大的愛好,狡兔隻有三窟,活成狡龍的開光大師,有三千窟。


    開光大師吩咐著手下,準備後天搬家,把新搬去的地方,在這兩天裏,好好灑掃熏香,他搬去時,必不能見一點灰塵。


    難道這人是處女座的?溫小婉心裏嘀咕著,她還沒見到過這麽吹毛求疵的和尚呢。


    佛家講: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心中本無物,何處惹塵埃。開光大師這心裏估計著是堆著一座富士山,壓著不少火山灰呢。


    等著開光大師的手下出去,開光大師又麵向了溫小婉,“小女娃,貧僧瞧著你喜歡,你也算對得貧僧的脾氣,貧僧與你說說話吧。”


    開光大師提出說話的要求,溫小婉無法拒絕,她點頭後,先開口,“神仙師父,你為什麽要出家呢?”


    溫小婉總覺得開光大師之所以會出家,一定與聶謹言被迫成為宦官差不多,絕不會是主動為之。


    這人的性情瞧著淡淡的,其實不然。他成為菜市口一刀一個腦袋砍下去的劊子手的可能性,都遠遠超過成為超然世外的和尚。


    “因為犯了罪,因為要贖罪。”


    開光大師這話說得很公式化,至少在溫小婉看來是這般的。


    直到很久以後,她知道開光大師的出身,回想起那時那日聽到的那句話,才真正明白開光大師話裏的意思。


    但此時,溫小婉是絕對領悟不到這句話裏的深意的,她隻能順口接了一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等她接完之後,才驚覺這話接得有點嘴賤了。她連忙閉了嘴,還小心膽跳跳地瞧了開光大師一眼,她可害怕開光大師把她送下地獄。


    開光大師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上,依著溫小婉的眼力,竟看不出半分,隻覺得開光大師的眉目間,之前隱隱的那份沉鬱,越發濃厚了些。


    “小女娃說得好,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貧僧這些年早該習慣了,”


    開光大師說的十句話,有九句半溫小婉是聽不懂的,她真不明白開光大師願意與她說話,可說得什麽意思。


    溫小婉在喉間歎了一聲,“睿王龍麒是不是與神仙師父你說,他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夢到的東西都是真實的……”


    溫小婉不打算猜啞迷了,她還是與開光大師說一些她能聽懂的吧。


    她是用開光大師的女兒以後發生的事,打動開光大師的,不知道睿王龍麒用的是什麽?


    按著小說描述的,關於開光大師的事,極少極少,但小說沒有描述的,這些事情又可能在每個人身上發生過的,她是不知道的。


    睿王龍麒本就是小說裏的人物,又是晉安國地處高位的親王,他要是想知道些什麽,絕對比自己容易且全麵。


    她在這方麵,完勝不了睿王龍麒的,她惟一可以依仗的,就是出巧勁。


    “你也知道他這個夢?”


    開光大師反問後,溫小婉更確定了睿王龍麒拉攏開光大師的手段,但是,開光大師愛好與眾不同、舉止乖張,也不應該會對睿王龍麒說的這種東西忽然感了興趣啊?


    就比如溫小婉,她哪怕不是重生的,但凡她不生在宮裏,與皇家的人有上牽涉,她都不會對平白無故找上她,與她說夢的人談上什麽聯合的,哪怕這個夢可能牽涉未來。


    對於普通人來,過著現在才重要,別人的未來,與自己有什麽關係?


    憑借著睿王龍麒的皇家身份,上一世裏,他可沒把開光大師當成什麽人物拉攏的,這忽然找上……除非開光大師本身有問題和開光大師心裏有鬼。


    “知道啊,”溫小婉故作輕鬆地說:“他也和我談過,還讓我和他合作呢,說將來許我皇後之位。”


    那些不可與聶謹言說的事,對著開光大師說起來,卻是毫無壓力的。不管睿王龍麒許了開光大師什麽好處,總不會比皇後這個名頭,更好聽了。


    “噢?那你可同意了?”


    就知道開光大師會感興趣的,溫小婉眼都沒眨,隻搖了搖頭:“我幹嘛要同意,我嫁了你徒弟,也和皇後一般無二了,為什麽還要信他許的那個不一定能不能成的皇後虛名呢?”


    溫小婉這話絕不是自吹,她與聶謹言在一起後,在宮裏她不敢說橫著走,但至少沒有人敢在她麵前橫著走。


    瞧瞧如今的後宮之主,晉安帝龍耀的那位皇後小薄氏,她十分不以為然。


    別說不可能,就說睿王龍麒僥幸成了皇上,做他的皇後,保不準還不如小薄氏呢。


    開光大師被溫小婉這話嗆了一下,他再看溫小婉時,目光又幽深了些。


    他自認為走遍大江南北,像溫小婉這麽奇葩的閨女,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嫁給太監做老婆,和做皇後,真一樣嗎?


    有溫小婉這番言論以及這個比較了,開光大師都不好意思在溫小婉麵前,提睿王龍麒許給他的好處了。


    偏偏溫小婉還眨著一雙瞪得分外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好似在追問他一般。


    開光大師偏過頭去,避開溫小婉的目光,正想說著什麽,把這話繞過去,忽聽外麵一陣大亂。


    他直立起長身,不能說他眼裏一點慌亂不見,但至少神色還算從容,隻對溫小婉說:“你嫁與貧僧的徒弟確實不虧,到是真不用去做什麽皇後了。”


    他原本以為聶謹言還要再晚幾天才能找來,沒想到……


    果然是後生可畏,到底是自己低估了自己這位高徒。


    這點根本不用開光大師說,溫小婉早早就知道了。


    她從不覺得她自己身上有什麽優點,惟勝在眼光不錯。選的老公,除了比別的老公缺點肉,但在其他方麵,絕對是別的老公比不了的,世上第一等。


    石室外麵,頻頻傳來人的打鬥聲,開光大師就這麽八風不動地等著,偶爾石室縫隙裏竄出來的一點點陰風,帶起他銀白色的長發發梢,意動出一種惟美夢幻。


    在石室四角的四盞燭火映照下,連著折映出的陰影,都說不出的流光瀲灩。


    聶謹言一馬當先衝進石室,正好與他師父開光大師對了一個正麵。


    聶謹言之前雖然有了些心理準備,去救溫小婉時,一定會遇到他那個將近二十年沒有見過麵的師父了,但如今這麽直接的相對,他還是有些反應不及,一時驚愣地站在那裏。


    開光大師是那種不管誰來看他,他都是一副神佛初降、滿天祥雲的表情,嘴角微抿上去的那個彎,經久不逝地帶著慈悲,極具欺騙性。


    這滿天下,被他欺騙的人,一定不少。聶家應該也算是一份了。


    聶謹言卻不同,他平時雖然也是一個表情,用靖王爺的話形容,素得像塊棺材板,但他麵對某些人時,棺材板也會開裂的。


    開光大師淡然地開口,“好久不見,見到為師,也不說行個禮嗎?”


    躺在床上的溫小婉大囧,這老和尚也忒不要個臉了,麵對聶謹言時,竟還好意思說出這話來,她這臉皮相比之,還是沒有修煉到度啊。


    溫小婉為了害怕聶謹言真的會給開光大師行禮,她在床上也躺不住了,大叫著:“相公,相公,快來看看我,我好像要癱了!”


    這絕壁是有一點誇張了,但目前這狀況,是能用來考慮不考慮合適度的時候嗎?


    撒嬌賣萌,還是等著以後在床上吧。


    作者有話要說:搬了新家,沒有網,所以以後大體都是白天更了——在公司偷偷更,哈哈,現在的公司是做六休一的,晚上還給幾個小孩子帶課,有點亂啊。勞累的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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