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的時候, 梁白玉的家已經被壓得什麽?看不見了。


    趙文驍掏錢請村裏頭的壯漢們幫忙清理那些積雪,試圖讓埋在雪裏的一瓦一木露出來。


    沒人跟錢過不去,更何況大過年的, 家裏正是花錢的時候,賺個一毛是一毛。


    壯漢們拿了錢,幹起活來還算賣力,他們想偷懶?不成,因為梁白玉在邊上看著, 趙文驍寸步不離的陪著他。


    一夥人忙了?半天,將梁家屋子上的積雪鏟掉,他們派出一個代表去問趙文驍,N?麵的事還需不需要他們幹。


    畢竟這屋子塌得亂七八糟, 家裏的鍋碗瓢盆之類不好翻整。


    趙文驍揚聲道:“麻煩各位鄉親了。”


    話音剛落, 就見一道青藍相交的單薄身影從他眼??過去,他將人拉住:“白玉,你要做什麽?”


    “我想自己翻。”梁白玉把手從花襯衫的袖子裏伸出來,指了指被雪堆包圍著的,瞧不出原先模樣的家。


    “這是大工程, 人多點,省事。”趙文驍說。


    梁白玉的眼睛有點紅,眼角眉梢?流露著哀憐:“不想外人碰。”


    “那就不要他們幫忙了。”趙文驍瞬間就沒了原則, “我幫你, 好不好?”


    梁白玉柔柔一笑:“好啊。”


    趙文驍不自覺的也跟著笑,腦子裏隻有“白玉準了,不把我當外人”這個響亮的聲音,不斷播放,他轉頭對一群村民道:“不好意思, 剩下的就不用你們幹了。”


    說這話的時候,眼裏還有被梁白玉劃進自己世界的愉悅激動。


    就像一條被主人賞了根骨頭的大狗。


    明明骨頭上沒掛一點肉絲,卻啃得哈喇子直流,尾巴快要翹上天。


    等著再賺一筆的眾人打心眼裏看不起這大老板,先??還跟楊家姐弟來往,對村裏想跟他好的其他人也算客氣,??近隻?道圍著梁白玉轉。


    在外頭發了財的??等級alpha也沒什麽本領,不照樣被一個放蕩的beta勾住了。


    那夥人走N?,濕噠噠的廢墟??就隻剩下梁白玉??趙文驍。


    冷風卷起片片雪花,天地冰寒。


    梁白玉才撿了幾塊破瓦片就摔了一跤,把手磕破了,傷口不大也不深,可他皮膚太嫩太白了,流出來的那點血看起來就顯得觸目驚心。


    趙文驍不讓梁白玉再上手,??叫他站在左側的雪堆旁,口氣挺嚴厲:“你就站這!”


    梁白玉垂下了眼睫:“喔……”


    趙文驍頭一次控製住了梁白玉,這是任何一次生理上的??|潮?比不上的??受,他的信息素開始失控,犬齒往外露,口腔裏分泌出了大量唾液。


    現場沒有omega,不能??他把空氣點燃。


    一陣比一陣濃的煙味融進風裏,趙文驍快速調整阻隔扣自我壓製,信息素壓下去了,神經末梢依舊亢奮,導致他看那些濕土髒瓦?順眼了起來,也沒再去管自己腳上弄髒的皮鞋。


    趙文驍想好好表現,不過現實??不能讓他如願,他沒怎麽幹過體力活,做事不利落。


    沒多久眼裏就濺了泥,他忍著不適去看青年,發現對??沒注意到他這邊。


    出於男人的自尊,趙文驍就什麽也沒說。


    天很陰,大家?在家裏窩著,耍牌打麻將或a?湊在火盆??嘮嗑。


    一隻老狗站在梁家老屋邊汪了會,腦袋蹭著積雪打了個滾,爬起來抖抖裹了層白的皮毛。像個遲暮老人一時興起的孩子氣,頑皮過N?繼續朝著生命的終點走。


    廢墟仍@?是廢墟,不說塌垮的土基土坯,稀稀拉拉的瓦就夠搬得了。趙文驍先是脫了羊絨大衣,沒多久他的毛衣就濕了,裏麵打底的襯衣也濕了,他的體能很強大,卻還是不能讓他輕鬆起來,吃力的??覺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明顯。


    “還是不翻了吧。”


    趙文驍正在摳指甲裏的瓦片碎渣,背N?響起的聲音讓他一愣,他??頭,額發上有汗也有土,手腕的金表也沾了點泥巴,這是他??村以來丟掉形象的第二次狼狽,?為了同一個人。


    “什麽?”趙文驍問。


    “我想了想,”梁白玉抱著大衣跟毛衣,身N?是踩了許多雜亂髒黑腳印的雪地,他眨了一下眼,純潔而平靜,“這底下其實也沒什麽對我很要緊的東西了。”


    趙文驍第一反應是自己被耍了,就在他暴怒的信息素衝出來??,他又聽青年說:“況且有這些瓦跟土蓋著,別人想偷偷撈點什麽??家?不可能。”


    “還有,”梁白玉走近點,鞋尖跟趙文驍的隻有一寸距離,他伸手去彈對??領口的碎土,沒彈掉,反而讓土變成了泥。


    “我想把被大家鏟走的雪再壓??去,老天爺埋了我家,那就埋了吧,順其自@?就是??好的結局。”梁白玉輕聲輕語。


    趙文驍:“……”


    “所以我覺得啊,就讓那些雪慢慢融化好了。”梁白玉收??手越過趙文驍幾步,停住,他抬眼望著狼藉裏的老屋,“??快也得是年N?吧,到那時候瓦片啊土啊?會一點一點被太陽曬幹,這也是一種浪漫不是嗎……”


    趙文驍的太陽穴突突亂跳,麵色鐵青。


    “怎麽不說話呢,你是不是怪我呀?”梁白玉仰起脆弱又嫵媚惑人的臉,聲音藏在風裏,說情話似的。


    趙文驍迎上那雙梁白玉含水帶情的眼睛,硬生生將那股衝湧到喉嚨口的不快咽了??去。


    “沒有。你攤上這樣的事,老家說沒就沒了,我能明白你的心情。”趙文驍握住披散在青年鎖骨?位的一縷長發尾,撚著上麵的水珠寒潮,嗓音低柔,“你想怎麽來就怎麽來吧,隻要你??興。”


    “嗯。”梁白玉的唇角翹了翹。


    趙文驍去找一個壯漢,讓對??挨個叫??原班人馬,將鏟走的雪再鏟??去。


    大家不約而同的認為這是梁白玉的意思。


    一會這樣,一會那樣,遛狗。


    趙文驍監督完工??去,他脫掉沾滿泥跟雪的皮鞋洗了個澡上樓,推門看見梁白玉靠在床頭吃藥,周身的低氣壓登時就散沒了影。


    “白玉,你怎麽幹吃,不喝水?”趙文驍快步走過去。


    “忘啦。”梁白玉含糊著說了句。


    床邊的桌上放著梁白玉的私人物品,這?是他在屋頂塌下去??匆忙帶出來的。


    很簡單,隻有兩個袋子。


    一個裏麵是遺像,袋口紮上了,另一個袋子是敞著的。


    “怎麽隻有三瓶藥,是不是還有很多沒帶出來?”趙文驍往裏打量,“中藥包呢?”


    梁白玉捧著水杯:“沒了,總共就這些了。”


    “吃完了怎麽辦?”趙文驍抓著未幹的頭發靠近,“??奚城開?”他坐在床邊,凝視眼??人,“還是其他醫院?有?”


    梁白玉輕笑:“吃完了就吃完了唄。”


    趙文驍等他喝完水就拿走他的水杯:“身體的事,你為什麽不能重視起來?”


    “怎麽一個個的?以為我不在乎生死呢,我要是不重視自己,就不會按時吃藥啦,藥那麽苦,各種膠囊更是大得難以下咽,我每次?要吃一把……”梁白玉嘟囔著,他在趙文驍開口??打哈欠,“我困了,你出去吧。”


    完了又說,“今天謝謝你,辛苦了。”


    “跟我客氣什麽。”趙文驍搓了搓??挺優越的鼻根,“對了,你母親工作的房間塌了,那些生??留下的醫書筆記……”


    “不重要了。”梁白玉的四個字越往N?,音量越?,他麵朝窗外的冰雪世界,轉眼就睡著了。


    趙文驍給青年拉好被子,握了握他的手,附身在他指尖上落下一吻。


    淺嚐輒止,沒有放任自己再做其他行為。


    一個人的深情。


    上周楊鳴家裏殺了豬,幾天??他去給親戚送豬肉,因為大雪的原因就住親戚家了,他在那待得要長毛,不聽勸的用親戚家狗綁塊扳做成故事書裏的雪橇,自個坐到板上風風火火的出發了,結果半路頻繁摔進雪地裏,體會到了萬裏長征的艱難。


    楊鳴??村才?道梁家塌了的事,他匆匆換掉一身濕衣服就去找梁白玉。


    太冷了,這麽點距離?讓楊鳴耳朵凍僵了,臉被風吹麻了,他人是木的,見到梁白玉舌頭?不利索。


    梁白玉人在被窩裏,腳把趙文驍給他弄的鹽水瓶踢出來:“熱的,捂吧。”


    楊鳴哆嗦著抱緊鹽水瓶,臉跟鼻尖貼上去,被風刮紅的眼瞅著梁白玉。


    他終於?道梁白玉為什麽又是吃藥喝藥,又咳血的,不像病人了。


    因為梁白玉的臉雖@?極白,??唇色卻紅的豔麗,就顯得氣色好。要是他的嘴唇顏色淡了淺了,病態就會顯出來。


    “這麽大的雪,我是頭一??見。”楊鳴說,“你家那老屋,修了也還是土房,塌了很正常。我看你已經接受了,不難過了。”


    梁白玉昏昏沉沉:“不接受能怎麽辦呢,逝a?已逝。”


    “房子是人?”楊鳴聽這話,覺得怪怪的。


    “對我來說沒區別,?是一個寄托,一個念想。”梁白玉的氣音含在紅唇白齒間。


    楊鳴啞@?。


    “聽說陳碸下山找你了,你沒跟他走,而是選擇了姓趙的。”楊鳴的手沒那麽冰了,他把鹽水瓶塞衣服裏,在涼涼的肚皮上蹭著,“你要在他家長住了是嗎?”


    梁白玉不?在想什麽,他的眼下有扇影,淺淺的,像寂秋枯葉滑過留下的痕跡,美出了破碎??。


    楊鳴沒有再說話,隻捂著肚皮看他睡覺。


    梁白玉醒來的時候,楊鳴還在房裏,說是要在他這過夜。


    “這家的主人答應了?”梁白玉從床上起來。


    楊鳴一臉吃到屎的表情:“他不答應有個屁用,老子又不是跟他睡!”


    “少在他麵??撒野,你是個omega,討不了好處。”梁白玉懶洋洋的掀被子。


    楊鳴不屑的冷哼,眉間盡是青春年少的張狂不羈。


    “要聽話啊,弟弟。”梁白玉在花襯衫外麵加了件黑色外套,大了很多。


    楊鳴有種不好的預??,很快就被驗證了。


    因為趙文驍來喊梁白玉吃晚飯的時候,看到他身上的外套,眼神登時就亮了,眼裏是藏不住的驚喜。


    楊鳴看來,就是他媽的老孔雀開屏,眼?要瞎了!!!


    很顯@?,外套是趙文驍的,也是他哄梁白玉穿上的,靠。


    要?道梁白玉怕熱,成天就一件薄襯衫,現在他竟@?加衣服了。這驚天動地的改變足夠讓趙文驍自信,情??泡發,一頭栽進春日的浪潮裏再也出不來。


    吃飯的時候,梁白玉什麽?沒做。


    趙文驍給他盛飯,拿筷子,叫他吃青菜吃牛肉,多嚼嚼對腸胃好,全程?在看著他吃,目光能膩死人。


    當梁白玉飯吃完了,趙文驍就盛了一碗湯放在他麵??。


    楊鳴目睹經過,N?槽牙?要咬蹦了,你媽的這絕對是圖謀不軌,見色起意,不安好心!他畢生所學全在這了操。


    姓趙的越界了,是梁白玉給他開的權限。


    梁白玉真看上他了?


    楊鳴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筷子頭好幾次?差點戳進鼻子裏。


    梁白玉碗筷一撂,楊鳴就拉著他上樓,關門,拉插銷,不讓趙文驍進來。


    梁白玉時時刻刻?犯困,才吃完就想睡,楊鳴為了讓他打起精神,就找話題跟他聊。


    “奚城有洋房嗎?”


    “有。”


    “什麽樣的?”


    “洋樣。”


    “……別睡,再聊聊!”


    楊鳴見桌上有筆記本??鋼筆,?是好貨,一看就是狗alpha放的。他打開筆記本,拔了鋼筆冒,在紙上畫了起來:“洋房是別墅吧,一棟隻有一戶人住對吧。”


    少年一個人趴在桌??,邊畫邊嘀嘀咕咕,字裏行間?在勾勒自己的幻想。


    梁白玉開窗看雪,他胃?有食物,卻嘴饞的想吃別的。


    “是不是有很多樹,有湖,裏麵有什麽,彩電……一整麵牆的書架……大浴缸……”


    梁白玉抓了把窗框上的雪,伸舌舔了一點,品嚐冬天。


    “看,奚城的洋房是不是這樣?”


    楊鳴拿著筆記本跑過來,舉??了給梁白玉看他的大作。


    ??童畫,每一筆?透著純真,一看就沒經曆過世俗的磨難??汙染。


    梁白玉哈哈大笑。


    楊鳴惱羞成怒的跺著腳吼:“你笑個屁啊!不給你看了!”


    “笑你畫的好,我想畫這樣的?畫不出來。”梁白玉笑得眼尾泛濕,他拿走鋼筆,洋洋灑灑的在畫上寫了一行極具風骨的字。


    ——楊鳴?朋友,祝你夢想成真,永遠熱枕,陽光,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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