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太皇氣急敗壞橫眉豎目帶著一幹人等去太廟告罪後,一晃過去幾日。


    司徒衍依然荒唐如故,我行我素的寵著賈璉,兩人親昵的如同蜜裏調油,連體嬰兒,分都不分開,大有郡王從此不早朝趨勢。


    一時朝堂內怨聲載道,嗟歎連連,猶如油鍋裏的水滾沸了一般,禦史直言死諫,跪倒在宮門前,司徒衍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不知寒了多少人心,有些人則恨不得彈冠相慶,逮著了機會將司徒衍拉下龍座。


    入冬之後,榮國府很是忙亂。原因無他,權不過是娘娘省親一事。


    王夫人自從失去了鳳姐兒這一得力臂膀,可謂是操碎了老心,事無巨細都有人過來回稟,心力憔悴不,著實疲憊不已。


    相比較王夫人的力不從心,忙碌操勞,鳳姐兒打點著大房的一畝三分田地可謂是小菜一碟,遊刃有餘,落得一身輕鬆。


    鳳姐兒端著一碗精致的新茶,啜了一小口對著平兒笑道:“你知道我這幾年生了多少省儉的法子,家裏出去的多,進來的少,凡有大小事兒,仍是照著老祖宗手裏。卻一年進的產業又不及先時多,省儉了外人又笑話,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也抱怨克薄。即便是這樣一家子大約也沒個背地裏不恨我的。如今倒好,太太嚐到了苦頭忙不過來了,每天巴巴打發人想著法子讓我重新接受管家權利呢。”


    平兒笑道:“奶奶您可不能夠糊塗了,二爺臨走時交代奶奶好好將養身體,隻管著大房內事就好了。”


    鳳姐兒眉尖上挑不屑道:“瞧你這話說的,好像你奶奶有多稀罕那管家是的。”


    鳳姐兒心中有點兒發虛,接連幾日王夫人親自或打發周瑞家請自個兒重新出山,執掌大權,多少有點兒飄飄然的感覺。


    平兒及時潑了把冷水,提醒鳳姐兒。


    平兒抿嘴笑道:“我知道奶奶是替二太太心急呢,眼見太太為了園子和家中瑣事急得都快病了,奶奶你心腸軟,不忍心太太受那份罪,想替太太省些心,與太太的事也有益。可話又說回來了,二房那頭不是有個寶二爺、環哥兒、蘭哥兒麽?再不濟還有珠大嫂子,三姑娘麽,還有林姑娘和寶姑娘呢可以幫襯著點呢,奶奶何苦操這份心呢?”


    鳳姐兒斂眉,撩起眼皮子,喝了口茶,不緊不慢道:“雖有個寶玉,他又不是這裏的貨,縱收伏了他也不中用。這幾日不是秦家小子病了厲害麽,寶玉早就跑的沒影了,成日不歸家的,照顧他著呢,哪裏有空管府中一堆爛事。”


    平兒笑了笑,鳳姐兒接著道:“蘭小子和環兒更是個燎毛的小凍貓子,隻等有熱灶火炕讓他鑽去罷,真真一個娘肚子裏跑出這樣天懸地隔的兩個人來,我想到那裏就不服!大奶奶是個佛爺,也不大中用。四姑娘還小,又是東府的人兒,管不道這裏。林丫頭和寶姑娘她兩個人倒好,偏又都是親戚,又不好管咱們家務事。況且一個是美人燈兒,風吹吹就壞了;一個是拿定了主意,不幹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也難十分去問她。倒隻剩了三姑娘一個,心裏嘴裏都也來得,是個能為的,又是咱家的正人,太太又疼她,隻可惜是個庶出的,難哦。”


    平兒呷了口茶水:“奶奶說漏了一個人,我們家的二姑娘呢?”


    鳳姐兒嗔了一眼平兒:“我們二姑娘看著老實無能,懦弱怕事,有“二木頭”的諢名在外頭,我瞧著倒好,也難怪二爺對她另眼相看呢,臨走還不忘讓我看好點呢。”


    平兒打趣道:“奶奶你這是愛屋及烏的,隻有與二爺有關的,在你眼裏都是好的。”


    兩人正說著話,外麵有人回稟:“琮哥兒回府了。”


    鳳姐兒忙問道:“二爺回來沒?”平兒忙讓人將賈琮請了進來。


    平兒倒了杯熱熱的茶水給賈琮,賈琮見過鳳姐兒後,脫了外罩鶴氅,端著茶杯大口灌了一口:“嫂子,哥哥最近有點事,需要晚些天才能回家。”


    賈琮遞了個眼神給鳳姐兒,鳳姐兒心領神會,平兒去了外間守著,賈琮接著道:“哥哥讓我帶句話給嫂子。”


    鳳姐兒急切道:“到底是什麽事呀,你倒快些說呀?他是不是因外麵有了什麽人被牽絆住了不得回家?”語音漸漸拔高了點兒。


    賈琮淡淡笑道:“嫂子你可是錯怪哥哥了呢,哥哥是去辦正經事呢。哥哥讓嫂子不要問的太清楚,最近這幾天閉門謝客,在門前掛上點辟邪的東西,推諉身體不適,繼續在家過清閑的日子。”


    賈琮見鳳姐兒想追問下去,忙琮袖子中掏出一疊銀票,和一個沉木匣子給鳳姐兒:“哥哥說他不在家,還得勞煩嫂子在家中好生照顧著,辛苦段日子。”


    鳳姐兒數了下銀票,大約十萬兩左右,眉頭舒展,又打開匣子,裏麵是一對水色極好的龍鳳手躅,正是鳳姐兒無意中和賈璉說過的款式,鳳姐兒臉色柔和了幾分,嘴角挑起刺眼的笑容,將龍鳳手躅套到手上,顯擺了幾下。


    鳳姐兒喃喃道:“倒虧他有幾分心了。”


    鳳姐兒笑道:“你一路趕回來也累了,快去吃些飯,再去老爺和太太那不遲。”


    賈琮退了出去,用了點飯後,去見了賈赦,塞了一疊銀票給賈赦和邢夫人,又悄悄在賈赦耳邊咬了會耳根子,去了迎春那走了一遭兒,陪大姐兒玩了一小會,才回到房中歇下。


    賈赦眼珠子轉了幾轉,撚著胡須對著邢夫人笑的賊兮兮道:“去將屋裏的美人們全部給爺招過來,爺這陣子可是憋屈了,過著苦行僧的日子。”


    邢夫人剛想罵罵咧咧幾句,掂了掂手中的銀票,嘴一撇,喚人去叫人,反正自家大老爺好色成性是出了名的,也沒指望著他能收斂多久。


    賈赦氣道:“去叫個美人都不樂意,磨磨蹭蹭的,你個婦人懂什麽,真是頭發長見識短,去去,再找些俊俏的小幺兒陪爺樂一樂。”


    賈赦心中暗暗腹誹,所有人都說大爺我淫濫無度,好色成性,左一個小老婆又一個小老婆的,連個模樣周正都不會放過,那好,大爺就玩給你們看。你們笑爺嚼不爛那些美人兒,大爺還不信這個邪,大爺嚼給你們瞧,咯嘣咯嘣一個,不帶喘氣的。”


    反正當今都開始寵信孌寵,天天不上早朝了。上行下效,大爺是跟著上麵那位步伐走的,步步緊跟,一步也不能落下。


    你們再挑爺的不是,說爺放蕩玩樂,你有本事就去禦前參劾爺吧,爺還巴不得呢,爺沒錯的,爺是跟著龍步來的。


    周瑞家的去找鳳姐兒,吃了閉門羹,怏怏不樂的去回王夫人。


    周瑞家的嘀咕道:“太太,二奶奶這是故意借口身體不適,還不是不願意接手,不大肯幫太太忙呢。我剛去大房那邊,離好遠就聽見裏麵有笑聲傳來,在門口一瞧,哎喲,一大堆花紅柳綠妖妖嬈嬈,有男有女,模樣長的可是俊了,臉上開了花似的往大老爺房裏奔呢。”


    王夫人啪的一錘桌子,眼皮子撩起,吊著眼角:“好個不知廉恥的大老爺,他看我病的這個樣兒,還來慪我呢。”


    眼下京中,誰人不知道當今寵幸男寵眾多於後宮妃嬪,置後宮皇後、妃子不顧,冷落一幹美人兒,撒著龍蹄子尋歡作樂,變著花樣討好那媚君的下賤男寵,外麵傳的已經是沸反盈天,路人皆知。


    王夫人一想到自己的娘娘在宮中過著以淚洗麵的日子,恨不得將那個男寵拖出來千刀萬剮,狠狠唾棄,踹上幾腳,鞭撻一頓。


    王夫人氣的嘴唇直哆嗦:“大老爺一向呆在家中,怎的會知道外麵的事情?”


    周瑞家的回道:“今兒那琮哥兒從外麵回來了。”


    王夫人冷笑道:“那璉二爺呢?”


    周瑞家想了會道:“倒沒聽說璉二爺回家了。”


    王夫人撚了撚佛珠,強壓下心中怒火,冷冷道:“怪道呢,鳳丫頭不肯出來接受管家呢。原來是那偷懶的饞嘴貓兒離了鳳姐兒,還不得跟脫了韁的野馬,玩得樂不思蜀,忘記回家了呢,隻怕她現在氣的都快冒火了呢。”


    王夫人心中稍微舒坦了點兒,倒也沒追問鳳姐兒為何托病不願意前來,周瑞家的騷了一鼻子灰,心有不甘道:“太太,定是那個下流的琮哥兒挑撥大老爺的,故意氣太太呢。”


    王夫人搭下眼皮子啐了一口:“那個醃臢貨有什麽出息,他才幾斤幾兩能挑的動大老爺,大老爺本就是個下流沒正經的東西,能耐的住幾天寂寞。隻怕是大太太那個不安分的,在背後呢挑唆呢。”


    王夫人將這筆賬全部記到邢夫人頭上,邢夫人正在房中數銀票數的合不攏嘴,整個人興奮的無言可表。


    晚上賈政下朝後,王夫人將賈赦放蕩不堪之事簡單婉轉的說了下,大概意思就是,賈赦昏天胡地,在家中亂搞男女關係,怕上梁不正下梁歪,帶壞了家中小一輩,敗壞門風,落人話柄,讓外人笑話。讓賈政去朝中彈劾賈赦一本,泄泄心中火氣。


    賈政一甩袖子,眼角陰風一掃,狠狠剮了王夫人幾眼:“沒眼皮子不長進的東西,婦人之見,當今都如此行事呢,太上皇都被氣的羞愧的躲去太廟了,你讓我這個時候去參大老爺,隻怕他沒倒台,垮台是我呢。我有多大的臉麵能諫言當今的是非。”


    賈政從王夫人身邊擦身而過,瞧都沒瞧她一眼:“蠢貨,你讓我拿命去參呢。”


    王夫人目瞪口呆看著賈政的背影,跌坐在地上。


    賈政接連幾日再次歇在了趙姨娘處,趙姨娘整日眉開眼笑,軟言軟語捧哄著賈政。


    趙姨娘對著銅鏡卸妝,暗暗祈禱:“讓這個蠢笨的婦人再愚蠢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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