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澤到底還是楚澤,就算明姝哭啞了嗓子,也依然未能撼動他的決定。華麗的轎子一路平穩的抬往東黔宮,路過的宮人雖然聽了哭鬧,卻無人敢聲張。那轎前轎後跟著的鐵甲衛,可不是鬧著玩的。宣王過路,稍有不慎就是掉腦袋的事。跪拜目送,才敢竊竊私語。


    “轎子裏的是誰啊?哭的真淒慘,好可憐。”


    “噓,小聲些,若是沒錯,裏麵肯定是長公主。”


    皇宮可不是一般女孩子能進的地方,能被宣王帶著,還敢大哭大鬧的,除了當朝長公主外,可真找不出第二個來。


    “呀,公主殿下,怎麽哭成那樣,真是太······”


    “快走吧,私下亂議,是要挨罰的。”


    軟轎緩緩落下,立馬就有宮人上前掀簾。楚澤抱著明姝大步走出,他腳上的墨色祥雲紋的厚底靴踩在枯黃的雜草上,發出細細嗖嗖的聲兒。步伐穩健,懷中的明姝紅腫的雙眼,滴溜溜的瞪著他,又是委屈又是害怕,也少不了憤怒。站定在湖邊,楚澤就改為單手抱住明姝,掰著她的身子,把臉正對湖麵。


    “乖,姝兒看這裏多漂亮。”


    初冬的長泱湖,碧色的湖麵上不曾結冰,反倒起了一層嫋嫋薄霧,如夢如幻。明姝哪裏敢往那邊看,當年楚澤就是站在這個地方,把她一把拋進了湖裏!自從那次被撈起來後,她就再也不來東黔宮了,更不許任何人在她跟前提長泱湖三字。平日裏要路過東黔宮,她都是下令繞道走。


    “嗯?怎麽抖的這麽厲害?冷了?”


    他緩緩出聲,一邊看著她謹慎的表情,一邊狀似親昵的給她攏衣裳。似乎生怕她凍著。抱著明姝的手,是一鬆再鬆。


    “不要!不要鬆手!三叔,不要!姝兒會乖的!”楚澤就站在挨水的邊上,明姝懸空,隻要他一撒手,準落水裏,都不用使力拋了。明姝感覺到腰間大掌在鬆懈,嚇的她提心吊膽的就求饒了,奮力的抱住楚澤的脖子就認錯。


    劍眉微揚,涼薄的唇角勾起邪魅的弧度。瞧,這丫頭還不是跟他認錯了。不聽話的孩子,就是要吃些苦頭才會懂得什麽叫服從。


    “那姝兒知道要怎麽個乖法呢?”


    明姝不敢有絲毫怠慢,啞著聲抱著他的脖子不撒手,就擱他耳邊說:“姝兒以後一定乖乖聽三叔的話,再也不會惹三叔生氣,三叔說什麽,姝兒就做什麽······”


    頓時,楚澤的笑聲回蕩開來。


    軟轎一落在宸璽宮,明姝就跟隻野兔逃命似的,迫不及待的蹦躂了下去。看也不看楚澤,就往候了多時的阿南懷裏撲。也好在是楚澤趕時間去兵部,沒空閑和她計較。若是他無事,指不定就逮著她一頓好收拾。


    看著那群人走遠,明姝就從阿南的懷裏支起身,嘟囔著嘴:“阿南,楚三那個壞蛋!他又欺負本宮!”


    “噗!”


    阿南是長宮女,曾經侍奉過明姝的太後奶奶,後來被太後打發了給皇帝,皇帝又賜給了明姝,替明姝掌管一宮主殿。今年二十好幾了,可以說是看著明姝長大的。對於明姝口中那個不客氣的稱呼,她委實被嚇到了。


    竟敢叫宣王楚三,真不知被宣王聽了,會是怎樣一番情景。普天之下,也就隻有這個小姑奶奶敢這麽亂叫。


    “我的小殿下喲,你還是注意注意你這嘴吧,真叫你三皇叔聽見了,還不扒了你的皮。”秀氣的臉上,盡是揶揄。


    “哼!他剛剛又想把本宮扔長泱——唔!”


    阿南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才鬆了口氣,捂住明姝的手才放開。


    “噓,我的小姑奶奶,可不能讓人聽見。”


    明姝咧嘴就嚶嚶哭了,小鹿似的大眼裏蓄滿了淚花,精致的小臉滿是不甘。看的阿南好不心碎,歎氣,將她抱起,就往寢宮裏走。幸好她早早將那些宮人打發開,不然還不知私下又要如何傳了。


    “方才陛下那來人傳話,說是日後就由宣王爺教導你了,怎麽回事?你沒叫六爺托話?”將茶白的帕子在熱水裏浸濕擰幹,輕柔的給明姝擦臉。“瞧瞧你這個樣子,哭的跟隻小花貓似的,旁人看了,指不定怎麽笑話咱大胤長公主呢。”


    “哼!楚三那個滿腹壞水的賊人,溫柔的六叔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噗!我記得高大人授課時,也不是如此教你來形容一個人的啊,你這是上哪學的詞兒,可不能在外人麵前說。”


    擦了臉,阿南瞧著明姝眼睛腫的厲害,就張羅了人準備熱水給她沐浴更衣,收拾妥當了就送上榻去睡覺。鬧騰了一天,也該累了。


    “南姨,別走,她們都說父皇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阿南替明姝掖錦被的手僵住了,她聽出了丫頭聲音裏隱藏不住的害怕,一時之間竟也不知該怎麽和她說。隻得勉強的笑笑,佯裝不悅道:“殿下可不能輕易聽信那些風言風語,陛下隻是暫時身體不適,不會有事的。別忘了,陛下說了開春帶你出宮玩呢,快睡吧,醒了起來用晚膳。”


    明姝無神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欣喜道:“對哦,父皇還跟我拉鉤鉤了呢!肯定不會反悔,我信阿南的,父皇很快就會好的。”


    丫頭睡著了,卻還是拉著阿南的手不鬆開,人也睡的不安穩,不停囈語。


    “父皇······父皇······”


    那眼角的一滴淚,晶瑩的滑落在她的耳際。阿南替她擦幹了淚痕,回過神,發現自己的眼角不知何時已經濕潤了。這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表麵堅強,內心卻是無比孤獨。身為長公主,在別人的眼裏,那就是天大的殊榮,又有誰知道她的苦。


    隻希望,這次,陛下能安然無事。


    明姝一直睡到很晚才醒的,揉著迷糊的眼,任由阿南如何哄,就是不願意下床。大冬天的,她就喜好窩在毛絨絨的大榻間,暖暖和和的舒服極了。


    阿南擰不過她,隻能讓宮人給她夾了喜歡吃的菜,端著坐在床邊慢慢的喂給她。殿內的銅雀盞台上,點了無數的蠟燭,攏了一室的光亮。明姝不太喜歡聞蠟燭燃盡的煙味,宮人便常常焚些清香混雜除味。兩者一起和著聞,雖是好了點,還是刺鼻。所以,通常她都是早早入睡,息了殿裏所有蠟燭。


    今天睡多了,夜間有些失眠,就拖了阿南上榻,同她一起睡。央著阿南給她講故事,或是說些宮裏的秘史。很快,華美的圓紗幔內,就傳來了明姝歡快的笑聲。下午的悲傷,似乎已經被衝淡了。


    “南姨,你會一直陪著明姝嗎?”


    “會,南姨會陪著姝兒,看著姝兒長大。等姝兒嫁人了,南姨也跟著。姝兒有了小娃娃,南姨給你抱。隻要姝兒不嫌南姨老了,南姨就一輩子陪著姝兒。”


    “羞羞!姝兒才不要小娃娃!南姨也不會老的!姝兒要一直跟南姨在一起。”


    “好,一直在一起。”


    “······南姨,我想母後了。”


    “······”


    明姝是個麵子好強的孩子,從來都不刻意去提起她的生母,宮裏也沒人敢說起已逝的元後。很小的時候,她知道,太子哥哥有良母妃,二哥哥有安母妃,三哥哥有常母妃。隻有她沒有,父皇說她沒有母妃,隻有母後。她問母後去哪裏了,父皇沒有告訴她答案。


    元後,是這個後宮裏的最大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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