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慈心宮時,明姝特意喚來了常氏身邊的大宮人彩韻,好一番仔細叮囑詢問才離去。


    撐著涼帛禦遮的鳳攆早已守在慈心宮外,宮人攙著她上了去,倚欄穩坐罷。


    “去西宮上蓴殿。”


    少女清冽的命令引的侍立一旁的靜兒側目,詫異道:“殿下……”


    誠如常貴太妃所言,常嵐是個可憐人兒。


    算算時間,明姝也大致有三年時間不曾見這位靜和夫人了。常嵐留在她腦海裏最後的印象,莫過於她初時身懷龍種的那幾日風光。


    常嵐這人本就生的妖豔嫵媚,一身柔骨翩翩舞起可謂絕景。美麗的女人得了王寵有了宮階,自是傲的緊。直至她身懷少帝第一血脈,位及中宮之下,她那驕傲炫耀的性子終是惹了禍端。


    明姝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她時,她腹中龍種已然五月了。那時的她寵冠六宮,仗著身後有常氏為倚,愈發目中無人。她極喜穿緊身顯腹的裙子,聽宮人說她每日都會坐著轎攆在後宮來回,徒惹了後妃不知多少紅眼。


    果然,世間就沒有能永遠聰明到底的女人。


    至於她腹中龍種是如何落的,便是皇家一個大忌了。


    “夫人身體如今可好?”


    西宮的後六所都是些僻靜宮殿,安置些失寵後妃的,一片靜謐。進了上蓴殿,明姝在宮人的帶領下,於一方香鼎邊找到了常嵐。一身嶄新的牡丹繡紋緋色宮裝被剪的襤褸不堪,烏絲淩亂,直待聽了明姝說話,她一抬頭,周邊盡是一陣抽息聲。


    “殿下·······她的臉!”


    饒是被髒兮兮的頭發胡亂遮蔽,眾人還是一清二楚的瞧見了那一臉汙垢的麵上,劃著彎彎曲曲如同千足蜈蚣般的傷痕,陳年外翻的皮肉觸目驚心,隱隱中還有股惡臭在空氣中彌漫。


    明姝也被驚的倒退了好幾步,待她站穩還沒動作,縮成一團的常嵐卻劇烈顫抖雙臂開始尖叫了。


    “不要!不要過來!不要!陛下……快救救嵐兒!救救我們的皇兒吧!不要啊!”


    尖銳刺耳的嘶吼時而伴著幾聲悚然哭聲,那個就在明姝記憶中如同牡丹般耀眼的美麗女子,慢慢的碎成了千萬片,最後化做了塵。


    “陛下!陛下!嵐兒疼!皇兒!那是本宮的皇兒!”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靜兒沉著臉,忙召了幾名宮人要送明姝離去。


    明姝卻被女人的聲聲癲狂驚愣,這一切都遠遠出乎了她的預料。


    一眾人惶惶出了宮殿,即使站在殿外,女人的瘋狂還是聽的那般清楚駭人。明姝的臉色很難看,穩站了一會,就讓人帶了侍候常嵐的老宮人來。


    “夫人何時成了這般模樣的?”


    那宮人顫巍巍的跪在地上就一陣嗯嗯嗚嗚,接著便伸出了三根手指。銀白的發絲被汗水浸濕,狼狽的貼在褶皺年邁的麵上。


    啞巴!明姝心頭一怔,疑惑道:“三年了?”


    老宮人急忙點頭,明姝頓時臉色愈發難看了,揮手讓人帶走了他。


    三年了,那豈不正是她失了龍種之時,可見和她得到的消息有些出入。驀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情來,素手下意識的摸向了廣袖中,常太妃交給她的東西被拿了出來。


    紫色的精致繡絹被她層層撥開,不多時,一支白玉小瓶就出現在了眼底,描著百花祥文的玉瓶小而精細,極是好看。


    “殿外……這是什麽?”靜兒清秀的小臉上頓時浮起幾抹好奇來。


    是什麽?明姝嗤笑一聲,皓腕翻轉,“啪噠!”一聲,玉瓶殘碎在了宮階下。四濺的鮮紅色液體一經落地便煮成了泡沫,卻詭異的發出一股誘人芬芳。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直到——


    “是毒!”


    坐在純金的飛鳳錦榻上,明姝仍是一陣後怕,身邊的晏晚已經喚了她數聲,可她卻沒有半點反應。氣的晏晚拽住她的手臂就是一陣猛烈搖晃,大聲叫著:“姝兒姐姐!姝兒姐姐!”


    “怎麽了?”明姝被她晃的頭都有些暈乎了,反手就抓住了她作亂的雙手,沒好氣的捏著她的臉。


    晏晚如今也是個十三歲大的少女了,她是繼承了榮太主的那份貴氣溫雅,人兒出落的是楚楚動人,大抵身邊宮人的教誨,她現在也有個國母的樣了。


    晏晚是不服氣的嘟著嘴就去扯明姝的手,很輕鬆的就將自己漂亮的小臉解放了,一臉明豔得意。明姝就有些氣悶了,她雖比晏晚大兩歲,可再力氣方麵,她卻是比不過她的。


    “姝兒姐姐的力氣可真小!”


    明姝:“······”


    如明姝這般金貴供養著長大的主兒,力氣自然還是會有的。偏生她年幼時,深秋日裏被楚澤無情的拋下了長泱湖,留了病根。再加之後來中了一次劇毒,整個人骨子裏透著的都是弱。


    晏晚明淨純澈的大眸子眨巴著,伸手就抱住了明姝的腰,甜甜道:“姝兒姐姐去看皇帝表哥了嗎?”


    每每聽著晏晚對皇帝的這個稱呼,明姝就有些不適。晏晚的頭腦有些問題,榮太主也教過她。甚至有一次,明姝還碰見榮太主跟晏晚說——要稱呼陛下為夫君。


    夫君?那可是民間稱謂呢,明姝一笑了之。


    “去了,他還說晚些時候會來看阿晚的。”


    楚明卿是說了這話,這兩年他對晏晚不比最初的冷淡,經常抽空來昭陽殿看晏晚,偶爾還會宿下。宮裏私下對皇後的一些隻字片語也漸漸少了很多,晏晚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真的?”果然,聽了明姝的話,這丫頭就按捺不住了。瞧著四周無人,她就甩了腳上的攢珠宮鞋爬上了鳳榻。


    “阿晚!別胡鬧!”


    明姝黑了臉,幾個字才剛喊完,便被晏晚大笑著給撲在了軟墊上。還未來得及喝斥,那雙不安分的小手就襲上了她的腰部,一陣亂撓!


    “晏晚!哈哈!你·······你起開!哈哈!起開!”


    明姝怕癢的事可能也就晏晚知道,這丫頭整起人來就是不撒手,才須臾,明姝就笑哭了,喘著氣癱在榻上,晏晚才嬉笑著罷了手。


    “姝兒姐姐又在裝文靜!”


    “死丫頭!討打!”


    明姝是忍無可忍了,一把拽著晏晚也還了其人之道。她是怕癢,可晏晚更怕!登時,一殿誇張笑聲,直到皇帝駕臨。


    繞過注水荷池,楚明康便看見大殿的鳳榻上扭做一團的兩人,那又哭又笑的聲響,直叫他黑了臉。揮退了宮人,厚底明黃蟠龍靴徑自踩著錦墊就走了上去。瞧著兩個上氣不接下氣,卻依舊不鬆手的丫頭,俊逸的龍顏上便浮起了一絲笑意。


    明姝首先被抱了起來放在一邊歇氣,晏晚不服氣還要跟上去撓,就被楚明康捏著細腕抱了起來。


    “一個是皇後,一個是長公主,如此模樣,成何體統!”言語雖是犀戾,卻出奇的柔了聲。


    晏晚被他抱在懷中掙脫不得,便舔著臉朝明姝嘻嘻一笑。觸及楚明康的眼神示意,明姝也就不同她一般見識,傾城的小臉高傲的轉向了另外一邊。


    “皇帝表哥,阿晚等你好久了,你怎麽才來?”


    楚明康抱著她順勢坐了下去,替她理了理頭發,小髻上的鳳冠也不知道去了哪兒。溫聲道:“表哥今天有事所以才來遲了,阿晚不氣,今晚朕留這兒,可好?”


    明姝瞧著晏晚那點的歡快的小慢點,鄙夷一笑,能不好麽?她可不知道她這皇兄講的是個甚麽故事,連晏晚這般刁蠻丫頭都能唬住。


    “姝兒姐姐也留這吧!”


    得,那甜甜的笑深深刺痛明姝的胃,她識相的起了身跟兩人告退了。她還不了解晏晚那丫頭,如何會老實當真留她歇下,說這樣的話,無非就是趕她走人罷了。


    “皇帝哥哥,我回府去了。”


    楚明康本是想留她,可暗思一會又點了頭,叮囑她早些回去,過幾日再入宮。隨後又想到了一事,叫住了明姝,道:“三叔可去你哪裏了?”


    “嗯?前兩日來過府中送了些水果。”說罷,笑著疑問:“皇帝哥哥問這,是有什麽事嗎?”


    楚明康微微搖頭,對她揮揮手。


    “無事,問問罷了,你且回吧。”


    明姝愣了愣,雖是疑惑,卻也不再問就轉身離去了。三叔時常來她府上的事,不是甚新聞了。她知她皇兄對三叔有防心,至於為了什麽,她就不得而知了。


    下午的天兒有些轉陰了,大致晚會就會來場雨吧,鳳攆路經禦苑時,她遠遠就看見了一群身著宮裝的宮妃走在百花團簇的回廊上,隱隱有笑聲傳來,五顏六色的衣裙迷了她的眼。


    “那走在最前麵的,可是黛妃?”人太多,一時她也看不真實,就側首問了跟在攆邊的靜兒。


    靜兒忙墊腳細瞧,少傾才確定道:“回殿下,的確是黛妃娘娘。”


    “走吧。”


    她現在委實沒什麽心情和那群宮妃們照麵,或許還可以說是,她極不想見到黛妃其人。


    傍晚時分,一場暴雨來襲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文~天越來越冷了~親們要注意身體哦\^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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