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兒莫忘了離開行宮時自個說的話,乖乖的把湯喝了吧。”


    連著好幾日明姝夜夜都是噩夢纏身,睡的不安生,這胃口也變差了很多。吃什麽吐什麽,任由楚澤如何威脅哄騙,她都吃不下去。眼看著好好的一個人瘦的都不成樣了,楚澤第一次沉不住氣了。


    明姝似是譏嘲的睨了他一眼,從他手中接了湯碗過來,大勺的鮮美湯汁入口,她卻味同毒藥般艱難的咽下。若非她以絕食之舉要挾楚澤,怕是她的人這會還在西山行宮裏。那一殿沉黑的墨金紗幔,是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


    回程的路上,她是好不容易睡熟了,這一覺醒來,居然都天抹黑了。瞧瞧身上新換的桐花中衣,習以為常的繼續喝著那溫熱的湯水。


    而楚澤又同往日一樣,開始給她的傷腳換藥,那刺鼻熏人的草藥味明姝已是克服了,為了讓傷腳早日康複,她不得不選擇了對楚澤妥協。


    如若不然,這腳廢了,最後悔的莫過於還是她自己。


    夜深了,明姝被打橫放進了被窩裏,嶄新的大紅牡丹花被褥就蓋在了身上,她有些厭惡的伸手推了推那紅的有些刺眼的被麵。同前幾日一樣,楚澤也開始褪衫上榻躺在了她的身旁,高大健壯的身軀就沉沉的側首在了她的旁邊。


    即使同塌而眠多日,明姝還是有些不適應的往裏縮了縮,可惜楚澤早料她如此。她才動了一下,就被他牢牢的抱在了懷裏,動都不能動彈半分。將將想要伸腳去踹他,卻被他摸著臉頰溫聲哄到。


    “乖,睡覺,別再動你的腳了。”


    泛著涼意的指腹離開了她氣鼓鼓的麵上,他將她放在了臂彎間,隨手挑起了她散落的一縷青絲打著圈。明姝憤懣的伸手去奪,她是恨極了他扯著她頭發的動作,因為她永遠不知道他下一秒會做什麽,而那一縷頭發則成了他鉗製她的最佳把柄。


    果不其然,她的手剛碰到他的手,便猛的感覺頭皮一陣生疼。


    “啊!你又發什麽瘋!”她怒不可遏的咒罵到。


    楚澤冷笑著將那一縷頭發圈圈纏上了手指,一直到發根,他方用大掌箍住了她的後腦,對上她隱隱泛著潤光的美瞳。


    “姝兒可要快快養好你這腳呢,你盼了那麽久的……六皇叔,就快回來了……”


    論此消息於明姝來說的好與壞,那絕對是個好消息。往泯州求助的人,是她派去的,就在楚歆找過她的第二日,無非就是想請楚離回京助她一臂之力。藩王未經傳召,是不能歸京的,好在她有先王的令牌,一道捎給了楚離。千算萬算,她獨獨沒算到自己後來會被楚澤那般對待。


    若說明姝甫一聽聞這消息時,是欣喜的話;那麽在看見楚澤滿是戾氣殺意的眼神時,她隻覺得後背有些發涼一悚。


    他果然還是知道所有的事情。


    這一夜,注定難眠了。


    楚澤對於那個年幼他兩歲的皇弟,打從記憶裏開始,就厭惡的緊。太上先帝寵妃琅蒼梅氏所出的幼皇子,同先帝一般,被當做帝儲培養過。楚澤厭惡他,倒不是嫉妒,隻單單是看不慣他的做派。


    本就是個奸詐狡猾的陰險小人,偏生平日還要裝的那般正經風雅,道貌岸然。


    “啟稟王爺,臣方才收到線報,安親王已然從封地啟程了,大致一月後便能抵達天都城。”出席稟言的是京都司長梁鬆。


    楚澤翻玩著手中的純金禦牌,神情淡漠的揮了揮手:“本王知道了。”


    坐在偏上首的內閣大臣桓肅撫了撫顎間長須,若有所思道:“臣以為王爺此舉委實尚存不妥,若安親王當真入了京,隻怕又是禍事一場。”


    當年他們投機取巧推了楚澤上位攝政,又恰逢時宜找到了借口將楚離鎮壓泯州這麽多年,一切做的都是萬分小心謹慎。在楚澤讓人截了明姝遣往泯州的信使後,那塊先帝當年在文武百官麵前禦賜給明姝的“如朕親臨”金牌,也落入了楚澤的手中。


    “如今這朝中開始不太平了,前些年或許還是本王的天下,可如今……有些事,也該是到了一清二白的時候了。”


    所以,他截了金牌,卻放走了信使往泯州報信。為的,無非就是想看看藩王若是沒了禦賜金牌,也無皇帝宣召,又能在何種情況下入京呢。


    一開始他就不曾以為楚離會選擇沉默,上京定是必然之舉,他那般野心不低於他楚澤的人,是斷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扳回一局的機會。


    穩坐右方上首久不曾言的太傅簡修聞終於開了口:“王爺此言甚是,當年先帝離奇駕崩,兩宮娘娘相繼西去,一切矛頭都指向了王爺您,如今也是時候大白於天下了。”


    楚澤野心之大,卻也沒想過做殺兄奪位這等猖狂事,天下人誤會他,他卻是不在意的。畢竟 ,遲早有一日,真相會澄清一切。


    他獨獨受不了明姝談及楚離時那傲嬌明亮的眼神!讓他生了想要將楚離除之而後快的心,不過,他不急……


    “鄒麒聽令,近期開始注意各大軍營調兵的情況,如發現異常,立刻上報本王。”


    兵部尚書鄒麒忙出席接令:“臣遵命。”


    聽聞楚澤歸京的消息,楚明康第一道旨意便是接明姝入宮,可惜下旨的宮人直接被堵了回來,一卷明黃聖旨被劈成了兩半!


    “攝政王,說……說公主殿下,近來鳳體……欠安,要留於攝政王府休養……”回來稟話的小太監嚇得不輕,傍晚他去下旨,才打開聖旨要宣,麵前就是一片白光,等回過神來,手中的聖旨就斷成了兩段,而攝政王的長劍,就停在他的鼻尖上。


    “回去告訴陛下,公主暫時就留王府了。”


    虧得他跑得快,帶著人連滾帶爬的上了轎子一溜煙的回了宮來。


    “嘭!”楚明康氣極了,掄起龍案上的一摞奏折就大力的砸向了地麵,大怒道:“楚澤此舉欺朕太甚!召集禁軍,朕要移駕攝政王府!”


    一旁伺機準備平息怒火的周遷聞言,大驚失色。這還是這麽多年來,攝政王頭一遭公開抵抗聖意,劍劈聖旨,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無怪的楚明康再好的脾氣也會生怒。


    “陛下!陛下且息怒!”


    一麵勸阻著發作的楚明康,一麵使人是閉了大殿的金門,生怕方才的話被有心人聽了去。


    “嗬,陛下這是在做什麽呢?”


    圓潤悅耳的女音方飄入殿,就見榮太長公主楚歆一襲紫棠宮裝出現在了半掩的殿門前,妝容豔麗,手攙侍人臂彎步步生蓮走了進來。墜在束腰玉帶上的環佩,一陣清脆“錚錚”擊鳴。


    “是何事引得陛下動如此大怒啊?”


    楚明康一見來人就罷了手,神情憤懣的坐在了龍椅上,半句話也不說。倒是周遷趕緊的上前請安,又從地上撿了那被楚澤劈開的聖旨奉上說明。


    楚歆伸出戴了紫金護甲的食指,挑了挑砍的齊整的聖旨,韻味雅致的柳眉一皺,似笑非笑道:“看來這攝政王是容不得陛下這個皇侄了……”


    心情本就稍稍平複了些許的楚明康登時又被撩起了火焰,龍目半眯,抄起那禦用筆架就砸向了盤龍柱子上,發出雜聲。


    “皇姑即知他容不得朕,何不助朕呢!”


    揮退了周遷,楚歆徑自提裙往龍案前走了幾步,嘴角蘊染著刺眼的笑意,帶著一絲冷寂道:“如今且還不是時候。”


    “那何時才是你所謂的時機!十年?二十年!”楚明康到底年輕,隱忍了多年,今天總歸是爆發了。


    “做大事,即使等個十年二十年,隻要結局是自己想要的,那又有何妨呢?”平穩的聲音裏,陡然帶著一縷不易察覺的恨意。


    “那到底要多久!朕已經等不了了!他今日能扣下姝兒,當眾斬了朕親書的聖旨;那明日呢?明日會不會直接逼宮霸位!”他憤恨的捶案大喝。


    楚歆卻不以為然的從地上撿了被楚明康扔下的明黃奏折,道:“機會就快到了,陛下隻消聽本宮一計……”


    楚明康止怒疑惑看去,正對上楚歆的眼睛,那流竄已久的殺意,讓他有些愣怔。


    似乎,還有很多事情他未曾注意過。


    楚澤一直到第三天,才入宮覲見了楚明康。軟轎一路抬到龍極殿前,他才步行進殿,過場般的行了禮,就坐在了楚明康早已為他備好的椅子上。


    楚明康是從皇家獵場趕回來的,身上的飛龍騎服還未來得及換,一頭熱汗。溫和的對著楚澤笑道:“皇叔去往行宮多時,甫一回來,必是政事繁多,何不多在府中休息休息呢。”


    楚大笑出聲,搖頭道:“陛下此言頗是不對,若臣久不入宮,怕是又要遭人非議了。”


    那流露於麵上的輕嘲之意倒叫楚明康麵色一僵,捏著汗巾的手早在龍案下咯咯作響了,明知楚澤話中托辭譏諷,他卻無言相抵。


    “三皇叔如今乃是我大胤攝政王,萬萬人之上,又有何人敢非議呢。”


    “嗬嗬,陛下還是太年輕了,縱使本王身居高位,那也難免偶有宵小之輩汙言潑墨啊。”


    “倒是不知皇叔口中的宵小之輩為何人是也?”


    “陛下自知。”


    兩人言語半晌也不曾提那日被斬斷的聖旨一事,麵上也均是笑意連連。終究楚明康還是熬不過楚澤這隻老狐狸,扔了手中攥的都起褶子的汗巾,目光銳利的說道:“既然三皇叔今日親自來了,那有件事朕想與皇叔商議商議。”


    楚澤大致也猜到了他要說什麽,淡笑道:“陛下直說便是。”


    “過幾個月便是父皇奠日,朕已下旨泯州,宣安親王楚離歸京拜謁。畢竟,也是自家皇叔,常年居於苦寒之地,朕也是過意不去。”


    楚澤:“那便不過意便是。”


    “……”


    “朕隻想問,皇叔如何看?”


    楚澤:“陛下聖旨已發,本王還能看什麽呢?”


    “……”


    作者有話要說:楚明康:三叔!你怎麽老拆人家的台嘛!還怎麽和你愉快的玩耍!


    嗷嗷!我家的六啊~~你終於要回來了!


    三兒都莫名吃飛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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