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你再丟人現眼,我就跳下馬自己走回去。”我對那個在馬上擁著我雙人同騎的二貨說道。


    他一臉歡喜挑挑眉毛,一副能奈我何的樣子:“這都一個月沒見了,你就讓我激動一下啊。”


    “見我你有什麽好激動的?再說了,我可不信我這一個月發生了什麽你不知道。一路上到哪兒沒有你的人看著,如今又讓我留在這裏,難道不是你的意思?!”眼見著載著孩子們的馬車走遠,已經到了再也聽不見我們說話的距離,我低聲冷笑道。


    二爺在我背後不說話了。


    “你在背後做的事不少,雖然我不得不承認,你大部分時候都是為我好。但我不喜歡這樣,你留我下來到底做什麽?”我低聲說道。


    “咱們剛見麵,能不能別聊這個話題,我知道一旦談不妥,你肯定又頭也不回揮揮手就走了。”二爺無奈道。


    “我不能一直沒心沒肺混日子,或許說二爺是覺得我這蛤蟆精還有什麽可利用的價值,非要讓我留在這裏?”我故意說話嗆他。


    二爺不說了,我看他從我肩膀邊伸過來握住韁繩的手抓緊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在惱火什麽……他就不知道好好跟我說話麽!不是裝傻賣瘋就是岔開話題!


    “我隻想讓你見見我的家人,我真正的家人。”他聲音低下去:“這些人,遠比我身上流淌著的關家的血液更重要的,都是認識許多年。他們當中好多人都救過我的命。而那些孩子也是我從各地撿來的流離戰亂的可憐人。”


    我低下睫毛去不說話。


    “我也覺得他們很不同,你一定也能跟他們合得來。我隻是想讓你見見,真的隻是想讓我認識的這些靠譜的好人,成為你的朋友。你總是一個人,我的確是一直相信你是個精怪,在山上無依無靠的,但如果到了這世上來,就不要再孑然一身了。”二爺說的真摯。他沒說錯,那些人的確在這個時代非常不同,是做事都很有二爺風格的人,我也相信如果我留下來,必定會跟他們感情很好。


    “我一個人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你答應過我不再讓我扯進京城那些破事兒裏。”我歎了口氣。


    “你足夠有能力,難不成還真像一個人獨自生活在鄉野間,就這麽種種地養養豬過日子?”


    “你大爺,老娘再閑也不會去養豬!”我頂嘴道。


    他騎馬走入竹林,眼見著細細雨絲從竹葉間那高聳入雲的細長綠竹中落下,他從馬鞍下的包裹中取出蓑衣,披在我們倆身上。所幸那蓑衣大得很,擋住我們倆人也綽綽有餘,二爺從頭頂摘下鬥笠扣到我頭上,看著我滑稽的樣子咧嘴笑起來,眼眸裏閃著璀璨星光:“你做我手下可好,我願意雇用你。你有足夠的能力來教孩子們,來奔赴各地做事!我也願意付你月錢!我想要得到你的幫助,這不是說要把你拉進渾水,而是我想要重用你!”


    雨水漸漸大起來,落在我鬥笠上,落在二爺那蓬鬆的不服輸的發絲上,我回身昂頭看著他。


    他活像是個傻子一樣笑著,大聲道:“我從不掩飾我的想法,我想要得到力量卻希望能躲開朝堂官場,我想要足夠的力量讓我和那些跟隨我的人生活得更好。你雖然是個女子,卻跟我有一樣的想法不是麽?你總是能盡力去摸摸照顧保護身邊的人,盡力做到最好而保護別人。”


    我感覺雨滴砸在鬥笠帽簷上,濺開一圈小小水珠,落在我的臉上他的臉上。二爺以一種請賢的姿態來邀請我,他想要和我一起努力,他想要借用我的力量,他想讓我加入他的家庭中。我感覺到一種溫暖,一種信任。這比要保護我,要給我承諾更能讓我在心底擁有力量。他肯定我並且需要我,沒有任何事比這樣能夠讓我更覺得自己有存在感了。


    “我能做什麽呢?”我手指抬了抬帽簷,紅馬輕輕停下腳步,雨水打在竹葉的聲音帶著涼意灌進耳朵裏。


    他很努力地在想:“很多事……比如幫我們堂裏所有漢子都做了包-皮手術……”


    ……滾你大爺,老娘這麽認真跟你說話簡直就是有病!


    “哎哎別急!我其實主要聽你說你是隨軍大夫,冷大夫曾寫信給我說你處理傷口的方式很獨特,也很有效。這兩年邊疆有敵來犯,許多士兵都是在戰場上得不到好的治療就苟延殘喘在軍帳裏,然後默默死掉了。而我年輕時候打仗,幾乎有一大半受傷的兄弟都是這個結局……”


    “我治不好的。我隻能處理傷口而已,就算這樣以這裏的醫療水平,他們這輩子也沒法上戰場了。”我偏頭說道。


    “不需要那些,我隻要他們好好活著就夠了,隻要不孤苦淒涼的在那滿是臭味的營帳裏死掉就好!活著就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二爺表現出了幾分激動。


    在這冷兵器時代,想也是有許多跟他在軍營成長的兄弟就這麽死去了。


    我當初做軍醫的時候,也常常會因為急救藥品到不了,或者是戰場上醫療條件不夠的情況,導致一些或許本能活下來的士兵就那麽死在石礫之間。我一直也曾認為是自己醫術不精,畢竟當初在醫院自己隻是個助手,我雖擅長血管縫接以及其他的,但那都是在主任醫師的指導下進行,我總是在那炮彈震天響的前線慌了神。


    或許這麽說來,大多數並沒什麽感覺。但那種在臨時營帳裏,地麵在顫抖我的手也在抖著縫針的時候,我生生恨自己水平不夠。我甚至總是想,是不是如果我不應聘這個職位,如果是我的導師來了這裏,會不會某些惡化狀況就不會出現,會不會他有能力把那些人從痛苦與死亡中拉出來,如果不是這麽愚蠢的我在做這些,是不是死的人會更少。


    再加上現代戰爭發達國家死亡的人數本就極少,屍體被更加莊重的對待,他的親屬在視頻那頭被通知時不可置信的痛苦表情,更讓我愧疚。對……我不是因為怕累想要偷懶才沒服滿兵役就退下來,而是我有點承受不住了。那些平日裏給我送水果,*打牌賽肛栓的士兵們成了我手術刀下的屍體,我無法承受這份死亡。


    甚至他們的兄弟好幾次衝進醫療辦公室來,拿著凳子滿眼通紅的要砸死我,一拳打在我下巴上,傷得我半個月說不出話來。但我那時候也沒有默默承受,我的性子隻能讓我更狂躁的吼回去,隻能讓我從桌子上跳起來,拿著軍刀作勢放狠話要殺了他們。最終我以與士兵鬥毆傷人,心理上精神壓力太大的理由被遣送回國,而在那資本主義國家,我就算不想去注意,也難以躲開鋪天蓋地的戰爭新聞,以及哀悼死在戰場上的英雄,我發現我有些承受不住了,這才拿著存款退掉房子,回到了北京。


    二爺的建議如今就是戳在我心坎上,我一直不願意見到別人在我麵前的死亡,所以才努力的努力的想要保護柳鈺,想要保護別人。


    我隻是不知道如果我再到了冷兵器時代慘烈的戰場上去,如今的我是否能承受得起。


    我滿臉猶豫,看著二爺期待的麵孔,豎起手指手指說道:“每月二兩銀子,外加給我在貴川弄套大宅子!”


    二爺轉過頭去:“好走不送,每月二兩銀子你是要逆天啊!我去找點別的大夫吧,您這精怪我請不起——”


    “喂喂剛才是誰一臉沉痛的讓我去拯救你的兄弟的!你兄弟不值二兩銀子麽?!”我抓住他衣領猛晃:“你不打算走感情路線了麽!我他媽可是能救命的啊!”


    “一兩——”


    “一兩二錢!錢這東西太重要了,你再這樣我就走了!”


    “……你丫在宰我,三娘每個月才三錢銀子。好吧好吧一兩二錢,別說出去,你要是告訴了三娘,她非剝了我的皮不可。”二爺無奈道。


    “那我就暫時在你這兒留一段時間,如果讓我發現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我扭頭就走!”我威脅道。


    二爺笑了笑,蓑衣下的手輕輕握住了我隻有三根手指的左手:“那也要等你傷好了再說。”


    唉……他果真是什麽都明白,就是笨拙的避開話題不願提到‘手’這個字啊。總是在想不到的時候瘋瘋癲癲裝傻充愣,但從對女子的態度上,從浮世堂的各位也能看出,他的確是有那份衝破世俗肆意妄為的氣質來。


    *


    二爺一回來就鑽到地窖裏給他們開會去了,隻留下冷大夫在閣樓裏給我傷口換藥。


    “他不是在京城忙得焦頭爛額麽?怎麽會回來?”我光著腳盤腿坐在床上,看著冷大夫給我刺破膿腫,敷上藥粉。


    “浮世堂本就總是居無定所,二爺也是有許多替身各處跑。這次不過替身在京城抵擋一陣,馬上就要開始今年最大的部署了,二爺是回來親自安排一下的。”冷大夫老老實實回答。


    “哎?最大的部署?再說了這裏不是浮世堂的總堂之類的麽?”我疑惑問道。


    “怎麽會,浮世堂沒有固定的駐地,二爺總說地方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這行當絕不能讓人察覺到痕跡,所以才總是各地奔波,需要去哪兒我們這幫人就到哪兒去。”他拿著白色的紗布包緊我的手掌。“至於最大的部署,我們需要在西北打贏一場仗,這關係到新帝繼位,以及浮世堂是否能夠成為這個國家最強的暗中力量有關。”


    “這些年西北帝國來犯,我們從來沒贏過,隻看這次能否勝利。二爺已經做了近一年的準備,我們許多細節上都做得夠好了。這次太子殿下即將親征西北,一旦勝利,這王位即將坐實,聖上也會將兵馬權交給太子殿下,到時在無人能阻攔太子殿下。”


    “就怕到時候,狡兔死走狗烹,二爺連命都保不住。”我輕笑。


    冷大夫抬起頭來:“你也對浮世堂太沒信心了,我們不是要做誰的走狗,而是要趁新帝即位的契機,讓我們變成一根根深深刺入王朝的木刺,為了不讓自己死掉,就算再痛苦上位者也不敢拔-出來的深刺。”


    我結舌。不知二爺到底做了怎樣的部署,才能讓冷大夫說出這種話來,或許說這一切從三五年就已經早早開始了?


    過了一會兒,我聽著院子裏傳來喧鬧聲,似乎是散會了,我推開閣樓上的小窗,看著二爺一臉興奮喜悅的小跑著朝我所在的竹製小樓跑來。咄,又是那副丟人樣子!


    緊接著我就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踏在長梯上,閣樓的板子被頂開來,關守玄探出腦袋來:“蛤——”


    他看到了坐在床邊跟我說話的冷大夫,表情僵了一下,隨即笑起來:“蛤蟆……你你吃晚飯麽?”


    喂,他不會真以為我和冷大夫有一腿吧?


    “啊你們聊你們聊,蛤蟆你要是閑了我……我找你說點事兒!是正事兒!”他不等我開口又連忙補充道。


    冷大夫連忙站起來:“我已經換好藥了,老大你上來說吧。”唉……冷大夫你果然待二爺如真愛啊。我撇撇嘴,拍了拍旁邊:“過來說吧,剛剛給他們又講了什麽?”


    二爺倒是瞥了一眼冷大夫,冷大夫活像是被捉奸一樣,慌慌忙忙連藥箱都沒拿的就下了樓,這倆人到底是在搞什麽啊,我其實才是惡毒女配吧!是拆散你們這對真基佬,有情人的賤女人吧!


    “我跟他們說了,他們以後不會叫你嫂子了。”二爺突兀開口,卻說得是這個:“我知道你不太喜歡這個稱呼。”


    “啊啊,無所謂了。反正跟你成婚的是柳七又不是我,稱呼而已隨便叫吧。”我滿不在乎的說道。


    “那冷大夫該多尷尬,他已經跟我說了,你們之間發生的事。”二爺低頭道。


    “哈?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我有點莫名其妙,卻突然想起來冷大夫一直說要向二爺負荊請罪——臥槽他不會說了吧!本來沒什麽事兒,是我跑錯了房間,他一解釋倒是不清楚了!想到他肯定又臉紅著對二爺說:‘我不是故意睡了步姑娘,還對她說了那樣過分的話,我願意承擔責任!’我就想吐血!


    “我也看得出來你喜歡冷大夫那型……這也是好事,他是個老實的好人,你們要是在一起,我也會很輕鬆的。”二爺說道。


    大哥……可你的表情真的一點都不輕鬆啊,能不能不要用便秘的表情跟我說這種‘我希望你幸福’的話啊!


    作者有話要說:二爺口是心非……


    主要是被冷大夫那事兒刺激到了,他一直覺得女主是好兄弟純爺們,結果讓自己手下睡了,這感覺夠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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