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若啊,今天的字寫的還勉強能看,這從初賽到今天,三副作品中今天的《戀鄉》是我最喜歡的。”柳老先生慢悠悠地沿著牆根走著,旁邊是亦步亦趨的張若。


    “祖師爺哎,您能不能不叫我‘小若若’?我今年都三十了!”張若望了一眼在前麵跑得歡快的兒子,忍不住提出抗議。


    “三十了啊?是不小了,都趕上我年齡的三分之一了!”在老爺子嘴裏性格古怪而嚴厲的柳老先生,在徒孫麵前完全是另外一種樣子,不但和藹可親、風趣幽默,甚至會時不時的打趣自己的徒弟或者徒孫。


    上午的比賽部分已經結束,下午是評委們現場點評打分階段。這中間的三個半小時,絕大部分人選擇了留在故宮內。就像張若他們這一大幫人正在做的這樣,在故宮內找處陽光和暖的空地,一邊野餐一邊等待下午的到來。


    “——”張若看著鶴發童顏的柳老先生,年屆九旬依然步伐有力,沒有人會懷疑老人將會繼續健康的活上十年、二十年!“好吧,您贏了,您隨便喊我什麽吧,誰讓您是我的爺爺輩呢?”張若完敗。


    “哈哈,小若若啊,咱們打個商量。”柳老先生笑眯眯地看著一臉鬱悶的張若,道:“你把那個‘祖’字去掉,直接喊我爺爺,我就把‘小’字去掉,怎麽樣?”


    “爺爺!您早說啊!”張若立馬從善如流的改口,道:“其實我也感覺喊您‘祖師爺’總有種武俠小說的味道,隻是我老爸要求我一定要對您畢恭畢敬,在您麵前絕對不能放肆!所以才這麽老土的喊您‘祖師爺’的。”


    “很多人都認為你父親挺灑脫的,其實根本不知道他是一個頑固、守舊、有著讓人生氣的原則性的、無趣的半老頭子!”柳老先生壓低了聲音,悄悄地跟張若嘀咕對徒弟的不滿。


    “是嗎?嗬嗬。”張若尷尬的傻笑兩聲,替老爸申冤。道:“誰讓您是我父親的老師呢?您也知道我父親最大的愛好就是書法了,您不知道我父親多尊敬您!”


    “要不是當年他拜師的心還算誠懇,我根本不可能收他!當初我就認為他身上背的擔子太重,不太適合練習書法。果然讓我說重了,練了幾十年了,一手字還是那樣不上不下的,還好意思稱什麽‘山石友人’!”柳老先生故作不滿地撇撇嘴,卻沒掩飾好心裏的得意。


    當然得意了,他柳暮白這輩子總共收了四個弟子,每個弟子都在華國書法界留下了名號。豈不是說他看人的眼光很準,並且很會調—教人?而且,這四個徒弟也都還算得上尊師重教。他一時意氣說出了要在故宮比賽的話,其實當時就後悔了,隻是拉不下臉來。本想著過兩天等徒弟跟自己訴苦再順著梯子下來,哪知道竟讓他給辦成了!


    因為故宮早已不對外開放,之後也從未有什麽比賽能在這裏舉行。所以姓常的那老家夥以為這事兒絕對辦不成,幾天之後特意打電話過來想看笑話,卻被他逮住機會好好炫耀了一下乖順又有辦法的好徒弟。,當時姓常的那個嫉妒,隔著通訊儀都掩飾不住。


    柳老先生越想心裏越舒坦,嘴角的笑也越來越大。


    張若看到這一馬屁拍對了。繼續大拍而特拍,道:“您在我父親心裏的地位,完全不是別人能比的。要不然怎麽會在您麵前顯得拘謹?您不知道,堂堂的國會議長在我父親麵前都跟個孩子似的!”


    “這不廢話嗎?習濤那小子可不就跟你父親的孩子似的?真當我不知道當年你父親是怎麽教他幫他的?你都沒我知道得清楚!”柳老先生聽了張若的話,斜了她一眼。


    “嘿嘿,我還真不知道,一直以為習議長隻是和我父親是簡單的師生關係呢。回到京都後。習師兄來過家裏好幾次了,我是從他和我父親的相處模式中才感覺不單純!怎麽說呢?”張若撓撓頭。想了一下,兩手一拍,道:“對了,我能感覺到習濤師兄對我老爸有一種很深的孺慕,就是孺慕!一般的師生之間怎麽可能有這種感覺?更何況習濤師兄還是堂堂的議長!議長哎!”


    “議長怎麽了?當年你父親那麽幫他,還為他擔了那麽大的事情,再混不上這個議長的位置,不說能力弱不弱的話,他也對不起你父親啊!”柳老先生看到張若提起‘議長’倆字的時候,語氣中不自覺地帶出點兒敬畏的感覺,頓時不高興了,伸手敲了張若一記,道:“你這點兒出息!還說要接過你父親身上的擔子,把張家發揚光大!你就沒想過自己將來也當議長甚至更高?”


    “更高?那是什麽?總統嗎?總統和議長哪個的權力比較大一點兒?我對咱們國家的現行政治體係沒有研究也!”張若揉著被柳老先生敲疼了的腦袋,有些發呆。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在說什麽,懊惱地自己又給了自己一記,抱怨道:“我想這個幹什麽?我又不會從政,而且就算不小心進了政府部門,最多也隻是個基層公務員!祖師爺爺,您繞我呢?”


    “一切皆有可能!”柳老先生幽幽的說道,神情莫測。


    可惜,張若完全沒有注意到柳老先生的神情什麽的,深受天朝廣告文化影響的張若同學,腦袋裏很搞笑的出現了天朝某著名運動品牌的標誌。使勁搖了搖頭,把腦袋裏亂七八糟的念頭晃幹淨,張若有點兒鬱悶,道:“祖師爺爺哎,咱就算開玩笑也換個,好吧?”


    “哈哈,希望你能如願啊!”柳老先生拍了拍張若的肩膀,語氣中有一點點幸災樂禍,可憐的娃,還不知道她認的父親身上到底背負了什麽呢?好吧,無知才能無畏,既然沒有一個人告訴她,他又何必早早就把這小丫頭的悠閑美夢打破呢?


    “不說這些了,”張若大力擺了擺雙手,想起差點兒被自己遺忘的重要問題,把身體往柳老先生那裏靠近一點兒,眼睛裏迸出八卦的光芒,小聲地問道:“祖師爺爺,您都這樣說了,肯定就是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跟俺說說唄,我很好奇習亮師兄怎麽對我老爸會有那麽深厚的感情哎!”


    “是嗎?你想知道?”柳老先生停下腳步,笑著問張若。


    “嗯!嗯!”張若大力點頭。


    “真的很想知道?”柳老先生學著剛才張若的樣子,微微低頭,湊近張若,小聲地再次詢問。


    “是的,很想很想~~”受柳老先生影響,張若的聲音壓得更低,同時還四下看了看,很好,因為他們倆光顧著說話了,此時已經脫離了大部隊,方圓三米之內沒有任何人!太激動了!自己好奇了很久的事情馬上就要揭曉迷底了!張若興奮的兩眼放光,聲音都忍不住有些小顫抖,低聲催促道:“柳爺爺你快說!別人聽不到!”


    柳老爺子突然直起身子,語氣異常嚴肅的說道:““很想知道就去問當事人啊!你祖師爺爺可不是無聊的八卦分子!”


    “——”張若愣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來,這變臉也太快了嗎?


    “哈哈!你這閨女真好玩兒,啥都寫在臉上呢!”柳老先生看到張若一臉的驚訝、一臉的不敢置信,頓時哈哈大笑,然後成功的看到張若再次變臉。


    “祖師爺爺!!您都多大了?還要這樣玩兒我!!我是您的徒孫哎!!拜托您也保持一下形象好不好??”張若看著柳老先生一臉詭計得逞的奸笑,抓狂的大喊。惹得走在前麵的‘張若親友團’的大部隊紛紛回頭。


    “咳!咳!”看到自己的幾個徒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柳老先生趕緊咳嗽兩聲,裝模作樣地理了理了長衫的袍袖,兩手往後一背,踱著方步走近,道:“還沒找到吃飯的地方呢?你們想餓死老頭子嗎?”


    “啊?哦,這就到了,小亮曾經在故宮拍過照片,知道哪裏比較適合。現在他已經和我的幾個學生先過去擺用具了,我們再走幾步,馬上就到!”張知文老爺子被自家閨女的吼叫嚇到了,聽到柳老先生的話才回過神來,連忙回話。


    張知文老爺子說完之後更疑惑了,看老師的樣子,明顯是沒什麽大事兒,那麽到底是怎麽了?到底是怎麽了?自己還特意交待對老師要尊敬,怎麽可以這麽大聲的吼自己的老師、她的師祖!


    “小若若啊!還不趕緊跟上來?你剛才不是還說要伺候我吃飯嗎?”柳老先生回頭對著兀自站在原地的張若微笑,等還鼓著臉的小丫頭走近了才邁開腳步,當先向前行去。


    麵對眾人疑惑的目光,張若兩眼望天,裝作沒看到,跟著柳老先生徑直向前,心裏默默流淚,她能說自己被頭發胡子都白完了的祖師爺爺耍了嗎?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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