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情況下,當你自以為了解某個人的時候,時光往往會將所謂羈絆衝刷成印。而在那些光鮮亮麗的過去間,影像裏存留的僅剩是揮之不去的陰霾。


    好像所謂的至親至愛,有些時候,亦不過是扭曲的幾分盎然。


    而在那些個精心編織的兄妹情深裏,安子軒從來都認為,所謂哥哥不過是阻擋她前行的百般阻礙。


    因為他,她從未獲得過父母的期許讚揚;因為他,即便她已努力了千萬倍得到的卻依舊隻是冷眼旁觀的笑意斐然;因為他,她的所有的一切都似被標榜,那些個醒目得刺眼的抬頭裏生生刻上的是他的名。


    她不愛他,或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恨他,以及那些對他百般溺愛,嬌寵連連的個體。


    自此,這個年齡不過七八歲的姑娘便開始想方設法地破壞整個家庭。在她看來,隻有除掉一切對他有利的人才能換來她在這個家的堅固地位。


    而母親,竟是她第一個想到得以下手的角色。


    不過是本分的中年婦女,帶著對這個家的希望和寄冀一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偶爾的幾分愛護全權交付給了孩童,換來的卻是全然不知源頭的嫉恨。


    不過是怕因著對小女偏愛而導致家庭失衡的些許舉措,卻在那處小小的心裏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傷痕。


    她開始學著電視劇裏那樣四處製造屬於那個女人的“出軌”證據,一遍一遍,直到那個被稱為父親的男人開始察覺且敏感不安起來。


    她是以此為樂的,在每每聽得那番爭吵動怒的時刻,因為這樣的他們,便無暇再估計這孩童間的種種問題事件,而她得到的,是與他之間幾近扭曲的平等。


    終於是在那一天,這個叱吒商場的老狐狸按耐不住深埋多年的性情,生生將同自己一路風雨而過的妻子逐出了家門。而依舊是這一天,印象裏所謂的哥哥也從視線裏消散不見了去。


    是坎坷不安的等待,滿城風雨的流言。


    安子軒以為這個似如累贅的男人便再也不會出現,她開始有些放肆地行動起來,直到另一個女人的出現。


    這是個比起自己老實巴交的母親更難對付的角色,濃妝豔抹下是叫人膩味的花枝招展。在她進門的第一天,安子軒竟是忽然升起幾分對哥哥的留戀起來。


    那是不同尋常般心思縝密的女人,一雙上揚諂媚的眸子裏滿是對麵前這個小小孩童的戒備。


    安子軒知道,事到如今,隻有憑他,才能保護她在這個家的地位。


    人或便是這番善變費解的,在幾近是焦灼的漫長時光裏,安子軒終究還是等來了安君軒的回歸。


    不如想象中的頹敗狼藉,反倒是較先前更為飽滿精神了些。


    然即便是百般地困惑不滿,在遇見那雙熟悉眸子的刹那,安子軒終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來。


    是自那個女人來到之後的滿腹委屈,或是有所依賴的百感交集。


    這是叫人費解的愛恨,帶著孩童時代的秘密,一路被埋藏進那樣小小的身影裏。


    隻是時至今日,安子軒終究還是了解這個共處了二十餘年的哥哥的,尤是在他撞門而入的那一刻,那張微微有些惶然的麵上揚起的竟是這番如勝利者般的肆意笑容。


    她知道他會來,因為她是他唯一的妹妹。


    隻是他亦從來未曾察覺過,這個在他身邊如小獸般嬌嫩柔弱的女子,竟是從過去以來,那樣多灰暗的始作俑者。


    是奪門而入的心慌意亂,腦海裏卻溢滿那知曉因果卻抑製不住的心痛關懷。


    幾近手忙腳亂地接下麵前人頸項上栲栳的繩索,安君軒麵上是掩飾不下的糾結忿然。


    “你沒事吧?”極力遏製下的些許慍意,指尖是佯裝而出的溫柔。


    “嗯,”或是乖巧地點著頭,安子軒抬起眼,眸子裏卻滿是那處捉摸不定的動搖,“哥……”


    “你知道,沒什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是字字句句的叮嚀,又似怒其不爭的憤然,安君軒回過頭,竟是頭一回不知該如何同那麵前人再作言語。


    而這樣的反常,放在如安子軒一般敏感的女子身上,多少是看了出的。便是忽然地一擁而上,那先前由著慌亂而泛紅的眸子裏早已在下一刻淚眼朦朧了上。


    “哥……我害怕……”哽咽間是斷續的吱唔自語,“我怎麽都過不了秦之那一關……心裏好難受啊……哥……”


    是欲伸手安撫的點滴,卻又生生是將那抬起的掌心放了下。安君軒閉上眼,便是任由這麵前人攀附而上,好似的一番折騰。


    他果真還是不願去揭穿了她,畢竟在他眼裏,她是他獨一無二的血脈嫡親。


    “子軒,”思慮下竟是些許顫抖的音調,安君軒俯下身,輕吻是那一處熟悉的額尖,“回家吧。”


    她是從未想過這番的結果,以為是要翻江倒海的種種,卻在落幕時不過寥寥幾行。


    不知為何湧起的不安,卻隻在點頭順應間喃喃了去。


    “哥……”欲言又止,滿目淒愴。


    是知其中蹊蹺,卻不知如何化圓。


    昏暗燈光下是男子狐媚的一張麵,而那一頭的嬌媚是如此這番綽綽點點,叫人是目不暇接的幾分。


    “憑我的了解,我可不覺得這安君軒能這麽容易上了鉤。”話語裏是特有的嬌柔做作,眯起的眉眼間些許是信之不過的紛然。


    “那又怎麽樣?”掐斷的煙頭下是早已成拳的手掌,男人抬起眼,眸子裏滿是一方難測的神疑,“不管事情進展到如何,她安子軒也逃不過我的手心不是麽?”


    是諷然的笑意,胸有成竹的估計,


    “畢竟當日,我再怎麽也沒有狠心到叫大夫把我自己的孩子給拿掉啊。”一番的平鋪直述,冷漠音調下是憐憫全無的分毫。


    “那小妮子難道就真得單細胞到連這樣都感知不出?”是輕蔑的幾分,高音八度下的惑然。


    “誰知道呢……”重疊煙圈下是模糊了的一張麵兒,男人眯起眼,慵懶間幾分若醉意,“這樣的女人,換成送的我都還覺得勉強不是麽?”


    “不過,你說這要是被發現了,我豈不是真正要離開安氏了?”看似是不定,卻是渾然不知的漫不經心,“不然你也給我設個計,好讓那安大公子來個束手就擒?”


    而這話語裏甚是有些笑意在的,女子昂起頭,一雙媚眼間是星點的鬼魅。


    “你看你,”反手擁上的是那一處纖腰下的粉飾盎然,男人俯首而下,卻是立地禁了聲,“心裏賣的都是什麽鬼主意。”


    “行了吧你,”是嬉笑間的推搡,帶著女子特有的嬌嗔,“別把你那些個壞習慣帶回家裏來,小心老娘我控製不住製了你。”


    便是迎頭而上的紛然笑語,耳語間是叫人麵紅耳赤的逗弄。


    明媚下一片是樹蔭下的點滴零星,疏影橫斜間一張是愈漸恢複了的麵。


    未央抬起頭,眸子裏是這些日子以來少有的笑意,


    “流火,今天天氣真好。”


    是宛若孩童般的點點歡愉,卻也是這番叫人舒心。


    “要不要出去走走?”回過神是關切的溫柔,幾步是在那麵前人身邊坐下,輕握的手掌間滿是熟悉的暖流,“你也在家待了好幾天了。”


    順從地點頭隨從,落下的是一片幹涸的心痛。


    而風卓然還是大了些,順手將隨身的披肩予那身邊人蓋上,流火眼裏是些許欣慰的幾分。


    她著實是高興著的,對於身邊人長久以來終於展開的笑顏。


    隻是傷疤終究還是會結痂,小心觸碰間也避開不得那些個外力的揉捏。


    未央低下頭,眸子裏滿是幾行寥寥音訊,


    “回家吧,之前是我不對。”


    是熟悉的號碼,近若誠懇的歉意。


    “怎麽了?”輕步而上的眉眼間是略顯困惑的點滴,未央搖搖頭,眯起的眼裏神情難定。


    “流火,”陽光直瀉,一縷煙雲,“你說,如果一個傷害你很深的人忽然跟你道歉,你會接受麽?”


    她終是料想到了這話語背後的緣由點點,是不願接應的題頭,卻又無從選擇。而麵前人曾經的痛楚紛然是叫她怎樣也不願再讓她去飛蛾撲火的執拗。


    指尖流動下是輕觸的號碼,熟悉的名牌間卻是早已陌生的對話。


    “為什麽還不放過她。”


    是質問、或是不安下的些許求饒。流火低下頭,身邊人牽起的手掌間突覺是冰冷的困惑。


    “不是說過了麽,”男人饒有興致地盯著那方屏幕上的閃爍,他料想到了她的幾番苦苦掙紮,也想到了這寥寥幾行間的字字句句,“你跟了我,我放了她。”


    強硬且不容退路,言語間滿是嘲弄這番失魂落魄的頓挫抑揚。


    流火回過頭,遇見的卻是未央的一雙淺眸,便是隻好陪著些假意的笑容,垂眼間指尖竟有些不住的顫抖,


    “為什麽要這樣,和平解決不好麽?”


    “哦?”意想不到的答案,卻是毫不猶豫地決然,“不是很早就說過了麽,我喜歡你。”一雙狐媚下是頓然幾分笑意,“當然了,我更喜歡看你難過的樣子。”


    他著實是被她吸引著幾分的意味,隻是她還不足以叫他放下手中玩味十足的棋局。


    這是早已布下的陣局,若不是她的臨時出現,也不用他的百般清場。


    穆慈垂下眼,眉間是輕皺的纏繞,而筆尖淡然是靈動字體下的觸及,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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