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州去桐城,說遠不遠,如若一路直行,半月便可抵達。叀頙殩曉


    但冷西鳳似乎不急於解決運河停工一事,一路上不斷將船停靠在岸,下去巡視岸邊城市的商鋪,了解運營狀況。


    如此這般,走走停停,從出發到現在,眨眼十幾天過去了,商船才行了小半路程,抵達清州城百裏之遙的莊康城。


    也是下船那會,童小樂才從船工們的對話中知曉,她的日子比別人早了兩天——她並沒有被冷西鳳吊在船頭三天三夜,反而被他好生照顧著。


    這……她已經和冷西鳳冷戰了四天了。


    童小樂下意識地去找冷西鳳,卻發現在商船進入莊康城的港口後,冷西鳳就由一批熱情等候的各大店鋪的掌櫃接走了。


    他被她傷了男性自尊,是不會理她了。


    “童姑娘,我們商量著要下去買點稀奇玩意兒,你要不要跟著我們一塊下去走走?”船工阿炳十五六歲的年紀,常年在水上生活,皮膚曬得黑紅。


    他性子相比其他幾個豪爽的船工,有些怯弱,說話的聲音也沒他們高,細細弱弱的。


    “去!肯定去!”童小樂臉上飛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一陣小跑就跑下船板了,暫時忘了冷西鳳的事。


    莊康城是銅鏡之都,這裏的銅鏡製作精巧,極受閨閣小姐們的喜愛。


    童小樂本是女子,難免對這些鏡子多看幾眼。那些船工們都是些沒有成家的年輕小夥子,對這些沒什麽興趣,便約了她申時三刻在寶藍街盡頭的蘭若塔下匯合,四散玩去了。


    寶藍街,整條街都是賣銅鏡的小攤,街上來來往往都是過往的客商和一些被閨閣小姐們派出來的嬤嬤和丫頭。


    童小樂興致很高,這銅鏡製作精巧,若是買一些送給傾君院的姐姐們,日後想從他們那聽到些有趣的事,就更容易了。


    “您隨便看,這銅鏡款式多樣,買回去送給家中女眷,定歡喜得不得了。”攤販官話帶一點莊康城的口音,不過不影響溝通。


    童小樂停下腳步,隨手拿起一麵鏡子,圓形,鈕外雙線方欄,方欄四角外布列雙疊草葉紋和蟠螭紋。上雋銘文八字,她隨口就念了出來。


    “長毋相光,長毋相忘。”


    “小哥好眼光,這是西楚年間傳下的東西,叫做蟠螭草葉紋鏡,距今已有二百多年,算是古董了。”


    童小樂一聽,喲!古董!她樂了,說:


    “老板,你別看我是外地人,就拿話騙我,這鏡子上是花草紋飾,開國之初才開始流行,最多也就五十年的東西。好了,實在點,開個價吧。”


    她看中了那鐫刻的銘文,覺得拿來哄傾君院喜愛文墨的姐姐,肯定不錯!


    “喲!不敢叫老板,我就一勉力維持生計的小販。小哥眼光獨到,不敢騙您。這樣吧,二十錢。”


    “五錢!”童小樂大刀霍斧砍下大半,見小販一臉為難之色,忙說:“大哥,你再給我挑十來個好看精巧的,我一並買了。”


    “小兄弟,這價真拿不了。”那小販猶在掙紮。


    童小樂聞言立馬放下手中的蟠螭葉鏡子,抬腿走人。


    小販連聲吆喝喚住她:“小兄弟,等等,這鏡子,我便吃點虧,咬牙賣給您了,以後還請您多照顧我的生意。”


    童小樂一笑,這些小販都成精了!要不是念著那個蟠螭紋鏡子,她還打算一路砍著價過去玩一會呢!


    “大哥,記得挑些好看的,花樣繁複一點的啊。”


    童小樂笑嘻嘻地就一口氣買下了十幾麵鏡子,又接著逛。


    等她從寶藍街頭逛到巷尾,手上已經拎了幾匹步和好些吃食,大多是給童老爹和燕翔天帶去的禮物。


    途經一家經營文房四寶叫“墨寶軒”的鋪子,她停下來,進去買些作畫用的宣紙和筆墨。


    結賬要離開的時候,見牆上掛著一柄折扇,青碧色的扇骨,扇麵一片空白。


    “掌櫃的,這扇子怎麽賣?”


    她興致很高,隨口問問。卻不料掌櫃的搖頭,說:“這扇子是我家店主人留下的,還未繪上圖案,不打算買賣。”


    “扇麵空白的正好!掌櫃的就賣給我吧。”童小樂想著給魏玉陽帶點禮物回去,但那家夥經常遊山玩水,見的東西多了,很多都看不上。


    這扇子扇骨看起來光滑潤澤,像是玉做的般,要是她在扇麵上添點圖案,送給那小子,也算對得起他了。


    “這……”掌櫃的微微沉吟片刻,從櫃台後麵取出文房四寶對童小樂說:“既然公子不嫌棄這未完工的扇子,我也不便收您銀子。我看公子是頗懂文墨之人,不如賜墨寶一副,換下那扇子。我也對我家主人好交代。”


    童小樂一聽,喲!不用銀子買?!這掌櫃真夠風雅的。


    她臉上帶著喜色,連忙說:“我寫字不咋地,畫畫倒還可以。我初次來莊康城,見這裏美人很多,便畫一幅美人對鏡梳妝的圖送給你家主人。”


    她當下即放下手中東西,在紙上潑墨揮灑。


    因為打小就愛出入杏花街觀察女子,所以她畫的美人婀娜多姿,風情萬種,活靈活現的。


    人物畫像是她的一絕!這也是為什麽她畫的冷西鳳裸畫賣得這麽好的原因。


    片刻之後,一副美人對鏡梳妝的圖就躍然紙上,因為剛買了個蟠螭葉紋鏡,她就把那鏡子也畫進去了。


    “公子畫法精妙,還請公子落下款名。”掌櫃看了大喜,連忙在旁提醒。


    童小樂聞言有種自己是大文豪的得意感,喜滋滋地就在紙上留下了自己的大名——童問之。


    男裝行天下,取個化名是應該的,童小樂這名字太容易被人知道她是女子了。


    掌櫃的小心翼翼收好畫,取了掛在牆上的扇子遞給她。


    等她拎著大包小包出門,才發現天色已晚,已經過了和船工們匯合的時間了,她當下也不便耽擱了,匆匆忙忙朝著蘭若塔的方向而去。


    “冷當家的,城東、城西、城南、城北的掌櫃都過來了,幾個冷家鹽莊的老主顧也在,忙完後,我們便去城中的恣情樓一醉方休,如何?”城中掌櫃方言青是本地人,說的官話裏,還帶著莊康城的方言,尾音微微上揚著。


    冷西鳳知道恣情樓就像是杏花街一般的所在,平日裏來莊康城,也多數去的那。


    美人、好酒、好菜……沒有比這更適合談生意的地方了。


    “方掌櫃是東道主,一切由你決定!”冷西鳳笑著答應了,又連連和方言青喝了好幾杯。


    夜裏華燈初上,城中沒有宵禁,入夜了,走動的人反而更多了。恣情樓更是人來人往,格外熱鬧。


    “方掌櫃,您好久沒來我們恣情樓了,姑娘們,快過來伺候。”濃妝豔抹的老鴇尖著嗓子高喊。


    “花嬤嬤,今兒貴客多,你可要多挑幾個漂亮姑娘。”方言青是生意人,遇誰都能一副笑臉,和氣方能生財。


    “自然虧待不得。”花嬤嬤看到冷西鳳,一張嘴快咧到耳後去了:“冷莊主這等稀客光臨,我們恣情樓的這些姑娘們哪還要挑啊,一個個自動送上門,怕不得還要趕走幾個呢。”


    她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冷西鳳,一張老臉上,竟帶了幾分羞怯懷春的模樣。


    方言青咳嗽了幾聲,她才尖著嗓子去叫姑娘。


    “當家的在恣情樓的聲望可是極高的,那花魁杏雨自從上次見了您,茶不思飯不想的,都清瘦了許多。”


    “方掌櫃這是吃醋了嗎?”冷西鳳攤開白玉扇,打趣回去,惹得其他幾個掌櫃和隨行商人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被人領進二樓的廂房,那裏已經有數十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候在那。


    冷西鳳美名在外,又生了好皮相,平日走在街上,良家婦女們都隻敢偷偷側目看一眼。而每次進這種歡好之地,就被會姑娘們圍觀,大膽議論。


    這也是為什麽他除了談生意,不願多加踏足這裏的原因。


    “還是咱們當家的魅力大。杏雨,今日你可得好好伺候著。”


    那被叫做杏雨的女子含羞帶怯地看冷西鳳一眼,聞言連忙起身給冷西鳳倒上一杯酒。


    “莊主,杏雨可入得你眼?”杏雨姑娘說話輕聲細語,吐氣如蘭。


    冷西鳳朝她看過去,僅一眼,視線就調回來。


    “杏雨姑娘美極,如何竟問了這話。”他笑著飲下杏雨遞過來的酒,借打趣方言青轉移話題:“方掌櫃仰慕姑娘已久,不如杏雨姑娘去給他倒上一杯。”


    他舉起酒壺自斟自飲,再不看杏雨姑娘一眼,惹得杏雨一陣黯然,施施然來到方言青身邊,給他滿上一杯酒。


    喝到興起,幾個掌櫃都帶著心愛的姑娘進了房間,欲行*。


    杏雨見姐妹們都回房了,也語出暗示:“杏雨房中藏了一壺好酒,請莊主移步。”


    冷西鳳酒意熏人,腦中驀地想起童小樂那日的話:“師父的寶貝竟這般小。”


    他咬牙恨極,明知道她是故意這麽說來激怒他的,偏偏自己放心上了。


    自那日後,他上廁所都忍不住偷偷看一眼別人的胯下,比較大小。害他惹了不少閑話,像是坐實了斷袖的傳聞一般。


    每每思及此,冷西鳳都恨不得將童小樂扔下船,泡泡水!再撈起來,狠狠揉進懷裏!


    “也好。”冷西鳳飲下杯中酒,唇角勾笑。


    也許隻有異性當著他的麵誇上一句:“您的寶貝竟如此雄偉。”他才會放下心結吧。該死的!


    杏雨聞言喜不自禁地走在他身側,雪白柔夷勾住他的手臂,嬌聲細語道:“莊主請隨杏雨來。”


    冷西鳳抬腿那刻,心底陡然生出些許惱怒,莫名其妙地惱怒!且有燃燒成熊熊怒火的勢頭!


    蘭若塔香火旺盛,夜裏也是人流如織,燈火通明。


    “哈欠!”童小樂久等在塔下,不見人來,就坐在石階上,拿出買來的零嘴吃,吃一半,突然打個噴嚏。


    她擦擦鼻子,卻不料手剛碰過辣味小龍蝦,辣味全摸到鼻子上了。


    “啊!好辣!”她狼狽的鼻涕肆流,蹲著翻找手帕。


    “公子,可找到你了。”


    “啊?誰找我?”童小樂抬起鼻涕肆流的臉,茫然抬頭看去,見是墨寶軒掌櫃的,身後還站著一個身穿寶藍色長衫的年輕公子,長得眉清目秀,細皮嫩肉的。


    年輕公子見童小樂這副狼狽樣子,將一方素色方巾遞給她。


    “哦……謝謝了!”童小樂忙接過,擦掉鼻涕,鼻子還是火辣辣的疼。


    她勉強打起精神,咧開一個“大文豪”的笑容,問:“掌櫃的找我有什麽事嗎?”


    那掌櫃看一眼年輕公子,見他不說話,連忙拱手笑道:


    “是這樣的,我家主人回來見了公子的畫,極為仰慕,為表誠意,特和我一同來尋公子,邀您去喝茶。”


    話畢,他身旁的年輕公子施了個文人的禮節,客氣道:“問之先生畫藝高超,在下極為仰慕,還請先生賞臉移步去寒舍與雲天一起品茗、談詩論畫。”


    童小樂聽他叫她先生,高興得都快飛起來了。她見船工們久等不來,心想自己反正沒事,自己又和這家掌櫃的投緣,不如就去逛逛,多認識一個朋友也好。


    “不敢當,切莫叫我先生,叫我問之就可以了。”童小樂雖然高興,但還是不忘謙虛幾聲。


    “在下尉遲恭,字雲天,問之先……問之叫我雲天便是。”尉遲雲天書卷氣極重,文質彬彬的。


    “好!雲天,相逢便是緣。我們走吧。”童小樂抽抽鼻子,當即去提自己的大包小包。


    “我徒兒呢?”冷西鳳一回來就到處找童小樂,逢人就問。


    遍尋不著的他,一副欲求不滿的姿態。


    他終歸還是沒進杏雨的房就回來了!他竟然因為那句話不舉!心心念念全是要見她!見她!


    而此刻始作俑者還不在船上?!


    船工阿炳剛回來,聽到冷西鳳問,一臉惶急不安:“童姑娘竟然還沒回來嗎?天這麽晚了,不會是迷路了吧?”


    “說清楚!”冷西鳳一身肅冷,突然站在阿炳麵前,嚇得阿炳緊張不已,整個身子竟然發起抖來,說起話也結結巴巴,一時半會都說不清楚。


    還好另一個同行的船工剛好上船,了解情況後迅速向冷西鳳稟報。


    “我們與童姑娘出去逛了逛,原約了童姑娘在蘭若塔下匯合,卻不料久等不來。我們以為她先回船上了,也沒在意,就回來了。”


    “跟我來。”冷西鳳聞言,心中一沉,一撩袍子下擺就率先衝下船。


    那兩個剛回的船工急急忙忙跟上去。


    夜幕降臨,借著月光,依稀還能辨清路麵狀況。


    兩個船工帶著冷西鳳到了他們和童小樂分開的那條寶藍街上,開始找人。


    眨眼間,一個時辰過去了。


    恣情樓縱情尋歡的幾個掌櫃被冷西鳳從被窩裏挖出來,他們人脈廣,很快就調集了數百名黑白兩道的朋友出來幫忙尋人。


    官府的人馬也出動了。


    可是,童小樂的消息一點也無。


    “冷莊主,剛從江裏撈出一具女屍……”一個姓王的捕頭找到冷西鳳,語氣沉重地說。


    墨寶軒內,尉遲雲天與童小樂三杯酒盞推送後,已然成為了熟人。


    “雲天兄,這鏡子便是我今日從小販處買來的。”童小樂見尉遲雲天多次提及她畫中的鏡子,就從眾多包裹中找了出來。


    尉遲雲天接過,手細細撫觸鏡麵上花紋,不禁大喜。


    “看這花紋,竟是真的!”


    “真的什麽?”


    尉遲雲天臉上發亮,看夠了,便靠過去興致勃勃地給童小樂解惑:“問之兄,這蟠螭葉紋鏡本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因我撰寫花巫國的曆史,任何與其有關的事物都能讓我對其了解加深一分。見這是花巫國的東西,便忍不住心喜。”


    “花巫國?”這鏡子在她眼中和其他鏡子沒什麽差別,她隻不過是衝著上麵鐫刻的銘文才買下來。經尉遲雲天這麽一解釋,她倒來了興趣,“雲天兄,快給我說說。”


    “其實我對花巫國了解也不是很多。某日我父親偶然提及,便對它產生了興趣。據我所知,這花巫國是西南偏僻處的小國,至今還未有人有足夠的論證,證明它的國土範圍,隻能從它遺留下的部分珍寶可以看出,這花巫國曾也是極為富足的國家。這蟠螭紋是花巫國最常見的一種花紋,但它花紋繁複,圖國的工匠有過臨摹,也僅僅是*分像,仍有細微的差別。所以我一看就能看出來。”尉遲雲天說起花巫國,便眼睛發亮,一口氣說的話也多了。


    “雲天兄好見識!”


    “家中世代皆為史官,我是最不成才的那個。”尉遲雲天歎氣。


    “雲天兄才識比我好了不知多少倍!快繼續給我說說花巫國的事情!”童小樂對這些逸聞趣事有著強烈的好奇心,聽得入神,也沒發覺夜已漸深。


    紅燭剪了又剪,她才猛地意識到自己沒有和任何人提及她在這裏。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我們明天再聊!”她將那麵蟠螭葉紋鏡遞給尉遲雲天:“這鏡子送給你了,我對花巫國不了解,留著也沒用。”


    尉遲雲天知道她是個爽快人,也不推遲,當即收下。


    “雲天謝過問之兄了,這天色晚了,我差人送你回去吧。”


    “也好。”


    走到街上,童小樂發現街頭格外的熱鬧,心想這莊康城夜裏竟然這麽熱鬧,明晚一定好好來玩一圈。


    她才走了一段路,就被出來尋人的阿炳攔住!


    “童姑娘,可找到你了!”阿炳急得聲音都哽咽了。


    還有人連忙喊:“快去通知莊主,童姑娘回來了,不用搜街了!”


    童小樂一愣,至於麽?


    她不過晚了點回來,官府報失蹤人口,還得過了十二個時辰呢,她這樣最多三四個時辰!


    不過這話她不敢對冷西鳳說,跟在阿炳後麵,她惴惴不安地回到了船上。


    冷西鳳站在船頭,衣裳被風鼓起,空氣中飄散著一絲酒香。


    “師父……”她小小聲喚一聲,低下頭一副做錯事的姿態,打算承接冷西鳳的全部怒火。


    路上聽阿炳說,他今晚上心情似乎不好,臉板起來時很嚇人,和平日裏和藹可親的模樣天差地別。


    冷西鳳獨自站在船頭,吹著夜風,聞言,緩緩轉身,看她一眼,平靜地說:“回來了,去休息吧。”


    童小樂抬頭,看他一眼,拎著大包小包回房了。


    轉過身的時候,心揪揪地疼,一時間千萬種情緒湧上心頭,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


    剛在房內床上坐下,房間的門猛地被推開,冷西鳳沉著一張臉站在門外,幽深的黑眸此刻陰沉一片。


    她和冷西鳳四日沒說話,此刻四目相對,陷入了沉默。


    童小樂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率先開口:


    “嘿嘿嘿,師父,你看我今兒買了好多東西!回去就可以送給老爹他們了!”


    冷西鳳一副深沉的表情,從他臉上實在看不出在想什麽。


    “對不起啦,師父!剛回來時,我才知道我站在蘭若塔後麵等的,所以才沒和阿炳他們碰到麵。我……不知道你們會去找我,要知道了我肯定一早就回來了!”


    童小樂道完歉,見冷西鳳神色沒一絲改變,她立即用輕鬆歡快的語氣說:“我今兒買了好多小龍蝦,可好吃了!在等阿炳他們的時候,我一個人坐那吃了好多。還剩一點,雖然涼了,但味道應該還可以,師父要不要嚐一下?”


    “嘛!不吃也可以,這麽晚了吃這麽辣的確實不太好。師父,你知道嗎?今天我吃的時候都辣出眼淚來了,還不小心把這辣味蹭到鼻子上去了,當時我鼻涕那個嘩嘩的流啊,怎麽找都找不到手絹,差點就用袖子擦了,還好雲天兄適時解救了我!不過尷尬死了……”


    童小樂拚命說話,不知為什麽,她不希望突然安靜下來。


    “徒兒今夜看起來是過得很好。”冷西鳳抿緊的唇終於鬆了鬆,他視線從那些攤開的大包小包中掃過,“這麽多禮物,可有送給為師的?”


    童小樂低下頭,竟莫名地覺得心虛。


    “沒……沒有……”


    冷西鳳眼睛瞥到一個精致的包裹,心中一動,他伸手取來打開,臉色更加沉了幾分。


    嘴角上勾,微笑:“為師看那扇子很好……”


    “那便送給師父吧。”


    “為師不要。”


    “……”童小樂不明白他在鬧什麽別扭,決定不開口了。


    小小船艙內再次陷入詭異的安靜,門發出一聲細微的響聲,被關上了。


    冷西鳳走到她麵前,藏青色墨竹紋的鞋尖進入她的眼簾。


    “徒兒可是打算將這扇子送給你的好哥們玉女?”


    他的語氣微微泛酸,童小樂抬頭看他,一直都是掛著春風般笑意的臉此刻卻明明白白寫著“吃醋”這兩個字。


    他在示意些什麽!童小樂心砰砰跳著,不敢相信自己想到的,腦中一直尋思著怎麽辦。


    眼睛掃過袋中的龍蝦,她取過來,伸手剝開,然後將嫩白的蝦肉湊到冷西鳳嘴邊。


    “師父,吃蝦!特別好吃!”


    冷西鳳緊抿的唇張開,頓時這僵硬的氣氛就些許緩和。


    “用嘴喂。”


    “蛤?”


    “這樣。”冷西鳳俯首,唇湊過去,就要壓上去的時候,童小樂一偏頭,躲開了,她訕訕地將手上的蝦子放下。


    “師父,蝦、蝦子您要是想吃,就自己剝好了。”


    童小樂縮成一團,語氣盡量輕鬆,似乎想把剛才的事當做沒發生,隻是她眼神飄忽,再也不敢看冷西鳳。


    冷西鳳抱她,她掙紮。


    冷西鳳繼續抱,她開始伸腳踢。


    “我他媽以為你死了!”“嗙!”一柄折扇砸到房門,扇骨盡裂,碎成齏粉。


    冷西鳳奪門而出,夜裏的冷風灌入小小的船艙內,童小樂雙手環上屈起來的膝蓋,等一身變冷後,下床將房門關上後,整個人撲倒在床上,再不說一句話。


    “你喜歡我什麽呢?活潑?與其他女子不一樣?可是那安寧郡主比我更活潑,更特別!她甚至比我漂亮!家世比我好!你怎麽可能要我不要她?”童小樂歇斯底裏大喊。


    “因為你比她多了一樣東西。”冷西鳳一臉神秘。


    “什麽?”童小樂臉上掛著淚痕。


    “你有小*,她沒有。”冷西鳳笑得詭異。


    童小樂心下大慌,連忙解釋:


    “啊?怎麽會這樣?我真的沒有!你是不是找錯人了?因為我經常和玉女在一塊,所以你把我當成玉女了?”


    冷西鳳的臉突然扭曲,變得模糊,他冷冰冰說:“奶奶個熊,我真的認錯人了!我要的是玉女!”


    ……


    “砰砰砰”一陣陣敲門聲將童小樂從荒謬的夢境中驚醒。


    童小樂猛地坐起身,腿還擱在床沿,衣服也是昨天那件,她昨天什麽時候睡著的?


    剛才她向冷西鳳嘶吼著問,他為什麽會喜歡她……這是真實發生的還是僅僅是夢?


    她意識朦朧地從窗戶往外看,外麵還一片青黑色,並未天亮。


    “童姑娘,起床了!”阿炳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起床了!起床了!”


    童小樂太陽穴隱隱作痛,勉力站起來,把門打開了。


    “童姑娘,莊主叫你到船頭的甲板上去。”


    童小樂一臉迷蒙,抬腳就走,也不問為什麽天沒亮就叫她起來。


    來到甲板上,她看到月下舞劍的冷西鳳,想起夢中冷西鳳詭笑著說:“因為你有小*,她沒有。”


    禁不住渾身一個激靈。


    冷西鳳見她來了,將劍收入鞘,一臉嚴肅對她說:“青木派內功雖然舉世無雙,但如果僅修習內功,而不學習攻擊法門,他日若是遇到危險,便難於自保。今日為師再教你一套劍法,雖然以你的資質,必然學不去幾成,但若是他日內功修成,學個一招半式劍法,對你有益無害。”


    童小樂看他一眼,張了張口,又低下頭。


    現在遇到他,真是尷尬。


    “有話就說。”冷西鳳響在她頭頂的聲音格外僵硬和嚴肅。


    童小樂歎口氣,鼓起勇氣抬頭,問冷西鳳:


    “師父,能不學嗎?”


    她自知自己有幾斤幾兩,她自製力極差,根本就無法堅持苦練。


    若不是想改變自己帶毒的體製,不讓老爹操心,她連內力都懶得學。


    冷西鳳凝視她良久,臉慢慢地靠過來。


    童小樂以為他要吻她,想要躲開時,冷西鳳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頜,冷然問:“你有什麽?”


    童小樂心下一驚!


    “我沒有小*!:”這句話竟然脫口而出。


    “不要嬉皮笑臉!”冷西鳳鬆開捏著她下巴的手直起身,更加嚴肅:“你一不會暗器,二不會施毒,三不會點穴!內力修煉幾個月還在初級,無一點長進!”


    他狠狠瞪著她,厲聲說:“若是遇到危險,你想憑你的小身板打贏誰?”


    童小樂聞言心下大安,原來他問的是這個。


    “我就是一個毫無威脅的小屁民,不輕易得罪人,不會有人想害我的。萬一遇到危險,師父放心,我肯定比誰都跑得快!”


    話音剛落,漆黑的海麵上,發出一串怪異的叫聲。


    “蹬蹬蹬”童小樂一陣小碎步,逃到冷西鳳身後躲著,果然如她所言,跑得比誰都快!


    冷西鳳看著她冷笑:


    “徒兒忘了是如何得罪我的嗎?”


    “誰會像你……”童小樂機敏地住了口,將後半句吞下腹,轉而拍起了馬屁:“師父大量,我這個小屁民才能活到今日。我以後肯定少說話,多吃飯!”


    童小樂緊握拳頭,露出堅定的眼神!


    “廢話少說!紮馬步!”冷西鳳厲喝一聲,手上長劍點上她身上幾處大穴。


    他終於發現與童小樂這樣的對話是徒勞,簡直就是在說廢話。


    童小樂膽一顫,被點穴後,腿不自禁彎曲,紮起了馬步!她縱然不願意,但敢怒不敢言。


    “從今日起,每日雞鳴三聲後,你便到這來,紮一個時辰馬步,將體內真氣運行三周後,方可前去用餐。我會在巡視回來後,教你劍法。可有異議?”


    “有……”


    “既如此,那便開始吧!”冷西鳳直接忽視了那句弱弱的抗議。


    “哦。”童小樂在他的注視下,真的認認真真紮起馬步來。


    有時候,她自己挺痛恨自己的奴性的!真的!


    她這廂念念叨叨著,未曾注意冷西鳳緊皺眉頭的樣子。


    冷西鳳視線落在童小樂身上,頗為無奈,感情一事,他初次涉獵,便由著自己的心,抱她,親她,不許她見除他以外的男人。


    可是……他是不是太激進了?惹得一向膽小如鼠的她抗拒!不惜出言惹怒他,甚至躲躲藏藏,不願見他。


    那晚尋人,他想了很多。


    他不想失去她!也不想維持著這不尷不尬的師徒關係,毫無進展!那麽,他就要改變和她相處的方式了,改成一種她能夠習慣並且接受的相處方式。


    並且她需要有自保的能力!他再也不想經曆得知她已經“死亡”的那種錐心痛楚了!因隻需在莊康城停留一日,冷西鳳一行人並沒有去住客棧,而是留宿在船上。


    所以尉遲雲天想要找到童小樂還是很簡單的。


    “問之兄!”


    老遠地,童小樂就聽見有人叫她。她剛吃完早餐,跟在冷西鳳後麵,要去學劍。此刻見有人找,她巴不得找機會脫身,忙不迭地揚手打招呼。


    “雲天兄,這兒!”童小樂大聲喊,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她一陣小跑地跑上搭在船和岸邊的梯子,踩得“嘎登”響。


    “問之兄!”


    “雲天兄!”


    二人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咳咳,這隻是童小樂個人的激動心情。


    “雲天兄,你怎麽過來了?”童小樂淚目,過來的好啊,她可以偷偷懶,不用練那勞什子劍法。


    “我昨日聽問之兄說今日便要離開莊康城,便命人備下了些莊康城的特產送來。另外,還想麻煩問之兄一件事情。”


    “你說。”童小樂看到一大袋的特產,不禁淚流滿麵。


    尉遲雲天小心翼翼從隨身包裹裏掏出一個精致的紫檀木盒,打開,裏麵是一個黑色絨袋,再打開,便露出一截玉簫。


    這簫極為獨特,由紫粉色的玉石製成,上刻層層疊疊的櫻花,非常漂亮。


    “這紫櫻玉簫是我近日新得來的一件寶貝,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來自花巫國。昨日聽說,問之兄此行要去桐城,特求問之兄將此物帶上,讓我遠在桐城的二哥鑒別一下此物的真偽。我二哥學識在我之上,定能給我一個說法。”尉遲雲天一臉的癡迷,他小心翼翼將玉簫收好,遞給童小樂。


    “這麽好的寶貝,雲天兄不怕我私吞了嗎?”


    “問之兄說笑了,我相信問之兄的為人。”


    尉遲雲天說的信誓旦旦,讓童小樂心中一凜,好像擔了個了不起的責任一般。


    “雲天兄放心,我一定不負所托。”


    “先謝過了。我二哥叫做尉遲慕天,這是他的住址。”尉遲雲天遞給童小樂一封信箋,繼續說:“你若是找到我二哥,可將此玉簫留在他那,並囑咐我二哥書信一封給我,可好?”


    尉遲雲天笑得一臉真誠,眼中一片赤誠哀求。


    “好。我一定送到。”童小樂將信箋貼身收好。


    “童小當家,要開船了。”船上有人衝著她喊,童小樂心中一抖,還好那人識相,沒叫她童姑娘。


    她連忙拎了那一袋子特產,抱著紫檀木盒子,與尉遲雲天匆匆告別後,爬上了甲板。


    冷西鳳杵在甲板上,凝視遠方,也不知站那看了多久,又聽見了多少。


    她有些心虛地看他一眼,低著頭,從他背後經過。走到他正背後時,冷西鳳轉身,吩咐:


    “放完東西就練劍。”


    “好。”童小樂偷偷看他一眼,見他神色正常。不知怎地,她微微鬆了口氣。


    她轉身回房後,冷西鳳皺緊眉頭,剛剛大概掃了眼她懷中事物,倒像是桐城的東西。


    “紫櫻玉簫?”


    他把玩著手中白玉扇,陷入沉思。


    童小樂來到甲板上,看到的就是冷西鳳站在船頭一副沉思的模樣。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叫他,他像背後長了眼睛般,轉身就丟給她一柄黑色長劍。


    “拿好,現在我就教你青木劍法第一式,花飛滿天。你看好了。”


    毫不拖泥帶水,冷西鳳說來就來。


    他躍起,手中劍一抖,閃爍著青色光芒,一個漂亮的劍花便出來了。隻見他步伐微動,劍招如行雲流水一般,青碧色的劍花漫天落下,流暢好看。


    童小樂瞧著高興,忍不住掏出隨身攜帶的小酒壺,抿上一小口。


    “好!”


    看到興起處,她還止不住地喝彩鼓掌。


    冷西鳳臉色暗沉,身形微動。


    “刷!”


    長劍破空,童小樂隻覺眼前一花,頭戴的瓜皮帽被劈成兩半,滾落在地。


    她束起的青絲根根散落。


    童小樂嚇得一口酒從鼻孔嗆出來,趴在船桅上咳嗽,難受了半天。


    “耍劍好看嗎?”冷西鳳在她麵前站定,微微笑著。


    童小樂嗆得說不出話,連連點頭。


    冷西鳳臉上的笑瞬間沒了蹤影,他冷哼一聲,手上劍花回轉。


    童小樂覺得頸間一陣微涼,兩三根青絲掉落在地。


    “下次再將我舞劍當耍猴看,小心你的脖子!”冷西鳳緊貼她的耳朵輕語,微笑著,突然暴喝一聲:“態度端正點!”


    “是!”童小樂大聲應答,身體自覺繃直,耳朵隆隆響。


    “背挺直!手腕放鬆!”冷西鳳將手中劍當教鞭使,他時不時用劍尖點點童小樂的背部、手腕、膝蓋。


    姿勢不對,就立即嚴加糾正。


    突然,他神色一凜,耳朵微動,目光如鷹目一般環顧四周,手中青劍擺出防守之姿。


    “嘩!嘩!嘩!”


    一時間,破水而出的嘩嘩聲此起彼伏,十幾個黑衣人從水中跳出,落在船上甲板上,將童小樂和冷西鳳二人包圍。


    “師父……”童小樂立即識相地躲到冷西鳳後麵。


    那十幾個黑衣人不言不語,動作一致朝冷西鳳和童小樂攻來。


    青黑色的晨光下,空氣中浮動著殺氣,十幾柄閃動著寒光的長劍直指他們周身要害之處。


    冷西鳳拎著童小樂衣領,足尖點地,拔地淩空而起。


    隻聽“叮叮當當”一陣亂響,冷西鳳帶著童小樂幾個旋身,已經脫離黑衣人的包圍圈。


    冷西鳳手中長劍的劍鞘不見蹤影。


    兵刃相接的碰撞聲停止,一物從天而降,狠狠砸落在童小樂腳邊,竟將船板砸開一個洞,正是那助他們脫圍的劍鞘!


    童小樂不及細看,眼前一花,又被冷西鳳拎著衣領,避開一柄長劍的攻擊。


    貼麵而來的冰冷兵器,帶著絲血腥氣,從鼻尖貼擦而過。


    對方的兵器帶血,她沒受傷,唯一的可能便是……冷西鳳受傷了!


    “沒事,劃破皮而已。”冷西鳳仿佛看穿她的想法,輕聲說,眼睛緊盯著那些黑衣人,不敢絲毫鬆懈。


    童小樂是不動武的外行人,但也瞧出這十幾個黑衣人個個武功高超。


    他們招式極為淩厲,招招要奪人性命,很多的淩厲招式殺氣重重。


    冷西鳳雖然應付有餘,但要顧忌她的安全,身手根本施展不開。


    好幾次,他要將她送入船艙,但都被人截下。


    “救命啊!”童小樂大聲呼喊,打破這黎明的沉浸,驚飛幾隻水鳥。


    “徒兒的腦子小時候定是被狗啃過吧。”冷西鳳專心應敵,對她這突然的救命聲感到相當的無語,耳朵嗡嗡響著,不禁冷嘲熱諷了聲。


    童小樂吃癟。


    也是,他們打鬥動靜這麽大,睡得再死都得醒了。


    至今還沒一個人出來幫忙,那些打手和船工們定是被下藥或者……死了!


    她那聲救命徒勞無功不說,反而刺激了那些黑衣人,讓他們攻勢更加淩厲了。


    “那怎麽辦啊!”童小樂急得跳腳,“這些人是鐵八封派來的?這也忒狠了!不就挖條運河麽,多利民利己的事啊!至於要人命麽!”


    “不是鐵八封派的人。”鐵沙幫沒這麽多高手,更何況,他已經派人解決掉鐵八封。


    冷西鳳攔劍擋下一招後,還不忘說教:“這下不知道怎麽辦了?你說你到底會什麽?”


    童小樂咕嚕著雙眼,突然雙眸發亮。


    “師父,我們跳水逃走吧!”她就會喝酒、瞎扯和遊泳!


    冷西鳳拎著她躲過一個攻擊後,溫吞說著:“剩下的腦子,定然是狗不愛吃的。”


    童小樂怒!旋即又反應,冷西鳳不會遊泳,要跳水,唯一的戰鬥力就自個兒把自個兒淹死了!


    並且這就是岸邊!跳下船就著陸了!


    說時遲那時快,她脖子衣服一緊,冷西鳳拎著她一陣飛奔,從二層甲板飛身躍下,落在岸邊一大片蒲公英從裏。


    黑衣人也緊跟著跳下來,呈包圍之姿。


    “喂,你們到底是誰啊?!”


    童小樂是唯一閑下來的人,她沒法動手,就決定吵死他們。


    “你們幹嘛要為難我們呢,是不是認錯人了呢,你看你們,穿著黑漆漆一身衣服,就應該挑大晚上害人嘛!現在是早上,別看現在是陰天,太陽待會就出來了,你們會不會被太陽一照,就咻的一下灰飛煙滅了啊?我說啊,還是快點躲起來,你聽你老媽喊你回家吃飯呢……”


    “閉嘴!”


    果然有個黑衣人受不了了,低低罵吼了聲,揮劍衝過來!


    童小樂驚嚇之下,怒起,抬起一腳狠狠踢到黑衣人肚子上,手裏還舞著把劍,剁了那人一劍。


    若非冷西鳳及時將她扯拉開,她那條腿就被惹毛了的黑衣人給廢了。


    經她這麽一鬧騰,十幾個黑衣人攻勢更加猛烈了!


    “再打,爺就廢了你!”童小樂怒了!開始掏出懷裏的薄荷糖怒砸!


    冷西鳳汗,覺著那黑衣人口音有些熟悉,心中一動,連忙開口:


    “諸位且慢,這裏麵應該似乎有些誤會。”


    冷西鳳突然說出一連串“鳥語”,童小樂聽不懂,見十幾個黑衣人竟慢慢停下了攻勢,她情緒也緩和下來,將打算扔出去的一把薄荷糖塞嘴裏,但又因為涼的受不了,吐出來許多顆。


    經一番“鳥語”的溝通,冷西鳳最後不知和黑衣人們達成了什麽協議,他們就這麽散去了。


    領頭的黑衣人還對著他鞠了個躬。


    童小樂聽不懂他們的話,隻能從他們的動作和表情猜測劇情的發展。


    “徒兒,扶著我。”


    黑衣人走後,冷西鳳突然臉色蒼白地靠在她身上,童小樂這才發現,他身上湖藍色的衣服竟然多處染血。


    “啊!師父,你堅持住啊!”童小樂一下子就慌了,連忙用力扛扶著他到了船上。


    冷西鳳也毫不客氣地將身體重量全壓在她小身板上,等童小樂扶他進了房間,安置在床上時,童小樂已經累得隻剩一絲氣兒了。


    “師父,我去拿醫藥箱啊……”喘了口氣,童小樂就手忙腳亂的,要衝出去。


    “端盤清水來,替我擦洗傷口。”


    “啊!好!”


    最終,童小樂手裏端著盆清水,嘴裏叼著個藥箱出現在門口。


    “這樣省時間!可以快點止血!”


    童小樂這副辛苦的樣子,冷西鳳都不忍心開口告訴她,他房裏有更齊備的醫藥箱。


    “還好還好,阿炳他們都沒事,隻是昏迷了!”


    “嗯。”冷西鳳歎口氣,站起身,脫下身上的衣服。


    童小樂立即捂住雙眼,從指縫裏偷看。


    冷西鳳在她一雙炙熱雙眸的盯視下,竟生出一絲不自在來。他怕輸了麵子,咬著牙生憋出一句話:“徒兒要不要來摸摸看?”


    “師父……哎,算了!”童小樂想說,你裝不了流氓就別輕易耍流氓!但看著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她忍住了,決定不刺激他。


    捏著快細棉布,蘸著清水,童小樂主動地攬下了擦拭傷口的活。


    “師父,你傷的不重啊!”都是些皮肉傷,絕對不影響走路的!


    話是那麽說,在擦拭的時候,童小樂看著那些傷口還是有些心疼,有那麽一小會時間,她心中暗暗決定,以後不偷懶,咬牙都要學好劍法,要學會自保,不能拖累了師父!


    “師父,那些黑衣人到底為什麽要殺你啊?”


    童小樂歎息,冷西鳳肯定是平日做事不善良,才惹來這麽多仇家!


    冷西鳳單手枕在腦後,瞥了眼童小樂,笑得輕鬆自得:


    “他們要殺的是你!”


    “啊?怎麽可能!”她吃吃喝喝的,根本沒得罪誰啊!


    “小屁民,你若是運氣不好,躺在家中,也會有人想殺你。”冷西鳳拿她昨日的話堵她。


    “沒這麽衰吧!他們到底是誰啊?怎麽和我結怨的?”童小樂一臉驚恐。


    “他們是花巫國餘孽,朝廷的通緝犯,藏在莊康城多年。昨日我為了找你,請了官府的朋友搜街,驚動了他們。”


    “所以他們以為我們是官府的人?”


    “他們本隻是監視著我們,不曾動殺意。卻不料你那雲天兄送給了你一支紫櫻玉簫,引起了事端。”


    “為什麽?”童小樂越聽越糊塗。


    “你手上的這個紫櫻玉簫是他們首領的心愛之物。”


    “那他們拿回去就是了,何必殺人呢!”


    “那個首領被朝廷的人殺害了。”


    “所以……”童小樂瞪圓了一雙眼,指著鼻子:“他們以為是我指使人殺的?”


    想了想,她驚呼一聲:“那雲天兄不會被殺吧?”


    “你可以去看看。那紫櫻玉簫估摸著是被他們拿走了,不管他是生是死,你去了也好給個交代。”冷西鳳慢條斯理地分析。


    童小樂當即站起來就走,邁了兩步,她又嬉皮笑臉地回來了:“師父,我先給你上藥!”


    冷西鳳冷眼瞧她一會:“怕了,不敢一個人去?”


    “嘿嘿嘿,嘿嘿嘿……”童小樂幹笑得讓人全身發麻。“喲喲喲!徒兒快扶著我!”


    走在莊康城的大街上,冷西鳳動不動就哼哧著將身子往童小樂身上倒。


    “師父!你受的都是皮肉傷,不礙事的,盡管走!”童小樂不敢使力推,怕碰到他的傷口。


    冷西鳳這麽一副賴皮的模樣是她從未見過的,如今見著了,忍不住地翻白眼。


    “為師失血過多,早說過不要來這一趟的……”


    “好好好!我背著你走!行吧?”童小樂也就嘴裏抱怨幾句,畢竟是她求著他來的。


    好不容易,二人哼哧哼哧到了墨寶軒。


    卻見店門緊閉,向旁邊的珍寶軒打聽,才知,尉遲雲天給她送了紫櫻玉簫後,就帶著行李趕往京師了。


    “走的倒是巧。”冷西鳳不禁多看了那墨寶軒一眼,心下冷笑。


    “太好了!雲天兄沒事!”童小樂卻不會像他想這麽多,大大鬆了口氣。“徒兒,倒酒!”


    “徒兒,夾菜!”


    “徒兒,跟我出去走走!”


    每日除了紮馬步,練內功,學劍,童小樂還得時時聽從冷西鳳的吩咐,忙這忙那。誰叫她欠他人情!


    他為她受傷,還帶傷陪她去打探消息尉遲雲天的消息。


    這樣的人情,她不想還,但隻要冷西鳳一瞪眼睛,一豎眉毛,她心裏有再多不樂意都忍下了,不想還也得還!


    說來也巧,每每到了她打算揭竿起義,嘶吼一聲“再把我當小廝使,小爺我和你同歸於盡”的時候,冷西鳳就安靜了,不吩咐不命令,興致高了,還會丟幾個小禮物給她。


    或是醉仙樓的板鴨啊,或是冉香城的美酒啊,或是一把長劍啊,或是些別的……總之奇奇怪怪的,都很合她胃口!


    而她在“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的教條下,滅了怒火時,冷西鳳又開始吩咐她做東做西了。


    童小樂有時候挺無奈的,甚至有點害怕擔心:“冷西鳳怎麽這麽了解我?我肚皮是透明的嗎?怎麽一點小心思也藏不住?”


    為此,她今兒早起的時候,多穿了件棉質夾襖。


    “你這心思,用衣服是擋不住的。”冷西鳳用完餐,坐在露天甲板上閑適吹風,見她經過,隨口說了句。


    懗!這個妖孽!


    童小樂一臉驚懼之色,看都不敢看冷西鳳,捂著肚子就衝回房間了!


    她的心思有這麽容易猜嗎?難道全寫在臉上了?


    童小樂摸摸自己的臉,拿出銅鏡照了照,也沒字寫臉上啊……師父太可怕了!


    她今天一整天都不要出門了啦!


    房門被敲了敲。


    童小樂鼓著圓溜溜的大眼,瞪著門口。


    “徒兒,一整天不出門是不可能的。待會靠岸準備物資,徒兒和我一同下去走走。”


    “啊!”鬼啊!童小樂尖叫!冷西鳳到底是怎麽猜到她心思的?!


    她將頭埋入枕頭底下,她所不知道的是,冷西鳳在門外露出了狡詐的笑容。


    船再度揚帆起航,經過十幾日的行程,離黑水桐城是越來越近了!


    由浪滄江轉入黑水,是一條近五十米寬,長二百公裏的小河道,還未完全竣工,無法通行。


    這就是冷西鳳著人開鑿的運河,貫穿天城、陽城和黑城,最終目的,是流經桐城,入黑水。


    但工人們才將天城鑿出一條河運小道,就受阻停工了。


    聽船工們說,陽城是候國公的領地。當初開鑿之前,冷西鳳與候國公談好,出錢買下那地段。卻不料才竣工幾個月,挖到陽城了,候國公將昔日賣地所得銀兩悉數送還,咬緊牙關說這地他不賣了!死也不肯讓冷西鳳雇的人繼續挖下去。


    如此出爾反爾,童小樂光聽聽就氣憤異常。當事人冷西鳳卻照樣吃好喝好,雲淡風輕。


    快到候國公地界陽城了了,他令船停靠在岸,騙了童小樂與他一同在運河河畔散步。


    走在河邊,童小樂忍不住邊走邊時不時側過頭去觀察他。


    他生氣時,眉毛會微微上挑,眼睛黑乎乎一片,看起來很嚇人,讓她不敢和他對視。


    嘴角時時刻刻都是上揚的,有時候生氣嘴角上揚的弧度特別大,看起來特別特別和善,和善的有點假。


    高興時,眉頭會舒展開,眼睛晶亮亮的,笑的時候,總讓她有種被他算計的吃虧感覺,不過他笑的時候,整個人都亮閃閃的,讓人難以移開視線。似乎不斷地盯著他,就可以彌補彌補那種吃虧的感覺。


    啊!對對對!他現在是高興的!所以她也是可以猜到他的心思,是吧?!


    等等……她是不是又被他算計了?


    童小樂心裏按慣例敲響了警鍾,但是她難得看到他這麽輕鬆帥氣的笑容,特別舍不得移開目光。


    “啊!”一腳踩空,差點就要滾到水裏去了。


    一隻強有力的臂膀摟住她的腰,用力一提,她整個人控製不住地撲入他的懷中。


    “徒兒走路怎麽心不在焉的,想什麽呢?”冷西鳳鬆開放在她腰側的手,隨口問道。


    “啊……沒什麽。”童小樂心噗通噗通亂跳,手掌碰到他胸膛的溫度還在一般,熨燙得她全身發熱,一直紅到耳根處。


    胸膛結實有力,和她那次偷看到的一樣!


    見冷西鳳還在盯著她瞧,她怕被看出什麽來,連忙心慌地扯開話題。


    “師父怎麽這麽喜歡散步啊?”走來走去的多無聊!


    “覺得走走,能發現很多有趣的事情。”冷西鳳低頭瞥她一眼,為看到她赤紅的耳根而感到稀奇。


    “啊,這樣啊。”童小樂則有些心不在焉。


    “小心。”


    童小樂踩到一個坑,沒站穩,身子歪倒,冷西鳳的手輕碰她的背虛扶一下,就挪開了。


    可童小樂卻覺得那手如燒紅的鐵般,在她背上狠狠烙了一個火熱的印,讓她的心為之顫抖。


    她這是怎麽了?竟然對這些偶然的肢體接觸這麽敏感!


    自從那日莊康城,她躲開他的索吻後,他就再也沒有無故對她做一些親昵動作了。偶然間的肢體接觸,也是類似現在這樣迫不得已才做出來,接觸一下,立即離開!


    可是……她心底深處竟然希望他多停留一會!


    “徒兒練功又偷懶了吧?”


    “誒?”怎麽突然這麽問?


    “連走路都跌跌撞撞的,馬步都白蹲了!”冷西鳳突然肅冷著麵孔。


    “沒……有……”呃,有偷一點懶啦,但現在走路不穩,完全是因為……對了,這個路上怎麽這麽多坑?!


    “手給我!”


    “誒?”又幹嘛?


    雖然疑惑,但慣性使然,她還是伸手過去了。


    冷西鳳握住她的手沒鬆開,邊走邊說:“與其要時刻盯著你,不如拉著。今日起,蹲馬步再加一個時辰。”


    “啊……可不可以不要?”兩個時辰的馬步,她腿估計要費了!童小樂哀嚎,沒注意拉著她的手,已經和她十指相扣。


    “你在懷疑為師的決定?”


    冷西鳳嘴角帶著笑,心情看起來非常好。但說出來的話卻不和諧地帶著實打實的壓迫感。


    “沒、沒有!師父每做一個決定都是英明的!徒兒不敢懷疑!不過我怕我沒能力紮兩個小時,所以將一個小時的紮馬步換成多練一遍劍法好不好?”


    “也可以。”


    “太好了!”童小樂滿足得像偷腥的貓,卻忘了她已經在“割地賠款”了,還在自得其樂地覺得練劍比紮馬步輕鬆。


    “徒兒內力到第幾層了?”


    冷西鳳向童小樂靠近了些,兩個比肩而行,緊挨著沒有一絲縫隙。


    童小樂最緊張他過問這些問題了,也沒發現兩人過分近的距離,全部心思放在思考怎麽回答上麵。


    她囁喏回答:“還是初級二層。”


    “又偷懶了?”


    “我……”


    霞光中,二人並行的背影拉長,交疊,坑坑窪窪的地麵讓他們時不時相撞,分開。


    一種溫馨暖人的親昵氣氛在二人之間緩緩流轉,手心越來越燙……冷西鳳在等,等童小樂耐不住的時候,主動向他告白。


    對此,他信心十足。


    可男女之情,世間萬物,如果一切盡在掌握,就不會有“瞬息萬變”這種詞匯了。


    別的不說,至少冷西鳳沒有等到童小樂,反而被她疏遠了。饒是冷西鳳聰明過人,也不明白,為什麽童小樂一夜之間由懶散變得勤勉。


    天還未亮,她就早早地起來練功了,除了吃飯的時間,片刻不歇。


    她內功更上一層,劍法也日漸純熟。


    冷西鳳卻暗暗不鬱,這妮子肯定又陷入她奇怪的思維邏輯了,要猜還真的有點難。


    ------題外話------


    入v噠!吼吼,這是一個短篇,字數不多,我會盡量多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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