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楓一愣,隨即朝我翻了翻白眼,理所當然道:“你忘記了皇後的丫鬟冬蓮,上次是如何的囂張跋扈嗎?一個下人就如此,主子能好到哪裏去呢?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睍蓴璩曉”


    我默默點頭,確實如此。不禁會想,原來雪楓的心思,也如此細膩。


    幾句攀談下來,我煮的粥也大功告成。謹記了雪楓的提醒,小心翼翼地端起粥,就前往皇後的寢宮朝鳳宮。


    依著事先打聽好的路線,一路順利來到朝鳳宮。


    朝鳳宮乃是位居中宮的皇後寢宮。今日天氣晴朗,豔陽四射。朝鳳宮屋頂的金色琉瓦,在陽光的傾灑下,閃著燦燦金光,煞是晃眼。一座名副其實的貝闕珠宮,玉樓金殿。也難怪是全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地方,有多少女子為了來到這裏住進這裏,而寧可選擇飛蛾撲火櫟。


    我向守衛的公公道明來意,公公瞬間折回,領我進去。經過的院子裏,遍滿奇花異草,眼下正是萬物逢春,蓓蕾初放。千朵萬朵,簇簇相依,姹紫嫣紅,甚是豔麗好看。一陣清風徐徐,風吹花動,暗香襲人。


    我匆匆瞥上一眼,再美的景色,此時此刻也全無心情觀賞。一心隻想著,早些將粥呈給皇後,也好讓我回得怡心殿去。


    許是還早的緣故,公公帶我來的是皇後的寢殿。此刻皇後已經起身,房門正大開著。公公領我到了門口,便讓我單獨進去甫。


    進了寢殿,迎麵而來的是一幅繪有富貴花開的屏風。繞過屏風便見一張檀香木雕花大床,床頂懸著湖藍輕紗帳,帳上銀絲鋪底滿繡各式芙蓉花,頗有墜身花海之感。


    床邊放有檀木鑲金邊圓桌,圓桌上一麵光可照人的銅鏡,折射著白光,煞是奪人眼球。


    皇後正坐在此前,暗暗欣賞自己鏡中的花容月貌。冬蓮則站在身後,替她梳頭。待我走近,皇後也正巧梳妝完畢。


    我端著粥,不疾不徐地上前福身行禮,“奴婢季雪,參加皇後娘娘。”


    皇後聞聲,起身走至我麵前。並未免我的禮,而是徑自繞著我,走了一圈,隨即又慢慢折回到我麵前。


    隻聽她柔聲道:“季雪,冰雪聰明,玉潔冰清,真是人如其名呢!”


    她盈耳的聲音,溫和的態度,看似無害,實則卻讓我聞到了沒有硝煙的戰場味道。我著實心中一緊,低下頭,盡量卑謙道:“皇後娘娘謬獎了。娘娘才是母儀天下,榮光閃耀,風華絕代。”


    皇後一陣清朗的笑聲,洋洋盈耳,笑道:“免禮吧,季雪。”


    我恭敬回道:“謝皇後娘娘。”隨即緩緩站好身子,開口說道:“皇後娘娘要的藥膳,奴婢已經準備好了,請皇後娘娘趁熱服用。”說罷,便雙手奉到她麵前。


    一旁的冬蓮替皇後接下,取來早就備好的銀針,替皇後試毒。這個期間,我的眼神一直未曾離開過冬蓮,生怕冬蓮會在其中動手腳,直等到冬蓮朝皇後點頭,我這才放下心來。


    今日雪楓的提醒,令我更為謹慎。皇宮中為了鏟除異己,爭權奪寵,那些個栽贓陷害的把戲,是千古不變,層出不窮。我不得不防。


    之後,皇後便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接過冬蓮遞過來的粥,慢條斯文地吃起來。期間,還誇讚了我句,手藝不錯。


    走出朝鳳宮的同時,我深深籲了口氣。給皇後做藥膳的第一天,算是過去了。雖然曆經兩國,看盡冷暖。但今天卻令我真正體會到了如履薄冰。


    近段日子天氣雖好,卻晝夜溫差極大,極易受寒。正所謂春捂秋凍,所以我還是穿著初春期間的衣服。方才心情突然緊張,致使我身子溢出微微細汗。


    恰巧途中經過個湖,湖邊翠柳垂絲,繁花錦簇,湖的一側還有曲折蜿蜒的回廊。湖水清澈如鏡,掩映著藍天白雲,折射著七彩光芒,顯得格外晶瑩透澈。一陣輕風徐徐,湖水泛起粼粼波紋,點點閃光蜿蜒開來,色彩斑駁,風光旖旎。


    瞧見這難得的寧靜,我停下腳步。步履輕盈地踱至湖邊,感受到碧波蕩漾的湖水,陣陣清涼撲麵而來,頓感清馨氣爽。


    我蹲下身子,卷起袖子,將雙手浸在其中,感受冰冰涼涼,甚是舒服受用。忍不住掬起一捧水,將臉浸在其中,等手中的水隨著指間流盡,猛地抬頭,隻覺舒暢。不禁想起一句的廣告語,透心涼,心飛揚。心情真的隨之飛揚起來。


    心情一好,眼前一切隨之變得美好。抓住難得的偷閑,撿起身旁的小石子就朝湖水斜著拋投出去,玩起投石打水漂的遊戲。


    隻見小石子輕輕劃過湖麵,每碰觸一下湖麵便蕩起一個水花,小石子則不斷向前跳躍,接連五六下,最後沉入湖底。頓時平靜的湖麵也隨著小石子的跳動,一連串蕩漾起五六個小水花。


    享受獨自偷歡的樂趣,反複著打水漂的遊戲,樂此不疲。


    正當我獨自沉浸在自己的歡樂中時,一個大煞風景的聲音卻忽從身後響起,“你在做什麽?在偷懶嗎?”


    聞聲便知來人,著實令我嚇了一跳。方才雀躍不已的心,瞬間熄滅。


    我心狂跳,惶惶回頭,就瞧見高釋玄如淩空而降的尊神般,悄無聲息地落在我身後。


    挺拔的身形,冷冽的姿態,不怒自威的氣勢,無形中給我壓迫感。


    他的身側則跟隨著那日禦書房外的侍衛霍青和步雲,兩人架勢一如初見,威武的猶如保護神。不遠處還守著幾位公公。


    瞧清是他,我懊惱不已,狂跳不已的心,未曾減少半分。我當下便按著宮中禮儀,給他恭敬地行叩拜之禮,“奴婢參加皇上。”


    他威嚴而洪亮的聲音隔空而來,“平身。”


    “謝皇上。”我緩緩起身。低著頭,交織著雙手站在他的麵前,手中還殘留一塊尚未用完的小石子。不禁會想,他是何時起站在我身後的呢?真是冤家路窄,難得的偷閑,竟然被他抓了個正著。


    高釋玄再次問道:“你在做什麽?”


    我揪著衣裙下擺,猶豫著該怎麽回答。躊躇一瞬,開口答道:“奴婢給皇後娘娘送完藥膳,趕回怡心殿去,忽感天氣炎熱難擋,又恰巧路過這裏,便來洗洗手。”


    他眉頭輕蹙,甚是疑惑的問,“給皇後送藥膳?”


    深怕他不信,我很是認真地點頭,娓娓說道:“昨日皇後娘娘來了怡心殿,太後瞧見皇後娘娘時不時咳嗽,便命我這些天給皇後娘娘做藥膳調理身子。”


    他卻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句,“你懂醫術?”


    我微微一愣,複又莞爾一笑,謙虛道:“談不上很懂,隻是以前看過很多醫書罷了。”


    他略一點頭,視線卻一路下移,最後落到了我交織在一塊兒的手上。似是發現了什麽重要證據,問道:“你手中拿著什麽?”


    我暗暗皺眉,要告訴他我是在玩打水漂的遊戲嗎?按照宮規,我這可算偷懶。直覺想掩飾,所以話便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沒拿什麽。”


    他淡淡的口吻,卻是不容我逃避,“把手打開。”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手緩緩伸出,攤開了掌心。他就近在眼前,我知道逃避不掉。但此刻感覺自己就猶如偷了糖的孩子。


    他瞥了眼我手心的石子,又瞧見滿手心是泥,揶揄道:“你還真是貪玩。是不是當不慣丫鬟?”


    被他當場逮到,我隻有自認倒黴,也有些赧顏。但聽到他的後半句話,知道他也是個陰晴不定的主,生怕他會一個不高興,就將我交給了夏孜弘。


    故而趕緊手忙腳亂地解釋,“沒有,沒有,皇上,皇上,很習慣,很習慣的……”最後嘴裏還嘟囔了句,“隻要皇上不把我交給夏孜弘就好。”


    他微不可聞地輕笑一聲,意味深長道:“如果不想當丫鬟,就來告訴朕,朕可以給你重新安排。”


    直覺他的話不懷好意,自然不會傻到輕信於他。我抿抿嘴,不著痕跡地回絕他道:“多謝皇上關愛,目前奴婢還能勝任。”


    他瞧見我明顯回避的態度,也不以為然。轉而瞅著我手中的石子,頗有意興地問道:“你在玩什麽?扔石子?也扔給朕看看。”


    我又是一愣,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隨即又想,既然是他讓我扔,那我遵命就是了。


    我盈盈笑道:“奴婢在玩投石打水漂。”說罷,斜著身子,將手中石子朝湖麵拋出,頓時清澈的湖麵蕩起一連串小水花。見小石子沉入水底,我這才滿意回頭,朝他嫣然一笑。


    卻瞧見他眸光沉沉,望著湖麵若有所思。我回頭的刹那,他淡淡道:“想不到,你也會玩這個。”


    我眸中也是一沉,歎道:“隻是兒時的愛好而已。”


    隨著他的目光,我同樣望向前方,不禁觸景生情。


    小的時候我家附近就有條河,我和弟弟每天放學回家,都忍不住要玩上會兒,很多時候就是玩打水漂。後來被爸爸發現了,爸爸擔心小孩玩水會有危險,便堅持讓我們要在大人陪同下才能玩耍。後來的那個暑假,爸爸便請來了遊泳教練,從那時起,我也喜歡上了遊泳。想起那時的流金歲月,我好生懷念。


    他許是察覺到了我此刻低迷的情緒,側目望著我,突然探究地問,口氣甚是清冷,“你在想誰?是在想夏孜珩嗎?”


    我也同時回了心神,直覺地搖頭,回答也是理所當然,“在想我爸爸。”


    他不禁疑狐,反問:“爸爸?”


    我恍然大悟,解釋道:“就是奴婢的爹爹。剛剛這投石打水漂的遊戲,便是兒時爹爹教的。”


    他不再追問,突然蹲下身子,撿起一塊石子,就朝湖麵拋投而去。隻見小石子連續彈跳起十多下,湖麵頓時漾起圈圈水紋,此起彼伏。


    此刻的他,猶如一個成熟的大男孩,整個動作瀟灑利落,一氣嗬成,很是漂亮。我不禁傻眼,原來他也有如此陽光的一麵。


    我的讚歎不由脫口而出,“漂亮!”


    他側目望望我,眸光興起一抹玩味。


    我瞧清他的眼神,努努嘴,有些微微不服氣,“原來皇上才是深藏不露。”


    他眸中的玩味更甚,挑釁味十足,“怎麽,你想跟朕比。”


    瞧見他霸道的樣子,我可不想沒事找事,正所謂伴君如伴虎,搞個不好,還來個翻臉不認人也說不定。


    何況他也確實厲害,我頂多讓石子跳個五六下,他卻能讓它跳十多下。我謙虛道:“奴婢可不敢班門弄斧。”


    他卻得寸進尺,口氣狂妄自負至極,“量你也不敢。”


    我雖無心跟他較勁,但聽到他放下的話,也是不甘心地瞪大了眸子。


    他側目意味不明地瞅我一眼,便轉身而去。身後的霍青、步雲隨即跟上,隻聽他邊走邊說道:“時候不早,朕該上早朝了。”


    待我回頭,隻見一行人浩蕩而去的背影。


    我收回眼神,望著斑駁蜿蜒的湖麵,竟然是他方才打水漂的勃勃英姿。不禁搖頭,不作深想,還是趕緊回怡心殿的為好。不然,怕是徐公公又要嘮叨。


    接下去幾日,一切過得出乎意料的平靜。自然主要是指皇後那邊,我依舊每日清晨負責給皇後送去藥膳。皇後每日如常,喝完粥就讓我回來。有時還誇讚個一兩句。


    倒是皇後身邊的冬蓮,每每遇上,算不上太過的刁難,但總是冷著臉,愛理不理的樣子,我也習以為常。


    太後是一心向佛之人,到底還是心存善念的。她瞧見我近幾日兩宮來回地跑,出於體恤我的辛勞,原本該是我負責的午膳和晚膳,也讓另外的丫鬟代勞。


    我則隻要替她泡泡茶,磨磨墨,或者跑跑腿,或者閑暇時陪她講講佛經,聊聊天……。


    我看得出來,太後很喜歡我。就拿她的一句話,就是注定與我有緣。我也是真心實意地拿她當長輩來尊敬。但太後對我的疼愛,卻招來香巧的暗暗嫉妒。雖然香巧隱藏得很好,甚至比起從前還對我熱絡上幾分,但女人獨有的敏感,卻讓我將這一切了然於心。


    自那日後,我就從不在湖邊多作停留,每次都是望望旖旎的美景匆匆而過。生怕再次遇上高釋玄。


    我直覺想離他遠些,不想與他有太多交集。當然,高釋玄自那日後,也確實沒再次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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