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向天麟如今披頭散發,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大睜著,仿佛見到了生死大敵。


    但僵持不過一瞬,他驟然轉身運起輕功,以極快的速度竄入山路深處。


    楊是非連忙回頭一喊:“江莊主,有勞纏住這些人!”


    說罷,將身旁洛仙兒一把抱起,奔向被少女口哨聲喚回的小母馬,飛身跳上馬背一甩韁繩。


    “駕!”


    馬兒嘶鳴出聲,撒腿急奔。


    見兩人追進深林,江無憂臉色沉重,驀然閃身擋在李玉叢等人麵前。


    “徒兒,老友。就在這裏陪陪老夫吧。”


    ...


    兩道身影隔著十數丈,在密林內急急而奔。


    四周雜草叢生、晨光漸黯,隱隱帶上一絲肅殺寒意。


    楊是非隨手撥開枝芽樹杈,極為矯健的在林間騰躍穿梭,冰冷目光緊緊盯著不遠處奔逃的背影。


    深林內枝藤太多,馬匹不好再奔躍追襲,他在追一段路後就下馬徒步而行,反而漸漸拉近了雙方距離。


    “此人身上帶傷,功力應該略有衰退,以我的準備...可以一戰。”


    在出城前,洛仙兒就與他講解了九重門武功的各處罩門與弱點。


    經剛才一戰,楊是非得以確信,體內寒氣所帶來的極端冷靜與反應能力,能輔助自己捕捉敵人的罩門所在,這也是他獨自麵對向天麟的底氣。


    “這個位置,距離鐵總捕他們應該足夠遠了。若真有伏兵緊盯洛小姐的一舉一動,待我們二人都徹底力竭,便是出手之時。”


    楊是非側首瞥向後方,隱約見洛仙兒也下了馬,正‘踉踉蹌蹌’地朝這邊徒步追來。


    很好,洛小姐已經在演了,還挺像。


    他心中一定,當即提氣大喝一聲:“向天麟,你殺了你的妻女,還有臉逃走嗎?!”


    “——誰殺的!”


    果不其然,向天麟逃竄身影驟然一頓,腳下揚起一片塵土。


    迎著對方殺機凜然的目光,楊是非臉色沉著,在雙方不到十丈時停下腳步。


    “究竟是誰殺的,你心中清楚。”


    “我怎麽知道!”


    向天麟下意識怒吼一聲,神情卻突然一呆:“我的妻女...何時死了?”


    楊是非眼神微冷:“數天前就已身死,躺在你家中的棺材裏。”


    “不對,她們分明活得好好的,你在嚇我!”向天麟神情驟冷,內力一激,一身宗師威勢盡顯無疑。


    一時間,樹林四周寒風拂動,刺骨涼血。


    楊是非握緊雙拳,麵對威勢更是絲毫不懼。


    “既然她們都還活著,你為何要潛入衙門盜取機密,又為何畏罪潛逃,最後落得如此地步?”


    “因為...他們有本事幫我治好妻女!”


    向天麟眼中血絲遍布,愈發瘋狂,直至驟然大喝出聲,大步流星的正麵襲來!


    楊是非瞳孔緊縮,體內寒氣幾乎如爆炸般擴散,不由自主地急退閃躲。


    但對方身法顯然更快,眼見五指成爪朝麵門扯來,他當即扭身橫躲,提掌攻向其側腹。


    “就憑你...還想攔我?!”


    向天麟提氣爆喝,猛然扣住楊是非手腕,掄臂一甩。


    澎湃內息所帶來的力量更是驚人,楊是非隻覺眼前一花,整個人頓時被甩得淩空一轉。


    剛抬起視線,迎麵而來便是一記包含殺機的重拳。


    “——!”


    楊是非呼吸一滯,瞳孔內拳影急速逼近。


    寒氣激蕩間,他心神隨之一清,在眨眼間擰腰後仰避開直擊,提膝上頂,強行擊中對方的肘部,令其拳勢一亂。


    而雙腿順勢纏住其左臂,反掐住手掌,低吼著匯聚全身勁力,猛地一扭!


    雙方一齊騰空轉了數圈,重重摔落在地。


    塵土飛揚間,楊是非強行掙脫手腕,側身一腳朝後踢出。而趴在地上的向天麟也一拳迎上。


    ——嘭!


    拳腳硬撼一記,勁風四散,雙方都借勢退開。


    楊是非雙掌擦地劃出數丈,猛地一拍地麵淩空旋身,穩穩踏地站起。


    向天麟借力挺身而起,單足點地輕盈後劃,雙臂一震散去轟入體內的三重勁力。


    “......”


    煙塵四散彌漫,幾片落葉緩緩飄零。


    楊是非沉穩吐納,頭腦依舊冷靜清晰。但向天麟心底卻升起幾分驚異。


    此子的力道,竟比前幾日交手還強出一籌,連直來直往的拳勢招數也多出幾分精妙變化,內勁更是愈發難纏詭異。


    僅僅幾天而已,此子究竟是如何變強的?!


    “我有一個疑問。”


    楊是非此時驀然開口:“你的妻女究竟生了什麽病,要敵國奸細幫忙救治,而不是找國內諸位神醫妙手。”


    迎著向天麟變化不定的眼神,他重新擺開緊握雙拳:“以你九重門主的身份,難道還怕找不到國內神醫幫忙?”


    “他們...治不好。”向天麟的拳頭攥得青筋暴起:“正因為治不好,所以我才要找人幫忙!”


    “是治不好,還是根本沒法治?”


    楊是非冷冷道:“你的妻女‘生病’不過幾天,你當真去找過名醫看病?”


    “你——”


    “還有,就算救活了你的妻女,又能如何。”


    楊是非打斷了他的話,目光更是銳利:“因你賣國叛逃,九重門被盡數鎮壓。你身為一宗之長、一家之主,卻什麽責任都拋到腦後,留下你的徒兒們和無辜妻女,你可知他們會有何下場?”


    向天麟煞氣漸消,嘴巴微微張合,臉上閃過幾分茫然之色。


    “他們...她們會...”


    “會被貶邊疆、會廢除武功,甚至會砍掉腦袋。”


    楊是非冷笑一聲:“其他徒弟暫且不談,與你關係最親的妻女,下場定是最慘。你自詡為救妻女而通敵賣國,又可曾想過這個結果?”


    向天麟心神俱震,顫抖著抱住頭,踉蹌後退兩步。


    “是啊,我為什麽要逃走...救治她們還有何意義...”


    “不僅沒有意義。”楊是非斬釘截鐵道:“甚至是你害死了她們!”


    向天麟如遭雷擊,雙眼大睜,嘴裏喃喃著‘不是我’之類的推辭,身形卻愈發搖搖欲墜。


    他臉色一陣變幻,猛地握拳砸在身後的樹幹上,震得落葉四散。


    “是我...是我...”


    向天麟目眥欲裂,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對的,她們都死了...死了!”


    無言間,他眼底深處閃過絲絲茫然錯愕,似乎回想起了什麽,化作驚駭與悲痛。


    “是我...殺了她們?!”


    向天麟死死抓住頭發,力道之大仿佛要將頭皮強行扯下,撲通跪倒在地,仰頭發出一聲哀嚎長嘯。


    楊是非暗暗驚疑。


    看此人反應,是回想起了真相?


    汙穢的侵蝕,能夠被扭轉?


    “隻是巧合。”洛仙兒此時‘氣喘籲籲’的趕到身旁,額間香汗淋漓:“終究是接近宗師的武人,精神強韌,所以才能在刺激下勉強清醒片刻,但維持不了多久的。”


    向天麟漸漸停下嘶吼,扶住身旁古樹,再度搖晃站起。


    “多謝...暫時讓我想起很多事...”


    沙啞顫抖的聲音,足可見其心緒動蕩。


    “你想起來了?”


    “是啊...身為宗主的我欺上瞞下,甚至失控之下殺了妻女。”


    向天麟抬起頭,兩道血淚自眼角流淌下來,扯起崩潰扭曲的笑容:“隻能瘋瘋癲癲的繼續假裝正常,找借口說妻女出去郊遊踏青,實則...妄想她們還活著,還能被救活...”


    楊是非心頭一凜:“你為何要這麽做。”


    “我...不明白。”


    向天麟提拳重重砸著自己的頭,血淚流淌個不停:“腦子裏仿佛有另一個‘我’,忍不住去做任何想做的事,甚至產生幻覺,分不清真真假假。我根本抵擋不了...以後別說是通敵賣國,說不定見人就殺...”


    他漸漸攥緊右手,五指將樹幹扯得七零八落。


    旋即,向天麟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慘淡一笑:


    “殺了我吧。”


    “讓我作為武人,留下最後一點顏麵,在繼續發瘋之前,死在你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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