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戌年辛醜月庚子日未時,


    諸生宴。


    端木行好為人師,天下之間文人的通病,多為好名。端木行早年之間早已經退隱江湖之遠,然而,卻怕是終究放不下一個自己清高的名聲。天下之間的權利種種端木行自是不屑一顧,似如今一般在這渺遠的傷上清縣當個閑職的縣令倒也是自在,隻是……於那世間浮名之物,於自己的羽毛卻終究是愛護有加的。


    端木行愛才,他雖已是個退隱朝政之人,然而膝下的門生在朝政之上卻大多都多有建樹,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端木行是個天下少有賢達的名師。


    端木行愛詞,又是個極愛畫之人,每有佳句,必反複吟誦字字斟酌揣摩如入癡狂,每見之佳畫,手不釋卷,必反複臨摹賞玩幾日不休才算是作罷。


    諸生宴之中多為當地頗有幾分才名的幾個杏林士子,更多有一些從他處聞名而來的地方才子。每見了幾人,必躬身滿目笑意迎之,多說了幾句那“久仰久仰”的恭維之話,偶爾幾人湊至一處,便是多聊起那詩詞字畫來,卻是當真真是酸朽之氣十足,說是附庸風雅,風花雪月之事也罷,多是文人之間的交自比鬥罷了,詩詞之道,書畫之道,琴棋之藝,盡皆如此才是。


    端木行取了這諸生宴之名,然而,當日之間,卻尚是端木行的六十大壽。這老頭滿目堆著笑見了庭中盡是的書生士子來往之間,神色之間倒看似滿意的很,隻捋著自己下顎上幾縷花白的須子,眉目彎彎,多是一副慈祥可親的溫厚長輩的模樣。


    宴上席間多有不少名流士子借著諸生宴之名贈上了這壽宴的壽禮,多為一些前朝或是當代畫手書聖字畫,更有幾卷天下難見的畫軸的孤本,端木行瞧著滿意,但愛不釋手的把玩一番,終究還是差著下人將那些個壽禮送了下去。


    那是兩個看上去衣衫好似襤褸的少年,都是一番頗為瘦骨的模樣。


    兩個少年緩緩走至了廳間,更瘦高個的少年悄悄抬眼見著周圍衣著光彩的很的士子,又想起這原是當地縣衙的府邸,一時之間卻是上下牙齒顫顫作了兩股戰戰的模樣。


    隨後趕來的府裏的家丁看上去頗為狼狽的看來是想要拉拽著兩個少年出了門去,也不知這兩個少年是怎生這麽大的膽子竟就這般混進了這府衙之中。


    端木行揮罷手,正想隨意差人給這兩個少年一些吃食打發走,卻隻聽得堂前那年紀更小的少年此刻卻是仰著臉朗聲於那廳中之人說道,雙目微動,雖好似終有幾分的怯意,卻仍是固執的昂首說道,


    “——聽聞上清縣縣令端木行是個極愛畫之人,若是奉上一幅得了先生眼緣的好詞好畫,這諸生宴……自也是可以來走上一走的,……是也不是?”


    聲音響亮,調子拖得頗長,吐字倒也算得上是清晰的很。


    端木行聽罷,似是來了幾分的興致,瞧著那在他看來頗為有趣的少年,便是眯著眼笑道,“此話卻是不假。”


    頓了片刻,便隻見端木行自顧的走上了廳中,向兩邊府衙的家丁揮罷手,眉間此番怕正是一番似笑非笑的模樣,說道,“狡猾的小子,也不知是誰教了你說來這般討巧的話,如此……我便許了你……”


    隨即緩緩的笑道,“且先將你要讓我瞧上的展開我瞧瞧。”


    那年紀頗小的少年看上去卻似比另一個年長些的瘦高個要沉穩了許多,隻見那少年愣神片刻,便已經拉拽著另一高瘦少年的胳膊,兩個少年對視一番後,做著頷首的模樣。


    便隻聽得那瘦高個此時怕是終於晃過了神來是我年長的少年朗聲的緩緩於廳間說道,“我們先生要讓我們替端木先生獻上的畫……定然是這天下之間獨一無二的一卷孤本畫卷。”


    ……


    說罷,隻見兩個少年分別執著一幅畫卷的兩端向著兩邊緩緩的退開……兩邊拉開,便是一幅將近二十多米奇長的畫卷,莽莽群山,蜿蜒城壁,黃土蒼茫……是極一幅雄渾蒼茫之景,更難得的是,卻是不知那作畫之人用了何種的筆法,雖隻寥寥不過幾筆,竟已將那山石的肌理紋路都已描畫的清晰,更難的是,卻竟尚還是一副渾然一體的自然之感。


    圓而無圭角,彎曲如同畫蘭草,一氣到底,線條遒勁,不可排列須有參差鬆緊,疏林野樹,平遠幽深,山石作麻皮皴。


    麻皮皴的山水畫法在南唐便早已有所微名,興起於宋,並非是極為不尋常的筆法,是宜用長鋒尖毫的畫法,中鋒起筆,轉而側鋒斜拖,頓筆收訖,尤似麻披散狀。中側鋒並用,調配適當,中鋒見骨力,側鋒求變化。用墨則由淡漸濃,少有疊筆,是一種大開大合的極為大氣收放自如的筆法。


    而眼前這一幅長達近達二十米的畫卷,極為熟練的筆法,怕更是麻皮皴畫法中極為少見的嫻熟的精品,更難得的是,蘊含在筆力之中蒼茫雄渾的大氣。


    然而……對於生於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年代的士子而言,一種前所未聞的筆法,執筆之間一往無前,一筆蹴就的灑脫渾然的大氣,這確實是幅當世少見的好畫……當世之中,士人大多都喜了一種細筆臨摹雕琢的精致巧然的畫法,而這種大開大合,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巧若拙的畫法當世之中並非全無,而能將這種畫法之中信手的灑脫的大氣盡皆表露在畫卷之中之人卻怕當真是寥寥無幾……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端木行緩緩念著那題在了畫卷之上幾個清疏俊秀,轉而藏鋒的瘦金字……又是極了一種在這天下之間聞所未聞的筆法。不過短短幾句不長的七言,字字珠璣之中卻盡是一番於那畫中蒼茫之景相融的雄渾的大氣,不過在唇齒之間細細品味一番,胸中立時騰起的怕便是一番全然的豪氣來。


    一流的畫,一流的字,一流的詞,一流的氣……端木行一見之下便已愛上了這畫,這字,這詞,這山水之畫之中渾然大開大合的蒼茫雄渾之氣……然而,最讓端木行震驚的不是那畫,不是那字,不是那詞,也不是那氣……卻竟是……


    “這是……玉門關?”端木行怕是不由得的幹澀著嗓子緩緩的見著眼前這幅山水畫卷,不……那並非是一幅真正的山水畫卷,若是……


    若是……若是……當年的玉門關一役中鎮守邊關的偏將見了這幅玉門關的山水之畫……隻有真正去過玉門關的人大概才會真正懂得這幅山水之畫的真正的價值,並非是可以懸掛在廳前隨意供人觀賞把玩的一時風流之作。


    於那戎狄之地相接壤的玉門關是天下三大險關之一。而……若是不錯的畫……這畫……


    ——這畫卻怕是當真……真正是一幅玉門關天下險要之處的地勢概況。


    記憶中,玉門關自己識得幾處的險要之處都已於那畫中之景全然一一對應了上。


    想罷了此處,端木行負在身後的左手緊緊抓住指尖都已開始緩緩顫動的右手,掌心之中此時怕已是一番冷汗濕潤的黏膩之感。


    ——這天下,竟真有將那玉門關的山水都已看遍入畫的天才之輩!


    ——如此的人物,這般……的天下風雲之輩!


    端木行緩緩撫摸著那畫卷右下角的一方紅印,


    ——子安居士。


    ——子安……居士?


    天下之間,他端木行卻是半分也不知在他這清貧至極的小鎮上存了一個如此鬼才的人物來?


    ……


    上清縣,


    官道。


    那是一匹棗紅色的馬兒,馬兒晃著長長的馬尾正在官道之上怕是正在極為悠閑的走著,坐在了馬上隨馬而顛的是一個一身青色寒衣的書生,書生右手執著一本的書卷,看得倒似是認真,一頁一頁的緩緩的翻來,隻是那神色之間怕是終究是一副極為淡漠冷然的模樣。


    書生自顧的看著他的書卷,馬兒自顧的悠閑的走著他的官道,映著身後兩旁青蔥一片的竹林,正是一片新雨過後的模樣,晚間的雨將那竹林裏的竹葉洗得尤為鮮綠喜人,似一幅緩緩展開的潑墨一般水墨畫,君自不語,而自清雅。


    ……


    林子清歎罷口氣,閉上眼,心裏默念了句,——係統。


    是極為熟悉的冰藍色的冷光,心念微動之下,點開任務麵板,隻見你支線觸發任務中此時竟是一個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感歎號,心下好奇,再點開。


    任務:【端木蓉的請求】(觸發支線任務)


    狀態:已結束。


    完成度:60%


    ——滴!係統提示,玩家已成功完成60%支線任務,是否立即領取獎勵?


    ——滴!係統提示,玩家未成功完成100%支線任務,進行隨機獎勵,玩家是否立即領取獎勵?


    ——是。


    ——滴!係統提示,玩家成功獲得支線任務隨機獎勵聲望+20。


    ——……


    林子清心裏歎罷,倒是不曾想這支線任務竟也存著個完成度的問題,他不過難得偷個懶來,差了兩個少年去那上清縣縣令的諸生宴上走上一走,不曾想結果……60%的完成度,如此想來……


    ——那些個其他的獎勵倒也是可惜得很。


    想罷此處,麵上仍是一番波瀾不驚,不動聲色的模樣,隻是……


    ——若是……若是還存了下次……


    ——他便也就勉為其難的去那宴會席間去走上一走吧。


    ……


    ——有時……便也就……勉強做個識趣之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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