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不知甲子,在營裏磕磕絆絆的鬧騰了多時,時日終究恍恍而過,偶爾靜下心來細數一番,幾年的歲月早已如指間流沙而過,再數今朝,已是慶曆年間第十二個春秋。


    營外的幾萬將士正在整軍,瞧著黑壓壓真正連綿一片的場景,隻這麽瞧著,張合便已忍不住歎道:“這仗,怕是又要打起來了?”


    餘晃聽聞,便道:“已經打了幾年了,也不怕這一遭了,倒是沒什麽好稀奇的。”確實,邊疆的戰事不斷,這般整軍的場景多少也已經屢見不鮮了。餘晃所言倒也確實非虛。


    然而,張合仔細的瞧著餘晃那張在自己看來和死人臉相差無多的臉色,齜牙咧嘴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說,你小子就不能不這麽幹巴巴的,瞧著就不像是個好人的皮笑肉不笑的與人說話嗎?”


    餘晃板著臉沉默了片刻,方才挑了挑眉,隻見那不過一下挑眉的模樣在餘晃那張臉上也是顯著多有幾分陰狠的暴戾,當然,在相熟幾年後,張合也是不得不承認這人骨子裏正派得甚至多有幾番古板的性子,生生可惜了他麵上這副陰損的好相貌,“皮笑肉不笑?”隻聽得餘晃疑惑的出聲,終於還是低低沉沉的猶豫著說道:“……我沒笑。”


    那聲音聽著就像從破風箱裏磨出來的,讓人聽著就不由得從心裏騰起幾分的寒意。


    張合默默地扭過了臉,拍了下餘晃一邊的肩膀,然後一手向著餘晃的那張臉皮子一戳,便道,“托你這張麵皮子的福,你不笑也已經夠寒磣人的了。”


    張合心道,這軍中怕是再沒有比眼前這人更呆的呆子了,性子倒是認真,隻是他偶爾說來的幾個玩笑總也如此較真未免就有些不怎麽美好了。說來倒也奇怪,餘晃的那張臉皮子生得也不是很難看,怎麽說呢,看久了還是能看出是個挺俊的一小夥子,獨獨隻有一點,看著好看是好看,可怎麽就不像個好人呢……嘖嘖,張合搖頭歎道,果真還是像他長得普通些才好,瞧著精神些也就夠了。


    張合將手收了回來,在背後摩搓了幾下。張合臉上的眼珠子轉上一轉,又心道,這呆子今兒個倒是好說話,他伸手都已經戳上這人的臉皮子了,他都沒什麽反應,倒也是真正難得,瞧著臉皮上就像占了些子便宜的暗地裏咧著嘴賊兮兮的笑著。這般想著,麵上眼皮子又是一翻,道:“聽說,將軍準備此次親自帶兵?”


    餘晃沉默片刻,道:“……你怕了?”


    張合眼一瞪,眼皮子一跳,道:“你張合爺爺會有怕的時候?”


    “爺爺?”餘晃稍稍皺眉,隨即便緩緩言道:“……你年紀比我要還要小上一些。”


    張合:=皿=


    張合在心裏默念幾聲,他不與這呆子計較!稍稍緩下幾口氣,才又繼續不急不緩的說道:“這場仗打完,怕也該是要結了。”


    餘晃道:“許是最後一仗了。”


    張合歎道:“將軍也不知是怎麽想的,非得攬上這去前線領兵不討好的差事。”


    餘晃道:“自會有人護住將軍。”


    張合道:“這仗打完,於邊疆再鎮守幾年,若是幾年再無戰事,邊疆戰事了卻,便也就到了該班師回朝的日子了。”伸手再捅捅身旁的餘晃,說來也奇怪,張合在軍中向來處得圓滑,軍中與他關係不錯的將領不少,於底下的將士也是一副稱兄道弟的模樣,他卻偏偏對著這塊死硬死硬,臉色又天生一副陰冷的木頭起了幾分的興致。旁人少有人願與這臉色陰沉瞧著就讓人覺出幾分膽寒的餘晃餘偏將搭上幾句話,也就隻有這張合一副嘴皮子圓滑性子大大咧咧的模樣的一人算是於這餘晃相處得極好吧,想到此處,張合這廝臉上卻是不由的生出幾分的自得了來。


    餘晃沉吟片刻,道:“將軍自有自己一番的考量。”


    張合臉皮子上又是一抽,頓時覺得自己頗是有些牙酸,心想著,自己當初怎麽就會認為這呆子是這幾個將領之中心思最深的那一個呢?這呆子莫不是除了這一張的臉皮子半分都看不出心思百轉的花花腸子來,性子端是認真的有些過分,將軍有令,便是讓他馬上抹了脖子,怕是也不會有半分的猶豫,這忠倒是有了,隻是再怎麽想著,都有著幾分的愚色,總而言之,張合心道,這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呆木頭。


    張合掏了掏耳朵根子,道:“將軍的話我當然是信得過的。”頓了頓,又道,“將軍派我二人率軍在十裏坡外埋下伏兵,你心裏可是有了打算?”總計整整五萬的兵馬,張合尋思著這五萬的兵馬便是正麵迎擊也已經夠了,若是用作伏兵,倒是多有些聲勢浩大了。


    “五千兵馬,我負責伏兵。餘下的兵力……”餘晃一指張合,道:“餘下的兵力……你負責。”


    張合瞧著這人一雙挑著的英挺的眉毛,心裏想著,這人的眉毛倒是生得又正氣又好看,心裏這麽想著,一時走神之下,再回神,瞧著餘晃一雙“陰森森”的又黑又深的眼珠子,一激靈之下,迷迷糊糊的便應下了一聲“好。”


    ……


    整整十萬的兵力於半個時辰前的功夫已經整合完畢,弓樞瞧著底下黑壓壓綿延一片的大軍,歎道:“將軍,你真準備……”並非弓樞實在信不過他林將軍,隻是,這般的兵力實在太過龐大了些,更何況,戰場上刀槍無眼,林將軍身上也沒有半分的武藝傍身,若是真出了這般那般的毛病,弓樞下意識的齜了齜牙,那可真還就不好說了。


    三軍已經整軍待發,然而,林將軍牽拽著手中的馬韁,望著遠處莽莽一片的群山,率軍出征近幾年來也該是習慣了,然而,卻唯有此番,他伸手揉著自己一邊的額角,總覺得……有些古怪,心下歎道,許是自己近來有些多疑了。


    身下的白馬從馬鼻子裏呼出幾口的熱起來,馬蹄子向後蹬上幾下,弓樞見著將軍座下的這馬祖宗便覺得有些頭疼,頗為識趣的繞過這馬祖宗,隻牽著自己手下那匹棗紅色的大馬的馬韁,站在馬下拱手道:“將軍,此番前去,還望萬般小心為上才好。”


    林將軍沉吟片刻後,怔怔的瞧著遠處的群山的視線回頭隱隱的沉下,道:“我率五萬大軍北上,三日後若無音訊,你便於楊釗一人率座下三萬大軍北上攻戎狄大軍,營地一陷,戎狄必定陣腳大亂,自其退兵,便可指日而待。”話說至一半,卻忽然問道,“楊釗何在?”


    弓樞一拍自己的腦門,“嘿嘿”笑了幾聲,便道:“許是在與底下的人話別吧。”臉上曖昧的神色一顯,林將軍一默,便也不再詢問其他了。


    林將軍道:“你自己手上有幾下分寸便是。”


    弓樞頓時斂上自己臉上的神色,方正色道:“末將省得。”


    帳下幾萬的兵馬也已經整合了,張合和餘晃手下的伏兵也已經待發了,弓樞和楊釗手下的兵馬隨時可以出兵……由他手下五萬的兵馬吸引茯苓帳下戎狄大軍的主力,楊釗於西麵嚴防永安侯帳下幾萬大軍的反撲,弓樞再於其後伺機而動。


    然而,總覺得似乎忘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是……什麽?


    眼中恍惚的神色一閃而過,林將軍再度將視線投向這一片黃土蒼茫的戰場,眼中的神色終於一凝。


    若是他率軍而下的大軍真真不能擋住茯苓帳下如今不過幾萬寥寥的將士,尚還有弓樞帳下,玉門關中的上萬將士……


    ——此戰,他定然……勢在必得!


    ……


    弓樞難得一臉正色的一直目送著林將軍帳下的幾萬將士終於消失在起伏的群山之中,臨行之前,倒是難得的拉著兆空來來回回的叮囑著注意將軍的安全,嘮嘮叨叨的一直磨嘰了很久,一直到兆空掏了掏耳朵,說道:“將軍,你說得我自然都是省得的,若真有人能傷了將軍,定然是要從我的屍骨之上踏過去的。”


    自大軍出軍以來,弓樞近來也多覺出有些心神不寧了起來,楊釗帳下的兵與兩日前也已經出兵,如今營中的大將怕也不過僅剩於他在內的幾個老將了。


    左眼跳災,右眼跳災,弓樞覺得自己愈發覺得有些不安了起來,這左眼皮跳得怎麽這般的厲害,莫不是……不不,定然是自己最近疑心過重了,想得太多了才是。


    仔細想想,這幾年來,在將軍的領兵之下,永安侯早已被自己打的龜縮在西方一隅,而戎狄的兵馬雖然強盛,然而畢竟戎狄地廣人稀,打上幾年的仗,內部的矛盾也是變得愈發不可調和了起來,明明本該是一副必勝之局才對,哪還有什麽餘地,必然是自己想多了。


    弓樞隻好多方這般安慰著自己。


    幾日後,軍中的傳令官來報,營外永安侯帳下溫良攜底下三千將士前來投誠。


    弓樞一聽,覺得是個好消息,便把溫良給招進了帳內,哈哈大笑幾聲,便說道:“我早與你說過,永安侯那滾犢子的叛賊的營裏不是你該處的地方,你倒是早該於我們營下投誠了。”


    溫良苦笑幾聲,道:“弓將軍以為末將為何會前來於將軍投誠?”


    弓樞便道:“為何?”


    溫良道:“左鍾左將軍死了。”


    弓樞愈發覺得自己的左眼皮愈加跳得厲害了起來,不語,示意溫良繼續說下去。


    溫良閉了閉眼,再睜眼時,隻見這向來意氣風發的智將的眼底此時竟也遮擋不住一片的悲涼之色,聽得終於嘶啞著嗓子艱難的說道,“左將軍誓不聽永安侯帳下調遣,上頭五道詔令下來,左將軍依然誓死不從,永安侯一怒之下,……左將軍因不聽調遣被安上了叛將之名,於軍中……斬首示眾。”


    溫良咬咬牙,隻見其雙目已經轉了赤紅,緊緊地盯著弓樞一字一頓的說道,“隻因……永安侯已向戎狄大軍投誠,下令全軍全部任憑茯苓帳下調遣,……永。安。侯。已。對。戎。狄。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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