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幾天前,大地還是青翠美麗,滿山油綠,此刻卻已白雪氛氛、山野披上銀裝。


    不過,雪尚未遍及半山腰。


    山路旁有棟孤零零的房舍,雪花不時飄落,但積雪不深。


    這棟用圓木搭成的小屋有個狹窄的門廊,門廊上擺著一張椅子,一位老大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被落霞塗上一層暗紅的山巒。


    那位老人不是別人,他就是霍克?瓦頓。


    他雖然清瘦,但體格久經鍛煉,肌肉宛如接長在骨頭上。以前烏黑的頭發,如今早已白發蒼蒼。霍克?瓦頓已經上了年紀,而且相當老。


    盡管他一臉和頻悅色,但看來卻完全不像是街上常見到的那種性情溫和的老人。


    比方說,他偶爾上街買東西時,不認識他的居民就會讓路給他;應該說,看到他來便紛紛走避。


    倒也不是因為霍克麵目可憎,正如先前所述,他一臉和顏悅色,氣質優雅。不過走路不慌不忙的他,讓人感受到一股無形的震懾之氣,大家也就自然不得不退避三舍了。


    甚至很少人敢與他四目相接。


    因為他的黑眼珠中,具有一種「力量」(達到芋種程度的戰士都是如此)。即使他的青情祥和,大家仍然不敢直視他。


    或許在這位老人的眼眸中,早已刻劃著他身為戰士時的曆史。


    霍克就是這樣的老人。


    霍克宛如石像般,動也不動地一直坐著。半晌,他才晃動一下肩膀,接著,他絧絧地轉動頭部,把視線移至山路的方向。


    這時,正有一位少年沿著山路攀登而來。


    他一身黑: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褲子,連頭發也是黑色的。


    盡管那人在遠處,霍克依然看得清楚對方隻是個少年。年齡頂多十五歲左右。隻是他不同於一般少年,一點也看不出有輕浮的情態。


    在霍克的注視下,少年迅速靠近。他終於走完山路,往山中小屋的方向走了過來。


    霍克的視線並沒有離開那少年,他倏地從椅子站了起來,默默地迎接才年的到來。


    少年骨瘦如柴,不禁讓人懷疑他平常是不是有一頓沒一頓地過活,這種年紀的孩子應該有健康的膚色,但他卻是又黑又瘦、皮膚亮無光澤。


    如果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為他是個無處可棲、到處行乞的少年。


    不過,那些認為他是個小乞丐的人,多半是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眸。


    少年的全身,隻有那漆黑的眼珠子,綻放出讓人無法漠視的懾人光芒。


    他的表情沉穩有如風平浪靜的大海,仔細凝視時,會不由得受到吸引。那對眼眸實在不知思議,可說是兼具嚴厲與溫柔;而眼眸深處,卻可看到一絲哀愁。


    哀愁的原因不得而知,但那絲哀愁,卻使少年看起來十分老成。


    那少年還未來到霍克跟前便停下腳步,將目光停在霍克身上。


    「你好!」霍克低聲說。


    少年微微一笑,輕輕點頭。


    「真是稀客,我這個山中小屋,很少會有客人來。我想,咱們是頭一次見麵吧?」


    出乎意料地,黑衣少年略為低頭致意,似乎用點頭代替寒暄:「沒錯,咱們是頭一次見麵,我叫雷恩,你是霍克?瓦頓,對不對?」


    「現在的人不常用全名稱呼對方了。」霍克微微笑道:「你稱呼我霍克就可以了,你叫雷恩啊!」


    那少年彷佛沒有聽到霍克所說的話,又開口問道:「你原本是磊放國的大將軍——『風之劍聖』霍克?瓦頓吧?聽說你從騎士退下來後,長期擔任該國的劍術指導,對不對?」


    「沒錯。不過,那個令我覺得汗顏的名稱,可不是我自封的噢!」霍克事先聲名。


    接著他又說:「而且磊放國的『大將軍』是兩代前的約翰陛下賜給我的名號,那已是非常久遠以前的事了。」


    霍克並沒有回頭看倚靠在門前的劍,臉上的微笑也未曾消失。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但實在無法把眼前這位少年當作敵人看侍。從方才到現在的情況來看,少年的目的很明顯。


    可能是少年的眼中有股哀愁,或是霍克本能上認定對方是戰士的緣故吧!


    沒錯。那位少年的確是個戰士。


    「全克,你怎麽評自己無關緊要,我想知道的是……」


    「你想知道什麽?」霍克以柔和的語調問道。


    雷恩的黑色眼珠頓時一亮:「現在世上最強的戰十到底是誰?對於這個簡單的問題,全世界有半數的人都回答,『是霍克』……果然沒錯,我查過你的戰鬥經曆,你配得上這個稱號。比方說,你曾經一個人趕跑了數千名敵兵。」


    「這個嘛……」霍克苦笑著回答:「雖然這麽說不算說謊,但要說真是這樣,也有些勉強。那次戰役,我湊巧背對橋梁,所謂『一人當關,萬夫莫敵』。而且,敵兵不是數千人,頂多一千人而已。」


    「我知道。縱使如此,你也是十分了不的人物。那種情況下,通常很快就會被殺死,因為人數太過懸殊了。」


    「敵人太高估我了。」


    「是不是真的,立見分曉!」雷恩緩緩將劍拔出。


    夜幕逼近的院子內,突然充滿藍色光芒。


    「嗡嗡嗡嗡」無數昆蟲的振翅聲,預告戰鬥即將展開。


    沒錯,雷恩拿著的是一把魔劍!


    看了此魔劍射出的強烈光暈,即可知這把魔劍的盧恩大師,是何等一流的魔法師。


    在魔法師銳減的當今,魔法師的地位卻不升反降。


    雷恩向對方挑戰,目的是在掂估自己的實力。


    「雖然你退役至今有一段時日,但聽說你現在的劍術已達顚峰狀態,希望你能毫不保留地展現出來。」


    「看來你不是維爾果那一夥,如果你想提出和我比武的要求,我已經……」


    雷恩不等對方說完,便打斷他的話:「我不曉得你接下來要說什麽?我深深了解我來這裏會造成你的困擾,但我並非是來找你比武的。」


    令人訝異的是,雷恩居然略施一體,彷佛為自己的無禮向對方致歉。他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不講理。


    「如果我確信自己已經獲勝,我會點到止。不過,你想殺我的話,可以還擊,不必客氣!來自首都的警備隊會認為你是正當防衛……」


    霍克已經放棄說服雷恩,因為他突然從眼前這個骨瘦如柴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一股強烈的震懾之氣。轉瞬間,一股勁風和強烈的能量波動,徒地增強……


    在霍克不知不覺地走向門邊,拿起自己心愛的寶劍。接著,他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屋前的土地上。


    他不得不這麽做。


    雷恩看見他移步的那一刹那,就發覺自己先前似乎太過藐視對方,霍克確實是個不簡單的人物。雷恩甚至覺得自己在發抖。那當然不是怯懦,而是強敵當前,心中產生某種振奮感。他已經許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很高興你與我比劍。」


    * * * *


    「看招!」雷恩提起魔劍,向霍克疾馳而去。


    速度實在驚人!


    他在瞬間移動之下,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然來到霍克跟前。說時遲那時快,雷恩由下向上揮出魔劍。


    然而,霍克在雷恩奔向前的那一刹那,已經拔劍出鞘,劃出半圓形的劍光。


    「這……這是怎麽回事?」雷恩睜大雙眼。


    就在這時,雷恩持劍的手有些許反應,隻見霍克直接掄動手中的劍。


    頓時,發出尖銳的金屬碰撞聲。


    那是兩把魔劍互擊所產生的刺耳聲。


    雷恩清瘦的身體無法吸收衝擊,就這樣彈了出去。


    不過,雷恩在半空中巧妙地扭身,翻了半圈後,平安無事地著地。


    他以半蹲的姿勢,驚訝地望著霍克。霍克緩緩地垂下魔劍。


    老戰士恢複站立的姿勢,語氣平和地告誡對方:「……我的劍勢如風,在你還沒有受傷之前,最好住手。」


    霍克嘴上雖是這麽說,但實際上,心中卻嘖嘖稱奇。他暗忖:當我拔劍出鞘時,對方的決度足以直攻我破嫁,讓我措手不及。


    因此,霍克心中打算,在劍鋒碰觸他身體之前立即收劍,讓對方承認失敗。


    可是,情況的演變並非他所預期。


    雷恩出人意表地改變了出劍的軌跡,他因應霍克的拔劍方式,大膽地防禦對方砍過來的一劍。而且,在兩劍即將交鋒前,先躍向後方,將受害程度控製到最小。


    看起來像是被漂亮地擊敗,原因就在這裏。


    如果他現在的行動,完全是不假思索的反射動作,那麽,他的劍術造詣,可以說是百萬中之一。


    或許他從懂事以來,就開始修習劍術。盡管如此,以這個少年的年齡來看,很難相信他有如此高強的武功。


    雷恩站在著地的位置,目不轉眼地盯著霍克;不久之後,開始逐漸綻放笑容。最後他花枝亂顫地笑了出來。


    「雷恩老弟……」


    霍克叫他後,他總算停止笑聲,開口說:「我離開故鄉,到處找人比武,你是第一個與我勢均力敵的對手。霍克,你比傳言中還厲害!」雷恩說完話之同時,猛然踢了一下地麵。


    他消瘦的身驅隨即晃動,形成一連串的視覺殘留,瞬間消失在背後的夜色之中。


    「看來他在練武方麵,下過一番苦功。可是……」霍克在尋思的同時,掣出一劍。


    霍克的快斬,迅速如風!


    過去曾有不少敵人都如此讚賞,那絕不是裝飾門麵用的。


    霍克正確地掌握了雷恩進入自己揮劍範圍內時的那一「瞬間」,將劍劍鋒斜送而出。


    劍光閃動,速度之快非肉眼所及,在夜色中劃出一道白光。


    與方才的情況相同,衝撞而來的雷恩當然會彈跳而遁:然而,眼前的雷恩難道是幻影嗎?


    「哼!竟然躲得過我這一劍!」霍克喝道。


    當霍克發覺時,已經慢了一步。雷恩的影像突然輕晃一下,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霍克見到雷恩,心念一動,當場向後一躍,恰恰避開了對方有如狂風驟雨般的連續劈砍。


    在間不容發之際,霍克手心長劍顫動,劍鋒上閃著冷光。刺向雷恩。


    雙劍交鳴之後,兩人各向後退,再次取出間隔。


    彷佛看出霍克的呼吸開始紊亂,雷恩並未繼續追擊。


    「相同的招數,不可能在我身上施展第二次的,不管那是多麽猛烈的一擊。」


    「似乎被你看穿了。」雷恩點頭說。


    「一般人可能會認為你的絕招是捷如閃電、勢若奔雷的劈砍。事實上,我也曾聽過這種劍招。但其實不光隻是這樣而已,由於我完全掌握了自己與敵手之間的距離,所以才能在你的劈砍之下存活下來。你說對不對?」


    「沒錯。」雷恩毫無隱瞞地點頭。


    他在心中暗道:是的。霍克最大的長處是能夠掌握自己與敵手之間的距離(精確度細於公厘),並且能夠確實打敗進入自己揮劍範圍內的敵人。


    這可說是必殺的一擊。


    假設有一隻蒼蠅飛入霍克揮劍的範圍內,在它進來的那一刹那,立刻就會疲劈成兩半。速度之快,連旁邊的人都看不到霍克拔劍出鞘和收劍入鞘的動作。因此,江湖人士用「風」來比喻他的快劍。


    另外,他的周圍彷佛有個肉眼看不到的禁區,可以完美無瑕地掌握自己與敵手之間的距離。


    由於有這兩項長處,霍克堪稱「天下無敵」。


    「隻戰一回合、交鋒一次,你就能看出我的破綻。孩子,你的前途真不可限量!」


    「我接受你的褒獎!」


    言猶在耳,土塊已從雷恩腳下直飛而出。接著,清瘦的身驅迅速朝霍克飛了過來。別號為「風之劍聖」的霍克,連忙挺劍而出,向前截擊。


    鏗鏘一聲,在雙劍碰擊之同時,兩人鬥了兩、三回合。接著,雷恩猛力將身一沉,把對方的劍往下壓;霍克不讓對方有機可乘,也用力朝上頂住。就這樣,在雙劍交叉的狀態下,兩人平行向前奔馳。


    跑著,跑著,不知不覺進入了位於山中小屋右側的森林。


    霍克突然叫道:「這裏是我領悟到我劍術精妙之處的地方,你劈砍的速度仍然不及我的劍招。」


    雷恩麵對霍克的挑釁,不改目中無人的表情,嘴角上揚地回答:「霍克,你的話末免說得太早了吧!我還沒有使出全力呢!」


    雷恩說話的同時大步向前,但見藍光閃動,他已將魔劍挺出。


    隻見劍光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線,往霍克身上劃落。霍克在間不容發之際迅疾避開,但聽背後轟隆一聲,一棵樹從上至下劈成兩半。


    霍克連忙向旁一躍,說時遲那時快,半邊樹猛然倒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


    突然之間,雷恩的身子飄然而起,霍克知道對方又將展開下一波的攻擊。


    隔了半晌,雷恩以完全無視於劍術常識招式,舉劍過頂,從正麵猛力向霍克的頭部。霍克情急之下舉劍橫擋,隨即向後縱身一跳。就在這個時候,雷恩手腕一翻,劍鋒朝霍克攔腰而來。而且,雷恩來勢勁急,使劍速度絲毫未減,招式變幻自如。


    如果他不是雷恩的敵手,必定無法接住這一劍,說不定已經被劈成兩半。


    在夜色籠罩下的寧靜森林裏,兩條人影數度接近,又迅疾分了開來。五回合、十回合、十五回合……,每次兩把魔劍交擊,總會發出鏗鏘之聲,同時散發出火花,將漆黑的森林,點綴得有如星光閃爍的夜空,煞是好看!


    雷恩身形靈便、劍勢勁急,一劍快過一劍。霍克不禁猜想,對方所說的「我還沒有使出全力呢」這句話是否屬實!


    「霍克,你的動作太遲鈍了。」


    避開霍克的攻擊那一刹那,雷恩順勢盤旋於半空中,說時遲那時快,他向對方踢出一腳。霍克憑反射動作向後一躍,雷恩的腳掌掃過霍克的下巴,不過,雷思的回旋踢結會了劈砍動作,結結實實地往衝過來的霍克劈了過去。


    霍克舉劍格擋,隔著魔劍說:「你全身都可當作武器來使用,真是了不起啊!」


    「我不是騎士,不懂得誇張的騎士禮儀!」


    「不!我現在不是在責罵你,而是在誇獎你。」


    話尾剛剛落,霍克舉劍的力道突然減弱,並向後退了幾步。雷恩沒料到對方會有此動作,身子稍微踉蹌一下。


    霍克沒有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扔掉手中的劍,以滑步迅速靠向雷恩。與此同時,雙手已抓住雷恩的領子周圍,一轉身把他背起,再以迅雷囨及掩耳的速度摔向半空。


    當他把雷恩摔出去的那一瞬間,已用腳尖挑起掉落地麵的劍。接住自己的魔劍後,立刻朝雷恩即將摔落的地方急奔而去。


    雷恩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跟鬥,雖說他身輕如燕,但人畢竟不是鳥,無法選擇落下之處。在他著地的那一刹那,怎麽也無法做出完美的防禦動作。


    「到此為止!」霍克喝道。


    時機掌握得實在非常完美。


    霍克全身宛如已化做一支長矛,猛烈地刺向雷恩。當然,他並不想刺殺雷恩。像他這種功力的人,僅憑點到為止的感覺就能知道誰勝誰負?


    叮叮叮當!


    隨著兵哭交鳴的聲音,迸出耀眼的星芒。


    藉由雙劍交擊的力道,雷恩順勢再次躍至半空中,接著以曼妙之姿緩緩著地。


    至於霍克,則彷佛時間凍結一般,依舊維持著向前刺的姿勢。唯一不同的是,他沒有拿劍的那一隻手摸著自己的臉頰,足見錯愕至極。


    其實,當雷恩的身體彈起來的瞬間,曾順勢踢向霍克,幸虧隻從頭部掠過。但即使如此,也使得霍克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問題是,對於雷恩的攻擊,霍克竟然束手無策。他能躲過雷恩的踢腿,純屬幸運。而雷恩卻能明快俐落地閃開霍克的紮刺,做出優雅的防禦動作——


    霍克垂下劍尖,望著樹林那一邊的雷恩。


    雷恩毫發無傷地挺立著,等待霍克的神誌清醒過來。


    「接下來就要決勝負了,來吧!」雷恩喝道。


    「哎呀!」霍克單腿跪在地上,劍身橫擺在自己的眼前,他略為低著頭。


    這是自古以來磊放國正式騎士的傳統禮儀,但時至今日已經失傳了。此禮隻用在自己真正尊敬而且武功高強的人身上。


    自從霍克年少從師習劍以來,雷恩是他第二位以這種禮儀相待的人。


    霍克動也不動地說:「我輸了!雷恩。」


    「渾蛋!」雷恩以激烈的口吻否定,他大步走向霍克:「到目前為止,你都是采取猛烈的攻擊,我隻有招架的份而已。霍克!我們還沒有分出勝負,現在才剛要開始戰鬥呀!」


    「不!」霍克吐出粗濁的氣息,搖著頭:「剛才你不是說過了嗎?你還沒有使出全力。意思不就是說,你的劍在即將碰到我的身體之前,依舊是留了一手,以免傷到我嗎?而我與你交手時,卻是左支右絀,疲於奔命。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好說的?」霍克見雷恩的怒氣逐漸平息,又補充道:「還有,你看看我的樣子,上氣不接下氣,連話都說不出來,體力已經消耗太多了。」


    雷恩「唔」的一聲,隨即沉默不語。


    他暗自想著,自己太過於集中精神於戰鬥,一時之間竟然忘了霍克是個老年人。


    霍克似乎看穿雷恩的心事,接著說:「不過,我不想把年老當作戰敗的藉口。我與人打鬥時,向來是一招斃命,絕不會再出第二招。然而,我察覺你出劍的速度快過我的那一瞬間,勝負早已分曉。」


    雷恩已經完全恢複鎮靜,垂下雙眼。他不但沒有因為戰勝對方而感到滿足,看起來反而有些沮喪。


    「可惜啊……霍克,我真希望能夠在你年輕時與你比試比試。」雷恩喃喃自語說。接著,啪地一聲收劍入鞘,緩緩說:「對於今天的失禮行為,在此向你說聲抱欺!」說完,雷恩毫不留戀地轉頭就走。


    「慢著!」霍克急忙叫道:「天色己晚,你此刻就要下山了嗎?」


    「啊!有什麽不妥嗎?」


    「山路一到夜晚就有賊出沒;如果不嫌棄的話……」霍克笑著對揚起眉梢、一臉納悶的雷恩說:「如果你方便的話,今晚就留下來吧!我對你這個人倒有點好奇。」


    對於霍克的提議,雷恩似乎不感興趣。,狡猾的霍克又補充一句:「你剛才不是說對我失禮嗎?那麽,能不能請你和我交個朋友,算是向我賠不是。」


    既然霍克這麽說,雷恩也不得不讓步。他歎了一口氣,點頭說:「好吧!」


    霍克露出微笑,朝著自己的小屋擺擺手:「正如你所見,我就住在這間破房子裏。我今天帶回一些味道不錯的蔬菜。怎麽樣?晚上就在我家吃個便飯吧!」


    * * * *


    雷恩從山路上來時,霍克懷疑他是不是有一頓沒一頓地過生活,雷恩看起來真的很餓。


    霍克為他多煮一鍋湯,雷恩一口氣喝光,也把桌上剩餘的麵包吃得一個不剩。


    他的胃口極佳,彷佛這幾天都沒有吃過東西。


    飽餐一頓後,雷恩與眯著眼看他的霍克四目相接,終於露出了少年應有的表情。換句話說,他難為情地低下頭。


    「要不要再來一份?反正我的食量不大,剩下的菜我也吃不完。」


    「不……我……」


    「哎呀!不要這麽說嘛,吃吧!老人的話要聽。」霍克拿起盤子,硬是裝了一份菜,順便把廚房內的麵包都拿出來:「趁能吃的時候多吃一點。看來你是全心全意修習武藝,而把三餐擺在一邊。」


    雷恩原本有些猶豫,最後還是聽從霍克的勸說。他並不是已經開始信賴對方,而隻是因為肚子實在太餓。


    對成長中的少年來講,長時間三餐不繼的痛苦必定超乎想像。霍克打算等雷恩吃飽後,好好地問他「為什麽要那麽執意地學習劍術?」


    雷恩的回答令霍克大感意外:「我也不是特別執意學劍。我隻是希望成為武藝高強的人,不管是劍術、戰術或魔法都想學。……不過,我卻無緣得見魔法師傳。」


    霍克緩緩站起,一邊在簡陋的壁爐加入一些木柴,一邊問道:「你為什麽希望成為武藝高強的人?」


    雷恩不發一語。


    霍克回到座位,耐心地等待對方的回答。


    隔了半晌,雷恩皮著臉孔說:「這和你無關!」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霍克身體倚在椅背上,微微笑道:「你用與人比武的方式來提高戰技,也是無可厚非啦!但未來很可能會遇到武功更高強的對手。我知道你從懂事起,就嚴格要求自己,非常努力地鍛煉武術,可是強中自有強中手,總有一天你還是會敗下陣來……」


    「不對!」雷恩一臉不高興地打斷對方的話。


    「不對?什麽地方不對?」


    「你判斷錯了!我是從去年冬天才開始習武的,以前我對劍術一點興趣也沒有。」


    雷恩這番話,帶給霍克無比的震撼。他渾身不自在,以嘶啞的聲音道:「你……你學武至今還不到一年羅?」


    雷恩的自白令霍克很難相信。但眼前的雷恩卻若無其事地歪著頭說:「實際上不滿一年,因為家父花了半年以上的時間,對我進行基礎的體力訓練,之後才讓我握劍。由於訓練得非常紮實,我才有目前的瞬間發力和持久力。你還有什麽意見嗎?快問!」


    不知道是不是對父親的做法感到懷疑,雷恩的說話口吻似乎有些不滿。不過,霍克想要確認的不是這件事。


    「那麽,你練劍的時間不過才幾個月而己羅?」


    「可以這麽說。」雷恩毫不遲疑地點點頭。


    這個回答,讓霍克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雷恩皺起眉頭,轉了一下身體:「值得這麽大驚小怪嗎?我學武的時間確實很短,但這段時間,我非常賣力地練習,甚至覺得睡覺都是一種浪費。」


    霍克搖搖頭,不表讚同:「當然感到驚訝啊!我敗在你手下也是應該的。在走到人生盡頭前,你是我遭遇過最有才華,也是武功最強的戰士。」霍克停住話語,目不轉睛地盯著雷恩。


    雷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板著臉看著空無一物的盤子。


    霍克暗忖:說不定這個少年,具有與留名於大陸史上許多英雄同等的特質。也就是說,他將是憑劍術與才智,振興王國的人。


    舉例來說,磊放國的建國始祖,就是其中一人。


    不過,也有可能完全相反。


    具有卓越資質的人,未必總是走在正道上。有時,也會誤入歪道。


    未來他或許是在某個國家,或這個大陸上掀起混亂漩渦的中心人物,就像過去魔人那樣。


    霍克方才已經徹徹底底地感受到,這個少年的劍術上的天分。要是他也是足智多謀,而且富有超乎一般人的野心的話……


    「你怎麽


    啦?」雷恩問道。


    當霍克從沉思中醒轉過來時,發現雷恩不知何時已經抬起頭,黑色眼眸中藏著些許憂慮:「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不是有意傷你的。」


    「當然沒有!我沒事,隻是有點驚訝而已。」霍克恢複鎮靜後回答。


    霍克覺得自己想太多了!在練武的天才麵前,或許有些過分警戒了?


    為了轉移話題,霍克指著靠在牆邊那把劍柄極為精致的長劍,「能不能告訴我,那把魔劍怎麽稱呼?」


    「它沒有名稱。」雷恩冷淡地回答:「但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那應該是把名劍,看起來好像被封印過。」


    這次,霍克一股寒意從背脊竄了上來。


    他心想不可能,卻又一邊玩笑似地問道:「你該不會是說,這把劍是你從第拉德山森林深處的古代遺跡中拿出來的?」


    「你知道那件事的話就好說。沒錯!這把劍就是從第拉德山帶出來的。」


    霍克悄悄地看了魔劍一眼。那是命運多舛,最後遭到封印的「傾國之劍」。


    「那麽,格第恩呢?遺跡中應該有無數尊古代魔法師們創造的格第恩。」霍克難掩心中的疑惑問道。


    「不是無數尊,而是數十尊。」雷恩若無其事地否定:「對了。那些格第恩即使被打死,也能一個接一個地活過來……那真的是由魔法所驅動的嗎?難怪那麽強健。」


    「他怎麽說得那麽輕鬆,一副事不關自的樣子。」霍克皺皺眉頭,歎了一口氣嘟嚷著。


    他很想問雷恩是如何突破重重難關,成功將魔劍帶下山的?


    「難道國之劍再次出現江湖的日子來臨了嗎?」霍克彷佛想甩掉心中的猶豫,指著魔劍問:「可以讓我瞧瞧嗎?」


    「給你看看無所謂,不過你最好當心一點。」雷恩吐出謎樣的話語。


    霍克納悶地拿起魔劍,從古舊的劍鞘緩緩將劍拔出。


    隻見劍腹毫發無傷,在燈光下反射出清冷的銀光。


    「真是奇怪?明明是把魔劍,怎麽魔法光暈消失了?」霍克不由得皺起眉頭。


    他拔劍出鞘時,覺得那不過是一把極為平凡的劍。


    不過,在霍克提出質疑的當下,彷佛在回答他的問題一般,整把劍倏地射出魔法光暈,魔劍特有的「嗡嗡」聲此刻也清晰可聞。接著,霍克握著的劍柄的手突然有如針刺。


    「這是怎麽一回事?在拔出來那一刹那,看起來似乎是極為普通的劍。」


    「不過,現在多半已經具有魔劍的功能了。你當然有這個實力,能夠把魔劍的威力引出來。」雷恩看著霍克說道:「這是我從遺跡中得知的。」


    接著,雷恩又做了一番說明:「使用者好像需要想應皂功力,才能夠將這把魔劍的威力引出來。能力不足的人把劍拿在手中,可能無法發揮魔劍的功能。」


    雷恩躊躇了一會兒,繼續說:「還有一些奇怪的現象。這把魔劍似乎會吸收主人的能量,在揮劍時進行隔空攻擊。」他一本正經地說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消息。


    霍克雖然有聽說過「傾國之劍」的隔空攻擊——亦即「無形的斬擊」——威力,卻很難從雷恩口中獲得明顯的回答。


    就在這時,緊握在霍克手中的魔劍,竟然如煙霧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當怹詫異地想大叫出聲時——與消失時的狀態相同,長劍又突如其來地出現了。


    魔劍瞬間轉動至坐在椅子上的雷恩麵前,毫無支撐之下飄浮在半空中。


    雷恩若無其事地以右手握住劍柄,左手則伸向霍克:「劍鞘還我!看來這把劍還是指定我。」


    「指定?」霍克把劍鞘遞給雷恩後問道。


    雷恩萬分肯定地回答:「直到剛剛,我也認為那是一派胡言。但現在看來,這把劍似乎會選擇自己的主人。我想,我是被它看中了!雖然你可以把魔劍的威力引出來,但你卻無法成為它的主人。」雷恩的表情平靜如常,彷佛說的是別人的事。


    盡管曆史上最著名的「到詛咒的劍」拿在自己手中,他卻毫無此忑不安之感。


    霍克看了對方一眼,心緒愈發不寧。他明知不可能問出答案,卻又真的想知道:


    雷恩將來會站在哪一邊呢?是正義的那一方,還是邪惡的那一方?


    他會成為博得世人喝采的英雄,或是貽害人間的大魔頭?


    不久,已是該熄燈的時刻,霍克回到寢室。由於黃昏那場激戰讓他非常疲憊,轉眼間他就睡著了。


    深夜時分,他突然醒來。


    他聽到屋外窸窸嗦嗦的聲音,不禁想:難道那群地痞找上門來?


    霍克悄悄下床,迅速穿上勁裝,帶著魔劍走出房間,朝大門走去。


    接著,他戒慎恐懼地把門打開一個縫往外窺探,出乎意料地,看到雷恩坐在門廊的角落。


    他鬆了一口氣,將整扇門打開。


    雷恩立即把手伸向腰際,迅速轉過頭來。


    「是你啊!」


    「這間小屋就住我一個人。」霍克柔聲回答。


    雷恩放開握在劍柄上的手,笨拙地向對方道歉:「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沒關係,老年人的睡眠本來就比較淺。」霍克來到雷恩身邊坐下,「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方才我嚐試過與對方接觸,說不定待會兒就有反應。」


    聽雷恩這麽說,霍克皺起眉頭。他慢條斯理地環視周遭,觸目所及隻有黑漆漆的森林。沿著山路往上走,不遠處有個村落。但現在夜深人靜,村民多半已經入睡。「看來沒人啊!」霍克下了結論。


    雷恩偏著頭,一臉納悶地看著霍克:「真的?像你武功如此高強的人,都感覺不出來嗎?就算看不見,應該也會有感覺吧!」


    「我真的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話說到一半時,霍克覺得一陣寒意沿著背脊直竄上升。


    這種感覺……並非殺氣,卻是一股可怕的強大「威力」。很像霍克與雷恩交手時,從雷恩身上散發出的震懾之氣。


    「哦,看來你也感覺到了,我連對方的樣子都看得到,在那邊。」雷恩指著另一個方向。


    「那裏站著一個長發的女人。不,從她的年紀來看,應該說是少女。總之,最近不知什麽原因,她老是在我身邊出沒。」


    霍克順著雷恩的手指,向前方望了一會兒,依舊隻看到無邊際的深黑夜色。


    他轉向雷恩,憂心忡忡地問道:「難道是鬼魂?她想傷害你嗎?」


    「不是。」雷恩斷然地搖頭,「以感覺來講,不是屬於沒有實體之類的妖怪。她似乎有實體,可能是人……或是類似人的生物。我覺得她並沒有惡意,倒不如說是存著與惡意相反的意圖。」


    與惡意相反的意圖,那不就是善意了嗎?霍克暗自疑惑。


    然而雷恩中止談話,沒有繼續說下去。


    「無所謂啦!她在附近也不會造成什麽困優,不久,她覺得無聊就會離開的。」霍克爽朗地說,但臉上卻露出一絲苦笑。


    「怎麽啦?」


    「我不是在笑你。不過,我覺得你在麵對一般人會感到懼怕的事時,似乎也是蠻不在乎。」


    「或許吧!……這世上確實沒有能讓我感到懼怕的事。因此,麵臨現在這種情況,我也不會在意。」


    「沒有什麽事讓你覺得恐懼?舉例來講,如果死神來到你的麵前,你也不拍嗎?」


    雷恩微微點頭。


    不僅如此,霍克直覺認為雷恩甚至歡迎「死神」的降臨。


    眼前這個少年,過去究竟看到什麽地獄般的景象?……霍克陷入沉思。


    就在這個時候,雷恩


    從霍克身旁站了起來:「該休息了!霍克。再多待一會兒,就睡不著了。」


    「啊!說得也是……」


    霍克剛要起身,覺得胸口陣陣作痛,咳了幾聲。突然一個踉蹌,身子幾乎站不住。雷恩立即伸出手來,扶起霍克:「你怎麽了?」


    「真是對不起,哈哈!上了年紀,連腳都靠不住。」


    雷恩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安。


    霍克的回答,當然也沒有想要欺瞞雷恩的意思。


    「……這不像是你會有的現象,是不是什麽地方不舒服?與你交手時,看不出有什麽異狀呀!」


    「我好像是得了肺病。」迫不得已之下,霍克隻好實話實說,「沒想到時,就入麽毛病也沒有。呀!你那是什麽表情?不會有事的,這次的發作並沒有很嚴重,隻是稍微咳嗽而已。」


    這次,霍克就真的有意隱瞞。


    就這樣,霍克在雷恩的攙扶下,返回小屋內。


    霍克也承認自己非常頑居,正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病症,所以不想讓雷恩操心。


    * * * *


    旭日的金色光芒,從窗戶灑入小屋內。


    女孩輕脆的聲音響遍整間屋子:「爺——爺——!」


    霍克睜大眼睛,醒了過來。


    他當然知道少女是誰。他腦中浮現棕色頭發,有著一對可愛眼睛的十歲女孩。


    一大早,又來他家玩耍。


    「我這就去開門!漢娜。」霍克先回答一聲後,連披上上衣服。


    當他走出房門時,隻見漢娜睜著圓圓大大的眼睛,怯生生地站在門外。


    當然,她的視線投向雷恩。


    她沒想到屋內有個陌生少年,神態似乎相當驚訝。


    雷恩已經先去把門打開了,漢娜露出屏住呼吸的表情,抬頭望著雷恩。因為過於緊張,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霍克急忙蹲在漢娜身旁,向她介紹:「來!我告訴你,漢娜。這占大哥哥與那群壞人沒有任何關係,昨晚是我要他住下來的,他是我的客人,你不用害怕。」說完之後,霍克站了起來,轉身望向雷恩。


    看到雷恩手足無措的表情,霍克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


    「沒,沒事!」說著,霍克又忍俊不住地笑了。原來這位天才劍客,也有著與年齡相稱的靦腆。


    「雷恩,這女孩叫做漢娜,住在附近的村子裏,每天都會來我家玩。對了!那村子的男人不是樵夫,就是獵人。」


    「她是你的……」雷恩話中的意思,是在問「那小女孩是你的孩女嗎?」


    對於雷恩的解釋,霍克搖搖頭:「不是!她是我的鄰司,也是我的好朋友。」


    霍克輕撫著漢娜的棕發,想穩定她的情緒,但漢娜仍舊非常緊張。因為她還無法判斷,雷恩是不是願意把自己當成朋友?


    或許是想弄清楚,她天真地盯著雷恩。


    聽了霍克的回答,雷恩點點頭,將目光重新移向漢娜。


    在短暫的遲疑之後,反射神經非常靈敏的雷恩,竟然以令人難以相信的笨拙動作,單膝跪在地皮上。


    由於他的個子很高,不跪下來的話,就無法與漢娜四目相。很少有人會對初次見麵的小孩做出這樣的動作,雷恩是屬於這種才數。


    他靦腆地朝著漢娜笑了笑。


    那不是一貫在雷恩臉上隱約浮現的囂張笑容,而是讓看到的人心裏感到溫暖的微笑。


    見到雷恩的這種笑容,霍克頗感意外。


    雷恩不在意霍克怎麽想,他倏地向漢娜伸出右手,臉上仍保持著微笑,打了一聲招呼:「很高認識你!」


    這時,身體一直處於僵硬狀態的漢娜,才發出類似歎氣的聲音:「……啊!」


    她臉頰微紅,害羞地回望了雷恩一眼。接著,緩緩走上前去,雙手握住雷恩伸出的手:「你……你好……」


    霍克見狀,苦笑著搖頭說:「哎呀呀!看來你很有女人緣,不管年齡大小,隻要是女性就會被你吸引……」


    霍克沒把話說完,雷恩即恢複不苟言笑的表情,站了起來。


    霍克眼看雷恩就要口出怨言,連忙揚揚手說:「雷恩,你今天再留下來吧!我好久沒去山下的市集,待會兒我想去買一些東西回來。」


    「不,我……」


    雷恩原本要說「我該走了」,但漢娜卻非常客氣且充滿期待地說:「我帶你去看美麗的風景,好不好?」


    一時之間,雷恩竟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


    霍克極力忍住笑意:「這就拜托你了!你們兩個就幫我看家。漢娜,你也答應了!對不對?」


    「……嗯!」漢娜一臉害臊地先開口回答。


    雷恩也不得不點頭答應:「好吧!隨便逛逛也好,反正又不是要去長途旅行。」


    「那麽,就拜托你們了。不過,出門前,記得要吃早餐哦!」霍克臉上的笑意消失,恢複嚴肅的表情,補上一句有如謎語般的話,「你在的話,我就放心了。」


    「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霍克將雷恩的話拋諸腦後,自個兒走入後麵的廚房準備早餐。


    * * * *


    由於霍克很久洧來到山下的市集,需要購買的日用品非常多,想對的回家時間就拖得很晚。


    當霍克回到可以看到小屋的地方,隻見雷恩和漢娜坐在他為他們倆搬出來的兩張椅子上,極熱絡地交談著。


    不過,實際上應該是漢娜聊得比較起勁,雷恩隻是歌氣溫和地隨聲附和。


    漢娜是個性格開朗的少女,但她居住在很小的村落裏,村子就是她的世界,對村民以外的人非常怕生……至少以前是如此。


    或許是因為這個不苟言笑的少年,具有不可思議的魅力吧!不善交際的霍克也因此希望雷恩能夠在他家多住幾天。


    「你怎麽啦?」雷恩仰視霍克。


    「沒事,沒事。我不在家時,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沒有。」


    在雷恩搖頭的同時,漢娜眼中突然綻放出光輝說道:「爺爺!明天我要帶雷恩去森林裏的瀑布看一看。」


    「哦?那太好了!」


    漢娜頻頻點頭,並且偷瞄了雷恩一眼。


    「不,我不想再麻煩你。如果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在野外過夜。」雷恩充滿歉意地低聲說。


    「你在說什麽?我也想拜托你留下來啊!你就不要那麽見外了,你想住多八就住多久。」


    「這怎麽可以呢?……我頂多留到明天,後天非走不可。」


    雷恩話沒說完,漢娜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地掉了下來:「雷恩,你不能一直住在爺爺家嗎?你要去哪裏?」


    看到漢娜淚眼婆娑,雷恩浮現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這種不知所措的樣子,隻有在極為普通的少年身上少看得到,高深莫測的劍客臉上應該是看不到這樣表情的。


    霍克覺得自己終於窺見了雷恩的真實麵貌。


    不過,他少年般稚氣的表情轉眼間就消失了。黑肥眼眸中,閃現出的眼神愈來愈銳利。


    雷恩將魔劍拿到身邊,站了起來。


    「怎麽啦?」


    「霍克,你的客人來了!原來你說的『那群壞人』,指的就是他們啊!」


    「嗯,可是,我怎麽……」說著,霍克也感覺出有人來了!


    散發著騰騰殺氣的一群人,沿著山路走了上來。


    盡管如此,霍克察覺敵人的到來,在時間上要比雷恩落後,這或許也可以顯示出他與雷恩在功力上,的確有一段距離。


    想到這一點,霍克


    不由得苦澀地歎了一口氣。


    「哎呀呀!」霍克把裝著食物和日用品的袋子往門廊一丟,手按住腰際的劍站了起來。


    雷恩也一躍而起,低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是山腳下那個鎮上的一群無賴,不是正式的幫派,沒有幫派那麽嚴格的組織紀律,不過卻專做些搶奪財物的勾當。他們以收取保護費的名目,來山上的村子敲詐勒索。」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他們上次來時,是你把他們趕走的嗎?」


    霍克攤開雙手,無奈地對身後的雷恩說:「我是個不問世事的人,原本不想插手這件事,可是,上麵的村民非常照顧我,而且他們都過著儉樸的生活,哪有多餘的錢可孝敬這些無賴。因此,我也隻好拒絕他們的要求了!」


    「嗯……我理解。」雷恩爽快地回答,同時提出建議:「我去趕走他們,算做我付給你的住宿費。」


    「好吧。以你的武功來說,十個二十個無賴應該都不算什麽!」霍克撫摸自己頭發剪得極短的頭,噗嗤笑了出來,接著說:「但是如果可以,我想把方才的話收回。你要幫忙,我當然表示歡迎;不過,盡量不要讓他們傷得太重。」


    「為什麽?」雷恩口氣不太好,瞪著霍克問道,「跟這些廢物還客氣什麽?」


    「雷恩!」雖然霍克不知眼前這個酷少年為何如此憤怒,但還是用眼神和這辭來製止;「我不知你為何如此生氣?但請你抑製一下怒火,漢娜看了會害怕。」


    雷恩聽對方這麽一說,立即搖搖頭,平息怒火,恢複原有的冷靜表情。


    他回頭看看漢娜,見她嚇得雙眼圓睜,便蹲下來伸手摸她的臉:「對不起,讓你嚇到了。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


    漢娜似乎鬆了一口氣地笑了出來。


    就在同時,霍克盯著那群上山而來的地痞。「來了!」他說。


    正如霍克所預測,這群人與先前那夥人的成員不同。但通通都是維爾果的牙。


    他們十多人,三五成群地走了過來,每個都是一臉橫肉,走路時產生特有的波動,雷恩一看就知道這群人平常總在欺壓善良百姓。


    漢娜見到這些地痞,立即緊抱雷恩大腿。


    雷恩輕撫少女的秀發,溫柔地說:「不會有事的,很快就會結束。」


    「真的?我們兩個人都不會受傷嗎?」


    「你跟在我身邊,我們兩人都不會受傷的。」


    少年與霍克對看一眼,露出苦笑。雷恩當然不會敗在這群下三爛的劍下。


    霍克對雷恩使了一個眼色,似乎是在說要雷恩保護漢娜,使來到門廊。


    就在這時,地痞們正好走到山路的盡頭,大搖大擺走了過來。


    他們一看到霍克等人,就立刻散了開來,各自取好間隔。看來比上次那群地痞更有準備,這次還有不少人手持弓前。


    總共十五個人。


    「該說的話,不是上次都說完了嗎?」對一語不發、怒目而視的地痞,霍克先開口試探。


    其中長相最為凶惡的男子,「呸」的一聲把痰吐在腳下。


    這家夥大概是小頭目,他歪著臉回答:「老頭,別說夢話!你給我聽清楚,如果放過反抗我們的人,以後還有誰會聽我們的。要是容許這種事發生,那以後我們怎麽做生意?」


    霍克想反駁,「你們這算哪門子的生意?」卻又立刻覺得不妥。


    正當霍克左思右想,不知如何與對方談判時,旁邊的雷恩插嘴道:「我說,霍克!這群家夥不知道你的來曆嗎?還是明明知道,故意來找碴的?」


    「這個嘛!大概不知道吧?而且,我又沒有背著一塊板子,上麵寫著我的經曆。」霍克看著雷恩,爽快地回答。


    雷恩早就放鬆緊繃著的心情,露出失望且怒氣難消的表情,意思似乎在說,「原本期待獵到像樣的大獵物,沒想到卻隻是射死一隻小老鼠。」


    「哦……什麽都不知道,看到你也沒有任何感覺。一年前的我,也和這群家夥沒有太大的差別。現在光是想到這件事,都會覺得漸愧得想死。看來你們不想再當隻會汪汪叫的狗了……」雷恩感慨萬千地說。他嘴角微微帶著冷笑,鄙視地瞪著這群男子。


    每個惡徒都知道,雷恩的意思是在說:「你們是隻會叫的狗?」


    這句話,想當然爾激怒了他們。


    「喂!小鬼。」方才與霍克談話的那個體格魁梧的男子低聲叫道。


    雷恩仔細看了對方一眼,隻見他皂下巴有一道刀疤,而他則無意識地摸著刀疤。


    「你隻是個小鬼,我本來想放過你,沒想到你竟然敢對本大爺無,看我怎麽收拾你!」


    其中一個地痞回過頭來,歪嘴說道:「喂!貝茲,該上工了!先別管那個老頭。這小鬼好像蠻喜歡狗的,不如就回應他的要求,給他一條狗玩玩吧!」說完後,他看著雷恩,暗自竊笑:「小鬼,後悔了吧!你可於要全身發抖,嚇得尿在褲子上哦!……不過,要是時間充裕,我可以讓你先尿在褲子上。」


    「很不巧,我早就忘掉『害怕』這兩個字怎麽寫了?就算看到你言張醜臉,我隻會想笑,根本不會怕。」雷恩厭惡之情溢於言表,無所畏懼地回答。


    那家夥氣得咬牙切齒。


    名叫貝茲的男子雙手抱著胸,就這樣盯著雷恩。


    雷恩對這群無賴會怎麽展開攻擊,感到十分有興趣。


    站在一旁始終不願出頭的霍克,至此萌生了些許危機感。


    臉頰消瘦,眼睛細小的貝茲,突然結起手印,做出非常複雜的動作。


    霍克原以為他是個魔法頧;但念的咒文不像。


    難道他是——


    「……召喚士!泰特這個鄉下小鎮,竟然有這種人物。」


    霍克覺得已經錯過與他們談判的時機了!他立刻做出判斷,想要將劍拔出來,一旁的雷恩卻伸手製止。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召喚士。你到底是召喚什麽東西?我很感興趣耶!」


    「雷恩,你的膽子未免太大了。」霍克雖然這麽說,手卻離開了劍柄。


    到底要召喚什麽?就算對方會分身術,雷恩也不擔心,他對此人的戰鬥型態很感興趣。


    殷紅的太陽逐漸西沉,在落霞映照之下,貝茲低沉哀傷的念咒聲響遍山穀,在他手臂的揮動下,眼前現出一個散放著白色光芒的圓形魔法陣。他的夥伴迅速與這名陰森的召喚士拉開了距離。


    一會兒的工夫,貝茲念完咒語,突然從魔法陣中傳來凶猛的吼叫聲。


    除了雷恩之外,其他人聲到那聲音,都不寒而栗,全身發抖。


    叫聲尚未停歇,便有個烏漆麻黑的東西,從魔法陣中冒了出來。


    首先出現尖尖的耳朵,接著,全身罩著紫色光暈的巨大身驅慢慢地浮現,體型約莫是野狼的三倍大。當它完全從魔法陣中現身後,立即露出整排尖銳的牙齒,並發出「嗚嗚」的低吼聲。


    它那讓人聯想到龍的紅色睛,正瞪著霍克和雷恩。


    霍克立即把手伸向腰際的劍上。


    「啊!那是冥界之犬。」


    「那是什麽鬼東西?真的是從地獄召喚出來的嗎?」雷恩的聲調完全沒有改變。


    連那群地痞都難掩畏懼的神情,但雷恩的臉色連變都沒變一下。


    「這怎麽可能!那個召喚士應該不會有這麽大的魔力啊!這是一種怪獸,實際上是不是棲息在地獄,還不太清楚。自古就有這種傳說,但在現實生活中,卻是棲息在部份高山地帶的品種。」霍克聳聳肩膀,歎了一口氣回答。


    ——它們經常襲擊旅人,屍骨不存地把旅人吃個精光。


    「什麽?不是從冥界召喚來的?我原先還有點期待!」雷恩有些失望。


    他輕輕地將漢娜放在他大腿上的手鬆開,接著把她輕輕推給霍克:「漢娜就交給你了!」


    「嗯,小心一點!」


    「雷恩!那條狗那麽強壯凶猛,你打得過它嗎?」


    漢娜擔心雷恩的安危,早就眼淚汪汪了。


    雷恩隻是溫柔地對漢娜笑了笑,漢娜彷佛被迷住一般,立刻不再發抖。


    雷恩似乎有著不可思議的魅力,甚至也影響了霍克。不知何時起,霍克就覺得「隻要把事情交給他,一切就可以方心了。」


    就在這時,冥界之犬突腖咆哮起來。震人肺腑的凶惡吼聲,讓所有人不由得後退。隻有雷恩若無其事,甚至近乎傲慢地挺立在前。


    冥界之犬的吼叫聲,喚起了人類本能的恐怖,讓人嚇得魂飛魄散。不過,對眼前這位少年,卻發揮不了任何作用。


    全身散發著綠色光暉的魔犬,似乎已經做好了戰鬥前的敵我評估工作。此刻,正朝著雷恩張牙舞爪。


    它判斷雷恩是個「強敵」,勝過霍克許多。怪獸與人類不同,對「能量的波動」非常敏感,判斷也總是正確無誤。


    霍克仰望蒼天……或許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雷恩則帶著沉穩的表情,靜靜盯著數公尺前的冥界之犬,接著以低沉的聲音說:「來吧!你隨時攻過來都無所謂。黑狗,你夠強嗎?你有力氣製伏我嗎?」說著,他往前踏出一步。


    他還未拔出魔劍。


    「或許說你強到可以咬死我的地步?如果是這樣,不妨試看看。來吧!漂漂亮亮地把我打倒看看。」雷恩發出尖銳的叱喝聲。不,應該說是他的願望吧!


    與此同時,雷恩清瘦的身體發出強大的能量波動。霍克似乎可以看到無形的光暈,覆蓋住雷恩全身。


    和霍克一樣,這些無法無天的惡徒,似乎也隱約察覺到不能清楚見到或感受到的東西。每個人的臉上都失去血色,彼此互看。


    「怎麽啦?如果你不過來,那我可要過去羅!」雷恩說話的語氣有如叮囑。接著,他微微向前邁進。


    而魔犬——冥界之犬——也產生戲劇性的變化。


    就連人類都會因為強大震懾之氣襲來而全身發抖,對「威力」如此敏感的怪獸,更不會對那股強大的能量波動視不見。這條著名的魔犬,此刻不要說是吼叫,連呻吟都聽不見。它身子放低、耳朵下垂,長著硬毛的尾巴則夾在兩條後腿之間。方才盯住雷恩的血雙眼,也不敢再正視雷恩了。


    在戰鬥前萌生怯意,看來已經準備舉白旗投降了。


    「喂!怎麽啦?還不趕快撲過去,把他撕個爛碎!」魔犬的態度讓那個陰森森的召喚士感到非常焦躁,他一邊念誦著指令,一邊揮舞著歪扭的手扙。


    不過,魔犬不但沒有前進,反而向後退。對雷恩的懼怕,戰勝了咒語的約束力。


    雷恩的臉上浮現出些許失落,又向前踏出一步。


    殘暴的魔犬最後淪為「敗犬」。換句話說,魔犬掉轉它巨大的身驅向後逃走。召喚士不由得後退數步,魔犬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在恐懼的驅使下,快步跳入魔法陣中。


    就這樣,魔犬一溜煙地消失,回到原來的地方去了!


    它大概是怠受到那少年散發出的震懾之氣,知道自己沒有戰勝的機會。姑且不論身經百戰的霍克,那群惡徒根本不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隻能目瞪口呆地目送魔犬落荒而逃。


    當冥界之犬連同魔法陣一起消失後,這群地痞竟生氣了起來,「怎麽搞的?再呼叫更厲害的魔犬出來啊!」


    「畜生!虧我們用重金雇用他,簡直是出洋相嘛!」


    被同伴交相指責的召喚士,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搖搖頭:「這……這怎麽可能?冥界之犬最喜歡吃人肉,尤其是血氣方剛的人肉。我不相信它會這麽輕易就逃跑。咒語應該具有約束力啊!」


    「那麽,為何它會逃得飛快?」下巴有道刀疤的小頭目,一把抓住召喚士的前襟。


    召喚士發出微弱的哀叫聲:「我……我也不曉得,桑吉。或許這個小鬼,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厲害,連冥界之犬都不敢和他戰鬥。」


    名叫桑吉的男子難以苟同這種法:「簡直是笑話!以後我再找你慢慢聊……先退還我付給你的定金再說。」


    這個家夥心胸真是狹窄。


    正當霍克心情愉快地望著他們時,漢娜總算恢複平靜,拉著霍克衣服的下擺:「爺爺,那條大狗為什麽要逃走呢?」


    「漢娜,道理很簡單呀!它考慮到自己的安全,覺得無論如何也嬴不了雷恩,這可是關係著它的生死。所以,在某種程度內,咒語就不具有約束力了。」


    「嗯……雷恩好厲害哦!」漢娜將讚賞的視線投向雷恩。


    桑吉對此當然不會感到嫉妒,但卻立即不滿地說:「喂,老頭子!你不要太得意,也不要胡言亂語。你以為虛張聲勢就會把我們嚇跑嗎?」


    「虛張聲勢?我想都沒想過。」霍克語氣平和地反駁:「不過,我倒覺得你們該好好跟冥界之犬學學。哎呀!算了,我的忠告你們也不會接受。」


    「你這個渾蛋!」桑吉露出他參差不齊的髒牙立即回嘴,隨即揚手喊道:「舉弓!先射那小鬼,然後在他屍體上吐口水。」


    六名拿著弓的惡徒,在桑吉的號令之下,紛紛舉起弓,同時把箭搭在弓弦上,對準數公尺的雷恩。


    他們保侍隨時都可以放箭的狀態,等待著桑吉下令。


    雷恩並沒有擺出什麽特別的姿勢,隻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我最初看到你們時,就覺得奇怪,怎麽那麽多人帶著弓箭。難道因為上次用劍,被霍克打得落花流水,這次才會想用可以射得遠的武器來挑釁嗎?弓箭就真的那麽管用嗎?哼!實在是愚蠢無能的家夥,讓人不禁想為你們掬一把同情之淚……」


    被雷恩搶白了一頓,桑吉那夥人全部都皺起眉頭。


    「射死那個臭小鬼!」桑吉憤怒地叫道:


    「雷恩!」漢娜悲痛的叫聲與箭的嗖嗖聲重疊。


    當一枝枝箭颯颯做響,射至雷恩身前時,他頭不閃、眼不眨,僅輕輕地晃一下手。


    「怎麽樣?知道我的……」桑吉還沒說出「厲害」這兩個字,就張大嘴巴呆立原處。


    他的視線停留在雷恩身上,隻見雷恩毫發無傷地站在原處。


    他兩手的每個指綘之間,都夾著一枝箭。


    齊飛而來的箭矢,輕輕鬆鬆就被他攬在手裏。


    雷恩扔掉手中的箭,完全沒有一絲驕傲的神色,他緩緩說:「我在和霍克的眼中看來,箭的速度太慢了!想用弓箭射我們,隻會浪費你們的箭。」


    「不,我無法像你那麽漂亮地把箭攬在手上。」霍克笑咪咪地插嘴。


    雷恩麵向霍克和漢娜,微微一笑。


    而在下一個瞬間,他斂去笑容轉向敵人,「咚」地蹬了一下地麵。


    隻聽見微微的風聲,雷恩就出現在桑吉的麵前。


    當他一進入敵人的防守範圍內,立即扭身回旋左腳,趁勢掃向桑吉的下巴。


    桑吉齒隨血落,咚的一聲往背後的夥伴身上飛了過去。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恐怕有一陣子隻能吃些流質食物了。


    看到小頭目的慘狀,地痞們大驚失色,四處逃散。


    「弓……弓、弓箭。再放箭!」有人代替小頭目發號施令。


    數名持弓的地痞,慌慌張張地將箭射出。


    雷恩這次拔劍出鞘。


    他掣出手上的魔劍,藍色的劍光劃破夜色。當羽箭如飛蝗攢射而至時,雷恩陡地將長劍向


    左右狂舞,在暗夜中譜出點點寒光,射向他的箭皆從箭杆處斷落,斷箭在他腳下堆成兩個小丘。


    雷恩非但沒有受傷,也沒有任何一枝箭能近他的身。


    「太晚了!我方才不是說過,用弓箭射我,隻會浪費你們的箭!」雷恩咂咂嘴,露出失望的表情。


    敵人不知何時也停止放箭,默默地看著雷恩。


    沒有一個人拔出劍,也無人擺出反抗的姿勢。


    雷恩劍尖一垂,語氣平靜地問道:「你們就隻有這點能耐嗎?」


    誰也沒回答。


    雷恩環視遭,突然將魔剆揮向斜上方。就這樣,以完美的姿勢斜肩砍下。


    此時,在霍克的眼中,但見空間本身沿著魔劍的軌跡被劈成兩半。


    大家立即明白實際上發生了什麽事!


    正當魔劍揮落之際,地痞們眼前的大地有一部分彈了起來,塵埃四處飛揚。


    站在前麵的數名無賴,隻見腳下皂麵龜裂,形成一道深長的直線。


    自古以來,與恐怖同時流傳下來的傾國之劍,這時發動了「無形斬擊」。


    震撼久達前的薩雷提亞國都,惡名昭著的隔空攻擊,超越千年時光,此刻出現在他們眼前。


    在這種情況之下,那些無賴當然也察覺到,少年手心那把魔劍的真麵目。有些人不覺全身癱軟、臉色蒼白,有些人則驚惶地後退。


    「那……那是隔……隔空攻擊……」被遺忘在一旁的召喚士低聲呻吟。


    數名地痞*攙扶著已經昏厥的小頭目,彷佛回應著召喚士般,紛紛喊道:「被詛咒的魔劍……不是受到封印嗎?」


    「我……我確實也聽人這麽說過。那把劍被封在某座深山裏,已經好幾百年沒出現過——」


    他們說話的口氣簡直就像是在抗議,但雷恩隻是把劍尖往山下的街道一指,這簡意賅地命令:「滾!」


    雷恩沒有特別大聲申斥,但那些地痞的反應宛如被踼倒一般。他們竭力避免觸怒這位手持魔劍的少年。要是雷恩現在命令他們唱歌,或許他們馬上就會唱起來。


    「喂!不要讓那個大塊頭躺在那裏,要是凍死了,可是會給霍克帶來麻煩的!」


    原本己經逃出去的那群地痞,遭到斥責後驚跳起來,以近乎哭泣的聲音說道:「是的……是!能不能請你把劍收回劍鞘。」


    數名惡徒慌慌張張地把四腳朝天、躺在地上的小頭目抬了起來,他們都開始恨起父母沒給自己多生幾條腿。大家一秒鍾也不敢耽擱,麵露驚慌地沿著山路直奔而下。


    雷恩仍舊臭著一張臉,眼睛一直盯著他們,直到消失蹤影為止。


    漢娜開心地跑了過來,此時,雷恩才有如大夢初醒一般,眨著烏黑的眼睛,一知所措地俯視眼前的少女。


    雷恩原本打算趕走地痞後就去浪跡天涯,但事與願違——從那天起他便住在霍克家裏。


    他沒有離開這個地方,有好幾個原因,最大的原因,就是禁不住漢娜的殷切要求。隻要雷恩的言行中有流露出想要離去的樣子,她必定淚眼汪汪,抓住雷恩的衣擺,讓他不忍離去。


    白天,漢娜在母親允許她出來玩耍的時間內,她幾乎都與雷恩度過,就連與霍克聊天,談的也是與雷恩有關的事。


    「爺爺!我告訴雷恩,媽媽給我的項煉墜子掉在森林裏,他說要幫我去找。找了一天,在黃昏之前他都一直在森林裏到處找,最後終於找到了。」


    「是嗎?那太好了。你有好好謝過人家?漢娜!」


    「有。」漢娜元氣十足地回答。她的臉頰微紅,漆黑的眼珠子閃閃發光,樣子就像是從前的少女愛戀著傳說中的英雄「喬?傑維爾」那樣。


    至於雷恩,他對待漢娜依然非常親切,但日子一久,他也開始躊躇起來。


    霍克曾開玩笑地對雷恩說:「你們那麽要好,也於是件壞事啊!」


    雷恩卻興趣缺缺,繃著臉回答:「我沒有資格談這些!」


    霍克問他原因,他也不說。


    * * * *


    與這個不苟言笑的少年一起生活,霍克有好幾次機會看到雷恩不為人知的一麵。


    舉例來說——


    雷恩半夜似乎常常做惡夢。第一個晚上他露宿屋外,除了那個霍克看不到的神秘少女之外,多半也是因為他睡覺會做惡夢的緣故。


    霍克已經實信,雷恩每個晚上都會被夢魘糾纏,汗流浹背地跳起來。可見這個膽氣壯盛、天生具有戰鬥能力的少年,有一段非常悲慘坎坷的過去。


    有一次,霍克隔著窗戶,看到雷恩一如往常被惡夢驚醒坐在屋外門廊上的樣子。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雷恩正在發抖。記得他曾豪氣幹雲地說:「我一無所懼。」他當時卻兩手環抱胸前,不知在害怕什麽?


    霍克以為是什麽怪物來襲,急忙衝出屋外;但雷恩隻是尷尬地回頭看他一眼。


    「我是因為回憶起過去的事……,雖然我說過我一無所懼,但唯獨這件事例外。」一向超然於物外的雷恩,被人當場撞見他窘態,低著頭喃喃自語。


    霍克關心地詢問雷恩,不過他仍不願透露,隻是淡淡拋下一句話:「我生來就在冥界最深處……過去所見到的情景,始終無法從腦海中抹去。」


    霍克不知道雷恩究竟遇過什麽可怕的事,不,這種事應該可以推想得戔來,但霍克並不想繼續追問下去


    總之,過去受到強烈的刺激,深植在這個少年的腦海中,這或許會改變他往後的一生。


    「我布望比任何人都強。」雷恩低聲說。


    這句話,霍克聽他說過好幾遍。當然,這與雷恩過去的遭遇必定有所關聯。


    霍克曾經隔著餐桌,與雷恩聊過他所在意的事。


    相處了一段時間後,不善於應酬的雷恩,也會與霍克閑聊了!雷恩在閑聊中多次提起「要變強」這件事。


    霍克當時就這麽開導他:「厲害是相對的,不管武功多麽高;強,一山總比一山高。到更強大的力量,會讓人難逃失敗的命運。說得嚴重一點,人不管再厲害,也打不過最的魔獸——龍。」


    雷恩目不轉睛地盯著霍克,斬釘截鐵地說:「我不這麽認為,霍克。『最厲害』的稱號,隻能給特定的人——或『某物』。如果說龍是世上最厲害的生物,我就打敗它給你看。」


    霍克暗忖:這個少年似乎非常認真思考人類想都想不到的事。傳說中屠龍者可以獲得超人的力量,但這應該不是雷恩的目的或許有一天他真的會去找龍挑戰。他遍尋魔法師師傳,除了想學習更高層次的武功之外,或許也是為了屠龍做準備吧!


    霍克此際非常擔心雷恩的未來。


    雷恩不想與霍克、漢娜走得太近,隻是想保持澄澈的心靈,以及內心深處隱藏著雄心壯誌的緣故……


    其實,霍克有個朋友,可以說是史上最厲害的盧恩大師。


    假如雷恩是劍術與戰術的天才,那麽他那個朋友就是「魔法」——即將失傳的秘術——天才。


    不過,霍克仍舊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把他的朋友介紹給雷恩?


    眼看雷恩就要去修習魔法,不,應該說是他會按照自己的希望,把自己鍛煉得更厲害。霍克已經明確地看到這一點。


    然而,霍克也從自身的經驗中深刻體會到——


    武功愈高強,人就愈孤獨。


    他不願看到這個少年走向踽踽獨行之路。


    霍克就是因為這樣想,所以才遲遲未把朋友介紹給雷恩。如果可以,他希望這個忘年之交能平凡安穩地度過一生。


    雷恩默默地修習武藝,並非光說不練。當他沒有與漢娜一起遊玩,或是不用幫霍


    克劈柴時,就會將空閑時間拿來苦練武,而且是竭盡全力地練習。


    一般劍客的揮劍練習不用說,他甚至自創一套劍法,那是任何武士想不到,就算想得到也使不出來的招式。霍克就曾在森林的深處,親眼看到雷恩施展「那套劍法」。


    當時,霍克正在打柴,忽然被奇怪的聲音所吸引,才偶然看到的。


    隻見那個少站在全是岩石的山崖下,使用魔劍進行隔空攻擊,大大小小的岩塊,如豪兩般往他頭上砸落,而他竟然能夠一一避開。在他穿俊於落石之間時,背後竟然形成地氣般的視覺殘留。


    那似乎是提高反射神經和身體靈巧度的訓練……不過,也實在是太危險了!


    就算是速度與反射神經俱佳的雷恩,如果持續進行此一訓練,不久後也可能受到重傷,不,應該說他已經受了好幾次傷,霍克曾經與雷恩共浴,發現他身上都是青腫和傷痕。


    然而,霍克終究沒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霍克知道即便是告誡雷恩,他也不會停止這種訓練——因為霍克自己年輕時也是如此。


    與過去的霍克相同,現在的雷恩也不會選擇平安無事的人生。他為了鍛煉武功,今後也必定是一場接一場地戰鬥下去。


    霍克曾經試著問過雷恩,沒想到他竟然還屈指計算,告訴霍克他預定前往挑戰的對手。他說出來的名字,全都是頂尖戰士。


    以查甘和洛伊為首的傭兵戰士還算好,雷恩似乎想向武藝出眾的騎士——而且是宣特斯國「不敗的神將」——喬?南貝克挑戰。


    雷恩確實是天才劍客,但以現在的實力,想向喬?南貝克挑戰,恐怕……


    事已至此,霍克也隻好打定主意:他漚心積極幫助雷恩,而不再告誡他了。


    話雖如此,霍克還是擔心雷恩的身體。


    然而,霍克自己也曾有一段時期,專心致誌地追求「臻於化境的劍術」。他確實立定了一個高達的目標,也努力研習武學奧秘。


    雷恩忘我地修習武術,這或許也是身為劍客的共同感受吧!


    霍克下定決心的那天夜上,立即把自己朋友的事情告訴了雷恩。


    雷恩差點將手上的湯盤摔破,他急忙問道:「真的嗎?他是一流的魔法戰士嗎?」


    「不僅是一流……」霍克想起他的朋友,搖頭說:「我認為他是史上最厲害的盧恩大師。」


    正如霍克所預料,雷恩撲到他麵前。霍克說的話,果然發揮功效。


    「請你務必介紹給我。」


    「我是想把他介紹給你……但有幾點希望你能注意。」霍克當場毫不隱瞞地說道:「我那個朋友是女性,而且,嚴格說起來她不是人。」


    「我不介意!隻要能傳受我魔法,我不會有任何意見。」雷恩一臉嚴肅地回答,即使聽到對方不是人,他也毫不在乎。


    看到雷恩的反應,霍克稍感放心,繼續將秘密全盤托出:「就算她是吸血鬼,你也不介意嗎?」


    說到這裏,就連一向勇武的雷恩,也不由得眨了一下眼睛。


    他當然不是出於畏懼,而是聽到了奇特的事情而有此表情。


    「這我倒無所謂。但很不巧,我不想被吸血,成為吸血鬼的眷屬。如果我的生命受到威脅,就算她是你朋友,我或許也會以劍相向。即使是這樣,也沒有關係嗎?」


    看到雷恩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番話,霍克忍不住笑了出來:「哈哈哈!對不起!這一點,你可以放心,如果是她看不上眼的人,就絕對不會吸他的血。」


    霍克堅定地提出保證:「而且,一般的菜肴她都會煮,三餐飲食當然也很正常。唯一的問題就是,她喜不喜歡你,願不願意傳授你魔法?」


    「她這個人不好伺候嗎?」


    「哎呀!她害羞的程度與你不相上下。」


    聽到霍克這麽說,雷恩立刻皺起眉頭。


    霍克看到他這表情,整張臉都笑了開來,他悠閑地雙手環胸:「我無意嘲笑你,但如果傷了你的感情,我向你道歉。總之,之後的事取決於你。我這就給你寫一封介紹信……」


    如同霍克所言,翌日他就將介紹信交給雷恩。


    霍克也想過,雷恩大概會因此而離開自己。然而,雷恩還是繼續留在山中小屋。


    大致來講,雷恩會留下來有兩個原因。


    其中一個當然是考慮到漢娜的感受,如果雷恩告訴她即將離開的事,漢娜必定會非常悲傷。


    這占單純可愛的少女,與雷恩一起度過好幾天的快樂時光後,愈來愈喜歡雷恩,似乎也開始考慮著未來的生活。


    有一次她悄悄對霍克說:「爺爺,你教我劍術,好不好?」


    霍克聽到這句話,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你為什麽要學劍術呢?以前你不是不感興趣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人家現在想學嘛!」漢娜睜著一隻大眼睛,神情嚴肅地點點頭。接著,她露出真摯的眼神說:「改天雷恩離開這裏浪跡天涯,我不會武功的話……就會像現在這樣,隻會給他添麻煩。」


    聽漢娜這麽說,霍克深感驚訝。


    漢娜的眼眸中閃爍著下定決心的堅決目光,霍克此刻才明白:漢娜確實是真的想與雷恩永達在一起!


    漢娜也曾叮囑霍克,不要把她的心事透露給雷恩知道,霍克始終守口如瓶。


    如果雷恩知道這件事,說不定當天就會斷然離開霍克的住處。他不是一個會讓他人卷入自己的危險與苦惱中的少年。


    而另一個讓雷恩遲遲不忍離開的原因——就是霍克本身。


    隨著冬意漸深,霍克的病情日趨惡化。他咳嗽次數增加,有時還會該出血絲。


    霍克變得很少在外麵走動,他通常把自己關在房內,整天都在看書。


    當然,並沒有教漢娜劍術。


    所幸霍克沒有什麽事需要雷恩操心。不過,一旦他常常沒有進食時,雷恩就會若無其事地提出忠告。要是霍克不采納,雷恩就會設法勸他去看醫生。


    雷恩采取「有恩報恩」的態度。


    不過,他的人生經驗不夠,霍克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霍克對自己的病情了然於胸,雖然雷恩用立的也硬要帶他去看醫生,但霍克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他原想默默地走完人生,但實在拿雷恩沒辦法,看來隻好對雷恩坦白說出一切。


    一天,霍克隔著餐桌與雷恩麵對麵坐著,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


    霍克喝著咖啡,盡量不把場麵弄得太過悲傷,他語氣平和地說:「……其實,這間小屋是我的葬身之地,我是有此打算才搬來這裏住的。」


    當他說話的那一刹那,雷恩的臉上浮現出理解與悲哀的神情。


    那也隻是一瞬間的事,雷恩立刻恢複酷酷的表情,然而,霍克並沒有漏看他表情中的細微變化。


    對這個聰明的少年而言,這樣的說明就已經足夠了。而且,雷恩在某種度上已經有心理準備,他反覆詢問:「是真的嗎?真的沒辦法治愈嗎?要不要換個醫生看看?」


    「雷恩,你知道這件事的話,那就好說了。」霍克苦笑地搖搖頭,「我現在看起來很鎮靜,但其實遠比你所想像的還要驚惶。我看遍所有醫生,最後連魔法也試過。可是……終究是藥石罔效。這與壽命有關,而不是生不生病的問題。死亡是任何人都必須麵對的問題,如今死神已經找上門了!」


    霍克在話語中攙雜著若幹謊言,詳細地說明:「我自己也知道我的死期將至,大概浩不了太久……」


    聽霍克這麽說,雷恩再也沒有繼續追問。他隻是看著地上,小聲地回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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