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一觸即發的那一天,簡直如夢一埸。


    樂團伴奏的音樂聲,緩緩飄蕩於大廳裏。擠滿上百人的大廳,眾人均沉醉於美妙的樂聲中,在大廳的正中央,薩威爾與宣特裏斯的主要騎士正一同開心地談笑風生。打扮得風姿綽約的薩威爾貴族女性們也聚集在此,像繁花般為大廳增添風采。


    然而,此刻兩國人民各占一分得清清楚楚,似乎仍然很生疏。


    『這也是天經地義的。』雷恩心想。


    因為前不久雙方還是敵人的身分。不過,裏麵也有像賽爾一樣早已心無芥蒂聽歌作樂的男人,所以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彼此就能成為真正的盟友。


    公主派也收複了王城,終於能夠回到主城的加爾伏特城。


    事情就是如此,差點就要引發戰爭的兩隊人馬,如今成了攜手合作的同盟軍。


    『霍妮雅女王本身雖然有很多缺點,但是能夠不記恨也算是一種美德。』雷恩心想。因為雪菲輕易破解了「喬的魔法」,自此之後霍妮雅那盛氣淩人的高傲態度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脾氣好到令人以為是看錯人了呢!


    霍妮雅不但低頭道歉:「造成那麽大的麻煩,在此向各位賠罪。」,或由她自己提出:「希望從今以後能成為盟友,攜手同行」的建議,簡直變了一張臉。


    多虧了那次的試煉,霍妮雅對雪菲多少也有點改觀。


    「那真是可喜可賀,全世界和平安詳——我也差不多回房裏睡覺了。」


    好似一朵「壁花」站在屋內一隅的雷恩,喃喃念著讓人聽不懂的謎樣對白,他一口氣喝下灌滿酒的玻璃杯後,像是局外人似地環視屋內。


    宣特裏斯軍那些粗魯莽撞的騎士們也差不多該開始了吧,他們一步步慢慢靠近盛裝出席的薩威爾貴族淑女們(當然都是屬於反沙斐爾派),向對方邀舞的畫麵,開始隨處上演。


    看到衣著邋遢的上級騎士輕輕牽起含羞嬌嫩的女性小手,不由得令人會心一笑。應該說是哈哈大笑,因為這優雅的舉動跟那些人簡直就搭不起來嘛!


    先別管這個了,今晚為了促進兩國的和諧所舉辦的舞會,由這愉快的氣氛來看應該是成功了。


    隨帶一提,提出這個建議的是雷恩,他在內心居然為這個活動起了名字。


    『總而言之,叫來一堆漂亮的人(貴族女性),來消除那些家夥(原敵人的宣特裏斯軍)的芥蒂大作戰!』


    雷恩自信滿滿地認為,這個能夠迅速加深友好關係,完美無缺的作戰計畫。


    所邀請而來的大批薩威爾貴族女性,主要的任務就像是在酒店裏,負責招待的美麗女店員一樣。不過,若直接說出這個看似某種陰謀的作戰名稱,肯定會讓對方氣得暴跳如雷,因此表麵就佯裝成單純的舞會……他打的就是這個如意算盤。


    無論如何,看來這舞會進行得非常順利,雷恩的任務也已經結束。


    當他準備轉身離開時,突然看到霍妮雅與喬往這邊走來。


    喬穿著比平日多些裝飾的絲綢白衣,霍妮雅則身穿豔紅的禮服,這兩人均成了全場注目的焦點。


    霍妮雅出聲喚住雷恩,「雷恩大人,您要去哪裏?好不容易大夥才終於消除了心中的隔閡啊!」


    雷恩用再也沒有比這更禮貌的聲音回答:「不,因為敝人這一介武夫實在不適合如此華麗的場合,因此想先失陪離開。若合陛下的意,就請玩得盡興一些。」


    他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回答後,霍妮雅冷不防突然盯著他看。過了半晌,她竟抬起臉咯咯地笑了起來。


    『果然,這女人與其說是淑女,倒不如說是個好勝心強的女王來得恰當。難道,真有那麽奇怪嗎?』雷恩心中直犯嘀咕。


    「你真是個好笑的男人呢?為什麽這時候突然說敬語呢?人類的性格各有不同,你用平常的說話方式就可以了。」


    「然而,如此將會非常失禮。彼此間好不容易才結為同盟,依本人愚見,應要使用適合陛下的敬語較為妥當。」


    「不用了啦!」霍妮雅一邊擦去笑出來的眼淚一邊說道:「真意外,說不定也很適合騎士的作風哦,不過我比較喜歡平常的你,而且也已經習慣了,所以,請你別再說敬語了。」


    「是嗎,那就算了。不說了。竟然還被取笑,真是有夠蠢的。」雷恩沒好氣地聳聳肩,立刻恢複平日一貫的口氣。


    「話說回來,」這次換喬直盯著雷恩,「你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出席舞會,都是相同的打扮呢,你還真是貫徹始終啊!」喬望著別人的服裝說道。


    『這家夥是故意調侃我嗎?』雖然雷恩內心這麽想,但喬仍一臉認真的表情,看來這是喬由衷的感觸。


    「你這就外行啦!別看我穿的是跟平常一樣的黑衣黑褲,這可是用比一般布料還要高級的布所製成,屬於我獨一無二的禮服哦!我要先聲明,這可不便宜呢!」


    雖然雷恩說得振振有詞,但是霍妮雅與喬仍然異口同聲地表示:「看起來就一樣嘛!」


    雷恩當然就不高興羅,「盡是一些無法溝通的家夥,我要回房睡覺了。」


    「請等一下。」霍妮雅立即叫住他:「你本來是不是這裏等什麽人呢?就這麽回去行嗎?」


    「很清楚嘛!你從小……不對,是公主那裏聽來的嗎?」


    「沒錯。」霍妮雅笑眯眯地回答道,「我們一起吃午餐時,全都在講雷恩的事呢!她似乎也很期待今晚的舞會哦……就這麽放她鴿子不太好吧?」


    「因為我天生就不太會跳舞。」雷恩解釋。


    「別這麽說,偶爾跳一下也無妨嘛……雖然我很想邀你共舞,不過我已經有人約了。期待改天能與你盡情共舞!」


    最後霍妮雅送了個動人的秋波後,她便催促著喬離開。


    兩人離去之前,雷恩確定隨近都沒有人後,才低聲喚出這個名字:


    「喬?傑維爾。」


    霍妮雅主從兩人頓時停下來,同時停駐腳步的畫麵令雷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冷靜地轉回頭的喬,淡淡地回答:「那男人已經死了。」


    「是嗎?根據流傳下來的紀錄裏,並沒有記錄這件事情哦!隻是大扁幅地記載了喬?傑維爾的各種事跡。當然,最後以少女們眼淚婆娑的十八相送,喬不知去往何處做為結束。」


    霍妮雅斜眼看了看一下喬,喬自己也幹咳了幾聲。


    「那麽我重說一遍,就當那男人已經死了吧。既然是你我也不用擔心……但還是請你切勿泄漏出去。」喬開口道。


    「放心吧!我並沒有把人家的袐密宣揚出去的興趣,也不打算找你簽名,我隻是有些納悶才開口問的。改天再找你好好問個清楚,不過隻有一件事我非問不可,你的身體流著魔人的血液……至少也有一半。我說得沒錯吧?」雷恩說道。


    「沒錯,我母親是魔人,雖然她已經去世……這樣你了解了嗎?」喬很想止住這個話題。


    「嗯,因為我曾經見過真正的魔人,那有種獨特到令人無法忘記的氣息。不過,你全身上下隻有人類的味道,即便如此……而且,你可以不念咒語就便用魔法吧?」


    此時霍妮雅插話進來:「正好我也有話想問你,這也是剛剛才從雪菲公主那裏聽來的,聽說你曾經與雷戈王交鋒過吧?」


    「沒錯,世上絕對不可能有那種人類!試問,普通人怎麽能耐得住一劍穿心的痛苦,而且用的又是傾國之劍!」雷恩回道。


    霍妮雅與喬默默相互對望。


    喬終於開口說:「這樣的話,他應該是在魔人之中,擁有格外強大力量的人。至少我過去遇到的魔手對手,並無像他這般程度的強敵。」


    「真


    的嗎?那勢必還要再戰一場了!讓那種家夥到處跑來跑去,先不管能力超強的我了,這也會造成別人的困擾吧!」雷恩誇口道。


    「這也沒有錯,不過,若小看魔人的話可就大錯特錯了。」喬的表情變得嚴肅,「我先聲明,過去人類與魔人之間的戰役,實際情況與街頭巷尾的傳聞有差距,人類是絕對——」


    「絕對不可能嬴過魔人的,你想這麽說吧?我說得沒錯吧?」


    雷恩搶先一步道出結論,喬、甚至連霍妮雅都驚訝地瞠目而視。


    「你知道?」


    「這麽久的事誰會曉得啊?那隻是我的第六感啦!因為大部分的人都隻相信傳說中好聽的部分。對我來說人類會嬴才怪呢!稍微想一下就知道,魔人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就被消滅嘛!


    「況且,甚至不曉得魔人是何時出現這塊大陸上的,然而根據大陸史的記載,魔人們第一次出現其實就是在那次大戰的開戰之前。」


    當雷恩敘述完這件事之後,喬大大點頭表示同意,「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知道得更多。那麽我就先回答你最想知道的問題吧。他們主動停止了戰爭,不知前往何處去了。之後被稱之為『聖戰』與『霸權之戰』的真相,就是這麽一回事。」


    「意思就是說,他們之後去了何處,現在又在那裏做什麽,甚至當初為何會突然停止了與人類的爭奪——關於這些,全都不得而知羅?」雷恩問道。


    「聽起來很沒用,但的確就是這樣。」喬做出結論。


    「令堂呢?她怎麽了?」雷恩又問。


    「我母親她並沒有對我多說什麽,她在大戰前便已去世了。」


    「這樣啊……真失望。我還以為可以從你這裏問出很多事情。」雷恩仰望著天花板歎息道,『結果又回到原點了。』他心底暗忖。


    霍妮雅適時插話調停,「無論如何,雷戈王既然是魔人,說不定,他們;哪天又會心血來潮挑戰人類。而且我懷疑,薩曼因的人民已經發現到他的真麵目了。」


    「還沒吧,不過那隻是時間的問題罷了。說不定那家夥隻要一逮到機會,就會大聲地全盤托出自己是魔人的事情,就在不遠的將來——」


    雷恩話說到一半便停下來,因為他看到被愛蕾娜纏住,強迫挽著手的拉爾法進到會場。


    「這些話改天再談吧!今天我們又不是為了軍事會議才聚在一起的。」


    「嗯,我也希望有機會能與你好好談一談。」雙方不約而同說出一樣的話。


    霍妮雅主從兩人向雷恩善意地笑了笑後,轉身麵對走過來的拉爾法。


    彼此互相禮貌地寒暄後,那兩人便離開了。應該是要去向其他人打招呼吧,身為一名女王,霍妮雅頗受眾人愛載。


    「你們在說什麽?氣氛看起來挺嚴肅的。」拉爾法歪著頭問道。


    「沒啦,隻是聊聊目前世界的情勢而已。」雷恩以不是欺騙,卻跟事實有些差距的話來一筆帶過。若被愛蕾娜的耳朵聽到剛剛的那番話,這女人肯定又鬧得天翻地覆了。


    雷恩當下岔開了話題:「對了,他們誇讚你們是很相配的情侶哦!」


    「你說得是真的嗎?」


    愛蕾娜早拉爾法一步站了起來,她雖然一看到雷恩便露出嫌惡的表情,立刻把頭撇過去,但她不能不正視這句話。


    愛蕾娜穿著以白色底,整身繡著大紅玫瑰的華麗禮服,而且一慣地露出她那半顆豐滿的酥胸,令人眼睛大吃冰淇淋。那一副人的打扮,肯定會令觀賞到的人大吃一驚,並且大談三天三夜。


    簡直與身穿自色樸素高雅西裝的拉爾法,形成強烈的對比。


    「喂,你幹嘛色謎謎地盯著我看啊!很遺憾,人家可一點都不想與你有瓜葛!」


    「那可真是多謝了,請務必遵守諾言。光看你就覺得起爆笑了,若要跟你來往,真是敬謝不敏。」雷恩說道。


    「你說什麽!」愛蕾娜幾欲發火。


    「夠了,愛蕾娜。你也該習慣雷恩的說話方式吧……剛剛他說的話隻是故意逗你的啦!」拉爾法試圖圓場。


    「你指的是剛剛句,還是更之前的?」愛蕾娜顯然不肯罷休。


    「都是吧!」拉爾法尷尬地說完,對著雷恩說:「愛蕾娜不習慣開玩笑,你就適可而止吧!」


    「討厭玩笑話,人生就失敗羅!算了,先別管那個。對了,拉爾法,雖然這有點唐突,不過霍妮雅回國時,我想饋贈些金錢當作禮物……可以請你傳告她嗎?」


    「真的很唐突呢!」拉爾法大感訝異,「若得到公主許可是無妨,可是……為什麽是金錢呢?」


    「我已經向公主報備過了,就這麽辦吧!」


    為了讓教養高尚的友人也能理解,雷恩盡量簡單扼要地說明。


    此外,為了不讓愛蕾娜聽到,雷恩還特意在拉爾法的耳邊竊竊私語:


    「先把與我們結盟的事實放一邊,霍妮雅這次出征,結果並沒有替宣特裏斯帶來任何的利益;亦即沒有得到領土,也沒拿到寶物。


    「宣特裏斯國人口眾多,其中必定有缺乏遠見,度量狹小的人吧!那些家夥或許會背地裏說三道四,說不定還會使她的支持率下降,這種情況對我們相當不利。既然成為了盟友,霍妮雅一定得受到人民的愛載才行。


    「因此,我們勢必得助她一臂之力。以『恭賀結盟之禮』的名目饋贈金錢並沒不會不妥……別國也曾有這種例子。既然是對方要求締結同盟,我們也必須回個禮吧。換句話說,我們就是霍妮雅『遠征的成果』,因此需要用大筆金額來作點事,幸好,我們的資金相當充沛——如何,你讚成這個作法嗎?」


    雷恩也順便將預定饋贈的金額告訴了拉爾法,「贈送這金額應該沒問題吧?」雷恩補充道。


    默默聆聽的拉爾法,大感佩服地仔細望著雷恩。


    「原來如此,我倒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我當然舉雙手讚成,不過,為何要由我開口?由你親自對霍妮雅說不就行了?」


    「因為她認為我——不對,是很多戈認為我是一個軍師。一提到軍師,基本上大家都會防著吧?」雷恩自嘲地笑了笑,「如果這件事由我來提出,對方肯定會認為其中必定有詐。雖然喬反正會識破,但還是由你出麵比較妥當。至少,你的誠意是真的。」


    「是嗎……我懂了。」拉爾法微笑著,輕拍雷恩的雙手臂,「不過我啊,以前就別提了,從來都沒有防過你哦!是真的,我可以向天發誓。」


    「我知道,所以我們才能夠像這樣當個好哥兒們啊!」


    雷恩漫不經心地看著大門的方向,低聲說。這種話他實在無法正經地說出口。


    這時,剛剛還乖乖待在一旁的愛蕾娜也終於開始吵起來了。


    「喂,你們兩人在說人麽啊?你就隻對拉爾法大人咬耳朵,感覺很討厭耶!難不成在說我的壞話!」


    「你想知道嗎?」


    愛蕾娜裝腔作勢地點點頭。


    雷恩若無其事地表示:「我教他如何跟傲慢自大的波霸女人畫清界限!」


    「你——」她的表情由紅轉青,再變成激動的大紅色。愛蕾娜皂臉色變化得相當漂亮。


    『唉,我又招惹一個敵人了嗎?』雷恩下意識這麽認為。


    反正愛蕾娜一開始便對雷恩沒好感,演變成如今水火不容的局麵也是理所當然。


    那也無所謂。雷恩心想,若在整片大陸找出討厭他的人,肯定會多到要發號碼牌的程度,但他對此並不會很在意。


    在一旁破口大罵的愛蕾娜以及勸架的拉爾法,雷恩把這兩人的聲音當作耳邊風,不聞火問。不久,拉爾法才終於拉著愛蕾娜離開了。


    雷


    恩這才想到:『那個小不點還真慢,早知道應該要事先跟她約好時間。女人為什麽要花那麽多時間打扮呢?難不成連內衣都換了?話雖如此,卻從不曾看過她穿白色衣服以外的服裝。』


    就雷恩胡思亂想之際,雪菲終於翩然出現。


    由負責保護她的葛色拉姆陪著,穿過了入口大門,不一會兒便看到了雷恩。她直直盯著雷恩瞧後,露出嬌嫩的笑容。


    那一套純白禮服與她那纖細的身材相當相稱,隨風輕飄飄的裙子相當可愛。這登場的公主造型,無論出席什麽場合都不會失禮數。


    不過,葛色拉姆的打扮幾乎與平日無異,他看到雷恩之後咧嘴一笑,豎起了大姆指。


    『他在做什麽啊?』雷恩皺起了眉頭,而葛色拉姆帶著一副父親大人的模樣,腳步沉穩地離開。


    看來葛色拉姆並不想參加這個舞會,雖然參加舞會的大部分都是貴族人士,但也有像雷恩這樣的例外。其實他可以大大方方參加的,但老覺得個性不合……他是這麽認為的。


    「不過,這跟我的個性休不相稱啊,葛色拉姆竟敢一個人溜掉。」雷恩自語。


    「你在說什麽?」優雅走來站在雷恩麵前的雪菲,微傾著頭問道。


    她那長而柔順的金發隨著微微的纖頸的動作,一根根釋於出華麗的光輝。


    被那如晴空般清澄的玲瓏大眼深深一望時,便會一時說不出話來。


    而雪菲那完全不需要化妝即可豔照人的美麗容顏,或許因為今天有禮服的陪襯效果,在雷恩眼裏更顯得光彩奪目。一想到不知道雪菲究竟還能變得多美,雷恩不禁期待起來。


    「沒有啦,我是說我很不適合這樣的活動——不過你好像長大了一點呢!才幾個月的時間而己。」雷恩讚美道。


    「咦?真的嗎?這樣的話我好高興哦!因為長得不高,所以希望能快點長高一點,好跟雷恩匹配。」雪菲喜不自勝。


    其實她沒有自己說得那麽矮。再說,雷恩剛剛指的並不是那個,而是胸部。


    雷恩馬上搖搖頭,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話給吞下去。


    算了,是因為這貼身的禮服造成的視覺效果吧?而且,舞會上不適合說這種話。


    雖然因為有點距離所以聽不到他們說的話,不過大夥都在偷偷地注視他們,尤其是宣特裏斯的男子們,特別注意雪菲。


    雖然一半是玩笑話,但這場合的確不適合說出像父親一樣的對白。


    「那繼續剛剛那個話題吧,舉辦這舞會的人是雷恩吧?」


    雪菲沒有注意到此刻默默不語的雷恩,她開心地表示:


    「難得今夜這麽熱鬧,雷恩偶爾也去享受一下嘛……來吧!」


    雷恩低頭看著自己被理所當然牽起來的手。


    『看來對這個小不點來說,我是她的舞伴這件事,已是無庸置疑吧!那麽,當初我策畫「尋找合適的人作為她的舞伴」的目標,根本是天方夜譚。』


    沒關係,雷恩遇有最後一招:


    「啊,我剛剛才想到,這裏有許多好奇心旺盛的家夥一直盯著我們看,我們兩人就偷溜出去,到別的地方跳舞如何?」


    聽到雷恩的提議,雪菲驚訝地睜著大眼問:


    「我以為雷恩並不會介意這種事呢……我隻要待在雷恩的身邊,就不會乎別人的眼光了,真的不可思議……可是,若你真這麽想的話……」


    雖然表麵上讚成,但雪菲卻沒有真的想離開的樣子。


    可是,連彈奏魯特琴的樂團都特地來到這裏,應該沒有比此處更適合跳舞的場合了。


    無可奈何,隻好從實招來了,雷恩投降地歎了口氣道:「該怎麽說呢?今天,即使這樣萬能的我也有不得不避開他人目光的理由——好能替我保守袐密嗎?」


    「當然,你說。」聽到袐密兩字,雪菲立即露出期待的眼神。


    雷恩湊到她耳邊,沉重地說道:「聽好,你一定要保密哦!其實我……不會跳舞啦!」


    接著雷恩把臉移開,點了點頭。


    雪菲訝異地盯著雷恩好一陣子後,才慢慢地展出笑容。


    「擁有傲人的運動神經以及反射神經的雷恩?」雪菲說道。


    「即使運動神經再怎麽好,若沒跳過舞當然就不可能會跳羅!」雷恩無奈地說。


    「那麽,讓我來教你吧!我們走吧!」


    「喂,別拉啦!而且我明明不會跳舞,幹嘛還跳到中央去啊?在角落就可以了,不顯眼的角落。還有,你幹嘛笑得那麽開心啊?我要抓你裙子哦!」


    手被拉著的雷恩,腦中打量著隻有反抗期的小鬼才會做的事。而且,如果跟雪菲學跳舞的話,不就讓其他人發現他不會跳舞的事實了嗎?


    在大廳一隅演奏音樂的樂師們,肯定一開始就注意他們這邊了。所以當雪菲硬拉著雷恩的手,擺出跳舞的姿勢後,曲目攸地改變,隨即演奏起適合跳舞的音樂。


    真正的宴會開始了,場中的每個人都各自跟著自己的舞伴貼著身體,宛如情侶般翩翩漫舞。


    將手中皂玻璃杯交給侍者後,雷恩腦中「哇」了一聲。


    雪菲的手也繞著雷恩的身體,彼此的身體緊貼著,並在他耳邊輕聲道:


    「隻要雷恩跟著我的腳步走,一定很快就學會了。」


    因為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雷恩也隻好照著雪菲的話移動腳步。周圍的視線令他快要窘死了。


    「我到底在這個地方做什麽啊?而且這個小不點,怎麽會跳得如此輕鬆?」


    「因為跳舞、唱歌都跟念書一樣,都是被迫學習皂。」經雷恩一問,雪菲如此回答。


    「是嗎……但是你這個小公主還滿會唱歌跳舞的嘛!」


    聽到雷恩傻傻的回應,雪菲隻是笑了笑。他終於放棄掙紮,好好専心學習。


    一宜到宴會結束,雷恩不知道踩了多少次雪菲的腳。


    『算了,偶爾這樣也無妨。』這時,雷恩僵硬的臉上也露出幾分苦笑,況且與沙斐爾的戰爭也尚未結束。


    片刻的休憩是無所謂的。反正明天又得騎著馬匹,緊追先發部隊。


    * * * *


    『一躍成為貴族人士,又倏地沒沒無名,沒有別的男人能像我一樣,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麵臨到這種遭遇吧?』


    走在蕭條冷清的格雷特亞克城內,魯迪克邊想邊自嘲地笑了笑。


    雖然人心總是萬化無常,但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像敗戰的貴族那樣被人瞧不起的了。前一陣子才超過了一萬大軍的沙斐爾派,因為敗給了宣特裏斯軍,而潰敗為一盤散沙,看來大夥對沙斐爾失去信心了。回到城裏後,士兵們一個個地相繼續逃亡。


    大家肯定都在納悶:「與公主派的戰爭中,宣特裏斯軍被迫吃了敗仗。對於那樣的宣特裏斯軍,沙斐爾何以會吃了如此大的敗戰?」


    當然也有人會認為:『這樣無勇無謀的男人,怎麽可能得到最後的勝利!』這結論也不無道理,甚至連魯迪克也這麽認為。


    被當成奴隸般使喚的平民士兵,都已經一個個四散逃離,安全逃至格雷特亞克城的,幾乎都是貴族人士,不然也就是同一類型的人。


    換言之,他們並不是能夠實際至前線作戰殺敵的士兵,而且那些人的總數還不夠五百人。


    再加上目前這種情況——


    魯迪克走在城內的回廊上,輕輕地搖頭。根據偵察兵皂回報,公主一派讓部隊士兵休息一番後,立刻派了先發部隊前往本國隨近的北部地區。


    而雷恩與拉爾法等主要人物,除了處理王城收複後的戰後事宣,將擒來的俘虜交還給宣特裏斯,還入須款待霍妮雅女王,留在王城一陣


    子後,他們必定也會立刻動身啟程。


    這一切的作戰計畫,肯定就是由雷恩來指揮,他幾乎沒有浪費半點時間。


    眼看明天他們就要來到這裏,魯迪克的腳程不自覺地加快,他往最上層樓的沙斐爾臥房走去。


    房前沒有任何人,想必連衛兵也逃之夭夭了。


    啐了一聲後,魯迪克隻好庶奈地敲門。


    「魯迪克參見陛下。聽說您找我。」魯迪克問道。


    「進來吧!」


    本以為沙斐爾會變得委靡不振,沒想到聲音聽起來仍然充滿朝氣。


    扭了扭脖子後,魯迪克進入房內,一見房間裏的情景,他立刻啞然失語。


    沙斐爾整齊地穿著一整套以白色為底,上頭繡有金色家徽的服裝,腰上佩帶著寶劍。那一身裝束,與已逝的達克斯王謁見臣子時所穿的服裝相似。


    而且他也將被雷恩削掉一邊而垂下臉頰兩側的金色鬈發給剪掉,短發造型顯得幹淨清爽。


    他的表情也不見往日故意現出的朝氣活潑與驕傲自滿,隻是靜靜地倚在窗邊望著魯迪克。


    他現在應該喝得酩酊大醉醉言醉語的,要不然就是跟平常一樣,為了一解憂愁而美女在懷——魯迪克均往壞處去想。


    「陛下,您這是……」


    魯迪克滿臉錯愕,而沙斐爾突然開口道:


    「魯迪克,你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盡忠職守,我向你表達深深怠謝。這一切都得多虧有你的幫忙,你真是我最忠實的部下……」


    沙斐爾真的瘋了嗎?魯迪克曉得這非常失禮,但仍於禁這麽想。


    不過,沙斐爾的碧眼中並無半點傲氣,隻是散發著感謝的目光,靜靜地凝視著魯迪克。


    難得如此冷靜沉著的沙斐爾,繼續道:「仔細想一想,事情會變成這樣的情況,其實都是我的責任。因為太過依賴你,所以覺得萬事都不用操心,才會任由自己放縱於酒色美女之中。」


    自己承認這些事時,沙斐爾的表情也痛苦地糾結著,但立刻又回複冷靜的表情:


    「結果,就造成這樣的下場……既然我已貴為君主,就必須負起最後的責任。魯迪克,我會將工作至今的薪餉付給你,所以你也出城吧!以你的才幹與能力,公主派一定會非常歡迎。我準許你過去,你走吧!」


    接著沙斐爾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我自前的能力,是無法賞賜給你任何領地的,但這些金錢與貴重物品,你至少要接受吧?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連魯迪克這樣的男人,一時間都不曉得該說什麽。


    說不定沙斐爾是故意表現出這種態度來引起魯迪克的同情,一瞬間魯迪克也冒出這樣的懷疑。


    不過,沙斐爾由始至終都隻是淡然的口氣,最後輕輕點點頭:


    「辛苦你了。我再次表達我的謝意……那麽,我會祈禱你平安無事的,魯迪克。你可以退下了。」沙斐爾以一貫冷靜的表情微微頷首,最後並無出聲慰留魯迪克。


    如此看來,魯迪克也隻能相信主人是認真的,因此下定決心開口道:


    「不、不過,陛下今後該怎麽辦?他們就快要攻過來了啊!」


    「嗯,似乎是如此。」沙斐爾淡然地點頭回應,「我也已經有所覺悟了。雖然不曉得有幾人留下來,但我決定與他們共同奮戰,若最後都沒有人的話,那樣也沒有關係,我會一個人戰鬥到底。因為到目前為止我幾乎沒有過身為上將軍應該做的事,至少最後要自己揮劍……」


    說完,沙斐爾落寞地笑了笑。那是這位身為貴族的男人迄今從未展露過,透明無邪念的笑容。


    魯迪克終於了解了:『這個笑容……他是認真的……認真地接受死亡。』魯迪克沉思了半晌後,正想開口時。


    突然有人沒敲間便闖進來,大聲道:「陛下,是我夏達克。我來向您報告一個好消息。」


    『這家夥還在哦?』魯迪克的臉於禁揪成一團,斜眼看著精力過盛的騎士隊長。


    與其說他還在,倒不如說對他仍活著頗感意外。原以為他一定會在最後突擊時,戰死沙場的。


    不過,夏達克連看都沒看魯迪克,逕自洋洋得意地滔滔不絕:


    「請陛下寬心,出現了頗有膽識的夥伴哦!這是上天賜予我們的好機會啊!」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可是已經有赴黃泉的覺悟了。」沙斐爾頓時感到困惑。


    「什麽?我們還有起死回生的機會啊!不用那麽急著趕赴黃泉的,我們要讓公主派的人好看!」


    『夏達克這份自信到底從何而來啊!有話就快說啊!』魯迪克在心裏直嘀咕。


    對於鼻孔朝天說得一副了不起卻沒提到任何重點的夏達克,魯迪克感到很煩躁。


    『念他一下吧!』魯迪克雖然這麽想,但現在不是時候。


    從仍然開啟的房門,進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


    「夠了,夏達克,剩下的由我來說明就行了。」


    隨著爽朗的聲音現身而來的男人——是個臉型細長的貴公子型的人,但那雙眼神卻很犀利,常常顯露出有所圖的樣子。


    那是過去的一名上將軍,與齊烈斯一同背叛薩威爾的男人。


    他就是喀諾亞。


    喀諾亞精神奕奕地,向滿臉詫異的主仆兩人輕輕頷首行禮:「嗨,沙斐爾大人,好久不見了。還有這位……魯迪克是吧,很遺憾貴國這次戰爭打輸了。」


    聽到這聲音,終於讓魯迪克回過神來,他目露凶光,直指著以前的上將軍喀諾亞道:「你別說得這麽輕鬆,這個叛國賊。你從何處進來的?不,應該說,你還真是厚顏無恥,意敢大搖大擺地踏進故國!」


    「你說什麽?看來每個地方都會有廢物啊,就好像隨著平靜無風的大泧,不斷地灌進來一樣。你這個城池就快被攻落的敗將,竟敢如此大放厥詞!」


    原本笑臉迎人的喀諾亞,立刻惱怒了起來,其實他原本就是個氣焰高張的男人。


    「明明前一陣子還隻是個百人隊長,現在竟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喀諾亞不屑地回道。


    「這跟過去的身分一點關係都沒有!叛國賊永遠都是叛國賊!」魯迪克怒道。


    爭執愈演愈烈。


    喀諾亞旋即握住劍柄。當然,魯迪克也不會輸他,立刻把手伸向腰際,準備與他對抗。


    雖然聽聞喀諾亞是貴族中罕見的佼佼者,但魯迪克他豈能輸給一個叛國賊?但這時夏達克連忙插入兩人的中間緩頰。


    「別、別這樣,魯迪克大人,喀諾亞也一樣,你們兩位先別發怒,請先向陛下報告吧!」


    說完後,喀諾亞才不情願地放開劍,「夏達克說得沒錯。雖然殺你這種人簡宜易如反掌,不過先來解決我來此地的目的吧!」


    看來喀諾亞決定先不理會魯迪克,直接轉身麵對沙斐爾。


    「那麽,沙斐爾大人,過去我們好歹也有過交情,所以我替您帶來了好消息。當您戰敗而逃時,我也向我的主子雷戈王提到了您目前的窘境,並建議說是否能助您一臂之力。我那善良慈悲的國王對您的處境立即表示同情,並問您是否要逃入薩曼因。之後,您隻要宣告您就是先王的繼承人,我國薩曼因便會願意借兵力給您,助您收複失地,如何?這是很不錯的建議吧?」


    喀諾亞並沒有輾轉迂回,直接挑明了重點。


    這樣妥當嗎?


    這種事很常見,說好聽是盟友,其實是帶來陰險的計謀。


    站在一旁點點聽著的魯迪克,愈來愈不耐煩。


    喀諾亞這家夥主要的目的是為了促成薩曼因的再度侵略薩威爾。假設沙斐爾同意了他的提議,那「沙斐爾的世界


    」便永遠不會到來。就算事情最後成功了,也隻會成為薩曼因皂傀儡政權,得到的隻是有名無實的王位罷了。


    無論內情如何,薩爾隸屬於薩曼因的事實並沒有改變。


    恐怕是那個雷戈王被喀諾亞給說服:「也罷,順便的話就這麽辦吧!」,以可有可無的心情準許他來進行談判。談判若成功,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薩威爾的兵力與財力納入他手下,侵略一事也會變得輕鬆——這就是化所打的如意算盤。


    就算談判破裂,雷戈王也不痛不癢。


    所以,喀諾亞是為了在雷戈王麵前邀功而前來傳話的吧,同時暗自盤算慢慢將沙斐爾給拉下台,到時可藉著薩曼因的國力為有力靠山,由自己來支配這個國家。


    ——這種事絕對有可能。


    薩曼因一役後,雷戈王是個魔人的傳聞便在將士間蔓延開來。魯迪克怒不可遏,愈來愈激動。即便沙斐爾同意喀諾亞的提議,魯迪克也絕不會乖乖妥協!


    魯迪克已有所覺悟,因此他決定勇敢發聲:


    「你瘋了嗎!雷戈王不是人類,是魔人啊!賣國的行徑已夠卑鄙,難道你還要將故國奉送給在遙遠的過去讓人類如此痛苦的魔人嗎?」


    對照著已然火冒三丈的魯迪克,喀諾亞冷冷道:


    「你的意見先放到改天吧!把那廉價的正義心拿去喂狗吧!首先,那個夏達克已經舉雙手讚成,薵迎我的加入。我期待沙斐爾大人也同樣睿智。」


    接著,喀諾亞立刻把臉撇離想要再度斥責的魯迪克。


    夏達克也跟方才一樣,擋在兩人中間調停。


    「魯迪克大人,我們是陛下的臣子,遵從陛下的希望是我們的職責!」


    『仔在說什麽啊!竟敢預某賣國,真是個忘恩負義之輩:』愛國心高漲的魯迪克想到這兒便不禁想對他吐口水,不過決定還是先忍下來。


    就算要發飆,也要等沙斐爾的決定再說。


    等到他回答後,魯迪克一定要把這些家夥全都斬死!就算犧牲生命,也絕對無法坐視這項陰謀不管!他的確是個手下敗將,但也不能失去身為騎士該有的尊嚴!


    下定決心後,魯迪克目不轉睛地看著主子。


    沙斐爾茫然地聽著喀諾亞的建議,不過此刻他隻是站在窗邊,低頭看著地毯的花紋,完全沒表示自己的意見。


    每個人均引頸期待他的回答——


    等到他終於慢慢抬起頭時,臉上竟露出一抹微笑。


    沙斐爾突然自言自語著毫不相關的內容:


    「到了現在我才覺得自己是個沉迷於酒池肉林,凡事隻懂得自保而且卑鄙又膽小的人。沒錯,平常老是說得振振有辭,其實我很清楚自己的劣根性。所以是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他究竟想說什麽?』包括魯迪克,其他三人也不曉得他的用意為何,眾人納悶地歪著頭。


    沙斐爾的眼神仍舊朝著遠處凝望,接著說道:


    「人的真正價值,在生死交關之際才得以明朗。過去先王陛下仍在世時,那個雷恩曾經對陛下說過這句話呢!但他還隻是個百人隊長的時候……真奇怪,我竟然還記得……這句話響徹我心底。」


    接著沙斐爾那有點駝的背直直挺了起來。


    「那句話若是真的,由我自己來評斷的話,我的確是個毫無價值的男人。喀諾亞,我無法變成像你一樣的壞人哦!」


    在場眾人頓時無言。


    不過,魯迪克的臉上慢慢展現出笑容,夏達克則是呆愣在原地。而喀諾亞的眼神好似看到吃剩的肉片般清醒,回望著過去的同袍。


    「也就是說您拒絕羅?」喀諾亞問道。


    「是的!」沙斐爾回答。


    「真是無準顧全大局的家夥。反正這個國家總有一天一定會落入薩曼因手裏,隻是遲早的問題了。既然如此,難道你不認為,無論是怎樣的形式,由與薩威爾有關的人來統治會比較好嗎?」喀諾亞試圖扳回。


    「我不這麽認為,理由你想怎麽說都行,反正這些都隻是詭辯罷了。嗯,我過去也常使用這一招呢!」沙斐爾顯然澈悟了,他咧嘴一笑,看來已經沒有任何猶豫了。


    魯迪克擋在有話想說的喀諾亞麵前,嚴重向他警告:


    「陛下已經做出決定了!我本來想當場置你於死地,但如今最好別刺激薩曼因。快滾吧!喀諾亞。」


    喀諾亞這才表露他的心急,重新麵對沙斐爾說:「你真的決定了嗎?這樣一來,你可會死得很慘哦!」完全轉為恐嚇的語氣。


    沙斐爾的心情像是把附身在身上的東西給抖落般的輕鬆,對於喀諾亞的威脅反而隻是一笑置之:


    「這樣也不錯……反正已經進入尾聲,我第一次稍微喜歡自己了……嗬嗬嗬。」


    「現在哪是笑的時候,真愚蠢!」喀諾亞幾欲發火。


    「滾回去!」魯迪克這次真的手握劍柄。


    「不用你說,我也會走!」喀諾亞憤恨地拋下了這句話,「就算現在把你們全殺了,也不值一杖銅板。毫無利益可言的戰爭,我們就敬謝不敏了……既然那麽想死的話,就隨便你好了!」


    「害我白走這一趟!」最後丟下話後,喀諾亞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原本錯愕地站在原地的夏達克,也毫不留戀連忙追了出去。


    「等、等一下啊!請、請帶我走!」


    「等等!夏達克!」


    夏達克停了下來,不耐煩地回頭,這時魯迪克靜靜問道:「你剛剛不是才說遵從陛下的希望是我們的職責嗎?」


    眼看夏達克的少爺臉上瞬間閃過一絲內疚的表情。不過,的確就隻有一刹那。


    不知他是因為想到再不快一點,喀諾亞就會走遠了;還是領悟到再這麽談下去會不利於自己,總之,夏達克沒有回答便迅速轉過身去。


    魯迪克大步邁進,立即抽劍一揮。


    「咻!」響起一陣微弱的劍風,一道銀光劃過夏達克的頸子。


    就在魯迪克收劍的那一瞬間,表情驚訝的夏達克人頭也應聲滾落至地麵。


    慢了一步的鮮血刹那間如噴泉般湧出,夏達克那高大的身軀也立即橫臥在地。


    魯迪克往沉著地站在一旁的沙斐爾,深深一鞠躬。


    「陛下,賣國求榮的叛徒已經被砍死在我的劍下……抱歉,弄髒了您的臥房。」


    「啊,嗯。」沙斐爾眨了眨眼,反射性地點頭。


    這時不知是否終於體會到,沙斐爾看向遺體輕輕搖頭道:


    「耶思忒哈特家大都是尊嚴高尚的武將,看來他是唯一的例外……這也是我識人不清的證明吧……嗬嗬嗬。」他無力地笑了笑後,表情稍微緊繃地道:


    「不,到了最後的最後,你仍堅守著崗位,真是辛苦你了,魯迪克。」


    「最後的最後?您在說什麽啊,陛下。我仍要繼續追隨陛下!對,沒錯,一直到最後為止。」


    「唔……」


    似乎沒料想到魯迪克會如此回答,沙斐爾終於露出他平日感到錯愕時很適合他的愚蠢表情,這個表情好久沒出現了。


    魯迪克平常看到沙斐爾那副恍惚的模樣就會心煩意亂,但今天卻感到很開心,他笑道:「剛剛所說的那一番話中,就算是我意氣用事好了,所以請您不用勸我了。」他直視著主子,斬釘截鐵地說道。


    接著魯迪克的青情又立刻緩和了下來,「即使是滿是石頭沙粒的荒野,隻要找遍各個角落,也一定會盛開著一朵美麗的花。雖然我是個跟花不搭調的男人,但希望我最後是這樣的角色。」


    最後他像是開玩笑地,揚聲笑了起來。


    然而,沙斐爾沒有笑,


    臉上完全沒有笑意。


    沉默了一陣子後,突然咚地一聲,沙斐爾倒靠在背後的窗戶上,接著慢慢滑落至地麵。


    「陛、陛下!」以為出了什麽事的魯迪克緊張地衝過去,蹲在他旁邊。


    魯迪克支撐著上半身後才察覺到。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回看魯迪克那困惑的表情,沙斐爾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我望把你送出去的時候,是個品格高尚,偉大有為的君主。至少,希望在你的回憶裏,我是言樣的一個人。不過——真沒用,聽到你剛剛的話,我一緊張起來就變得很激動……到了最後,我依然是個軟弱無能的君主啊。嗬嗬……嗬嗬。」


    「陛下……」魯迪克半點話都說不出來。


    『不,至少此刻的陛下是相當偉大的!』若說出這句話,或許會被以為是安慰的話,魯迪克心想。


    這時,沙斐爾收回他那落寞的笑容,推開魯迪克的手。


    「我已經不要緊了,抱歉害你緊張了一下。」沙斐爾沉穩地說完後,便低下頭。


    雖然沙斐爾這麽說,卻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抽出腰間散發著銀色光暈的長劍,眺望著劍腹所映照出的他的臉。


    他癡癡凝望,久久不去。


    過了很久的一段時間後,沙斐爾才低聲表示:「我終於明白了。我並不是憎恨雷恩,隻是羨慕他的生存方式以及無窮的才能。如今我誠實地麵對內心,才終於了解到這一點。」說完後,沙斐爾又陷入一陣沉默。


    視線終於離開劍腹,他自言自語地低聲呢喃:


    「我希望能成為像雷恩一樣的男人。隻有一出現,就聚集有心的人,大家都信賴他、依靠他,我也希望能成為這樣的人。然而我並沒有那樣的器量、度量與聲望,因而造成了很大的麻煩,最後演變成這種局麵……真是令我懊惱。」


    「真是令我懊惱……」重複一遍後,沙斐爾眼中已經淌滿淚水。也許這個眾所皆知傲慢自大的貴族,將自己如此坦白地攤開來,還是生平第一次吧?


    不過,可不能一直自怨自艾下去。


    沙斐爾最後大大歎了口氣,收回劍一股作氣地站了起來,他看了看魯迪克說道:「你也有家人吧,真的要這麽做嗎?你可以不用意氣用事的——」


    「不,陛下。」魯迪克打斷他的話,搖頭:「若我妻兒聽到我中途逃走,也會感到臉上無光吧?而且敗戰之事也不能完全陛下,我也有責任。事到如今,不能隻有我逃避這個責任。」


    「是嗎?你也是個頑固的男人呢!」


    「沒這回事,這點跟陛下很像吧!」


    兩人四眼相對,互相苦笑了一番。


    * * * *


    離開格雷亞克劫的喀諾亞,最後坐在馬上回頭望向那座淒涼的大城,歪了歪嘴角。


    『要完成我的野心,似乎還很遙遠。這次的計畫終究還是失敗了。不過,沒事先血雷戈王報告便來此地,算是唯一的欣慰吧。』喀諾亞心想。


    沒錯,雖然對沙斐爾表示這件事得到了雷戈王同意,但這提議隻是喀諾亞自己獨斷的行為。


    他打算勸說成功後,再通報給國王。


    不過,沒想到竟沒能順利說服沙斐爾那個軟弱的男人,所有計畫全都功虧一簣。原以為情況變成這樣,他一定會為了自保而撲過來才對,實在令人大感意外。


    「算了,反正總有一天又會輪到我登場的。」


    由於惱羞成怒,因此他有違貴族身分地向地上吐口水,喀諾亞立即駕馬前進。


    在這國家與那絕世美女到手之前,喀諾亞絕不輕這放棄。若非如此,那當初逃開國家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走著瞧吧,雷恩!隻要一有機會,就必定有我表現的時候……對,一定沒錯。到時一定要讓他們好看!』


    喀諾亞不以這次失敗為杵,反而燃起更高的鬥誌。


    * * * *


    過了幾日的某個夜裏,根據沙斐爾所派出的偵察兵回報,確認出雷恩一行的公主派,已逼近格雷特亞克城。


    他們的行軍速度比預想的晚了幾天,也許這是為了催逼對手投降的心理作戰。


    總之,根據回報,他們的總兵力約達一萬人,依舊是雷恩與拉爾法的聯軍。


    透過如此驚人的兵力,讓魯迪克再度見識到雷恩的可怕。


    高達一萬人的兵力,很明顯起過了他們能夠動員的人數,也許雷恩留下弓一部分拉爾法在王城附近所征募到的一般民眾(之中有戰鬥經驗者),直接假性地編入軍隊之中。


    雷恩應該百分之百確定他們的兵力人數不到五百,然而卻不惜將所有兵力傾巢而出。


    如果雷恩陳腐又自大地認為「沙斐爾五百人就像是殘存下來的軍隊,隻有我軍才是一等一的!」的話,魯迪克可是一點都不會怕他。目前這種情況,使一旦發動戰爭,可以突擊對方的不備之處,打嬴勝戰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腖而,雷恩平日的行為舉止雖然總是一副狂妄自大桀驁不馴的態度,但絕不會小看他們。


    他特地集結了遠遠超過所能動員的兵力,就是最好的證明。


    雖說他是由先王推舉出位,但雷恩在就任上將軍之前,便已立了許多率寡兵以破大軍的輝煌戰跡。


    因此他之所以會手邊聚集如此眾多心數的兵力,絕非他傲慢的態度使然。看到這次的派兵情形,便能了解到無論戰局如何,他這個男人都會全力以赴,絕不手下留情。


    這個敵人相當可怕。


    魯迪克此時更加怠到驚訝,但他與沙斐爾從一開始便不期望能夠打嬴勝仗。所以也隻是驚訝一下後,便淡然地進行應戰準備。


    對沙斐爾那一方來說算是好消息的,就是當晚沙斐爾的遠親萊斯利伯父,帶領了百餘人左右的手下,一同加入沙斐爾他們。


    「把喀諾亞趕走的那份氣魄非常好!現在我對沙斐爾大人刮目相看了!」


    也許是從某處聽到了喀諾亞的事情,所以數百歳高齡的萊斯利伯父開心地放聲大笑,決定不請自來,以援軍身分全力協助沙斐爾他們。


    其他還有無法習慣公主新體製以及沒有其他去處的貴族人士等陸續加入他們,人數終於達到五——七百人。


    然而不消說,增加這點程度並無法成功地左右戰局。譬如說,麵對揮斬而落的魔劍,他們隻能用薄薄的木劍來抵抗。


    不過,即使明白實力的差距,魯迪克他們也不會嚇得手忙腳亂,依然沉著應戰。


    喀諾亞能夠輕易便入城來,實不太妙。


    魯迪克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準備應戰時的第一步,就是設立新守衛代替逃跑的衛兵。這麽做並卝害怕敵人會潛入進來,隻是不希望像喀諾亞那般無恥之徒再度跑來擾亂軍心。


    當然,新的守衛與魯迪克他們有誌一同,因此義僨填膺地表示:「絕不讓可疑人士踏入城內一步!」


    就在萊斯利伯父來援助的翌晚——


    兩名守衛駐守在城門上,厲芒一閃時,發現遠處一匹白馬正悠哉地漫步而來。


    因為隻有一匹馬,不見任何隨從者,所以衛兵覺得應該不是敵人的攻擊,但仍守本分地舉起長槍成十字交叉,大喊:「來者何人!」


    「喂,今晚特別冷啊,要在這麽冷的夜裏工作,真是辛苦了!」回答得既輕鬆又穩健。


    稍稍鬆口氣的兩名守衛一見到來者何人,均大驚失語。


    掛在城門上的火把照出了白馬上的男子,那人即是他們目前敵對的對象,雷恩。


    「對了,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那我自個兒報上名來,我叫做雷恩。」口氣像是跟十年不見的老朋友相會般,雷


    恩親切地報上名字。


    那兩人終於回過神來。


    他們當然知道他是誰,怎麽可能會不曉得!因為對方可是敵軍實質的總指揮宮。


    「什、什麽?」


    「等等!」雷恩揮揮手道:「我今天不是為了打戰而來的。隻是想來商量商量,那我把武器寄在你們那裏。」


    說完,雷恩便抽起腰間的表劍,爽快地丟了過去。


    愣愣地單手妾過劍的守衛,突然意會這就是『被咀咒的魔劍』,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那不是開玩笑!


    「喂!」衛兵甲下意識地向夥伴打打暗號。


    「唉呀!」衛兵乙也一臉驚失措的表情,差點把劍給弄掉了。


    收到劍的衛兵放掉長槍,戒慎恐懼地端詳魔劍好一會兒,確定沒事後,才惡狠狠地瞪著另一個衛兵。


    「喂喂,沒那麽可怕啦!隻拿著劍不會有事的!」


    說完後,雷恩卻又頓時嚴正神色道:「不過,若抽出才身的話可就不保證了。因礻這把劍是會吸取持有者的『力』。」


    聽到如此恐怖的話,被迫拿著魔劍的守衛,立刻嚇得臉色發白。


    衛兵盡可能讓身體離劍遠一點,看著魔劍的表情彷佛手裏握著的是馬糞一樣。


    雷恩苦笑地撥了撥頭發,「那麽,這下願意替我通報了吧?我有些話想對沙斐爾說。」


    空著手的那一人這才意識過來,終於點頭道:「請、請稍等。」


    * * * *


    魯迪克隨著主子趕來,由許多衛兵陪同一起來到雷恩待的房間,這時雷恩已經若無其事地在享受美味的咖啡。


    一瞄到他們成群結隊地踏進屋裏時,雷恩便輕輕舉起單手:「嗨!有勞了……先坐下吧!」


    『不知情的人看到,可能會以為雷恩才是這座城的城主呢!這家夥到底曉不曉得這裏是敵人的大本營啊?竟然還敢如此輕鬆自在。』魯迪克看得目瞪口呆,但也沒忘了再度向衛兵們確認:「已經檢查過身體了吧!」


    衛兵尚未點頭,沙斐爾便先笑容可掬地搖搖頭道:


    「算了,魯迪克。不是報告說他有寄放武器嗎?沒必要檢查兩遍的。那麽,除魯迪克之外,其餘的人均退下吧!對了,方便的話幫我們送喝的來。」


    說完後,衛兵們帶著些許詑異的表錆依令退下。魯迪克現在才注意到沙斐爾沒佩帶寶劍,有違他平日沉著的作風,因魯迪克驚慌我措地道:


    「陛下,您忘了帶劍!」


    「沒關係,看看他,他也是沒帶武器一個人前來啊。若我全赴武裝就太失禮了!再說……就算他不帶任何武器,我的劍技也傷不了他,帶了也是徒然。」


    沙斐爾輕鬆地笑了笑後,便馬上同桌坐下,魯迪克也隻好無奈地隨著主子坐好。


    正待退下的一名衛兵訝異地竊看沙斐爾。


    雖然雷恩沒有任何驚慌之色,但仍口含杯子,眼光銳利地觀察沙斐爾。彷佛能洞悉他的內心深處。


    這時,推著手推車進門的衛兵,送上新的飲品給沙斐爾與魯迪克後便鞠躬退下。


    房裏隻剩下他們三人,率先打開話匣子的是沙斐爾:


    「連古代的英雄傳說中都從未聽說過率領大軍的最高指揮官竟會隻身來到敵軍所在的居城,我戶聞真是大吃一驚,哈哈哈!」


    受到影響,雷恩也跟著噗哧笑了出來,他接著頷首說:「看來真不是作戲的,沙斐爾……你變了。」


    「喂,注意你的口氣——」魯迪克卞言喝止。


    「沒關係!」沙斐爾阻止道,「他並非我臣子,原本我們也是朋友,你就叩在意了,魯迪克。」


    「是……」


    雷恩似乎沒有把沙斐爾主仆兩人的對話當一回事,他繼續問道:「聽說你趕走了喀諾亞?」


    「嗯,我也不喜歡他,所以不想隨他起舞。」倒了一堆砂糖入杯中,一口氣喝完的沙斐爾聳著肩回答,「那麽,我想你不會隻是來聊的吧?是不是該談事了?」他輕鬆地在桌上盤起手。


    雷恩放下杯子,終於說到重點:「還以為又有什麽奇怪的的計畫,談了之後終於了解了。看來,你們已經知道在劫難逃……不過,我們也不是性喜殺戮。該怎麽說呢?我是沒什麽關係啦,但拉爾與公主內心倒是有些猶豫。


    「講得坦白點,像拉爾法那些貴族人士,會站在你們這邊的人少之又少。簡單說,就是事情沒那麽好辦。當然,也會有酌情處理的家夥,但真的沒那麽容易。這就是我來此的目的。我就單刀直入說吧——你有意思和解嗎?」


    「還真是單刀直入呢!」沙斐爾愉快地笑道。


    從魯迪克眼裏來看,那是沒有任何不甘示弱,充滿善意的笑容。


    沙斐爾臉上仍笑容滿麵地說道:「不,我並不想和解,打算抗戰到底。當然,若有人想投降的話那是他的自由,但我自己會背水一戰。」


    「我也是。」魯迪克立刻自豪地附和。


    雷恩又再度以能夠看透對方真意的眼神來比較他們兩人,然後歎口氣說:


    「雖然目前這階段不該說這個,也不曉得其他人怎麽想,但我並不是為了這個國家才打戰的。老實說,我隻為了公主一個人而戰。而且公主本身似乎沒有感受到寶座的魅力。所以,沙斐爾——你不用急,隻要目前先達到和解的話,相信你坐上寶座的日子指日可待。當然到那時候我已不曉得跑到哪裏去了,公主也一樣。妨礙你的人全都會消失不見。目前的你,應該會確實盡到國王的職責——如何?」


    沙斐爾對雷恩的這番話並未表現出震驚的神,他隻是微笑著,(對方倒是很驚訝)向雷恩輕輕低下頭。


    「非常感謝你為了幫助我們設想得如此周全……而且你一次也沒提到『投降』,而是使用『和解』這兩字。我很高興你如此替我們著想……由衷地怠謝。」


    雷恩頭一緊:「你該不會是懷疑我所說的話吧?」


    「不,並不是這樣。我認為你是真心提出這個建議的。隻不過我已經察覺到,我並沒有當國王的能力。」


    「決定這些的並不是你,而是民眾少對,而且——」


    「為何那麽急著找死啊?」雷恩咚地靠在椅背上,惱怒地說:「雖然放棄未必是件壞事,但未免太自暴自棄了!」


    「大概是因為接近死六,才會領悟到許多事吧。有些事似乎不到最後關頭都無法看清。而且我之所以不投降,也是有我的理由。」沙斐爾說。


    「你倒說來聽聽。」雷恩說。


    「目前聚在這裏的都是不服公主的人。如果在最後的戰役中將我軍順利打敗,國內便再也不會有對公主不利的勢力了,因為被一掃而空了。如此一來,我軍死也才死得有意義,不是嗎?」


    雷恩一瞬間表情錯愕地看著沙斐爾,這應該是這場戰爭之中,沙斐爾第一次讓雷恩大感意外吧。


    然而,沙斐爾並不感到驕傲,隻是靜靜地接下去說:「那麽,雷恩,你現在曉得我為何急著赴死了吧?先王陛下仍健在時,回頭看看你作戰的方式,你不也是比任何人都急著趕赴黃泉嗎?我認為自己非這麽做不可。」


    雷恩沒有立即回答,隻是保持沉默。


    不過,那隻有短暫的幾秒鍾,目中無人的他又恢複原來不悅的表情,凶狠地說:「你在說什麽啊,國家的未來或是擔心他人的生死,根本就不適合你的作風啊,沙斐爾。你臨死之際,竟然變成個好孩子了。壞人就該有壞人的樣子啊!這樣我很難做啦?」雖然話說得難聽,卻隱含著關心的味道。


    這份心意當然也傳至魯迪克他們。


    「沒錯,這作風真不適合我啊!哈哈哈!」沙斐


    爾再度揚聲大笑,魯迪克也跟著笑了起來。


    雷恩似乎也放棄再勸下去,笑得肩膀跟著抖動。宛如長年緊挨在一起的老友般,毫無芥蒂地開懷大笑……


    那一瞬間,三人的心情上都已不再是敵人。


    而雷恩也瞬解到,沙斐爾無論如何都不會投降。


    雖然不投降,但沙斐爾有幾件事要拜托雷恩。


    他希望雷恩保護他的妻子,「因為不忍牽連到她,所以之後會讓她出城,萬事拜托了。」


    雷恩立刻點頭應允。


    「還有——」沙斐爾改變了表情:「夏達克的確是耶忒哈特家的一員……很可惜他在戰爭最後,不幸殉職於沙場上。請你這樣轉告給賽諾雅大人。」


    雷恩也答應了這件事,他眯起眼看著沙斐爾。


    魯迪克心想,專司諜報與策略的雷恩,也許早就知道那個事實了。這座城裏也有幾名雷恩當靠山的間諜。


    無論如何,關於夏達克的死,雙方都不會再有接觸,所以不會有什麽問題。


    會晤結束時,雷恩說了以下這句話:


    「……我到現在還是很討厭你哦,沙斐爾。不過啊——」


    他站起來,望著沙斐爾眼眸,握著他的手說道:


    「我覺得今天我們能夠這樣談談非常好。雖然,和平依舊無望了。」


    這種與眾不同的說法真像這男人的作風,魯迪克心想。


    不過沙斐爾倒是很開心,他破顏一笑握住雷恩的手回應道:「我也有同感。」


    雷恩也與魯迪克握手,最後點點頭準備離開房間,並沒有任何道別。如同雷恩平日的作風悄然且不留一絲雲彩地瀟灑離開。


    此時,沙斐爾下意識喊出他的名字:「雷恩!」


    看剽雷恩回頭,沙斐爾靦腆地提出要求:


    「若有機會的話,希望能與你比試。我們一直都沒有機會一對一地較量過,若最初與最後的對手都是世上最強的戰士,那我到了冥界也能夠驕傲地抬頭挺胸。


    雷恩以一貫的傲氣凜然的表情,唇上揚,回了一句:「笨蛋!再等一吧!」


    ……這就是最後的畫麵。


    雷恩昂首闊步儼然走在自己的城內般從容,步出房間。


    * * * *


    決戰的時刻到來。


    雷恩與拉爾法聯軍,依照預定的時間,已逼近格雷特亞克城附近。拉爾法將與雷恩以共同抗敵的陣形部署完畢後,副官葛恩向他報告:


    「將軍!那些家夥看來並未選擇駐守城內。將軍您請看,雖然人數並不多,但似乎對方準備進行野戰。」


    葛恩似乎感到很震驚,在坐騎上頻頻搖頭。


    即使不用他來報告,立爾法已透過遠處的觀察,曉得沙斐爾的貴族軍已在前方組好陣形。


    「嗯,直接去見他的雷恩也說過,沙斐爾變了……如果早一點改變就好了。」拉爾法說。


    「不過,他不是使用偽造遺書這個卑鄙的手段嗎?」葛恩問道。


    「真是假的嗎?」


    「咦?」葛恩的巨眼眨了一下,半天說不出話來,「可、可是……將軍確實在加爾伏特城謁見他時,不是說過那是偽造的嗎?」


    「你不在場卻還很清楚嘛!你是從何處得來的情報啊?」


    拉爾法微笑道,看著葛恩,以及若無其事在一旁偷聽的奈傑爾。


    「當時雪菲公主也在場,所以不可能故意將她親生父親的作風對她說,讓她徒增傷心,不是嗎?」


    奈傑爾一副「跟我想的一樣」的樣子,點頭如搗蒜。


    事實上,這是對於不滿先王對女兒冷漠疏離的態度,在內心替她扛抱不平。


    葛恩隻感到非常佩服,「沒想到連作事一板一眼的將軍,也會有通人情的時候啊……那麽雷恩將軍對這件事怎麽想?」


    「隻有我注意到,那家夥不可能會明白這種事的。不過,無論如何,我與雷恩都是公主的臣子,因此,為她而戰是我們的使命,我不會後悔我的選擇。」


    雷恩在自己的陣營裏,一如往常輕鬆地哼歌。


    哼到歌曲的副歌時,還會用槍柄輕敲著肩膀打拍子。隻有打拍子的手很厲害,唱的歌則令人完全聽不下去。這部分也一如既往。


    雷恩倏地抬起頭,突然停止哼歌,興高采烈地向身邊的勒尼問道:


    「那家夥在幹什麽?」


    他手指著前方數公尺立著馬的賽諾雅。她愁眉苦臉地抿著唇,用恨得牙癢癢的凶狠眼神盯著敵營。


    「您指的是?」勒尼問道。


    「你看看,她頭上纏著的那條紅布,這就是她的美感嗎?若真是如此,最好誰來注意她一下哦——一點都不配嘛!」


    「我聽到羅!」遠處傳來賽諾雅的怒吼。


    「這才不是用來裝飾的!這是因為對我身在敵方的表兄弟戰死沙戰,表示我的決心。」


    「總之你別遠處大喊大叫的,過來這裏吧!給其他兄弟看到很丟臉的。對了,你說的心是什麽意思?」


    「當然是因為我與我的表兄弟一樣,是一個英勇奮戰的戰士,隨時準備淒美地凋謝。」


    「凋謝個屁啦!笨蛋。」雷恩板著臉斥道。


    而且,淒美什麽勁嘛?


    看來賽諾雅決心今天要背水一戰,可惜事與願違。因此處在相當後方的營地,以兩軍的人數差異,很快就會分出勝負。


    而且,身為她親戚的夏達克其實是——


    不,算了,這件事已無需再提。


    雷恩目前要做的,就是待會兒走出陣營的最前線,如同以往一般第一個帶頭往前衝。不過,絕不讓這家夥離開陣營才行。


    雷恩心意己決。


    還有,那家夥有沒有乖乖的?


    他回頭望向沒有受到教訓,硬是要跟來的雪菲。


    然後,他發現在最後方的陣營中,坐在馬背上一邊伸懶腰,一邊熱情地望著這裏的少女,雷恩不禁露出苦笑。害他也跟著揮揮手了。


    『觀察我有那麽有趣嗎?』雷恩心想。


    * * * *


    戰爭的結果,早在開始的那一瞬間便已注定。


    聽從拉爾法的信號(交由他指揮)所發動的「格雷特亞克之戰」,眼看到利的情勢已一邊倒向公主派的軍隊。


    在沒有任何障礙物的平地上,兩方軍隊毫無策略地進行激烈的戰鬥,肯定是由人數多的一方占優勢。


    如同戰爭的基本原則,沙斐爾軍隊完全溶入於如洪水般傾瀉而至的騎士軍團。


    然而,即使在如此毫無希望的戰況下,卻沒有任何一人脫離戰場。有逃走意圖的人早在戰爭開始前便逃夭夭了,部署於此處的人全都抱有必死的決心。


    如雷恩所計畫,隨著拉爾法的信號:「先鋒攻擊!」,雷恩雖然身為上將軍,卻率先衝鋒陷陣。


    「怎、怎麽了?將軍?」


    看到雷恩如疾風般從旁呼嘯而過,又或者駕馬淩空飛過自己的頭頂上時,公主派這方的騎士不禁連連驚呼。


    看到沒套鎧甲隻穿一身黑衣的雷恩,眾將士們好不容才發那是自己的指揮官。


    而且認出他的時候,克王斯已跑在遙遠的前方,這才又令人驚訝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因此雷恩僅花數秒鍾便把己方軍隊拋諸後方,第一個往敵營馳騁而去。


    其實這次的戰役根本不需要這樣做。身為一名指揮官,他隻需要沉穩地觀看這場戰局即可,但他這麽做無非是為了達成沙斐爾最後的願望。


    他的長槍順勢一閃而過,便輕易擊潰了敵人刺過來的劍槍攻擊,雷恩橫擊直撞地往沙;斐爾衝去。


    在己軍的最前前看到單槍匹馬衝過來的雷恩,沙斐爾深切地感受到:『雷恩果真了不得!』


    「他真夠義氣!應該是想達成我的願望吧。不過,也許是因為我太多嘴,才害得他要這麽做。」


    「什麽,難道對雷恩來說,突破我軍是那麽易如反掌的事嗎——我說得沒錯吧?」


    「是嗎?也許是吧……」


    沙斐爾喃喃自語後,魯迪克舉起長槍,在坐騎上深深行一個禮:


    「戰爭的結果已經決定了。雖然我無法做得像他一樣,但是也差不多該功成身退了。陛下,感謝您過去的關照。」


    「彼此彼此,我們倆就相約在冥界重相逢!」


    兩人相視一笑後,魯迪克把這把成人生的最後一戰,匹馬單槍飛奔而出。沙斐爾目不轉眼目送著,直至往前直衝的中年騎士背影,淹沒於無數的敵兵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那麽,該輪到我出場了。」


    值得慶幸的是,如今沙斐爾竟不可思議地感到相當平靜。


    他環視自己的軍隊,己方人數已經所剩無幾。從一開始便已經預見結果的這場戰役,已經接近尾聲。


    接著,等待的男人終於到來。


    孤軍作戰突破了三段部署的雷恩,一躍來到沙斐爾麵前。沙斐爾阻止了殘留下來的數名騎士對他舉槍相向後,與雷恩麵對麵。


    「那麽,準備好了嗎?」雷恩穩健的聲音,聽不出來他渡過了層層激烈的戰鬥而來。


    雷恩眺望著沙斐爾的瞳仁裏,沒有半點虛假的同情心,當然灳無輕蔑之意。眼神隻是直勾勾地望著他。


    不知何故,沙斐爾對此竟然感到很開心,「你終於來了,就用劍來比試如何?」


    「我無所謂。」


    兩人同時下馬,並同時拔劍相向。雷恩的魔劍發出嗡嗡的低沉聲音,聽來非常清楚。


    雷恩奔馳向前。


    沙斐爾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見識到雷恩傳聞中的劍技。一瞬間黑影直逼而來,響起疾速的風聲。刹那間藍白色的光芒,在半空中劃過道痕跡。


    就在周圍的劍擊聲消失、時間停駐的那一刹那,沙斐爾確實看到雷恩刺出魔劍之姿。也許是因為死亡迫在眉睫,感覺的敏銳度才發揮到了極致。


    純綷依本能反應,沙斐爾也立刻舉劍,試圖從下方將劍彈開,但魔劍早已瞬間刺進他的胸膛。


    纏繞於刀身上的魔法靈氣淹沒了視線。


    幾乎……完全感受不到痛苦。


    * * * *


    應該沒有多餘的時間感受到痛苦吧。當然,沙斐爾已經無法開口。


    劍身瞬間貫穿心髒,雷恩立刻將劍抽出。


    沙斐爾哼都不哼一聲便立即應聲倒地。


    望著他的遺體,雷恩歎氣道:「他一臉滿足地死去,帶著他人所加諸在身上責任退場了。」


    雷恩搖搖頭,立刻架好魔劍。


    他原以為沙斐爾僅存的幾名直屬騎士們會立刻衝向他。


    然而,他們隻向主人恭敬行禮後便策馬離去,似乎選擇了往前攻擊。


    雷恩他再次確認四周,終於隻剩下沙斐爾與自己。


    「為什麽?為什麽隻有我永遠不會死呢?我一定會殘存在這個世界上,即使不情願也沒辦法。」


    看似遺憾地地嘮叨幾句,雷恩將手中的魔劍與沙斐爾的遺體比了一比。


    原本應該要取下沙斐爾的首級,交由主人進行檢查。


    依照慣例,在戰爭之後,會將敵方主要的騎士或敵人將軍之首級一字排開,由國王一一檢查。


    不過,雷恩目前還不想強迫雪菲執行這種任務,所以最後由他或拉爾法代理,負責檢查的工作即可。


    「既然這樣,就算了。」


    魔劍大力一揮,雷恩揮掉劍上的血肉並收入劍鞘。


    如今,他也承認這次試圖遵從先王遺誌的沙斐爾,才是真正的人選。


    雷恩深深歎了口氣後,向沙斐爾的遺體輕輕頷首。


    這一刻,戰爭也結束了。


    政情渾沌的薩威爾國內,終於決定出最後的勝利者。


    格雷特亞克之戰的結束,同時也意味著宣特裏斯霸權戰爭的終結,如此一來,國內便再也沒有與雪菲為敵的敵人。


    ——然而那隻是表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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