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恒遠醒過來的時候,病房裏除了他自己,隻剩下牆角裏坐著的五叔。五叔這會兒正拿煙鬥往牆上磕著煙灰,磕幹淨了,他把煙袋子裏的煙絲搓出來一團放進去。掏出兜裏的火柴,“嚓”一聲劃著了,點了煙,啪嗒啪嗒地抽起來。


    溫恒遠平時是不沾煙的,酒也喝得甚少。五叔剛*地吸了兩口,就聽見溫恒遠的咳嗽聲。他扭頭看了眼溫恒遠,不冷不熱地說了句,“醒了啊?”


    溫恒遠點點頭,對這個坐在角落裏抽旱煙的半百老頭無甚好感。但還是忌諱著,知道不能得罪他。


    五叔咧嘴一笑,繼續抽著自己的煙。病房裏安靜的很,隻有啪嗒啪嗒的咂摸聲,五叔翹著二郎腿抽得有滋有味兒的,完全沒把溫恒遠當一回事兒。饒是見到溫恒遠咳得臉通紅,他也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成景進來的時候就聞見一屋的煙味。他尋摸著溫恒遠這廝明明不抽煙,怎麽屋裏這麽重煙味?


    再一看,五叔坐在那裏抽著旱煙,成景朝著五叔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五叔沒搭理成景,自顧自地抽自己的煙。


    “隨便坐吧。”溫恒遠朝成景客氣道。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意外自己迎來的第一個客人會是成景。


    成景又看了眼牆角的五叔,欲言又止。大家都知道五叔是趙鑫身邊的人,有些話被他聽去了對誰都不好。


    溫恒遠跟成景想法一樣,便對著五叔道,“五叔……”


    他剛喊了一聲,就被五叔打斷了,這老頭子利索地站起來,說,“別介,你這麽喊我承不起,喊老五就成。我去外頭磕個煙灰。”


    溫恒遠訕訕地應了一聲,目送著五叔離開病房。


    等五叔走了,成景才搬了一把椅子坐到病床前。他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熟悉的人都知道他的德性,逮著他親老子他都罵,說話辦事也從來不會顧忌誰。所以,他也不跟溫恒遠磨嘰,直奔主題道,“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我來就是想告訴你,甭管你跟趙鑫兩個人是怎麽一回事,都不要牽扯上小寶。他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孩,你要是看他不順眼,你去跟趙鑫說說讓小寶回我這裏,我照顧小寶,不礙你們的眼。”


    成景言語上對趙小寶的偏向讓溫恒遠很是不滿,他冷哧一聲,回道,“我倒是想讓你把趙小寶帶走。你看看這是什麽!”


    溫恒遠滿臉陰沉地把早上收到的法院傳票遞給成景,繼續道,“這世上也就你跟趙鑫把那小畜牲當小孩。試問一下哪家小孩會這麽處心積慮地調查一件封閉了十幾年的案子?試問哪家小孩能夠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還能夠坦然自若地向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男人叫著爸?”


    成景大致瀏覽了一下上麵的內容,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說小寶要告你?因為十幾年前那場事故?”


    溫恒遠點頭,“這事兒你也參與了,你也知道那真的是一場意外,我不是故意的。而且那女人確實活該,騙了那麽多人。”


    成景噎了下。再怎麽說也是他曾愛過的女人,雖然後來知道自己被騙了,但時隔多年,他早已釋懷。如今再次把那場事故搬出來,成景心理上多有抵觸。他在這時候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急著問溫恒遠,“這麽說,這些年小寶什麽都知道?”


    溫恒遠忍住罵成景蠢貨的衝動,盡力保持涵養,陰聲道,“我剛就說了,就你們這群人把他當小孩!就他那心機,怎麽看都不像個十七歲的學生。還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情趙鑫竟然完全不知道。我回國前聽到了風聲,知道有人要告我,特意讓我姐去探了趙鑫的口風,發現趙鑫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我不知道趙小寶到底是用什麽手段瞞住趙鑫的,但足以看出他的手段。所以,你確定他還是個你心目中那個單純無知的小孩嗎?”實際上溫恒遠也是今天收到傳票的時候才知道原告就是趙小寶,這起事件從頭到尾都瞞得密不透風,查無可查。


    成景的身子震了震,像是自言自語道,“那我怎麽沒收到法院的傳票?”這時候,成景是希望趙小寶沒有調查出更多的真相的。他希望趙小寶不知道他也曾經參與了那起意外的事故。


    溫恒遠猜到成景的想法,隻覺得可笑。


    一條繩上的螞蚱,能跑的了誰?


    “唇亡齒寒。”溫恒遠不客氣地回了一句,“如果趙小寶真的掌握了置我於死地的證據,我不保證我不會出賣你。”


    他這麽說並不是真的想要出賣成景,他隻是想告訴成景這之中的利害關係。而且現在能夠接近趙小寶,並且願意幫自己的人就隻有成景了。


    不是溫恒遠不想依靠趙鑫,而是不敢,也信不過


    他回國之前的計劃是先跟趙鑫和好如初,而後讓趙鑫幫他把這件事情擺平。可現在?溫恒遠自嘲一笑,從早上六點到現在,八個鍾頭過去了,他連趙鑫的影子都沒看見。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趙鑫現在跟誰在一起。把他一個傷員丟在醫院裏,回家去安慰行凶者,也虧趙鑫幹得出來!


    溫恒遠看著臉色煞白的成景,覺得可悲極了。他自己跟趙小寶接觸不多,並無感情。成景跟趙鑫就不一樣了,兩個人全是掏心窩地把趙小寶當親生兒子看待的。


    現在他們養大的小畜牲要反咬他們一口了?


    這真是一出大戲,溫恒遠嗤笑著。


    “這事兒你不跟趙老三求助嗎?”成景想起來當年事發的時候就是趙鑫把事情擺平的,開口問溫恒遠。


    溫恒遠往日裏的溫涼恭謙早已隱去,隻餘了一臉的陰狠,“那得你有能耐把趙鑫從那小畜牲的床上拉下來才行!”


    “溫恒遠!一碼事歸一碼事,你別他媽一口一個小畜牲的,也別拿你那齷齪的想法去想小寶。”成景想起那天從醫院裏出來時趙小寶和趙鑫的親密模樣,心裏特別膈應,連帶著話語裏都帶了粗。


    溫恒遠不陰不陽地冷哼著。他就知道成景不會輕易接受這件事情。典型的不見棺材不掉淚,到時候死了都不知道是誰咬了他一口?


    他從接到傳票那一刻到現在第無數遍地詛咒著,為什麽當年趙小寶沒有死在那個女人的肚子裏!


    要是死了,哪還有這麽多事兒。說實話,這來勢洶湧的報複真的讓溫恒遠吃不消。從法院的傳票,再到趙鑫對他的忽視,至少就現在的形勢看來,他是兵敗如山倒的。


    不容他繼續跟成景分析利弊,病房的門被推開來。


    兩個人本以為來人是去而複返的五叔,等人走進來了才發現是趙鑫。趙鑫的身後跟著聳拉著腦袋的趙小寶。


    成景距離門比較近,第一眼就敏銳地發現了趙鑫脖子上的傷口。他跟溫恒遠對視了一眼,溫恒遠的臉色也是極度難看,用眼神示意成景道,“我說得沒錯吧?你們都小瞧了這個看起來乖巧聽話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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