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東安門之北東廠


    一人匆匆走進一間古樸肅穆的屋子,裏麵的設計也很簡單,沒有奢華的裝飾,也沒有昂貴的寶器,其中最引人注目就是大堂內正中掛著的大幅嶽飛畫像了。


    屋內點著熏香,煙霧繚繞。


    這是東廠。不像外界傳聞的黑暗,殘酷,吃人不吐骨頭,反而看起來嚴謹精幹,調蓄不亂,但其中暗藏的隱晦和血腥又有多少,卻是不得而知。


    他一路匆匆趕來,卻氣息不亂,步伐穩健,可見是個難得的高手。


    “拜見廠公。”來人行禮。


    若是朱翊鈞在此便會認出此人是東廠大擋頭,馬堂。


    “事情辦妥了。”


    這是陳述句。屋內椅子不多,嶽飛圖像前方就放了一張椅子,一個身形微胖,麵目和善,頭發發白的人坐在那,屋子裏沒有第三個人,不難看出此話正是出自他的口中。


    馬堂喚他廠公,此人乃馮保。


    “回廠公的話,人已經放進去了。”


    馮保對這個回答顯然很滿意,拿起桌上的茶杯,淺酌了口。


    馬堂見他心情不錯,在一旁躊躇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廠公,屬下不知,皇上已經出宮,為何您還要將此人放進乾清宮去。”


    馮保抬眼,神色並未不渝,反而有些愉快。


    半晌,才緩緩的說道,“乾清宮內住著的可不隻有皇上。”


    其實他還有半句沒說,若皇上在宮內,那才是麻煩。


    “廠公英明”馬堂奉承道,雖然他還是不知道為什麽。


    馮保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得很親切,但卻讓人感覺帶著深深的惡意。


    馬堂武藝高強,深不可測,但他並不聰明。因為不聰明他常常不明白為什麽馮保讓他這麽做,這是馮保看重他的原因。


    譬如,他今天不隻去了皇宮,他還去了大理寺,他還去了刑部。


    *


    遠在宮外的朱翊鈞感受不到,一個醞釀已久的陰謀正在宮裏進行著。


    他在看著一家店。


    店外匾額上空空如也,更似民房,卻窗門大開。裏麵東西不多,一個櫃台,一個算盤,一張桌子,外加兩壇酒,就什麽也沒有。


    但這還是一家店。


    朱翊鈞看的是一個很胖的人,懶散的躺在寬大而舒適的太師椅上,極是享受,卻眼神迷離,神遊太虛。


    他長相並不好看,但並不讓人討厭。他很胖,但不膩歪,反而感覺很有福氣。年歲不大,卻不見年輕人的活力,周身一派慵散、閑適的氣質,給人很是生活愜意的感覺。


    不知多久,那人才慢吞吞道,“這位公子準備這麽一直看著我嗎?”


    “你是店家,自然等你開口,在下卻是好奇,你這家店什麽都沒有,不知做的是什麽生意?”


    朱翊鈞拿眼看了四周,朗聲問道。


    “我沒這個本錢,從不做生意也不開店,但你卻是說錯了,我這並不是什麽都沒有,隻要你說得出的我這都有。”


    那人,神色平淡,言語淡淡,卻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傲氣。


    “你既不做生意,可我卻是想瞧瞧你的本事,是不是真這麽厲害。”


    那人依舊神情淡淡,沒有同意,但也沒有拒絕。


    他們不通姓名,卻都斂口不提,不知是毫無必要,亦或是心中有數。


    朱翊鈞步至台前,提筆略略描繪,大致滿意,便卷在手中,作似無意的擋著眾人視線,給他看過便攥在手心,揉碎。


    “如何?”


    “小道也。”語氣平淡說道。


    朱翊鈞笑而不語,從懷中摸出了個東西,遞給他。


    花玉樓一直站在朱翊鈞的身後,雖然沒看到那張紙上寫了些什麽,卻看到了他手上拿著的飾物。


    通透無暇兩麵看,溫香軟玉入眼來。


    那是塊玉。


    蓮葉形的玉。


    一塊晶瑩剔透,虹光縈繞的黃田美玉。正麵雕有翻飛盤龍紋,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五爪金龍,氣勢如虹。反麵刻有‘紹休聖緒’四字,字體渾厚高古,勁健雄奇,意態跌宕,蒼勁峻逸。


    此物價值連城也。


    花玉樓知道朱翊鈞是有多寶貝這方美玉,天天揣懷裏,給他看看都不肯的。今天這麽轉手他人怎麽不叫奇怪。


    那人接過,在手中上下掂量掂量,隻瞟了一眼,也不細看,抬頭看著這位貴氣逼人的公子,神態微異。


    “你我恕不相識,便將這麽貴重的東西交予我,就不怕我攜物私逃,這可比我這間屋子值錢多了。”


    那人語調疑惑,打量著來人。


    朱翊鈞勾唇一笑,傲然道,“你若想逃,卻不是我能控製,但在這方土地上便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找不到的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頓了頓,“不過,如此會享受的人,又怎會為這種飾物過起東躲西藏的日子。”


    那人笑了。


    “我有一個朋友,我總是取笑他一天到晚的找麻煩,卻不想今日我也惹了個大麻煩。”


    那人說到這朋友神色頗為愉快,晃悠悠的拿起酒壇準備倒酒,卻不想裏麵已經空了。


    “他帶著兩壇酒來找我喝酒,酒沒了他也走了,我卻沒酒喝了。”


    朱翊鈞挑眉,他大概知道是誰了。


    沒想到古龍的親兒子才剛剛離開,不知是怎麽的人物,是不是真如書上所寫讓人永難忘懷。


    他倒是好奇,現在的陸小鳳究竟是兩條眉毛,還是四條眉毛。


    不過,


    “在下家中倒是有幾壇美酒,這便算是報酬吧,閣下可以也去找這位朋友,當著他的麵喝了這些酒。”


    朱翊鈞不厚道的出著壞主意。


    那人停下來想了想,竟是認真的考慮這麽幹的可行度。


    最後還是放棄了,因為他太懶了,比起去找陸小鳳,他更喜歡陸小鳳來找他。


    之後又是交談了一陣,朱翊鈞態度溫和,如多年朋友般交談,臨走還不忘打趣對方連倒酒都這麽懶得動手,不如找一個老板娘,方便多了。


    那人聽及思之片刻,深以為意。


    妙手老板朱停。


    花玉樓聽過這個名字,是個雙手靈巧,能夠做出你想象不到暗器、工具的人。江南花家,雖是商賈之家,卻也算是江湖中人,但他卻是從錦衣衛那裏聽聞的。他深知這個江湖的力量有多大,但他也知道身旁的這個皇帝野心有多大,朝堂上無法掌開手腳,便將手伸向了江湖之中。


    更是毫不忌諱的將諸類事物,交給了宮九酷似投誠般獻上的錦衣衛指揮使朱希孝的手中。


    花玉樓咬牙,他純粹隻是不放心,絕沒有什麽不尋常的心理。


    在他看來,朱停是個人才,也卻是個有趣的人,但天下能工巧匠繁多,皇宮裏也不缺這類人,不知出於什麽原因能讓皇上交出先皇禦賜的玉佩,且他深知朱翊鈞的性格,能讓他無緣無故以禮相待一個人,必有深意。


    縱是百般好奇,皇帝不說,花玉樓也不會貿然去問,有時候知道的越多反而不是件好事。


    朱翊鈞心情不錯,能碰到朱停是意外之喜,他本不想這麽早去找朱停的,朱停現在雖然有點名氣,卻不像十幾年後那般名聲大噪。升空飛翔的鐵皮鳥,一隻能自動洗碗筷的櫃子,那都是他以後做出來的東西。


    他不知道遙遠的西方如今發展到了什麽地步,他曾隱晦的向張居正提過海軍,但如今大明的國力卻不足以出海,但總有一天大明的軍隊會再次在這浩瀚遼闊的大海上乘風破浪,而不論是引進還是輸出,朱停的創造力和想象力將會是朱翊鈞不可缺少的東西。


    唉,人才難求啊。


    朱翊鈞還在為自己的宏圖霸業上再添一員技術型猛將而高興時,一個身穿大紅便服,腰佩繡春刀的男子,正朝這個方向快速走來。


    此人相貌堂堂,正氣凜然,麵容英挺剛硬,眉宇間卻帶著一絲焦慮。


    人潮擁擠,他卻能健步如飛,一一閃過人群。


    朱翊鈞看清來人,是錦衣衛指揮使,朱希孝。


    花玉樓大老遠便看到了朱希孝,見他行色匆匆,神色有異,能勞動錦衣衛一把手親自出來尋人,怕有大事發生了。


    果然,宮中有變,太後遇刺了。


    朱翊鈞聽到這消息心中一突,好心情蕩然無存,連帶看朱希孝都格外的不順眼。什麽時候皇宮已經是一般人想進便進的地方了,這便是你給朕守的宮門。


    他趕回宮中,才知人已經被東廠的人帶走了,如今被關押在刑部大牢。若無意外怕是刑部正在審理此案,現在更主要的是去安撫他的母親,慈聖太後。


    他知道事情並不簡單,但卻不想會是那麽致命的陰謀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更了,速度有點慢,有什麽意見盡管提,我準備慢慢引入陸小鳳裏麵的人物,性格方麵可能把握的不是很到位,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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