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不止一次說要到太湖上去,可回回都沒去成,這次倒是興致高昂,但還沒走多久,就有一人匆匆跑了過來,說人已經在等他了。之後一路上,陸小鳳整個人就蔫了,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飄忽。


    朱翊鈞見他這樣,有些不耐,道:“你有事便去,原就沒打算和你一塊。”


    陸小鳳聽罷有些高興朱翊鈞的理解,但聽他話裏話外的嫌棄也是肩頭一跨,那點高興也消了大半,看著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嘴裏想著讓他在這等等的話便吞了下去,估計說了也知道沒可能。


    陸小鳳指尖摸了摸唇上的一抹小胡子,眼睛一亮,說道:“聽說城南在開廟會,看樣子挺熱鬧的,你可以先到那去看看,之後再到太湖也不遲。我和朋友打聲招呼,立馬就過去,在那等你。”


    朱翊鈞聽了笑了笑,微抬下顎,也沒說答應還是不答應。陸小鳳在他身後絮絮叨叨的又說了些廟會哪兒熱鬧哪兒有意思,妄圖找到一兩點吸引他的地方,最後趁朱翊鈞沒注意,拉著他的手就往城南走去。


    朱翊鈞見他傻愣的動作,推了陸小鳳一下,道:“你還有完沒完?”


    陸小鳳訕笑的鬆手,盯著朱翊鈞看了一小會,才說:“你可要等我。”


    朱翊鈞看著他,暖陽下他的麵容朦朧神秘,陸小鳳的眼神裏有太多情緒,朱翊鈞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不想與他對視,在他更進一步的時候,揮了揮手打斷了。


    陸小鳳見朱翊鈞果真是半點沒留他的意思,有些無奈他的不解風情,心底歎了口氣,還是慢慢來吧,便轉身走了。


    朱翊鈞在他轉身之後,臉上的不耐才慢慢斂了下去,嘴角勾起了點點笑意。


    陸小鳳走後,朱翊鈞又恢複了之前的狀態,一路走走看看沒什麽差別,隻是這一路卻是走走停停的向城南去的。


    當他在一家小攤上挑完東西,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侍衛時,發現身前又擋著了個人。朱翊鈞起先以為是陸小鳳去而複返,有些意外的抬眼看去,當他一眼入目的不染纖塵的白衣時,就打消了這個想法,陸小鳳從不穿白衣,一年四季身外都裹著一層俗不可耐的紅披風。


    離朱翊鈞最近的侍衛沒認出這白衣男子,警惕的擋在朱翊鈞身前,朱翊鈞卻抬手讓他躲開,若眼前人要動手,你一人哪擋得了。


    “葉城主?”


    朱翊鈞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麵露微微訝色,不過這裏麵幾分真假,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葉孤城神色不變的點點頭,身印孤鬆,衣白勝雪,他的劍意不再像幾年前那般鋒芒畢露,但那雙寒星般的眼睛,讓朱翊鈞一眼認出了他。他手中無劍,但他的劍術更加深不可測,周身的冷意,如遠山冰雪般凜然不容侵犯。


    他們就堵著這小攤前,攤主見二人氣度不凡,雖耽誤了生意,卻也不敢開口叫他們走開,這一時半會,心中難免有些抱怨。


    朱翊鈞輕笑了笑,說道:“多年未見,沒想到會在這遇上葉城主。”他無意說道,看起來心情極好,又問道:“不知城主怎麽一個人來這裏呢?”


    葉孤城淡淡說道:“我曾收荊王世子為徒,每年皆會來此地。今日無事出來走走。”


    朱翊鈞不覺意外,以他對藩王的關注又怎會不知荊王世子拜葉孤城為師,葉孤城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到王府教授的事呢。


    “正好,我也無事,不妨一塊走走。”


    朱翊鈞側過身子,笑說道。葉孤城點了點頭,身姿縹緲不帶一絲煙火氣息,寒星般的眼睛仿若籠上一層輕煙,似有似無。


    “幾月前,飛仙島一事,出兵援手之德,白雲城記下了,他日到我定不容辭。”葉孤城淡然道。視線落到朱翊鈞身上,那道聲音清冷,卻好似堅石般決然。


    依葉孤城的驕傲,定不會做下欠人情的事。當日日本海軍借助北風海勢作戰,來勢凶猛,若楊廷保沒及時出現,白雲城也能擋下,卻會是損失慘重,想必沒這麽快恢複元氣。


    朱翊鈞心裏清楚,多半是宮九幹的好事,笑了笑,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或許是葉孤城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他們越走,街上的行人也是稀稀疏疏,一點也不見方才的熱鬧。


    朱翊鈞雙唇輕動,隨口問道:“葉城主來中原數日,恐怕還沒見過荊王吧。”


    葉孤城淡淡道:“並未。”


    朱翊鈞眼眸一亮,頓時明燦如星,微微一笑,道:“城主可知我為何來此。”


    葉孤城漠然不語,負手而立,微微抬眼,淡淡道:“因為潞王。”


    朱翊鈞微微一愣,眉眼之間帶著些許冷肅,直接道:“也不全是。”


    他幾月前曾收到寧夏衛所密報,副總兵哱拜頻繁與蒙古韃靼聯係,哱拜原本也是韃靼族人,萬曆二年,其父叛明被殺,哱拜一人投降,萬曆十年,官至寧夏副總兵,除了哱拜軍事強幹也有安撫韃靼的意思。


    大明把退居蒙古高原的元朝政權和蒙古部落,稱為韃靼。掩答汗是成吉思汗十七世孫,自從掩答汗死後,明蒙格局一時改變,宣府、大同多有摩擦。


    韃靼百年盤踞河套,明朝多年內修戰守,他有足夠的信心與韃靼一戰,甚至做好了長久抗戰的準備。


    但今年太多風聲快傳回京,衛輝、荊王、日本、韃靼,似乎也是有人在背後故意煽動的。


    若真有人故意而為,到那個時候,他眉頭微擰,可到嘴邊還是沒能說出來。


    因為若沒記錯,葉孤城乃是前元後裔,如今該是原韃靼族人。


    “潞王已安然回京,不日我亦前往京城。”


    葉孤城的聲音落在他的耳際,宛如大珠碎落玉盤般絕然,眼中一轉,似有一絲幽光浮動,轉眼又消失無蹤。


    朱翊鈞眸光微動,心下一頓,卻沒打算去深究為什麽葉孤城會知道潞王回京,這些個細枝末節了。因為無論從那方麵來說,潞王安然無恙已經足夠了。


    “不知城主前往京城可有何事。”


    “比劍。”


    葉孤城說完這句話,神情肅穆,薄薄的唇抿成銳利的一線,劍眉微揚,帶著幾分凜然的劍意。


    朱翊鈞神色一凜,道:“西門吹雪?”


    葉孤城無悲無喜的麵容,露出了幾分興奮之色,慢慢的接著道:“若能與他一較高下,才是平生一大快事!”


    不過片刻,葉孤城眼神中再次波瀾平靜,眸色清明中帶著縹緲,正午的暖陽也化不開他周身的清冷。朱翊鈞見了,眉頭一皺,淡淡道:“此戰必定非常精彩。”


    葉孤城頷首,他沒有回答,也已不必回答。


    這戰必須精絕,兩個人都是不世出的絕代劍客,無論誰死了,都是個無法彌補的損失。最可怕的是,這兩人用的都是殺人的劍法,隻要劍一出鞘,其中就有個人非死不可!


    朱翊鈞抬眼看向葉孤城,頓了頓,麵上的笑意忽然褪去,“可約定好了時間地點?”


    葉孤城淡淡道:“尚未。”


    朱翊鈞眉心一顫,眼底星火躍動,靈光一閃,不過一會,才緩緩道:“紫禁之巔如何。”


    荊王的人到處在找他,葉孤城雖然手中無劍,但若想殺他,以身當劍,朱翊鈞也抵擋不了。若在紫禁城部下天羅地網,能將荊王一網打盡,自然最好。若是葉孤城敗了,內宮太醫也能救他。葉孤城並非心邪之人,他心中的劍至堅,至剛,心邪之人胸中焉能藏劍。


    此刻他倒忘了若是朝中大儒知道,乾清宮成了比武場又該怎樣進言,定是駭浪滔天,一發不可收拾。


    葉孤城靜默不語,眼皮微微一動,神情淡然,才聽緩緩道:“好。”


    葉孤城能攤這趟渾水本就讓人詫異,而如今他的態度就更讓人匪夷所思。誠心修無上劍道之人,對這種事,他本該完全漠不關心。


    朱翊鈞眯了眯眼,嘴角帶起一絲輕巧的笑意,道:“常聽人道,白雲城風景秀麗,民風素樸,若有機會真想前往一看,到時就麻煩城主了。”


    葉孤城腳步不停,抬頭望天,神色淡然,幽潭般清明的眸中,化不去的森然冷意消去不少,帶著一層薄薄的輕煙和看不透的情緒。


    “好。”


    朱翊鈞微笑著,眼中帶著一絲清淺的笑意。


    他們已經走過街尾,準備繞到下一個巷子口,正在這時,葉孤城忽然看向另一個岔口,隻見錦衣華服張揚少年帶著幾個侍衛已經走了過來。


    葉孤城居然還是神色不變,身形一動,順手將他擋到了一旁的巷子口。


    荊王世子上前見葉孤城一人站在那,微微一愣,才笑道:“真巧,沒想到能在這碰到師傅。”


    葉孤城頷首,默然不語。


    荊王世子輕笑兩聲,見葉孤城提步走了,忽想到方才看到的人,才道:“師傅剛剛在同誰說話,我遠……”


    他語氣一滯,身上好像一座大山壓著,一時間竟有些喘不過起來,下麵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葉孤城神色疏離,寒星般的眸子森冷清明,眼底有著滔天澎湃的逼人氣勢。


    荊王世子臉色蒼白,就在他以為葉孤城要殺他的時候,驟然壓力一減,消散無蹤,耳邊再度聽到葉孤城清冷的聲音。


    “回去吧。”


    荊王世子如蒙大赦的後退兩步,右手漸漸收攏了拳,隨即恢複如常,朝著那抹衣白,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又拖了幾天才更!還是謝謝大家支持!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史+陸小鳳傳奇]九五至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芙蓉姥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芙蓉姥姥並收藏[明史+陸小鳳傳奇]九五至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