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冷掉的蕎麥麵有種割喉的粗澀感。


    柳餘隻覺得從沒吃過這麽難吃的東西, 坨掉的麵比孤兒院裏米沒淘幹淨、摻了石子兒的清湯水還難吃。不小心嗆了口,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咳的架勢似乎要將心肺都一起咳出來。


    眼淚被咳了出來, 柳餘揉了揉眼睛,抬起頭, 不禁嚇了一跳。


    夜涼如水。


    水晶般的琉璃窗前, 一個男人背光站, 他不知在那多久了, 眸光冷澹,好像要和他身後的月亮融為一體。


    他看著她。


    “蓋……亞?”


    這時候見他,是種什麽感覺呢?


    就像有口長長的氣噯出來,而後,死水又開始緩慢地流動。


    也許,他隻是有事耽擱了呢?


    “您回來了?”


    柳餘決定忘記剛才的失落。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 這次的追求,挫折感要比第一次來得多得多。


    他沒回答她。


    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卻像是有火在灼燒――這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要被點燃了。


    柳餘笑了笑:


    “我以為,您不會來了。”


    青年穿了件華麗的黃金戰甲, 她第一次見他這麽打扮,寬肩長腿,矯捷得像隻獵豹, 站在那就有鐵和血的氣息撲麵而來, 隻是有些眼熟, 像外麵穹頂上的那副畫……


    他綠色的眸光落到那鋪了金色鏤花桌布的桌上:


    “所以, 你叫我回來,就是為了這些。”


    “如果這是你的追求, 抱歉,我不接受。”


    “您聽我說――”


    “――不必聽,貝莉婭?弗格斯。別總把別人當傻瓜。”


    柳餘看著他,試圖為自己辯解,可當她對上他的視線時,所有的辯解都消失了。


    辯解什麽呢?


    在事先就預判你罪的人麵前,你說什麽都是狡辯。


    “……我隻是想讓您陪我吃頓飯而已。”


    她輕輕地道。


    蓋亞笑了一下。


    他笑時也是優雅的,嘴角微微彎起,綠眸裏是流動的湖,隻可惜――


    那湖裏凝著冰。


    “隻是一頓飯?”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桌上。


    一個圓形的散發著甜美奶香的“甜點”,一個陶土製的酒罐,兩個酒盞,兩碗冷掉的黏糊糊的東西。


    “讓我想一想。”他語氣平靜,“接下來,你還會告訴我,這些都是你親手做的……當然,確實會是你做的,為了達到某個目的,你總是不吝嗇付出……畢竟,你很擅長這些……犧牲?付出?也隻有那沒腦子的萊斯利才會相信這些……等吃完甜點,你還會再讓我喝點酒……”


    “蓋亞!”


    柳餘惱怒得臉都紅了起來。


    他卻用了然而溫和的眼神看著她:


    “確實,酒會讓我對你的克製,降到最低點……你還穿了這條裙子,是的,很美,我在萊斯利的記憶裏看到時,也覺得美,像開在漠漠草原上的扶桑花……”


    “舊日重現……”


    “夠了,蓋亞,停止你傲慢的羞辱。我隻是想讓您陪我吃頓飯,別的,什麽都沒有。”


    柳餘打斷了他。


    她從沒想過,言語會像鋒銳的刀,刺向自己時,那麽疼。


    他沒說話,隻是用判了她罪的眼神看著她。


    “我臉上的惡之花沒有盛開。”


    她企圖向他證明。


    “……在卡納村,我已經將它解開了。”他凝視她,“它有些不太靈。你的話一直在變,愛萊斯利,不愛我,又愛我,要追求我……你反複無常,可它總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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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餘愣住了:


    “您解開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桉。


    蓋亞卻似乎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


    他有禮地朝她告別,“我該走了,抱歉。”


    “您去哪兒?”柳餘一把拽住他,“莫裏艾說,梅爾島隻有一個犯人。”


    “貝莉婭?弗格斯。”他用華麗的語氣喊她,“放開。”


    “不,我不放,”一股拗勁上來,柳餘堅持道,“您陪我吃頓飯。”


    “還有,這是我釀的――”


    她另外隻手拿起桌上的酒盅。


    他震開了她――


    “啪”,酒盅落在地上,碎了。


    清脆的瓷片碎裂聲回蕩在房間裏。


    柳餘看著地麵,隻覺得那瓷器像是碎裂在她心上。


    不怨誰。


    是她親自把刀柄遞到了他手上,而今也該受著。


    但她恐怕,再釀不出真正的艾諾酒了。


    追求人……原來,這麽累嗎?


    “抱歉。”


    他消失了。


    房間裏空蕩蕩的,隻有未被照亮的黑夜。


    柳餘卻重新坐了下來,她將酒罐打開,倒了一杯,又切了塊草莓蛋糕。


    酒液綿軟醇厚,入喉卻是苦的。蛋糕甜得發膩。


    你墮落了,柳餘,她麵無表情地想,以前隻要有吃的就行了,現在,還要配合心情。


    矯情,真矯情。


    一杯又一杯,喝完上床時,還模模糊糊地往旁邊看了眼,確認壁燈沒關,才迷迷糊糊地道:“晚安,蓋亞。”


    夢裏,是翻來覆去的人。


    許多孩子在教室裏跑來跑去,他們排著隊玩遊戲。


    玩丟手絹,玩翻花繩,玩跳繩子,玩過家家……


    蓬蓬裙公主也在玩。


    她有很多蓬蓬裙,每天都穿新的。她還有世界上最溫柔的爸爸媽媽,還會請全班同學吃生日蛋糕。


    蛋糕上有漂亮的草莓,還有個插著個穿著公主裙的小人偶。


    “你為什麽不吃呢,小餘?”


    每個人都分到小小的一塊。


    可她沒有吃,一口都沒有吃。


    蓬蓬裙公主哭了。


    可她卻笑了。


    ………


    柳餘醒來時,頭疼的要命。


    宿醉讓她腦袋昏昏沉沉的。


    等緩了緩,才意識到,自己又做了小時候的夢。


    她像個在陰暗角落裏張望的壞種,看著陽光地帶的光明――


    即使後來,她爬到陽光底下,她可以靠自己買到很多種很多種蛋糕,卻從來沒有買過草莓的。


    原本,她隻是想,邀請他坐下來,鄭重地分享一個蛋糕,過一次生日。


    她想把它作為一個重來的起點。


    和世界和解,和自己和解。


    她還要告訴他鐵片的事,成神也許還會有別的法子……


    可這些,通通都沒有成功。


    桌上豁開了一道大口子的蛋糕,朝她發出了猙獰的嘲笑。


    窗外,天已經大亮了。


    陽光刺眼得要命。


    柳餘覆額躺了會,才坐起來。


    艾諾酒喝光了,一共隻成功了兩罐,酒窖裏隻有一罐了。


    柳餘想做最後一把努力,隻要他喝到,一定會明白她的心。


    穿好衣服出去,才走到酒窖、打開門,斜刺裏一個胡子拉雜的男人就衝了出來:


    “弗格斯小姐!弗格斯小姐!求您救救伊迪絲!求您!”


    “比伯先生,怎麽是您?”


    比伯先生的臉髒兮兮的,可那雙蔚藍色眼睛讓她一眼就看了出來。


    他衣衫襤褸,看上去就像個流浪漢,酸臭得像剛從梅菜缸裏撈出來一樣。


    “對,對,是我。”


    比伯點頭。


    “您不是被莫裏艾送出去了嗎?”


    柳餘提起了警惕,她現在會很多神術,如果他攻擊她,立馬就會趴下。


    “趁莫裏艾騎士不備,我偷偷跑回來了。”比伯先生藍色的眼裏滿是驚慌,這一刻,他看起來就和伊迪絲很像了,“伊迪絲!我沒找到伊迪絲!求您,求您一定救救她!”


    “你說清楚,伊迪絲前天還好好的。”


    “伊迪絲讓您把我送走,她一定是不想活了……她一定會去向騎士隊自首,對,自首……”


    “騎士隊一定會將她燒死,像每一個被燒死的黑暗使徒一樣……可伊迪絲有什麽罪呢,她那麽溫柔,那麽善良……如果有罪,有罪的是我才對……”


    一向風度翩翩的男人捂著臉,淚從指縫裏流出來。


    他的金發暗澹無光。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招惹她?!”


    柳餘突然想起曾經在伊迪絲身上看見的火光,想起夢中那熊熊燃燒的大火……


    “哪裏是實行火刑的地方?快帶我去。”


    她突然有種預感,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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