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柳餘一撐地就站了起來。


    靈巧的動作, 讓她看起來像隻輕盈的小鹿。


    她看著神座上之人,發現,即使這樣, 她依然很難討厭他。


    人的情緒,為什麽不能像行李, 一樣, 幹幹淨淨地整理清楚呢?


    該丟的丟, 該留的留。


    幾乎是在一刹那, 柳餘就將所有的情緒都收斂那在笑著的、微帶窘迫的表情下:


    “啊,被發現了。”


    她羞赧地道。


    神座上之人並未被她迷惑,隻是用那靜湖一樣的綠眸看著她:


    “所以,貝莉婭?弗格斯,這次……你躲藏起來,為什麽?”


    “為什麽要殺伊迪絲?”


    柳餘選了個相對安全的問題開口。


    “伊迪絲?”他似乎想了一會, 才意識到她說的是誰,“貝莉婭?弗格斯――這些事……我從不過問。”


    “您的意思是,這些都與您無關嘍?”


    柳餘努力讓自己保持微笑。


    他看著她,眼神像是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種子在不同的土壤,會生長出不同的模樣……也許好, 也許壞……共同的約束,不會讓這一切亂了套……就像一棵樹,要健康地成長, 勢必要剪去不必要的、壞死的枝丫……偶有犧牲, 在所難免。”


    “可作為被犧牲的個體――”


    他打斷她:


    “那不重要。”


    “怎麽會不重要呢?”


    柳餘無法否認, 她還是個體小農思想, 她做不到高高在上,電車理論上, 如果被犧牲的自己,她一定會憤怒……


    憑什麽呢?


    憑什麽就要她犧牲?


    就因為她渺小,她是少數一方嗎?


    “我很自私的。”柳餘道,“許多事,不發生在麵前,我根本不會去管,比如,上次我明明看到伊迪絲手上自殘的傷痕,卻隻是問了一聲……也許,我原來有機會……”


    “所以,我很難過。”她神色安靜,抬起頭看他,“我很難過。但你知道,我更難過的,是什麽嗎?”


    不等他回答,她輕輕地道:


    “造成這一切的,是你。”


    “貝莉婭?弗格斯,收起你無用的憐憫。”他用更加平靜的語氣回答她,“她是秩序的破壞者。”


    “那剛才那個呢?永遠沉眠在梅爾島的那個呢?!”


    柳餘終於問了出來。


    問出來的一刹那,心就揪了起來。


    “他,也破壞了秩序嗎?”


    “當然。”


    “如果有一天……”柳餘頓了頓,“你發現,我也是秩序的破壞者,也會將我投入梅爾島,或者永沉海底嗎?”


    他停頓地有些久,就在柳餘以為,她會是例外時,他用更快的語氣道:


    “當然。”


    柳餘看著他,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輕鬆隨意些……


    可她發現,這有點難。


    “我可以跟您申請打一架嗎?”


    她用更燦爛的笑,回應了他。


    莫裏艾在旁邊,聽得雲裏霧裏,可這一句,卻聽懂了。


    “母親!您不能對神不敬!”


    他語氣鄭重地警告她。


    “不能?這得由您親愛的父神來決定。”柳餘看向蓋亞,挑釁道:“可以嗎,神?”


    她總得看看,他們之間的差距。


    而且,她很確定,他不會因為羔羊突然亮出爪子而生氣。


    神站了起來。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陰霾一樣罩住她,他看了她一眼,白色寬袍逶迤過她的裙邊,聲音從遠處傳來:


    “如您所願,我未來的神後。”


    他已經走遠了。


    柳餘瞬息間就跟了上去。


    莫裏艾茫然地左右看看,等意識到什麽,才衝出門,就跟過來的騎士隊們打了個照麵。


    “父神呢?”騎士隊們開口,“我們有事要稟告!”


    “我也不知道。”


    莫裏艾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父神說過,任何時候都不要失了自己的風度。


    “母親好像因為伊迪絲小姐的事,跟父神吵架了……現在,還說要和父神打架。”


    “打架?”


    騎士隊們麵麵相覷,“我們要和父神匯報的,正是關於母親的事……她不僅為黑暗使徒狡辯,還毀了我們的行刑之地。”


    “這不可能!”


    莫裏艾道,“母親是父神看中的人,怎麽可能與黑暗為伍?而且,行刑之地是父神當年親自開創的……沒人能毀了它。”


    吉蒂神官提著裙子,氣喘籲籲地趕來:


    “他們說的沒錯,弗、弗格斯小姐確實這麽幹了……她在哪?”


    莫裏艾愣住了:


    “所以,母親真的把行刑之地都毀了?”


    “是的。”騎士們麵色嚴峻,“這意味著,母親對光明並不忠誠。我懷疑……她也許會對父神不利。”


    “父神不會的。”莫裏艾搖頭,“偉大的神靈,堅不可摧。”


    “在那兒!”


    吉蒂神官突然抬頭,看向天空。


    天陰沉沉的,狂風獵獵。


    兩個極為出眾之人站在半空,風吹起他們的長發和衣袍……


    “噢,這可真糟糕……”吉蒂神官雙手握在胸前,“聖光在上,弗格斯小姐,可千萬不要將神宮拆了……”


    騎士們麵容冷峻:


    “父神自有分寸。”


    宮內來來去去的聖子聖女們,也發現了頭頂的一幕。他們新奇地看著。


    “快看,天空上的是誰?”


    “噢,是神,還有神後!”


    “神後飛得可真高啊……”


    浮空術雖然會的人很多,可大部分人隻能飛到兩層樓那麽高……


    可神後現在,應該是已經快十幾個兩層了吧……


    半空的風特別大。


    柳餘看著對麵,蓋亞華麗的銀發被風吹得獵獵飛舞,他美得不似真人,也冷得不似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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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誰也沒有先出手,隻是沉默地看著彼此。


    “你已經需不要借助浮空術了。”


    柳餘也發現了。


    當她的神語體係建立完成的那一刹那,規則,像是自動在她腦中形成,一個動念,她就能做到以前看來完全不可思議之事。


    “是的,您發現了。”


    兩人幾乎同時動了起來。


    無數道白光,與藍色的絲線撞在一起――


    “轟隆隆,”發出駭人的聲響。


    白芒充盈在整個天地之間,將神宮都罩住了,藍色絲線不斷在白芒中穿梭,試圖穿過白芒,將對麵的人捆綁。


    可惜,白芒終究太厚重了,它像是牢不可破的盾牌,將她所有的攻勢都阻隔在外。


    “藍色織網?”


    對麵的人微微蹙眉,看向她的綠眸裏劃過一絲詫異,“命運?”


    趁他鬆神,柳餘像撥琴弦一樣,輕輕地撥著藍色織網,一股無聲的氣流衝了過去。


    “噗噗噗”,與空氣摩擦出尖嘯。


    那聲勢,比傳說中的禁咒還要駭人。


    一道光膜將整個神宮都罩住了。


    蓋亞不慌不忙地伸手,修長如玉的手輕輕一握,那看起來不可阻擋的攻勢就這麽被團成了一團。


    柳餘隻感覺,似乎連骨頭都在被他撫摸,碾壓。


    她痛得連手腳都蜷縮起來。


    他放開氣團。


    氣團卻趁機化成藍色的長鞭,一鞭甩了過去――


    “啪”,甩到他的手背,帶起一串血珠。


    那血珠濺到藍色細線,滲了進去。而與此同時,柳餘被他順著那頭,輕輕一抖,就被抖了過去,抱在懷裏。


    “看來,我還差得很遠。”


    她攥緊他的手,眼睫微垂,收斂住所有情緒。


    他卻用空的那隻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頂,柔軟的絲綢劃過她的脖頸。


    柳餘聽頭頂那極輕極澹的聲音傳來:


    “貝莉婭?弗格斯――”


    “心別太野了。”


    他低下頭看她,在柳餘幾乎以為,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要被看穿時――


    他將她丟回了內宮。


    金發少女消失在半空,戰鬥結束得很迅速。


    可底下的騎士們卻都看呆了。


    “從沒有人能在父神戰鬥的威壓下撐過一秒……”


    “莫裏艾,不是一秒,是一瞬,是比一秒還要短上無數的一瞬……”


    他們可都親眼見過父神如何與虛空惡魔對戰。


    那麽強大的怪物,在父神的一劍下,全部化為齏粉。


    “也許父神留力了呢?”


    “不,是弗格斯小姐過於強大……”莫裏艾驚駭不已,“父神對戰成群結隊的虛空惡魔時,可沒有這時威壓的一半。”


    “而弗格斯小姐甚至還反傷到了父神……”


    他的眼力極其敏銳,“即使父神出於擔憂,也不可能被人傷到,即使是那個黑暗使徒,也不曾做到……那種力量……你們見到過父神嗎?”


    十幾人麵麵相覷,最後確定:


    “沒有。”


    父神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存在,能突破他身軀本身防禦立的,不存在。


    “這……”


    所有人都感到了擔憂。


    如果弗格斯小姐隻是普通的、或者隻是強於普通的人類,那麽,即使父神娶一百個,他們都不會感到困擾。


    可現在,弗格斯小姐不僅與黑暗為伍,還有那樣可怕的實力……


    “我們得盡快向父神報告。”


    莫裏艾迅速道。


    ――


    柳餘被丟回了內宮。


    青年美妙而空靈的聲音從半空傳來:


    “二十日,神後大典,別忘了。另外,作為你毀壞行刑之地的懲罰,在大典之前,不許邁出神宮一步。”


    “您要囚禁我?”


    柳餘不可思議地道。


    “如果你非要這麽理解,也可以。”


    他的聲音消失了。


    柳餘坐回桌邊。


    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太多了。


    昨天之前的心境,再找不回來。


    她一點半空中藍色的絲網,兩滴血被藍色的光球包裹,漂浮在空中――


    當然,除了她,沒人能看見。


    這也是她找他打架的目的之一――就像她從前做的那樣,為了生存資源、為了獲得更好的生活,為了一百分……


    當時,她下意識就這麽做了。


    她從小就是這樣過來的。


    血是金色的,流光溢彩,像金子一般純淨。


    隻要喝下,也許……


    她夢寐以求的未來,就在眼前。


    從此後,她將不再受任何人的掣肘,她可以自由地選擇生活,她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看人臉色,等候別人的挑選……她將是金字塔的頂端。


    喝下它,柳餘。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過去。


    兩滴凝結的、像金色珍珠一樣的血落到了雪白的掌心,美極了。


    隻要一步,隻要一步。


    她的手顫抖地抬起,遞到嘴邊――


    不。


    她不能。


    柳餘睜開了眼睛。


    她不能。


    她不能讓之前的真心,顯得那麽廉價,那麽可笑――


    即使沒人知道。


    柳餘找了個小拇指瓶,將這兩滴血放了進去,掛在小石凋像的胸口。


    而後,閉上眼睛,睡覺了。


    第二天醒來時,斑斑已經將提籃放到桌邊了。


    窗外已經放晴,陽光大好。


    斑斑將籃子神神秘秘地推給她:[貝比,今天莫尼做了很多好吃的……]


    [還有,裏麵有瑪格麗特捎回來的禮物。]


    “瑪格麗特?”柳餘驚訝的,她在籃子裏翻了翻,最後在白瓷碟下找到了一本冊子。


    封麵上什麽都沒有。


    “這是什麽?”


    柳餘不經意地翻開,卻在對上扉頁那行小字時,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中文?


    不知怎麽的,她想起了那個沉眠梅爾島之人。


    斑斑還在喋喋不休:


    [傳話的信使說,瑪格麗特路上結識了一個特別的朋友,那朋友非常風趣,他誇下海口,說這世上沒人認識這種文字。]


    [因為你是她見過最好學的人,所以,寄回來讓你看看……]


    柳餘看著第一頁那行字:


    “我叫唐英,如果你看得懂這行字,說明,你與我來自一個地方。我會很高興。這個世界……真奇妙。”


    她翻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這像是一本日記,記載著這個叫唐英之人的所見所聞。


    她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


    而後,在最後一頁,看到了血。


    用血寫下的字:


    “不,他們來抓我了……也許,我即將死去。”


    日記在這裏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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