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含月伺候夏遠洗漱,姿態如常,但夏遠能瞧出,那雙眸子藏著陰翳。


    連那高聳的山脈都沉寂了許多,不複以前風吹山林,滿山搖晃的活躍。


    他坐在床邊,拉少女到懷裏。


    半個月前,從淑妃那裏回來後,他便用歲月寶鑒探查了含月的身世,得知了幽北部落的慘案。


    他將下巴擱在含月的肩上,柔順的發絲在他頰邊擦過,帶來一陣癢意。


    含月低著頭,手掌放在腿上,夏遠握住那雙手,說道:“雲國和南境都會付出代價。”


    這是他的許諾。


    含月搖搖頭:“小時候的事情,我已記不太清,在幽穀裏時,我也不是受寵的孩子。對我來說,那裏遠不如殿下身邊。”


    這話語半真半假,她對草原的生活的確沒有留戀,但對破壞了自己平靜生活,將自己熟悉之人一個個殺死的雲國,怎麽可能沒有仇恨。


    正如她怨著朔陽部落一樣,她也恨著雲國和南境。


    夏遠想要安慰,卻無從下手,向來都是含月安慰他。


    含月的安慰是那一對月輪,夏遠沒有月輪,隻有寬廣厚實的平原。


    思索許久,他將少女摟得緊些,哼起小時候,淑妃哄他們睡覺的小調。


    草原的影像從含月腦中淡去了,在寧國的生活,投射在她的眼簾下。


    她是幽北王的女兒,幽北王有很多女兒,她的母親是一個小部落的族長之女,有心愛的漢子,嫁給幽北王隻是為了部落。


    幽北王一直忽略她,母親一直不喜歡她。


    她覺得自己就是草原的化身,茫茫大地上,零星散著幾片羊群,幾頂營帳,她蒼茫的心,像雲一樣,沒有停歇的地方。


    到寧國,成了殿下的侍女,起初她感到困擾,因為小殿下無論去哪兒都拉著她,將她當做寶貝,得意地介紹給所有人。


    她覺得這個小孩有些麻煩,她不習慣與別人靠得太近。


    她慢慢習慣了。


    小殿下像一隻小羊羔,誤以為天上的雲是自己的同伴,追著雲趕啊趕,趕到一處山坡上,一頭紮入雲層裏。


    白雲於是化作了白羊,她的心於是變成繩索,係住了自己,繞在殿下手上。


    白雲無法停歇,白羊可以,殿下目光掃過的地方就是草場,他身側的土地,就是窩棚。


    臨睡前,含月想起前些日子瞧的月,草原的月很遠,很縹緲,寧國的月很近,很靜謐,她喜歡殿下喜歡的月亮。


    夏遠瞧瞧她的睡顏,再瞧瞧那毫無防備的山嶽,歎了口氣,決定今晚做個正人君子。隻限今晚。


    ……


    夏遠醒來時,含月已不在他的身邊,被窩裏還殘留著淡淡的香氣。


    他拉起被子,蒙住腦袋,將香味都搜羅到自己的肚子裏。


    含月聽到動靜,過來給他更衣,少女雙眸中的陰影散去了,明媚過屋外的春光。


    用了早膳,夏遠前往洗劍池。


    寧帝撥了一所小院,特許淨我師太和她的老仆進入洗劍池,冷秋的修行場地,於是又變了回來。


    小女皇練劍快一個月,劍芒似乎淬入了她的軀體裏,一張臉蛋更加純淨,一身氣質更加清冷。


    唯有看到點心時的饞意不變。


    她將長劍插在地上,跑到夏遠身前,咬住了他手上的定勝糕。


    洗劍池距離王府較遠,夏遠已有三日沒過來了,女孩歡喜得很。


    他又捏一塊定勝糕,遞向女孩的唇邊。


    冷秋沒有去咬,她跑到屋子裏,捧出一方手帕,手帕裏裹著一隻豆沙小麻團,圓潤、金黃,均勻地撒著芝麻。


    她將小麻團遞到夏遠嘴邊。


    不知道女孩是從哪得來的小麻團,珍重地藏了一個,留給她喜歡的殿下。


    夏遠揉揉她的腦袋,咬住了那隻小麻團,又將一枚定勝糕送進女孩口中。


    麻團很酥,定勝糕很軟,一個帶著豆沙的甜,一個含著紅棗的甜。


    兩人眼微眯,都從這甜味裏,品嚐到了溫馨和喜悅。


    淨我師太坐在屋子裏喝酒,看他們這個模樣,不禁露出笑。


    夏遠來得快,走得也快。


    他喂完糕點,簡單問了女孩的修行情況,得知她已經蛻凡巔峰,誇了誇,再與淨我師太喝了一杯茶,離開了。


    冷秋在空蕩蕩的院子裏愣一會兒,瞧瞧裝定勝糕的空籃子,看看沾著幾粒芝麻的空手怕。


    她繼續舞劍,劍光映著水光,她咬緊嘴唇,淚珠被長劍攪碎。


    淨我歎口氣,心中埋怨夏遠,為何走得這般急。


    她捉來院中的小淚人,輕輕拭去女孩的淚水。


    “他有什麽好的。”淨我皺起眉。


    冷秋臉上的淚珠滾得更快了,轉過身,給淨我一個後腦勺。


    淨我無奈:“好好好,他好行了吧。”


    她轉過女孩的肩膀,重新擦那張小臉兒。


    “他忙著紫藤花宴的事,暫時顧不上你。”淨我不想為夏遠解釋,但隻有這樣才能安慰女孩。


    女孩低著頭,這安慰效果有限。


    淨我又道:“哪有朝朝暮暮的陪伴。你再等十天,等紫藤花宴開始,你那殿下就整天跟在你身邊了。”


    小冷秋抬起頭,眨眨眼,讓淨我細說。


    淨我又好氣又好笑,敲一下她的腦殼,繼續道:“我聽他說了,他也會參加紫藤花宴。宴會的最後是洞天內的比試,一般要持續半個月,也就是說,他半個月都在你身邊!”


    女孩的眸子亮起來了。


    “而且。”淨我故意停頓片刻,等女孩淡淡焦急,才繼續說,“我還聽說了,紫藤花宴這次所用洞天,是限製骨齡的洞天,十八及以下才能進入。”


    冷秋歪頭,不明白這個規矩對她有什麽用處。


    “你這個小笨蛋!”淨我又敲她的腦袋,“那頭大奶牛已經過了十八了!她進不去,能進去的隻有你和他!”


    女孩雙眸中光彩四溢。


    “還有一個而且!”感覺到女孩的喜悅,淨我笑起來,“十八以上進不去,你家殿下的護衛也進不去!”


    她的聲音低了一度,語調高了幾分,目光激動:“也就是說,在洞天裏,你比你家殿下厲害!你想對他做什麽,就能對他做什麽!他完全反抗不了你!”


    冷秋眸中的神采到達了頂峰,神色一凝,光彩重歸心中,小臉冷淡而認真。


    她掙開淨我的手,撿回地上的劍。


    院子裏的劍光,盛得像春日裏的花。


    淨我欣慰地笑了。


    不管什麽恩怨情仇,自身實力才是最緊要的東西,三十年前,她不明白這一點,三十年後的今天,她希望冷秋明白。


    有了力量,還怕男人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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