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日圖熄了大半的火把,隻餘三柄,一個在頭,一個在尾,最後一個在阿茹娜手上。


    隊伍繼續前行,火把少了,他們的行蹤更加隱蔽。


    阿茹娜走在夏遠身側,輕聲道:“你又知道魔的行蹤了。”


    夏遠一指天上:“是火號鳥告訴我的。”


    少女抬起頭,樹冠遮擋了視線,瞧不見天空,更瞧不見火號鳥的身影。


    “又騙我。”她哼一聲,“你還能附身在火號鳥身上不成?”


    在草原的傳說裏,一位英雄可以附身到雄鷹的身上,得到雄鷹的視野。


    夏煜當然不能附身在火號鳥身上,不過,火號鳥的確有警報的功用。


    在歲月寶鑒的一個未來裏,草原眾人被魔圍攻,正是火號鳥給了警示。


    而導致草原眾人被魔圍攻的,正是剛剛那隻魔。


    “你就像大薩滿一樣。”阿茹娜盯著夏遠,喃喃道。


    火焰在火把上搖晃,光影在少年臉上閃爍。少年的一隻眼眸在火光下,一隻眼眸在陰影裏,如同日月,分領晝夜的天空,那處在光暗交界地帶的鼻梁,一麵沐浴著日光,一麵沉浸著黑暗,如同傳說中的聖山。


    所有草原人,都是天神的信徒,而大薩滿,是天神的代言人,是天神賜給草原王的幫手,他有著神明贈予的力量,能夠看破虛妄,引領荒人前往正確的方向。


    草原現在沒有大薩滿,現在的大薩滿隻是叫做大薩滿而已,沒有真正的大薩滿該有的神力,也不能代替天神在草原行走。


    大薩滿應該隻有一個,而現在,每個大部落都有自己的大薩滿。


    正是因為如此,草原各部落的聯合才困難重重。


    “我看起來有那麽老?”夏遠摸摸自己的臉,草原的大薩滿,都是年邁的老人。


    “無關年齡,能夠預知未來,溝通天神的,就是大薩滿。”阿茹娜歎口氣,“可惜,你不是草原人。”


    “當了大薩滿能娶各部落的公主嗎?”夏遠問。


    “當然不能,薩滿是神的使者,要將一切獻給天神!”


    “還好我不是草原人。”


    阿茹娜噘起嘴,覺得夏遠輕視了薩滿,輕視了天神,但她隨即想到,她就是草原的公主。


    少年問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呢?


    心髒猛烈撞擊胸腔,帶來不安的疼痛,火把似乎燒到了她的臉頰,燙得厲害,她望向少年的手掌,剛剛,那隻手掌摟在她的腰上。


    火把一晃,從隊伍中央滑到了最後。


    阿茹娜走到兄長身側,捂著自己的胸膛。


    烏日圖笑道:“怎麽到我這裏來了?先說好,你問我沒用,得問父王。”


    “你在想什麽啊!”阿茹娜斜他一眼,將手上火把伸向他的頭發。


    烏日圖忙躲開:“要燒燒伱帳子裏的去。”


    除了幽北部落,草原沒有住房屋的傳統,都是在草地上紮帳子,帳子裏的,就是屋子裏的意思。


    阿茹娜明白大哥的意思,雙眼瞪他:“我沒有那麽想!”


    她繼續說道:“我早說過,我阿茹娜要的漢子,得是能夠保護我的英雄!”


    這句話,她說得很嚴肅,聲音卻很低,仿佛怕被某個人聽見。


    烏日圖瞧向隊伍中央的夏遠,夏遠抱著小侍女,正在嬉戲。


    “聽到了沒有?”阿茹娜踢了他一腳。


    “聽到了。”


    烏日圖心中歎息。從六歲起,阿茹娜每次說起未來,都說要找一個和故事裏一樣的,能保護自己英雄丈夫。


    這是阿茹娜給自己的愛情定下的規則,定下的要求。


    但是,男女之間的情感,正是因為有著無視要求,破壞規則的偉力,才如此令人著迷。


    他看得清楚,這個妹妹已經陷入了夏遠的掌心,規則已在動搖,遲早像雪一般融化。


    要阻攔嗎?


    他看夏遠,想到阿茹娜與自己說的,少年的種種神異,又想到草原各部落的暗潮湧動。


    不管是對夏遠這個人,還是對大寧七皇子這個身份,他都很滿意,朔陽和大寧的結合,是雙贏的場麵。


    唯一的問題是,這個大寧七皇子,真能看上自家妹妹嗎?


    烏日圖憂愁。


    阿茹娜是草原上最美麗的公主,他從未懷疑過自家妹妹的魅力,——直到他遇見夏遠。


    不論是夏遠懷裏抱著的女孩,還是幽北部落的那個侍女,都有著不輸於自家妹妹的美貌。


    那個女孩還能說一句風格不同,無法比較,但那個幽北部落的侍女……無疑要勝過自家妹妹些許。


    罷了,聯姻的作用能有多少不能肯定,何況阿茹娜是草原的天才,她日後肯定可以邁入洞玄,運氣好說不定有望涅槃,為何要便宜寧國?


    看他們自己的緣分吧。


    接下來一天一夜,草原的隊伍走得很平靜,沒有遇到魔,也沒有發生內部衝突。


    在荒人的信仰裏,預言是核心的神權之一,而能夠提前知道魔的存在,引出魔的大寧七皇子,因此沾上了偉大和神秘。


    第二天傍晚,用輕功行進的他們,見到了北部村落。


    村民們熱情地接待他們,給他們備好房間,備上酒食,稱他們為遠方的朋友。


    人魔洞天五年開啟一次,南境每五年派來一批年輕高手伐魔,不管是洞天內的人還是魔,都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存在。


    用完晚宴,眾人進入屋中休息。


    每個人都有單獨的房間,包括冷秋,小女皇的房間在夏遠的隔壁。


    但女孩沒有去自己房間的意思,她跟在夏遠身後,跨入他的臥房。


    房間不大,床鋪很硬,女孩心裏卻很雀躍。


    就像婆婆說的那樣,這裏沒有含月,隻有殿下和自己,自己獨占了殿下。


    她爬到殿下懷裏,拉殿下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側,就像他一天前摟草原奶牛的那樣。


    靠在這溫暖寬廣的懷抱裏,她感到喜悅。


    她高興得太早了。


    屋門沒落鎖,她討厭的草原奶牛一把推開門,拎著一壇酒進來了。


    她來聽夏遠許諾的秘密。


    與夏遠獨處和等待秘密這兩種情景,讓她感到歡喜。她沒把冷秋當做一個成人,小孩子就像木偶一樣,不用避著。


    她高興的也早了。


    屋門又一次被推開,烏日圖和巴根走了進來。


    他們來打探夏遠對自家妹妹的感覺,順便問問襲殺金蟬聖子的計劃,沒想到,自家妹妹就在夏遠的房間裏。


    五人坐著,一時有些尷尬。


    “聽到他們的消息了嗎?”夏遠問。他們是指別的隊伍。


    烏日圖回答:“還沒有,我問了斬魔人的首領,他們與東部幾乎斷聯,隻與南部和西部有著穩定的聯係。大約明日中午,就能通過來往的信鴿,知道南部和西部的訊息了。”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遭遇襲擊。”巴根想到路上遇見的魔,低聲說。


    “他們沒事。”夏遠說道。


    “七殿下怎麽知道?”烏日圖疑惑。


    “六國隊伍殺了魔的探子,東去的隊伍沒發現魔,雲國的隊伍發現了魔的行蹤,但沒追上。”夏遠以預言般的口吻說道。


    想要襲殺金蟬聖子,他首先需要草原三人無條件地信任自己。


    “殿下如何知道?”烏日圖驚疑不定。


    夏遠一指天空:“天上的火號鳥都是我的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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