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市洞天出來,已是一天後,夏遠原想著,陪少女的空隙,將煉化靈戒的最後一點進度條推完,不曾想,那細細軟軟,糯糯粘粘的鹿鳴聲,如此誘人,他竟一點兒也抽不出時間。


    宮裏遞來消息,小冷秋的修行到了尾聲,今日出來,就是抱丹了,而夏遠,還未能拿到靈戒裏的國運。


    這讓他生出一股緊迫感,晚上沒睡,拉著含月,一邊修行兩儀秘典,一邊煉化靈戒。


    清晨的露水還掛在草尖,他們乘上馬車,車輪滾過永寧城的石板道路,又滾過一段土路,震落一路露水,來到了洗劍池。


    夏遠和含月,靜靜等著。夏遠祭煉著靈戒,將仙靈的卵,給了含月照顧。


    下晚,天際的晚霞將歇,夏遠終於將自己的神魂,印入靈戒裏,洗劍池最深處、最嚴密的那扇門也開了。


    穿過長長的地道,走過一段漆黑的走廊,天際的殘曛印入女孩的眼睛,一同來的,還有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洗劍池的修行並不輕鬆,對常人而言,甚至是一場折磨,洗劍池洗的不是劍,而是如同利劍般鋒利的靈氣,那些靈氣交織在洗劍池的地底,割破水流,割破空氣、割破光,割破修行者的皮膚、經脈,以及——關隘。


    小冷秋沒有什麽關隘,但需要大量的靈氣,那些聚成劍的靈氣,格外濃厚,那靈氣的鋒利,也割不破她先天劍體的命星。


    她隻是覺得時間過得格外緩慢。


    沒有糕點,沒有床鋪,沒有陽光與天空,隻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更重要的是,沒有眼前的少年。


    在見到少年身影的一瞬,小冷秋便抬起雙腿,擺起臂膀,她穿著夏遠送的雲蠶絲長裙,奔跑時,那雙纖細潔白的小腿,在裙擺下時隱時現。


    夏遠被那白皙吸引了視線,等他回過神來,女孩已經撲到了他的懷裏。一股巨大的力道傳來,夏遠後退兩步,勉強穩住了身體。


    他伸手,撫著懷中女孩的頭發,女孩將臉埋在他的肩膀上,摩挲一陣,又抬起頭,湊近他的臉頰,細細打量。


    夏遠也看著女孩,這張可愛的臉頰,還是那般清麗,沒有一點兒表情,像水仙,又像深山裏一汪幽泉。


    隻有那雙眸子裏,在那閃爍的光影下,藏著幾分欣喜的目光。


    明明分別的時間不算長,夏遠竟覺得,女孩又好看了幾分,那雙眸的清潭本是秋日,現在,添了些冬日的霜雪。


    他用歲月寶鑒,照過女孩。


    【姓名:冷秋】


    【命星:混沌未開、劍心通明、先天劍體、傲雪凝霜】


    原來是傲雪凝霜的命星成型了。


    “想吃什麽?”夏遠問。


    洗劍池裏都是類劍氣的靈氣,尋常吃食和物品,根本放不進去,放進去了,也會擾亂靈氣的轉運,所以進入洗劍池的人,都隻能靠著丹藥來解渴充饑。


    那些丹藥的味道,還不如最粗糙的硬餅。


    小冷秋咽了一口唾沫,灌湯包鉗花包柳葉包,蔥花卷豬蹄卷紫薯卷,狀元餅貴妃餅千層餅……


    她什麽都想要吃,但還有一件比吃更加重要的事。


    她雙目一凝,身上顯露出一股凜然的氣勢來。


    “冷冷已經抱丹中期了,可以等等再吃那些。”女孩握住少年的手掌,認真地說,“冷冷要幫殿下殺人。”


    在她小小的腦袋裏,隻有殺人和搶女人這兩件事可以討少年歡喜。


    她不喜歡搶女人,其她人會分散少年對她的關注,她喜歡殺人,殺人是一種消減,消減是一件好事,最好將世界上,除了她和少年之外的人全都消減了。


    想到這裏,女孩的目光掃過一旁的含月,腦海中又閃過榮嬤嬤和淨我師太的身影,猶豫片刻,勉強將她們留在那削減的未來裏。


    “殿下討厭誰?”她看著少年的眼睛。


    夏遠輕皺眉頭:“你確定?”


    “確定!”小冷秋嚴肅地回答。


    “那工程量有點兒大,我們先回去。”


    抱著女孩,夏遠出了洗劍池的莊子,坐上馬車。


    天際的晚霞已經消散,月亮從地平線上升起,格外暗淡,星星稀稀落落,隻有幾點平日裏明亮的,散發著朦朧的光。


    馬車進了楚王府,沒多久,幾個下人悄摸摸地從小門出來,又沒多久,幾個裝貨的馬車,悄無聲息地進了府。


    馬車上,一具具鮮活的肉體被抬下,有不識時務、反抗激烈的,被下人用鐵棒敲了腦袋,灑下一灘血,頓時安靜了。


    這些軀體,被送入了一個掛滿鐵鏈的屋子裏,串在鐵鉤上,燭光亮起,照出重重黑影,也照出了夏遠的臉。


    這個平日裏溫和的七皇子,今日臉上滿是冷漠,吐出冰冷的話語:“都宰了吧。”


    下人們磨好刀,將那鋒利的寒光,戳入柔軟的肉體。


    血流在地上,匯成一條小河,流入溝槽中,淌出了屋子。


    一塊塊肢體被解下,一團團內髒被掏出,一塊塊骨頭,散落在地上。


    小冷秋提著劍,對付修為最高的那個,放血、剝皮、削肉、剔骨……


    院子裏,火堆燃起來了,被肢解的肉體,從屋子裏送出,一塊一塊,擺在火堆上。


    楚王府的燒烤晚宴,就這麽辦起來了。


    夏遠將廚娘調配的香料散在肉上,香氣撲鼻,咬一口,脂肪刺激著味蕾。


    在巨鼎洞天裏,連著吃了許久沒有調料的烤肉,夏遠實在難以忍耐,今日,總算吃到調料齊全,正宗而美味的了。


    小冷秋拿著一串肉,縮在夏遠懷中,美美地吃著,含月和碧心在一旁,看著火候。


    夜色昏沉,四周一片漆黑,城中寂靜一片,唯有火堆旁,分外明亮,分外熱鬧。


    夏遠看懷中的女孩,紅色的火光映在她的臉上,那白梨兒,成了熟透的蘋果。


    他低下頭,在女孩臉上咬一口。


    小冷秋被嚇住了,手上的烤串都落在了地上,她看看夏遠,又看看一旁的烤肉,怯怯地拿起香料,往自己臉上抹了抹,將小臉兒遞到夏遠唇邊。


    夏遠開懷大笑,用力揉著腿上女孩的頭發。


    晚宴在歡笑中結束,女孩黏在夏遠身邊,一刻不肯離,洗了澡,他們躺在床鋪上。


    天已快亮了,遠處泛起白光,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灑在床鋪上。


    夏遠低下頭,看懷中熟睡的女孩。


    往常,女孩總要等到他睡了,或是他裝作睡了,才會睡去,今日,隻在床上躺了片刻,便眼皮打架,腦袋與枕頭成了密友。


    夏遠鬆開摟著女孩的手,將含月抱在懷裏,她也沒有醒來。


    “這麽快到達抱丹中期,她一定吃了不少苦頭,所以才這麽困倦。”含月看著女孩,眼中憐惜。


    “她的修為,已經超過姐姐了。”夏遠將臉擱在少女的肩膀上,嗅她身上的黃花香氣。


    “她是天縱奇才。”含月垂下臉,夜明珠的光芒將睫毛的影子,投在她的臉上,長長的,像麵紗。


    尋天大陸,以修為為尊,含月當然也想要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這樣,才能幫殿下做更多的事情,才能——不被殿下丟下。


    夏遠將臉貼在少女的臉頰上:“姐姐也是奇才,暫且等等。”


    寧青娥那邊,還有一枚旱魃的屍丹沒有煉完。那從屍解洞天裏獲得的屍丹,一定可以幫含月快速提升修為。


    含月四荒八極的命星氣勢非凡,肯定不是凡品。


    不過,千裏之行始於足下,還是得抓住每一分每一秒,腳踏實地才行。


    他看過小冷秋的睡顏,拍拍懷裏少女的臀肉:“我們走。”


    含月微紅臉,跟著殿下,去了外屋,去修兩儀秘典。


    冷秋中午醒來,見到身旁還睡著的少年,心中歡喜。睜開眼的一瞬,她想到昨晚自己先睡了,正憂愁少年會不會到了別人床上去。


    她轉個身,拉著少年的手,挽住自己的腰,將腦袋擱在少年的胸膛上,決定睡個回籠覺。


    努力了那麽久,今天就稍微稍微歇息一下吧,殿下一定會允許的。


    夏遠醒來,日輪已經往西落去了。


    他坐起身,撥開床簾,瞧一會兒窗外昏黃的夕照,低頭看女孩,女孩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正盯著他。


    夏遠捏捏她的臉蛋,她露出淺淺的笑,站起身,拿起旁邊備著的衣裳,為少年穿上。


    夏遠也幫她穿上新的長裙。


    他的手掌,撫過少女順滑的頭發。剛見麵時,女孩邋裏邋遢,頭發又短又亂,如今,女孩的頭發已長了,在手指上淌過,像水流。


    他不由多看了一會兒,女孩以為他喜歡,將真氣凝作鋒利的刃,要削下給他。


    夏遠忙阻攔了她。


    含月在一旁看著,等兩人鬧完,領他們用膳。


    雖已是傍晚,但兩人才醒,用的是糕點。


    夏遠吃一點,看女孩的饕餮巨口。巨的隻是胃口,那兩瓣淡粉色的嘴唇,咬過彩色的糕點,賞心悅目,半點兒沒有饕餮的粗俗。


    侍女將空籃子撤走,夏遠幫女孩擦擦嘴唇,女孩還想要粘著她,被找過來的淨我師太抓走。


    昨日的燒烤晚宴上,也有淨我師太,她回去,等了一天,不見小冷秋來找自己,氣得不輕。


    她已將女孩當做了自己的弟子,盡管她們沒有行過拜師的正式禮儀。


    夏遠看著她提著小冷秋的背影,心中歎息。


    淨我師太隻是新手期的導師而已,到了洞玄,就不能教導女孩了,即便是現在,她也有些捉襟見肘,跟不上小冷秋的天賦。


    還是得把小冷秋,送到適合的地方去。


    這送,當然隻是送去學習。遊戲裏,永夜女皇無人教導,靠著自己的天賦和一些普通機遇,快速升到了景神,奪取了寧國,然後,又快速升到了紫府。


    在所有紫府裏,隻有永夜女皇不是大宗大派出生,沒有獲得過上古傳承,前世,所有玩家都想過,如果她有了那些傳承,又是怎麽一副錦繡光景。


    夏遠也想過,但他覺得,那些隻是錦上添花。


    若永夜女皇隻有紫府初期或卡在了景神巔峰,還能說她因為沒有傳承,被耽擱了,可現實是,永夜女皇已經到了紫府巔峰,是整個尋天大陸的最強者之一,哪裏還有什麽被耽擱的餘地?那些有傳承的,絕大多數也沒紫府。


    送她去,一方麵是為了錦上添花,另一方麵,是夏遠想要女孩掌控赤霄劍宗。


    算算時間,小冷秋晉升景神,差不多就在赤霄劍宗的景神隕落之時,而原本該升景神的那位,要再過一年。


    到時候,小冷秋就是赤霄劍宗的掌舵者。


    作為永夜女皇,隻是留在他身邊當一個侍女,太過浪費。


    他思索著如何操作。


    含月察覺到少年的沉思,攔住了要進來的侍女們,輕手輕腳,為他泡上茶水。


    在茶水涼了三杯,她換了三杯之後,夏遠拿起了茶碗。


    喝一口茶,他拉住含月的手。剛剛少女的舉動,他都看在眼裏。


    “走,我們去一個地方。”夏遠說。


    “什麽地方?”含月好奇地問。


    “一個別人都沒有去過的地方。”夏遠舉起右手,手上靈戒發出瑩瑩白光。


    一天時間,他已經初步掌控、了解了靈戒,可以進去逛一逛了。


    含月隻覺得雙眼一花,便來到了一片陌生的空間裏。


    沒有天、沒有地、沒有光、沒有一切實在的東西,雙目一片黑暗,但這不是真正的黑,而是虛無,是什麽都沒有見到而生出的顏色。


    她緊了緊手掌,少年手掌的觸感傳來,扭頭去看,什麽也看不到,不由慌亂。


    “這是一個洞天,一個神奇的洞天。”


    隨著夏遠的聲音,光芒出現,含月原以為是夜明珠的光,定睛一看,原來是海螺洞天的海螺在發光。


    光芒照亮了兩人,照入虛無裏去,沒有物體可以參照,不知那光芒是止步在兩人身外,還是一直延展到了無窮遠處。


    夏遠抬起手,輕點那放光的海螺,如同風吹過一團沙,海螺散了,化作細細光點,散在虛無裏。


    不一會兒,從虛無裏出現更多更亮的光點,那些光點從四麵八方凝聚過來,組成了白沙、海洋和日光。


    “這個洞天,可以收納、拚接別的洞天。”


    夏遠說的簡單,含月聽著驚愕,洞天就是小世界,一個能收納洞天的洞天,豈不是能用無數小世界,拚成一個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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