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的蠟燭之所以如此明亮,能讓陰影無所隱藏,是因為製作蠟燭的油脂,來自西方妖域巨鯨一族的分支明鯨,明鯨稀少,幾近滅絕,卻不妨礙溫蒂妮要求西方妖域,每年進獻這種蠟燭。


    她不管那明鯨一支會如何,也不管有什麽替代品,她喜歡這蠟燭的光芒,這就是唯一的道理。


    她便是這樣冷酷,不在意旁妖的死活,但她會在意自己的財產,蛇域裏的所有妖都是她的財產,若明鯨一支不在西方,而在她的領地,她早將它們養得白白胖胖,數量暴增。


    她有著自己的理念,自己的行為準則,這在某些地方顯得冷酷,也在某些地方讓她像一位聖君。


    這樣的她,不該因為葉籠煙的一番話,突然轉變了態度。明明她此前一直想要除掉少女。


    白衣侍女直接問出了心中疑惑。


    她問自家陛下,為何願意讓葉籠煙試試。葉籠煙說自己能拔出斬魂劍,她嚇了一跳,但自家陛下肯定早早知曉了這一點。


    “她真的能拔出斬魂劍嗎?”她看著溫蒂妮翹起的腿,那如玉的足趾在半空搖晃。


    “不能,”溫蒂妮回答,“馬林襲擊了他們。”


    馬林就是那個被李春成斬殺,心髒拿來下酒的涅槃境蛇妖。


    和白衣侍女一樣,馬林是溫蒂妮的親信,溫蒂妮派他出去,若葉籠煙有資格拔出斬魂劍,便按兵不動,從長計議,若葉籠煙沒有那樣的資格,就直接襲殺。


    馬林選擇了後一種,顯然葉籠煙沒有資格。


    “陛下看著也不能?”白衣侍女又問。


    這問題很囉嗦,溫蒂妮已經說了不能,自然就是不能。這囉嗦,是因為不死心,因為想要抓捕那份希望。多頭蛇一族已被那瘋病折磨了千年,無數長輩,包括之前那一任蛇王,都是被那瘋病奪去了性命。


    若沒有這個病,多頭蛇一族的底蘊,早已超過了龍族。


    “不能,”溫蒂妮瞥一眼侍女,“一百多歲的妖了,怎麽還這麽急躁。”


    白衣侍女立即跪下了。


    她還未死心,又問陛下:“拔出斬魂劍,需要什麽?”


    “拔出並非最緊要的事情,運用才是。”溫蒂妮的嗓音平淡,“想要運用斬魂劍,需要燭龍的血脈,還需要燭龍血脈裏的意。”


    “意?”


    “大約相當於人族功法的真意,比真意難得多,隻有掌握了這個,才有衝擊景神的資格。你也差不多該開始琢磨了。”


    “奴婢自然曉得意。”白衣侍女有些惱。


    “你想說,連你才開始接觸血脈裏的先祖意象,那小家夥沒有很正常,可以慢慢教導?”


    “是的。”


    “可她是燭龍血脈,而且是天生天養,最為純正的血脈,她理應容易些,如果此刻沒有,那麽以後也要曆經磨難,才有可能有。”


    “那到底是一份可能,將她捉來關著慢慢養就是,為何之前要直接殺死?”


    溫蒂妮沒有立即回答,轉過頭,望著後方的侍女,神色認真:“因為我不需要。”


    白衣侍女一愣。


    “我不需要,多頭蛇一族也不該需要,瘋血就是祖先之血,神魂的雜亂是純淨的必要道路,若能邁過,就能晉升景神,若放棄,就永遠沒有那份希望。”溫蒂妮繼續道。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陛下你……”


    “百年前,安雅想得到,我會成為蛇王?”


    溫蒂妮用一句話,堵住了白衣侍女的嘴,她喚出了對方的名字,安雅,這許久未曾聽到的稱呼,讓侍女恍惚。


    百年前,她和溫蒂妮都不會想到,她們會走到這樣的高度。


    “若她直接能用,抓回來瞧瞧也不錯,但她不能,抓回來培養不值當,她的存在反而是個大麻煩,所以我想要殺了她。”溫蒂妮繼續說。


    安雅從記憶中抽回情緒,疑惑地問:“既然她不能,陛下為何要讓他們去試試?”


    她想,莫非是陛下的惡趣味?就像剛剛突然拿她當無知小孩,講解起了意一樣。


    但陛下很少會有這樣的興致,那興致,也都是對熟識的妖的。


    “莫非還有一線希望?”安雅期待地看溫蒂妮。


    她不想去管什麽景神道路,景神哪有那麽容易,解決了瘋病才是緊要的。


    溫蒂妮察覺到了侍女的想法,歎口氣:“她不能,沒有一分一毫的可能。”


    “那……”


    “所以我說的不是她,而是他們。”


    ……


    鐵門吱呀合上,與門框撞擊,放出低悶的響,地麵都顫動了兩下。


    拉雅繼續往前,夏遠和葉籠煙跟在蛇人女孩的尾巴後麵,打量四周。


    議事廳已在城堡的地方,從議事廳出來,他們又往下行了許多台階,四周越來越暗,蠟燭越來越稀少。


    終於,在這個房間裏,光芒徹底消失。


    拉雅從袖子裏,取出一枚赤紅明珠,紅光照亮了他們腳下的土地。


    他們已從石磚地麵,走到了漆黑的土地上。


    “兩位請不要離開光芒的範圍。”拉雅轉過頭,輕聲叮囑。


    “離開了會怎麽樣?”葉籠煙好奇的問夏遠。


    夏遠從懷裏掏出一瓶丹藥,遞給少女。


    “這是什麽?”葉籠煙一愣。


    “續命的丹藥,大約能續半個時辰。”夏遠回答。


    少女嚇得一激靈,忙快步向拉雅,向紅光的中央跑去。


    這外麵居然如此可怕,出去就要命!


    夏遠加快腳步,來到她的身側。


    “外麵是什麽?”少女驚魂未定。


    “屍氣和毒氣。”


    “怎麽有這麽危險的東西?是屏障?守護寶藏?”


    夏遠沒回答,答案就在上空。


    順著少年的視線,葉籠煙抬起頭。她見到了一個巨大的圓球,圓球發著綠光,她起初以為是綠色的月亮,卻見到一旁還有一隻一樣的。


    兩隻月亮?


    不,是兩隻眼球!


    明白這一點後,她汗毛聳立,緊緊抓住了夏遠的手臂。


    那是什麽東西!居然有著如同月輪的眼珠!


    她剛準備問,便不用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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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雅領著他們,爬上了一段斜坡。


    斜坡上的不是泥土,不是石塊,而是寬大鋒利的綠色鱗片,蛇鱗。


    紅光照在鱗片上,反射出紅綠色的幽光,讓葉籠煙想起聚落裏的的油蒼蠅,那些塊頭很大的蒼蠅,就是這樣的綠色。


    走在這詭異可怖的綠色上,想到下方是一具巨蛇的屍體,葉籠煙的心髒跳得極快。


    拉雅也走得極快。


    鱗片光滑,得動用妖力走,既然用了妖力,快要容易些,慢反而難,三人的速度於是快起來了。


    他們走過蛇尾、走過中段。


    下方的鱗片已有些暗淡,越往上,鱗片越是幽綠,走到蛇頭附近,綠光已經掩蓋了紅光。


    他們站在了蛇頭上。


    葉籠煙咽一口唾沫,不是因為那寬廣如同一片小山頭的蛇頭平地,而是因為身後的淅淅索索聲。


    “你們聽到了嗎?那是什麽?”她摟緊了夏遠的手臂。


    拉雅扭頭,看向來時的地方,幽綠的鱗片照亮了上方的黑影,那是一個個半人高的昆蟲,像螳螂,身子段比螳螂更短,肢體比螳螂更長,通體棕色,六隻爪子支撐著身體,兩隻爪子折在身前,如同螳螂的前肢。


    無數棕色的眼睛,盯著三人。


    “這是寄生在祖屍身上的蟲妖。”拉雅解釋,“因為赤丸,它們不敢靠近。”


    赤丸是指她手上的赤紅明珠。她剛取出赤珠時,葉籠煙以為那是光芒奇特的夜明珠,用於照明,經了夏遠的講解,才知道那明珠有驅散毒氣和屍氣的作用,現在,又知道了那明珠有驅趕妖蟲的功效。


    赤丸,還挺好聽。她看著明珠,十分心動。


    拉雅將赤丸捧在手上,她不好偷,等女孩將明珠收起來,她再下手。


    正想著,她就見到拉雅將赤丸收回了袖子,紅光頓時消散。


    “你幹什麽啊!”葉籠煙大驚失色。


    不是說赤丸是驅趕妖蟲的嗎?怎麽收起來了!


    沒等她問個明白,守在紅光外的妖蟲如同潮水,向三人逼近。葉籠煙忙拔出劍,喚出燭龍之火,向著前方燒去。


    她隻有采霞,匆忙運功,火光零星,與其說是火焰,不如說是火星。


    火星微弱,但數量極多,效果極好,每一點火星落在妖蟲身上,都會燃起一片火焰,片刻,爬滿整個妖蟲,將它們吞噬。


    葉籠煙還未來得及欣喜,就見那些火焰妖蟲,向著自己撲來了!


    她哇呀呀一陣叫,躲在了夏遠身後。


    拉雅從袖子裏取出一隻鞭子,向著過來的妖蟲抽去。


    長鞭上用了克製妖蟲的材料,本來辛苦一些,小心一些,便能在妖蟲浪潮裏守住三人,可葉籠煙用了燭龍之火,那鞭子和妖蟲一樣,偏偏受不得燭龍之火。


    “哎?”蛇人女孩看著自己冒火的長鞭,不知所措。


    她勉強將冒火的妖蟲處理,長鞭也化作了灰燼。


    妖蟲見了火,見了同伴的屍體,更加瘋狂,它們不隻從後方,還從下方繞到三人的左右和後方,一齊發動襲擊!


    蟲潮如同一張蟲口,已經張大,張圓了,妖蟲向三人刺來的肢體便是鋒利的口器,要將三人吞下!


    拉雅看著隻剩握把的長鞭,葉籠煙抓著夏遠的後背,都呆愣愣一動不動。


    夏遠嘖一聲,腳下,鱗片的縫隙裏,一大片小傘菇冒出,向四周擴張。


    小傘菇們撐開了妖蟲浪潮的口器,它們爬上前方妖蟲身的身體,妖蟲立即轉過身,肢體向著後麵的同伴揮去!


    那些被小傘菇寄生和控製的妖蟲,很快被同伴殺死,又很快又一批被寄生,妖蟲無邊無際,小傘菇無窮無盡。


    但操控小傘菇的,隻有夏遠一人。


    “走,我撐不了太久。”夏遠往蛇頭的中央走去。


    葉籠煙趴在他後背上,不用拉,拉雅還在一旁看長鞭,夏遠伸手,摟住了蛇人女孩的腰。


    真軟真細,不愧是蛇女。


    短暫走神,他將蛇人女孩抱在懷裏,快步向前。


    小傘菇控製妖蟲,為他打開了道路。


    “那裏那裏!”葉籠煙在妖蟲群裏,見到了一片空地,一團不正常的灰光,忙指給少年。


    踏入灰光的領域,瘋狂的妖蟲頓時停下了腳步。


    就如同紅光那時候一般,它們靜靜地圍著,口器、帶尖刺的鋒利前肢,還有那深棕色的複眼,緊緊盯著裏麵的三人。


    這畫麵,便是夏遠見了,都有些滲人,葉籠煙更是看也不敢往那邊看。


    她伸手拉蛇人女孩:“伱突然收起赤丸做什麽!”


    她還不知道是自己火焰壞了事。這她如何料得到?都怪蛇人女孩不提前說明。


    “鞭子壞了。”拉雅低著頭,一路上,她的目光都沒離開過手上的長鞭握把。


    “鞭子重要,還是命重要!”葉籠煙氣惱地在女孩頭上敲一下。


    蛇人女孩思索片刻,遲疑道:“命重要?”


    葉籠煙沒空吐槽那遲疑,追問:“為什麽收起赤丸?我們現在怎麽辦?”


    “因為赤丸再往前就不能用了,斬魂劍的光芒,會撕碎赤丸,到那裏起,必須收起來,衝進來。”


    葉籠煙睜大了眼:“就是說,我們出去也要衝到那裏,才能再使用赤丸?”


    拉雅點點頭。


    葉籠煙立即看向夏遠。


    夏遠搖搖頭,指指前方:“現在可比剛剛密集多了,而且,那灰光也會影響我的力量。”


    “這破光……”燭龍少女剛要破口大罵,忽然反應過來。


    “這灰光可以驅趕妖蟲啊!”她問拉雅,“你剛剛說這是什麽光來著?”


    “斬魂劍的光。”拉雅回答。


    “哈哈哈哈哈,那等我拔出斬魂劍,用它的光走不就行了!我看看,這灰光可是比紅光大多了,哼,你那赤丸根本沒它好用!”


    剛剛的大驚和大悲,讓葉籠煙此刻的大喜格外濃烈。


    她四下打量,尋找斬魂劍的蹤跡,很快在灰光中央,在一片沒有任何色澤的鱗片上,找到了那柄平平無奇的劍。


    “走!”她抬起兩手,用力拍打夏遠和拉雅的肩膀。


    灰光很廣,到中央要走不短的時間,葉籠煙走著,樂著。


    雖然之前的情節有些混亂,但到了最重要的部分,果然和故事裏一樣了!


    在這生死危機的時刻,需要她來力挽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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