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探查的法門,隻要靠近,就能感應。”曾龍虎說道。


    “要多靠近?”龍妖問。


    “全力探查,可以覆蓋小半洞天。”曾龍虎笑道。


    三妖跟著笑起來:“這倒是不錯。”


    能覆蓋小半洞天,定然可以快速找到對方。


    “我們得趕快,還有三天,洞天的出口就會開啟。”象妖又道。


    “三天時間,怎麽也夠發現他了。”


    “還是越早越好,夜長夢多。”


    三妖一人一言一語,將這件事情敲定下來。


    三妖的表情輕鬆,曾龍虎也裝作輕鬆模樣,卻怎麽也放鬆不了。


    他先想赤霄劍宗的那個女孩,可以肯定,對方事先不知道燭龍殘魂,不然,根本無需爭奪,劍神可以鎮壓所有人,直接奪得殘魂。


    也就是說,主導這件事的,多半是那少年。少年來曆神秘,能用燭龍留下的斬魂劍,自然有可能感應到燭龍殘魂。


    隻是不知道,奪取燭龍殘魂的事,是早有預謀,還是碰巧發現?


    既是碰巧發現,也是早有預謀。在歲月寶鑒裏,夏遠已將洞天度過了無數遍,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知道梁非簫的擔憂和葉籠煙接下來的話。


    葉籠煙在一旁聽著,等他們商量完,再聽不到什麽重要消息後,從一旁走出,攔在三妖麵前。


    看著她的背影,梁非簫的眼中閃過驚訝,雖然早知道那淫魔七皇子的厲害,但他還是沒有想到,兩個月前柴米不進的少女,今日居然會為了少年站出來。


    “殿下也想加入?隻要殿下來,必然有殿下一份。”曾龍虎眯起眼,看著麵前的少女。


    他不覺得少女能改變什麽,就算她是傳說中的燭龍血脈。她在妖域外遭受的追殺,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殿下有何事?”三妖看著這名義上的妖域少主。


    “我隻是覺得,我妖族的事,還是由我們妖族自己解決。”葉籠煙努力作嚴肅模樣,“人類狡猾,讓他加入,真的能有我們的份嗎?”


    她的話語誠懇,從人妖立場的角度,勸說三妖。


    她又道:“洞天總要出去,外麵都是我妖族的人,反正這殘魂跑不掉,隻要龍王和象王開口,蛇王還能獨占不成?倒是落入人類手中,怕是不好要回來。”


    從她的角度而言,從整個妖族的立場而言,這是最好、最佳的處置方案,她們的敵人應該是曾龍虎這個人,而不是夏遠這個“妖”。


    但三妖有著不同的角度,妖族這個寬泛的詞匯,激不起他們的任何認同感,就連他們的種族本身,也遠沒有他們自己重要。


    夏遠拿走燭龍殘魂,利的先是他自己,再後是蛇域,最後是妖族,但和三妖沒有關係。


    隻有三妖拿到了燭龍殘魂,才能獲得自己的利益。


    若夏遠弱一些,他們會拒絕曾龍虎,自己對付少年,但少年逼退了曾龍虎的同伴,逼退了一個有能力掀起如此大動靜的修士,他們隻能和曾龍虎聯手,才能穩贏夏遠。


    等奪來燭龍殘魂,再解決曾龍虎和另外的對手,獨占那偉大的神魂。


    三妖都沒有理會葉籠煙,繞過少女的身子,來到了曾龍虎身旁。


    黃沙吹過他們的衣服,瑟瑟作響,三妖忽視了葉籠煙,看著曾龍虎。他們的回答已經明朗。


    風沙裏響起曾龍虎的笑,笑葉籠煙的失敗,笑自己的成功,也笑妖族的分裂。


    妖族一向如此,不然,這千年裏也不會迅速衰落。


    他們走入了風沙裏。


    梁非簫看看他們的背影,看看少女,搖搖頭,安慰道:“七殿下想必早早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葉籠煙立著,雙眸蒙著風沙,失落在心中蔓延。


    “我原以為,我會是個重要人物。”她自嘲道。


    這不是她第一次這麽想,在拔斬魂劍失敗後,她便這麽想過。


    但她很快忘了,在蛇域這些天,在大長老和多頭蛇貴族的追捧下,她重新以為自己是個人物,是重要的存在。


    對三妖開口時,她自信滿滿,覺得自己找到了他們沒有注意到的問題,覺得自己一定可以說服他們,憑她的話語,憑她的燭龍血脈。


    事實又一次告訴她,她錯了。


    梁非簫沉默,看向遠方,他時常也會如此感覺,他是梁國的天才,是權貴子弟,是野兔林的核心成員,他以為自己當然是個重要人物。


    直到遇到夏遠。


    直到看到修為突飛猛進的少年。


    修為不會自己提升,少年一定是花費了大量精力和時間去追尋。


    他突然有了感悟,想要告訴葉籠煙:“修為才是最重要的東……”


    “不管了,”葉籠煙倏然高聲,語調歡快,“我也不需要是個重要人物,而且,我也是個重要人物。”


    這話讓梁非簫迷惑,他想,少女定是想到了什麽,多半還和那個少年有關。


    的確和夏遠有關。


    在所有故事書裏,葉籠煙最喜歡看俠客擊敗了壞人,與古靈精怪的公主或是溫柔賢惠的大家閨秀結為連理。這故事裏少不了血與雨、輕蔑與跪拜,但這是俠客的,公主和閨秀出場,文字就會變得溫柔,鮮血變成紅花、暴雨變成細絲,針鋒相對的氣氛退場,療愈和包容出現。


    當然,也可以有一小點兒疼痛。


    葉籠煙覺得,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故事,她相信,自己對自己故事裏的俠客,對那個少年來說十分重要。不論是她本身,還是少年需要她來偽造血脈的事。


    她無需對所有人重要。


    所以她說出了那句讓梁非簫迷惑的話。


    堵塞在她心中的東西,被這歡喜腐蝕,疏通,她想到不久的未來,想到安雅和拉雅,想到他們的婚禮。


    她看向洞天上空,目光想要穿透那漫天黃沙,穿過尋天大陸的蒼穹,問問那燭龍,怎麽還沒結束這個洞天。


    ……


    夏遠不急著結束,小冷秋也不急著結束。


    殺死馬小馨後,他們走了半日,夏遠用蕩魔劍,挖出了一個寬敞的空間,和小冷秋一齊住著。


    洞天裏,絕大部分儲物的道具都無法使用,夏遠的靈戒洞天是例外之一,雖說無法進去,但可以從裏麵拿些用具。


    地下空間迅速變了樣,鮮豔的毯子,溫暖的火爐,還有碧綠的茶水,軟甜的點心……


    夏遠坐著,歲月寶鑒中,古居士和金蟬聖子的棋子浮著。


    冷秋坐著,腦海中,赤霄劍法的真意流轉。


    到抱丹,到小冷秋的境界,蘊養真意才是核心。真意施展時消耗神魂,修行時也是如此,尋常人修行多了,神魂虧空,會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致,會認為一切都沒有意義。傳說裏,上古時期的一個正道修士,明日之星般的存在,便是因為在真意的修行上太刻苦,太認真,走向極端,成了魔頭。


    在赤霄劍宗裏,寧青娥怕女孩修行過度,拉著她講了許多,告訴她萬萬不可沉溺於無意義中去,告訴了她許多規避的方法。


    那些話太多太雜,小冷秋懶得記,隻聽進去了一句——找到某樣嗜好,修行時做一做。


    女孩的嘴饞於是有了另外的重要意義。


    她拿起矮桌上的糕點,一塊塊送進嘴裏,不忘偶爾扭過頭,用眼神詢問身後的少年吃不吃。


    夏遠不吃糕點,有自己的吃食。


    他吃燭龍殘魂。


    破碎的魂光如同波光閃耀的溪水,夏遠掬一捧在手上,從他的神魂,他的命星裏,傳來了一股衝動,他在渴望這純淨強大的魂光。


    他捧到嘴邊飲下。


    妖族修行,用的是妖氣,與人族修行的靈氣相斥,但兩者所修行的神魂,幾乎沒有任何差別。所以人類修行者也會渴求龍門洞天的名額。


    唯一影響魂光吸收的,是命星的相性和真意的相性。


    夏遠掛著古居士的棋子,有著燭龍血脈的真意,有著炳燭之明的命星,除了葉籠煙,再沒有比他更適配這燭龍殘魂。


    燭龍的境界不可考察,但無疑超過了景神,甚至超過了景神之上的紫府,雖說龍門洞天裏的神魂是少量的少量,到夏遠手裏的又是少量少量的少量,但很多時候,量不重要,質才是鴻溝。


    這種層次的神魂,不隻有著增加神魂本身的作用,還有著哺養命星的效用,是夏遠所知的,可以提升命星的寶物之一。


    他用古居士的棋子,咀嚼、消化了這魂光,又將所有營養,都灌輸到正大光明的命星裏去。


    這樣喝了兩口,他忽然有些愧疚,覺得自己不是個好男人。炳燭之明的命星辛苦工作,上交全部錢財給他,他卻都給了正大光明用了。


    沒辦法,炳燭之明除了能和燭龍搭上外,實在一無是處,隻適合需要的時候用一用,不適合長久在一起生活。


    他一邊愧疚,一邊加大了對炳燭之明的催促,讓它快快運作,多多賺取魂光。


    這樣半日,他起身,和女孩離開這地洞,換了一個新的地方,挖出新的居所。


    曾龍虎比馬小馨更難對付,另外三妖也不是等閑之輩,現在對上,難以取勝。


    再等一等。


    新的地洞裏,夏遠繼續飲著魂光,小冷秋繼續吃著點心。


    ……


    荒土上,黃沙裏,一杆長槍呼嘯而下,刺穿土層,揚起沙塵,風沙猛地裂了幾分,向四周擴散。


    三妖和曾龍虎麵色難看。


    長槍捅出的泥土下,一個地洞展露在他們麵前,裏麵掛著毛毯,擺著桌椅,地上還有點心碎屑。


    這三天來,他們已經發現了三個這樣的地穴,每次都空蕩蕩一片。


    顯然,對方也有著探查他們行蹤的本事。


    “洞天馬上就要打開了!”象妖望向曾龍虎,話語中帶著憤怒。


    “我把探查的方法教給你們,我們分開找。”曾龍虎知道不能再拖,決定違反教內的規矩。


    “早這樣不就好了。”龍妖笑道。


    他們也在饞著這奇妙的術法。


    隻用於找人的部分術法簡單,三妖很快學會,分別在黃沙裏,如網一樣散開。


    洞天外,所有妖和人也在著急。


    他們急切,怎麽還沒有見到新的動靜,怎麽還沒有新的影像出現。


    拉雅和安雅也在焦急,心憂少年的處境。


    從馬小馨的屍體上,她們見到了斬魂劍的痕跡,知道是少年下的手,在那燭龍殘魂的影像裏,又見到別的妖聯合在了一起,猜到少年處境不妙。


    她們不認為夏遠可以對付三妖,隻祈禱少年能堅持到洞天開啟,這樣,就能直接離開。


    雖說回到這來,依舊會被其他妖王刁難,但有蛇王護著,至少沒有性命之憂。


    高閣上,五個妖王也在等待。


    飛舟裏,劍神馮懷雨正與李春成飲酒。


    李春成心不在焉,頻頻看向燭龍之環的方向,專心聽外麵的動靜。飛舟的隔音太好,就是涅槃,輕易也聽不得動靜。


    “你倒是心急。”馮懷雨端起一碗酒。


    “你就不急?這可是燭龍殘魂!”


    “燭龍殘魂又如何,我坐著,它躺著。”馮懷雨不屑,“我出劍,連著洞天和那燭龍殘魂,都能攪碎。”


    “你千年後,留下的力量隨便一個洞玄都能攪碎。”李春成搖搖頭。


    桌上的酒水太烈,他太關心燭龍之環的動靜,以至於說錯了話。


    等他反應過來,一柄無形的劍意,已經到了他的額前。


    幾聲劍鳴、幾聲刀鳴、幾塊木板碎裂、幾陣真氣翻湧,李春成狼狽地從飛舟裏飛出,落在甲板上。


    劍神的劍無聲無息,這些動靜,都是李春成逃命鬧出來的。


    地上的人和妖抬頭望去,李春成忙將臉一板,盤坐在甲板上,裝作船艙太悶,出來透透風。


    有幾個不長眼的,還在抬頭望,李春成將真意凝在目光裏,狠狠瞪向他們。


    燭龍之環的景象,為李春成解了圍。


    所有人和妖的目光,都被燭龍之環的新動靜所吸引了。


    景象裏的,是一隻龍妖,名為廣玉。進入洞天時,她是抱丹後期,吸收了一點兒燭龍殘魂之後,晉升了抱丹巔峰。


    她一個人,持一柄槍,走在風沙裏。


    龍域的隊伍裏,龍族三長老的心提起了,廣玉是他的後輩,燭龍之環裏的景象都是死亡畫麵,出現在景象裏,就代表了死亡的命運。


    殺她的是誰,用了多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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