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被其上的居民汙穢,


    因為他們犯了律法,


    廢了律例,背了永約。(譯注:以賽亞書24:5)


    1


    握緊在手中的梯子,朝艙口吸進去。


    在強力卷揚機的牽引下,諫也滾進噴氣式飛機的機艙內。慣性使得狠狠地撞到肩膀,然而手腕如同撕扯般的劇痛要強上百倍。


    「嗄啊……!」


    殘留在肺中的空氣,一股腦兒全部吐出來。


    同時,單手抱著的諾溫“咚”掉在地板上,諫也不禁僵住。


    「……諾……溫……!」


    沒有回應。


    人偶,完全停止了運作。


    殘忍的被白色和紅色濡濕的聖職衣,眼瞼也緊閉著。在痛苦折磨中蹙著細眉,用力握著十字架躺在那裏的樣子,宛如虔誠的睡公主。


    「——沒事、的。雖然斷罪衣停止了運作,但是控製損傷的機能還在運作。您看血也止住了吧?」


    聽了這些話,諫也終於抬起頭。


    那是同樣蹲坐在一旁的玻璃的聲音。在那旁邊是抱著少女提前滾入機艙的雷胡拉也蹲在那裏。


    加速中的飛機發動機,時不時晃動小小的機體。


    這時,機內傳來廣播。


    『二號、六號、七號發生喪神現象。將切換為自動操縱。』


    緊接著少女凜然站起,說。


    「不要追擊。請馬上撤退。」


    『〈獸〉開始移動。〈矛〉第二部隊開始撤退。此外〈塔〉第三部隊·工作班的處理已經完畢。』


    「最優先治療喪神現象。第三部隊的工作班,請按照預定計劃前往指定地點。這邊也將作戰步驟過渡至β3。」


    通過衣領邊的話筒,玻璃對各處下指示。


    從她的神情,諫也總算環顧自己的所在。


    「這、是……」


    「這是上周剛剛引進的自我製禦型噴氣式飛機。」


    玻璃輕輕點頭。


    「其它的戰鬥機也是自我製禦和從本部遠隔操縱的並列式。作為喪神現象的對策進行的研究之一。卡洛先生也說過吧?為了一防萬一設了保險。」


    「…………」


    設了保險,倒是聽說過。


    不過,由於諫也抵達前線還在不久前,跟自己沒有直接關係的部分諫也並不知悉。


    當然,更不會想到噴氣式飛機會來救助。


    在導彈的爆炸中,能抓住從機艙落下來的梯子,純粹是僥幸賜予的恩惠。即便噴氣式飛機降低速度,千次有九百九十次失敗、剩下的十次以手腕扯斷而告終吧。最終沒有落得那種下場……果然是因為諫也身穿的聖職衣嗎。


    「諫也哥哥和諾溫上次也做過吧?」


    麵對沉默中的諫也,玻璃嘟起嘴唇。


    兩周前,變成戰場的遊樂園中諫也采取了類似的作戰。


    當時是利用軌道飛車從〈獸〉的攻擊中逃脫——但軌道飛車和噴氣式飛機完全不能一概而論。不隻是規模上的不同,那是脫離險境臨場發揮的諫也和編入戰術的玻璃思考上的不同。


    (這就是……真正的……戰場嗎?)


    捂著手腕,諫也戰栗地盯著少女。


    這個少女,同樣也是與〈獸〉戰鬥的戰士。


    即使沒有斷罪衣——即使被未知的魔性所啃食,隻有那強烈的意誌不輸給任何人。


    正因為如此,朱鷺頭玻璃站在這裏。


    那是毫無疑問是本人的證明。


    在少年來看無比耀眼。


    「諫也哥哥。」


    這時,玻璃叫道。


    「諫也哥哥,想怎麽做?」


    「我……不,我要……」(譯注:在日語中諫也以「俺」自稱,而『九瀨諫也』以「僕」自稱。翻譯過來都是“我”。小翻無力了……)


    有一瞬就連麵具也險些忘記,諫也握緊拳頭。


    因為,發現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少年能做的,終究隻有把這個可憐的人偶叫起來,再一次送入戰場——事到如今才醒悟了這種事。


    「…………」


    從這段沉默中,玻璃也領會了少年內心的矛盾。


    「沒事的。諫也哥哥就請照看著諾溫吧。」


    玻璃把右腳輕輕向後退一步。


    抓著禮裙的下擺行屈膝禮。


    「雷胡拉先生,能跟我一起來嗎?」


    「是。」


    黑膚色的少年晃動著耳環點頭。


    「…………」


    諫也沒有動。


    無論如何,也不想離開這裏半步。


    有一瞬,感覺到雷胡拉向這邊瞥了一眼。


    少年沒有注意到……視線的延長線上,正流淌著點點的紅色鮮血。


    ?


    走進操縱室,玻璃臉上有一瞬劃過痛苦之色。


    因為年長的操縱士趴在計器類上。


    喪神現象,就連前來救助玻璃的操縱士也侵蝕了。


    當然,跟其它戰鬥機一樣,這架飛機也可以貫徹遠隔操縱。


    之所以沒有這麽做,完全是因為這架噴氣式飛機有著救助玻璃等人的職責。為了救玻璃等人,飛得較慢,飛得較低,有必要進行細密地操縱。


    正因為如此,現在。


    「對不起。」


    大多數喪神現象的犧牲者,如果處理得當就可以恢複。更何況身為〈矛〉隊員,理所當然做好相應的覺悟。


    即便如此,玻璃還是道歉了。


    隨後鑽入旁邊另一個操縱席。


    看了一眼雷達,玻璃馬上露出緊張的表情。


    朝著圓形雷達的中央,綠色的影子正從左後方接近。


    高分子玻璃窗對麵,黑雲以駭人的氣勢流去,同時感覺到與其相仿的速度追過來的影子。


    「果然……還是會追上來。畢竟普通的導彈『重組』一下就會複原。」


    「非常抱歉……可不可以問件事情?」


    雷胡拉開口道。


    「誒?什麽事?」


    「關於傷事。」


    「誒?」


    「從剛才一直在流血……」


    雷胡拉指著滴落在金屬地板上的紅色斑跡。


    由於身穿鮮紅的禮裙不太顯眼,但玻璃下腹部早已被鮮血浸透。


    「是感應〈獸〉……所致。」


    捂著下腹部,玻璃微微一笑。


    「現在好多了,不是很痛。」


    「明知接近〈獸〉就會出現那種狀況,還接受了我的提案嗎?」


    原本,把玻璃帶入前線的是雷胡拉。


    玻璃輕輕搖頭。


    「當時也說過。沒有退縮的理由。」


    非常明確地,說。


    那份果斷,就連雷胡拉也不禁屏住呼吸。


    那種姿態,雷胡拉想起某個單詞,並徑直說出口。


    「……就像,聖痕。」


    「並不是那樣了不起的東西。」


    玻璃露出微笑。


    「還是說,是在安慰我嗎。讓您費心了,沒想到雷胡拉先生很親切呢。莫非,平時沉默寡言是因為忠於職守嗎?」


    「…………!」


    咳哼,雷胡拉幹咳一聲。


    與此同時,黑膚色的黑色眉毛微微傾斜。


    就好像一不注意扣錯製服紐扣,直到午休時才發現的學生一樣的那種表情。


    對此做掩飾一般,說。


    「您才是,不戲弄人一臉認真的樣子,隻有在brother·諫也麵前時擺出來嗎。」


    「跟諫也哥哥沒


    有關係!」


    砰,拍著計器站起來,才發現自己的行動背離了自己的嘴,玻璃的臉一直紅到耳根。


    雷胡拉也沒有想到竟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呆然若失地瞪圓了眼睛。


    隨後,


    「原來如此……看來,的確是沒有關係的。」


    點頭,首飾隨之叮當作響。


    「那、那個、這是……」


    「那麽,就當是平局。」


    心情有些暢快之後,雷胡拉先妥協。


    玻璃也仿效,回到操縱席上。


    (……真是位不可思議的人呢。)


    雷胡拉眯縫眼睛看著少女。


    在這種性命攸關的狀況下,還能擺出普通女孩子的臉。不僅如此,就連不畏懼〈獸〉的凜然勇氣也極為自然的與她同在。


    身為異端審問官,對這個本應監視的對象,雖非本意卻勾起雷胡拉的興趣。


    麵對劈裏啪啦按順序啟動開關的少女,開口問道。


    「難道,玻璃小姐會操縱嗎?」


    「當然。再怎麽說,讓〈矛〉訂購這架噴氣式飛機的是我嘛。飛行試驗時也有幸參與過。」


    略帶惡作劇的笑臉,玻璃在操縱席回頭。


    「雷胡拉先生,能否把迎擊〈獸〉的事情交給您?沒記錯的話隻要機槍就可以吧?」


    「是、是的。導彈、火箭等自動推進式就辦不到了,不過若是機槍類就可以賦予聖性。」


    對此點頭之後,玻璃朝窗外望去。


    遠遠展開的是港灣沿岸的高樓大廈地帶和——在那前方的黑暗海洋的深淵。


    「我會以追不上的程度降低速度,不遠處就是海上了。」


    越過高樓大廈地帶,就是海了。


    〈塔〉的工作班事先封鎖了會成為噴氣式飛機經過的地區和海域。為了防止市民發生喪神現象,還準備了全息圖象投身機,不用擔心遭遇船隻。


    但是,玻璃等人還有其它障礙。


    斷罪衣的『力量』,是通過流動在禦陵市市民的信仰成立的。出海一定距離之後,模仿奇跡就會停止發動。


    所以,


    「在抵達邊界之前,把〈獸〉解決掉。」


    把靜靜的決意埋藏在心裏,玻璃明確地說。


    ?


    諫也握著諾溫的手。


    纖細的手。


    無比蒼白,手腕也隻有諫也的一半左右。


    人工皮膚各處都有傷痕,從卷起的內部暴露出電線和人工筋肉。


    作為少年的劍、作為少年的盾獻出一切的結果。


    為了守護諫也——為了實現那份心願得來的結果。


    (……怎麽辦、才好。)


    少年心亂如麻。


    自己的罪孽何等深重,如今從正麵擺在眼前。不論怎樣去彌補,少年的所作所為隻不過是旁門左道。如果討厭這樣,幹脆就把對方當成普通的『人偶』,作為用完就扔的對象便是。


    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的事情,如今少年卻對此難以容忍。


    變了。


    剛到這個都市時的少年和如今的少年,有著明顯的差異。


    即便,那是細微的差異。


    (到底要怎麽做……我才能、回報這個家夥……)


    諫也沒有注意到,對於以前的少年而言這種想法本身就不可能——


    聽到機械音,回頭。


    艙口再次打開。


    對外部傳來的轟嗚蹙起眉,稍過一會兒,雷胡拉從操縱室出現。


    放置在艙口旁邊的巨大機關炮自行滑動,在飛機背後固定炮身。


    「還要……繼續嗎?」


    「非常抱歉,正在受到〈獸〉的追擊,根據相對速度大概會在一分鍾內進入射程範圍。……諾溫小姐的狀況如何?」


    「……不清楚。」


    實際上,諫也不可能知道諾溫的詳細狀態。


    隻是,無法從人偶細弱的吐息和蒼白的側臉移開視線。


    「…………」


    幾秒鍾的沉默之後,雷胡拉對少年指示。


    「brother·諫也。非常抱歉,請把炮彈箱搬過來。」


    「……好的。」


    諫也緩慢地移動。


    裝滿沉重的炮彈倉的金屬箱搬過來,雷胡拉隨便把手伸進去。


    同時,壓低聲音說。


    「現在……這邊的對話基本不會留下記錄。抵抗喪神現象的過濾器和噴氣式飛機的聲音可以作掩飾。請在知道這些的情況下回答。」


    「哈?」


    向顰蹙著臉的諫也,單刀直入地問。


    「您……真的是『九瀨諫也』嗎?」


    雷胡拉問的,居然是這種事。


    「什、麽……」


    「是因為有人強製要求當『九瀨諫也』嗎?比如說被克萊門蒂紅衣教主代行。」


    (…………!)


    暗自祈禱答案沒寫在臉上。


    雷胡拉的提問,直接刺入少年的心髒。


    不等少年回話,雷胡拉的斷罪衣發出機械音。


    「限定量子幹涉場,固定。由假想數學領域注入聖遺物及規定狀況的參數。在本坐標啟動假想現實·大衛的第三種奇跡。――即開始八千五百十六回的試行。」


    早已聽慣的,模仿奇跡的啟動聖句。


    伴隨著改寫世界帶來的違合感,雷胡拉問。


    「怎麽樣?」


    始終保持安靜,卻不會被引擎音抹消的聲音。


    「如果是受威脅,不會有事的。會把您帶到安全的地方之後進行審問。」


    雷胡拉全部攤牌。


    審問意味著什麽,諫也非常清楚。


    異端審問官。


    跟自己年齡相仿的這位少年,作為審判之主可以根據情況給卡洛和這個都市招來滅亡。


    「……怎麽可能、有那種事呢。」


    聽了諫也勉強說出的話,雷胡拉合上眼瞼。


    「不能馬上回答也沒關係。」


    然後,重新接觸機關炮。


    三十厘米回旋式多炮身炮。


    若單指兵器的破壞力,勝過剛才的鎖鏈炮。


    「用這一擊……消滅〈獸〉。結束之後,您也就好說話了。」


    說完,雷胡拉把機關炮上的彈倉取出來。


    「雷胡拉先生,到底在——」


    「這個奇跡,不需要子彈。」


    把彈倉放回諫也搬過來的箱子裏,雷胡拉低喃。


    「消滅歌利亞的並不是投石器。用投石機打倒之後,大衛奪下歌利亞的劍,用那把劍取下歌利亞的首級。」


    隨後,緊跟斷罪衣響聲少年喃喃說。


    「我要模仿。——大衛奪來的劍!」


    撲通。


    機關炮在脈動。


    從斷罪衣伸出來的電纜接連不斷地刺入機關炮,對炮門本身進行改造。金屬像糖果一樣扭曲起來,回旋式多炮身變成一門巨大的炮身。就連斷罪衣的胳膊也被融入其中,雷胡拉和巨大炮身融為一體。


    不是至今為止的魔彈。


    從歌利亞手中奪過來的劍,成為了大衛的傳說。


    雷胡拉的新模仿奇跡,能使任何武器都變換為神的恩寵——即是說,在自身的斷罪衣中融入武器本身。


    「那……是……」


    「那隻〈獸〉的能力已經充分了解了。既然如此,不論怎樣進化都是一樣的。」


    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裏,隱含著對〈獸〉的強烈憎惡。


    那是在盯著開啟的艙口彼方——從夜晚的對麵膨脹起


    來的巨影。


    諫也睜大眼睛。


    然而,雷胡拉沒有動。


    半融合的扳機上扣好手指,一動不動。


    「雷胡拉先生!……」


    「還……沒好。」


    維持改造狀態似乎有某種負擔,雷胡拉的額角浮現出濕淋淋的汗水。


    時間緊迫,用幾秒玩味幾十分鍾一般。


    「還沒……」


    砰,魔線發出鳴聲。


    勉強擦過飛機,切斷機翼的一部分。


    飛機劇烈傾斜,如地震般搖晃。與艙口附近沒有固定的碎片相撞,衝擊使諫也險些跌倒。


    「咕啊……!」


    好不容易抓住坐席,為了不被刮飛努力站穩。


    即便如此,隻有雷胡拉沒有動。


    「還沒……」


    不。


    並不是完全沒動。


    炮身在一點一點偏離。


    即使在黑暗中,雷胡拉的眼睛也在捕捉妖蛾。讀取對手的動作,對瞄準進行細微調整。


    極度的集中使得動靜淡薄,黑膚色的少年就連呼吸也微弱起來。


    「還……沒……」


    嘶啞的聲音……就像在遠遠抓住什麽一般顫抖。


    等待這個機會嗎。


    艙口對麵——視界滿滿地,膨脹著妖蛾的身影。


    不祥的身體翻譯出魔線的旋風。


    「就是現在——!」


    雷胡拉的視線盯住妖蛾。


    瞬間,融合的炮身卷起風浪。


    以難以致信的程度膨脹的空氣就連〈獸〉射出的魔線也融入,吸收在化為奇跡的炮身之中。


    「我要模仿。——大衛奪來的劍!」


    咆哮。


    射出去的,不是一般的炮彈。


    而是比黑夜更暗,驚人的漆黑奔流吞食妖蛾的巨體。


    剛才,雷胡拉說過。


    大衛是用奪來的劍殺死歌利亞的。


    即是說,用歌利亞的罪,殺死了歌利亞。


    既然如此,雷胡的新奇跡不單隻是與武器一體化。把歌利亞的罪——〈獸〉的『力量』奪來,另附上自己的『力量』。


    就連〈獸〉的『力量』都能為我所用的奇跡!


    「……毀、滅吧……!」


    雷胡拉大叫。


    這般現象,叫作爆縮會很相稱吧。


    吞食妖蛾的奔流翻轉掉頭,這次以〈獸〉為中心一擁而入。


    成為奔流源頭的魔線——〈獸〉的罪,回歸〈獸〉自身一般。就像被自己造成的罪行擊垮了一樣,妖蛾的身體枯萎、壓碎。


    迸發而出的衝擊餘波,就能將這邊轟飛一般。


    消滅每一個空氣分子的威力。放置在無盡的雷擊中一般,轟鳴的破壞音如同永不停息的尖叫。


    妖蛾無計可施,被黑暗擠壓、吞蝕的工藝品身體,在虛空中爆裂。


    「幹掉了……!?」


    諫也探出身子。


    然而,少年目擊到。


    被擠壓毀滅的妖蛾對麵——飛舞在夜空中的,另一隻妖蛾的身影。


    從那胴體中,諫也聽到少女的笑聲。


    「不……好……!」


    幾乎同時。


    雷胡拉醒悟,自己所破壞的真身。


    撚線工藝品的妖蛾也同樣,看穿了雷胡拉拚死的攻擊。所以,為了躲避他的一擊,將自身的線解開,製造另一隻分身。


    融合的炮身,再次受到風的吸引。


    然而。


    雷胡拉的判斷遲了一瞬。


    新奇跡帶來的疲勞是原因之一。剛才的戰鬥中未使用第二種模仿奇跡,不單單隻是因為有諾溫在,一定是疲勞度也遠遠大於魔彈。


    從毀壞的妖蛾碎片中以駭人的氣勢魔線伸過來,束縛黑膚色的少年。


    「咕啊——!」


    「雷胡拉先生!」


    諫也回頭的同時,更大的異變發生了。


    急劇失速。


    墜落。


    諫也看到,自身所在的機體後部和——有著操縱席的前部之間通路錯開。


    妖蛾放出更多的魔線,將飛機本身一刀兩斷。


    那是當然的。


    〈獸〉的目的……隻有操縱席上的玻璃一人。


    無法比擬的衝擊震撼機體。


    被切離的諫也等人所在的後部,在噴射的推動下大肆回旋。


    被拋至外部。


    ——向高樓大廈林立,灣岸地帶的上空!


    2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諫也遠遠地聽見自己的叫聲。


    穿斷罪衣的雷胡拉姑且不論,自己從這種高度摔下去,毫無疑問會死。如文字所述粉身碎骨,會化為沒有人能識別的軀殼。


    墜落。


    墜落。


    隨著下降空氣的粘性逐漸增加,少年朝燈光閃閃的灣岸地帶墜落。


    (……咕、哈……)


    諫也從某種程度上已經死心了。


    他醒著。


    他笑著。


    這樣也不錯。


    也就這種程度吧。


    一直演繹冒牌貨的自己。


    雖然比預想中的要早些,總有一天會以這種形式死去——這樣的心理準備。


    或許,這是件好事。


    雷胡拉正懷疑諫也。


    原形即將畢露的自己就算這樣活下去,遲早會被找出決定性的證據。能提前死去的話,或許也是種幸福。


    讓那個眼罩神父得益,雖然有些不如意……


    視界的一端,眏入銀色。


    頭朝下墜落的人形——將少年的心髒,再一次,剜出心髒的中心。


    「————!」


    諾溫。


    機能停止的人偶也同樣,一起墜落。


    一邊墜落,微微睜開眼睛。


    把受了傷的手,拚命地伸過來。


    用無比生硬的動作。


    然而,在這種時候奇跡般的聽見呢喃聲。


    少女的嘴唇,緩緩張開,叫出這個名字。


    「勇哉……大人……」


    諫也屏住呼吸。


    那是早已摒棄的,自己真正的名字。


    告知這個名字時,人偶好像說過非常傻氣的一句話。


    ——『啊啊……那麽,諫也同樣也是您的名字呢。』


    ——『因為,勇哉也可以讀作諫也。今後叫諫也大人時,那並不是指九瀨諫也,直接當作是叫您的就是我。可以嗎,諫也大人。』


    少年,顫抖。


    自己似乎做了,非常不得了的誤會。


    人偶一直以來所叫的人是誰。


    ——『我,果然是個冒牌貨。而且,隻要我是真的大家都能得到救贖。這就是事實。』


    ——『這座城市需要的是「九瀨諫也」,而不是其他的某個人。這樣就好。正因為如此,我才能扮演冒充者。』


    是假也好,是真也好。


    因為這種事,自己到底傷害了誰?


    為了這種事,有必要傷害到其他人嗎?


    ……首先。


    想成為真的,是因為被什麽人的背影迷惑了吧?


    是因為想多看一眼那個背影吧?


    「諾……溫……!」


    手也在顫抖。


    等注意到時,那隻手已經伸向人偶的方向。


    嗡嗡地聲音。


    墜落。


    墜落。


    無可奈何地墜落中,少年和人偶漸漸接近。


    (開什麽……玩


    笑……!)


    他想。


    不能就這樣死。


    不能就這樣抱憾而死。


    (不……!)


    突然怒起心頭。


    (……沒什麽可後悔的……!)


    仿佛岩漿噴出一般,無比膨大的熱量從腹腔湧上。


    接二連三地湧上來,體內可稱之為血管的血管全部暴走。


    (……為什麽,我非要後悔不可。被那個眼罩神父抓住……被那種怪物幹掉……被那種麵無表情的印度小子識破……也許在這裏死去會好些……為什麽要為這種無聊的事情想來想去……!)


    把秒切碎。


    刹那被拉長了。


    在無止盡緩慢的時間裏,諫也想。


    人偶就在眼前。


    彼此的手指,互相渴望、彷徨,結合在一起。


    (我……對這丫頭……)


    喉嚨發熱,咬緊牙關。


    明白自己該做什麽。


    必需做出決斷的,隻有一個。


    隻是一個。


    (我要……)


    抓住,手。


    用力地,緊緊地,用盡渾身的力量握住。


    吼道。


    就像兩周前,呼喚那個女孩一般——!


    ?


    操縱室,同樣發生了異變。


    與後部切離之後,噴氣式飛機的操縱室同樣也在墜落。


    幸而引擎在後部沒有爆散,切離的前部被什麽物體接住,但是受到衝擊的玻璃蹲在操縱台前。


    突然,少女身體一顫。


    如漣漪般震顫。


    少女緩緩抬起頭。


    清秀可愛的大小姐,僅僅因為麵孔本身沒有絲毫變化,淫蕩妖豔的美貌有如地獄般的印象。


    「……好吧,妾身為你實現那個願望。」


    用鮮紅的舌頭,舔舐自己的嘴唇。


    解開操縱席的腰帶,就連得到解放的吐息也宛如嬌喘般甘甜。縱然如此,妖女的瞳眸總有些悲傷,仿佛在注視遠方的戀人。


    「……如果那就是你的願望,妾身就為你實現。」


    ?


    妖蛾遠遠圍住噴氣式飛機。


    衝出海域之前——灣岸開發中的雙子塔之間,被切斷的飛機前部靜止在那裏。


    猶如,被蜘蛛網抓住的蟲子。


    撚合起來的魔線,在雙子塔之間縱橫無盡的張開,捕獲機體。


    而妖蛾也將巨體縮小為近一半程度。


    撚線工藝品的身體解開,利用自己的分身築成的蜘蛛網,使得妖蛾失去大幅度的體積。


    然而,有著相應的意義。


    破壞了礙事的人偶,唯一有懸念的槍使聖人也被逐出。


    雖然不知道從高空墜落是否會死,但是現在不可能妨礙自己。


    然而,妖蛾並沒有接近切離的噴氣式飛機。


    「怎麽回事……?」


    少女側著頭。


    脫離自己的意誌,無論如何翅膀都不能往噴氣式飛機的方向扇動。


    仿佛,比起精神上身體感到恐懼一般。


    於是,它看見。


    從蜘蛛網出現的人影。


    從雙子塔之間靜止的噴氣式飛機截麵中,人影攏起長長的頭發。


    就像在盡情享受離地表麵一百幾十米的空氣。


    然後,終於朝妖蛾的方向抬起頭。


    「啊啊,原來是你。」


    喃喃道。


    微動的嘴唇中帶著淫褻,看一眼便會被奪去重要東西一般的美貌。


    看到那張臉的瞬間,少女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終於見麵了……!」


    從〈獸〉的胴體中爬出來一般,少女叫道。


    「就是你!就是想和你見麵!我,想成為和你一樣的存在才變成這樣!」


    「…………」


    玻璃,隻是無聊似的看著那樣的少女。


    「呐!可以更接近一點嗎!?可以吧!?我,一直想見你一麵!一直一直都想和你見麵!在更近的地方,可以近到舔舐的地方,永遠,為了永遠不會忘記,一直看著你的臉!所以變成這麽漂亮的蝴蝶……」


    「蝴蝶?」


    玻璃的表情變了。


    少女皺著眉。


    一副很好笑的樣子,玻璃顫動肩膀。


    那是,極度壓迫心髒的舉止。


    如流動般的一條眉、懶洋洋地舉起一根手指的演繹,使這邊的內心騷動的做法妖女了如指掌。


    不,縱使舉止中沒有任何意圖,妖女的存在感是巨大的。


    一舉一動,都會奪走見者的目光。


    就如現在,與〈獸〉同化的少女亦是。


    於是現在,妖女用冰冷的視線射向〈獸〉,用指甲遮在朱紅的嘴唇上,微弱的聲音緬懷夜幕。


    是嘲笑。


    將對方的一切,從根本否定的聲音。


    「你的,哪一點像蝴蝶?」


    「……什麽?」


    少女張口結舌。


    久久佇立在眼前的某種事物,事到如今才發覺到一般。


    眨了眨眼,顫動著指尖,少女觸摸自己的胸口。


    「說、什麽呢?我是……」


    「你,怎麽看都是隻醜陋的蛾哦。」


    非常無聊似的歪著嘴唇,妖女的白指滑向自己的腳下。


    「————!?」


    少女僵住了。甚至覺得就這樣變成石像。


    雙子塔中的一邊是鏡麵大樓,在月光的照射下映照出撚線工藝品的妖蛾。


    「沒看過自己的樣子麽?還是說,一直以來當作沒看見?雖說不管哪一邊結果都是一樣的。」


    妖女笑了。


    那一句話,比接受任何刀劍和子彈的攻擊還要激烈的打擊了〈獸〉。


    「……什麽?不是的。不是吧。應該不是的。因為我……」


    「就那麽憧憬蝴蝶麽。不管現在的自己有多麽不好總有一天會成為蝴蝶麽?真是荒謬呢。明明就是不可能。冒牌貨不管再怎麽努力都是冒牌貨哦。縱使反複持續滑稽地自我尋找,結果隻會找到滑稽的自我。」


    以前,卡洛說過。


    這個〈獸〉的大罪是〈傲慢〉或〈妒忌〉。


    在這裏下定結論。


    「〈傲慢〉的大罪,就連自己真正的樣子都會忘記。」


    妖女如是說。


    似乎領悟了其中的含意,〈獸〉嘩地一聲離開。與胴體同化的少女捂著耳朵。宛如在訴說,無論如何也不想聽下去。


    即便如此,妖女的聲音穿過手掌,直接震動鼓膜。


    「對於真實無所謂的就是〈傲慢〉。


    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中才是〈傲慢〉。


    所以,〈獸〉會從無意識的底層選取最合適的形狀,當成自己的樣子。就算舍棄與生俱來的形狀,你還是追求了更加正確的形狀吧?是啊,恭喜你。你變強了。一直選擇最合適的形狀。——即是說,最符合你的身影,是那醜陋的蛾。」


    妖女說。


    妖女告知。


    即便對方是〈獸〉,對憧憬自己的少女,那是何等殘忍的話語。


    「不管怎麽努力,蛾都不能變成蝶哦。」


    萬物失去聲音。


    響徹在世界中的,隻有妖蛾翅膀的聲音。


    就連那忙碌的聲音,也在痛斥你不是蝴蝶。


    「……是這樣啊。」


    少女說。


    堵耳朵的雙手無力地垂下來。


    「你……果然不是。」


    「不是?」


    對


    於輕快反問的妖女,〈獸〉粗暴地丟出純粹的憎惡。


    「不是我憧憬的人!再給你翻一次!這次一定會讓你變成稱心如意的公主!」


    翅膀的——一部分解開。


    陸續放出的魔線,毫無虛張的給予致命一擊。不論妖女是何等的存在,少女有著一擊兩斷的自信。然後精心地翻來、翻去,直到出現自己夢寐以求的妖女,一次又一次地翻過來。


    然而,


    「那是不可能的。」


    妖女喃喃說。


    「妾身已經……實現了那個孩子的願望。弄得我現在疲憊不堪。肚子餓得動一根手指都嫌麻煩。」


    如是說完的瞬間。


    貫穿腳下的蜘蛛網,聳起『力量』漩渦。


    連將要割斷妖女的魔線也被分解,向遠高於雙子塔的夜空噴射而出。


    光柱發生了。


    於是,在那道光芒中,妖蛾看到了某個人影。


    3


    等諫也恢複意識時,少年在雙子塔的窗邊搖晃。


    被冰冷的手腕抱住,處在更加冰冷的夜風下。


    是諾溫,緊抱著自己的腰。


    「……諫也……大人。」


    用微弱的聲音,人偶叫道。


    這時,少年才認清自己的狀態。


    「諾……溫!」


    墜落途中,恢複意識的諾溫一邊把諫也抱到身邊,另一邊把右腕的液體金屬——〈聖十字劍〉變為白銀之鎖掛在雙子塔上。


    又一次,諫也被這個人偶救了。


    「…………」


    一時之間,諫也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呼吸困難,不知道說什麽好,然而人偶卻做出意料之外的行為。


    「對……不起……」


    「諾溫?」


    「諫也……大人……對……不起……」


    諫也這時才知道,這個人偶會流淚。


    除四肢以外是個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然而,在新鮮的驚訝之中——伴隨著別的感情,叩響少年的心扉。


    由於一隻手抓著鎖鏈,另一隻手抱著少年,無法擦拭眼淚的人偶低頭顫抖。


    「一直……錯的是我。」


    咬緊嘴唇,諾溫垂下頭。


    「搜查那隻〈獸〉的時候……還有現在……一直錯的都是我。」


    飄渺的聲音,在高層強風的吹拂下散去。


    「最初,陪伴在諫也大人身邊就好了。相反,現在不應該把諫也大人帶在身邊。明明有很多次選擇的機會,一直錯的都是我。」


    最初,碰見〈獸〉時。


    那個時候,跟諫也鬧矛盾。任性地離開少年獨立搜查的諾溫,結果陷入了危機。


    相反,現在雖說是卡洛下的指令,諾溫以戰術上的理由可以將其駁回。


    斷罪衣的啟動結束之後,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刻沒有時間重新啟動。實際上在這次的戰鬥中不存在那種時機。


    明明知道這些,諾溫沒有拒絕諫也的同行。


    因為,有點開心。


    諫也就在附近這個事實,雖然隻是一點點,讓自己興奮起來。


    而結果,將少年卷入這種狀況。


    為什麽,能認可這樣的自己。


    「非常……抱歉……」


    少年直直地注視著落淚的白晳臉龐。


    就算是少年,也沒有理由責備諾溫。


    冒牌也好本人也好,拘泥於這些的是自己和諾溫雙方,同樣對雙方而言都是毫無意義的。


    所以,


    「不。」


    搖頭。


    「……對不起,諾溫。」


    少年向人偶道歉。


    來到這個都市,也許這是第一次。


    「沒有做好覺悟的……是我。」


    握著聖職衣的胸口。


    人偶眨了眨眼。


    「……咦?」


    「就算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我沒有做好重要的覺悟。」


    「覺……悟?」


    是啊。


    隻要做好那個覺悟,還有路可選。


    原本自己害怕的事情,現在看來十分顯然。如今的諫也,對自己的心境清楚的像白癡一樣。


    諫也對這個人偶的毀壞,比任何事情都要……


    「…………」


    少年默默地拉近人偶。


    在半空中晃動的諾溫,輕“呀”了一聲,摟住少年。


    「諫也、大人?」


    「耳朵靠過來。」


    別開視線,諫也很隨便地把臉靠過去。


    對著形狀姣好的耳朵,呢喃幾句。


    「那、是……」


    「可以嗎?」


    「理論上……是可以的。就算不能啟動斷罪衣,雖說隻有一次起動的經驗,諫也大人是得到斷罪衣資格者認可的。但是……比起那種事……」


    諾溫弱弱地回答。


    對於難過的聲音,諫也露出微笑。


    「……沒問題。一定能做到的。」


    這次,輪到人偶屏住呼吸。


    明明是一如往常的少年卻無可奈何地被他吸引,仿佛會永遠不能忘懷般——就是那種微笑。


    「明白了。」


    人偶又一次垂下頭。


    不知為何,不敢正視少年的眼睛。


    「……那麽,借用一下。」


    少年笨拙的手指,鑽入人偶的聖職衣內。


    倏地,人偶的肢體一顫。


    ?


    ——那是,在何處進行的交談呢。


    少年在墜落途中做了個夢。


    若是如此,實際標準時間隻經過一秒而已。


    在脫離正規時間空間的地方,諫也與那個對手相對而立。


    「哎呀。終於決定成為妾身的戀人麽?」


    對方非常開心地笑了。


    「我會遵守約定。不過,隻有一半。」


    「隻有一半?」


    「我會保守你的秘密。有必要的話會保護你。但是,不會成為你的戀人。什麽時候會背叛也不知道的對手,戀人什麽的就算了吧。」


    「真老實~」


    她的樣子,好像在笑。


    然後,以這種形式繼續說。


    「那麽,妾身也讓你,隻有一半是真的。」


    濕潤地感觸——舔舐右手。


    ?


    隻有一半是真的。


    其中的含意,現在諫也終於明白了。


    身體異常發熱。


    尤其是手掌的熱量。


    驚人的熱量,在右手的皮膚內側蠢動。


    印象是毒蛇。鱗片在皮膚和肉之間削入,喙食少年的骨髓越發膨脹。比起熱量和劇痛,那種感覺反而變得令自己更加舒服起來,諫也不禁感到惡寒。


    那種感覺,就是妖女給予的契約之證。


    「咕……啊……!」


    忍受著那種感覺從骨頭侵犯至腦髓的感覺,諫也用指尖撥弄。


    諾溫的,聖職衣內部。一邊觸摸著柔軟的身體,少年的手指取出幾根電覽,拉入自己的聖職衣內側。


    「交給我……」


    一邊把人偶抱近,少年說。


    「把你,交給我。」


    「……交給您。」


    人偶的聲音,附合道。


    那是非常清脆的,安靜的聲音。


    隻是聽到她的聲音,諫也就能輕鬆一些。


    「全力回應要求。為您獻出而感到喜悅的就是我。」


    那句話正是獻身的極致。


    滴著鮮血的指尖按在人偶的後背,少年謳


    歌。


    「以神、及子、及聖靈之名,同時又以九瀨諫也之血與名,予以承認。――這杯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約(hic est enim cali sanguinis mei,novi et aeteramenti)。」


    「dna一致。由於聖室·服務器和管理者的權限同時接受承認――聖物箱解禁。」


    隨後,人偶聖職衣的聖靈機關啟動——同時發生連鎖。


    少年身穿的聖職衣,同樣發出機械音。


    「限定量子幹涉場,固定。由假想數學領域注入聖遺物及規定狀況的參數。在本坐標啟動假想現實·聖喬治(st.gee)的第二種奇跡。――即開始三十八萬七千三百五十三回試行。」


    「嘎……啊啊……呃啊啊啊……!」


    熾熱,在諫也的體內亂竄。


    與此同時,展開了。


    聖職衣。


    不隻是諾溫,就連諫也身穿的聖職衣也展開了。


    保留原來的樣子,純白的裝甲覆蓋胸部和腹部,從背後伸出酷似翅膀的長帶,將少年裝扮為聖戰勇士。


    斷罪衣。


    少年的那個,同樣是如假包換的斷罪衣。


    「——試行失敗。注入參數後,假想現實的試行次數發生問題。由於聖靈機關的輸出不足,幹涉領域和幹涉度將分別定義為二十七%。」


    這是第二次的經驗。


    本以為不會有第二次的體驗。


    (這……就是……!)


    忍住體內燃燒般的蜿蜒,少年握緊拳頭。


    可以說,欺騙斷罪衣的行為。


    本來,諫也不能起動斷罪衣。


    但是現在,從諾溫的聖靈機關汲取『力量』,形成假想資格者的能力,強行發動斷罪衣。


    (……還說……隻有一半……可惡、代價……可是倍增的啊……)


    諫也苦惱。


    正如諾溫所說,拋開理論實際成功率猶如天文學般低少。


    使它變為可能的……是在諫也體內亂串的蛇。


    那條蛇,仍在少年的右手中爬來爬去。


    不同於斷罪衣的感覺,宛如每一根神經都被舔舐、灌入毒液一般痛苦,折磨少年。


    「咕……呃、啊……!」


    嘴邊溢出吐沫。


    四肢劇烈痙攣。


    眼球翻滾,拚死保留快要斷絕的意識。


    「——由重新定義再次試行,成功。即開始兩萬八千二百三十八回的試行。」


    光芒,貫穿世界。


    4


    「……什、麽?」


    與妖蛾同化的少女,茫然望著那道光。


    強烈、高聳的光柱,貫穿天際。


    等那道光平息時,雙子塔之間布下的蜘蛛網上站著一個新人影。


    十七八歲、頭發卷曲的少年。


    收回握在右手中的白銀之鎖,交給抱在單手中的人偶。


    當然,還記得那個人偶。剛才,險些讓自己喪命的對手。不過,對於少年妖蛾沒有印象。雖然在過去兩次戰場中見過,但是覺得不用在意,從意識中排除了。


    可是,現在——


    「誰啊?你是……」


    妖蛾聲音顫抖。


    不能移開視線。


    身穿純白的衣服,少年非常自然地佇立著。


    在古代,帶著自己的民眾越過海的聖人一般,隻是靜靜地看著這邊。他的那種存在方式太過於清靜,以至於這邊的內麵被鏡子照出來一樣。


    而那內麵,正是妖蛾最不想見到的東西。


    不僅如此,同樣站在蜘蛛網上的妖女也非常開心似的望著少年。


    「……呼~嗯。看來成功了呢。」


    呢喃一聲之後,妖女揚起嘴唇的一角。


    那視線,那表情——包含在那張表情中的感情,〈獸〉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


    「你是什麽人!」


    射出魔線。


    從上空降落、從側麵奔流、從正麵衝過來化作怒濤的斬擊,少年無處可逃。如果要比喻它有多駭人,就好像幾十個不可視的劍士一齊撲上來。而且每一把劍都可與稀世罕見的名刀匹敵。


    諫也左手依然抱著諾溫,右手朝側麵揮出。


    然後,喃喃地說。


    「我要模仿。聖喬治的長槍。」


    光,凝聚起來。


    這次的光沒有無邊無際地隨便射出,而是在少年的手中化為一根長槍,描繪出柔和的圓。


    妖蛾的魔線從頭至尾被聖槍斬盡,消滅。


    「呃——!」


    被〈獸〉啃食的少女,不禁被那幅光景屏住呼吸,


    (這就是……斷罪衣……)


    諫也同樣,對自己作出的行為感到驚愕。


    少年的所有知覺,得到飛躍性的提升。


    距離一百數十米的地表上,在風中搖曳的木葉都能了如指掌。即便是在高層的強風下,站在不安定的蜘蛛網上也沒有絲毫躊躇。並不是單純的知覺力,『以此情報為準做什麽為好』的判斷也會由斷罪衣進行輔助。


    剛才截斷魔線的一擊,也是事先在腦海裏浮現出必要的動作,而自己延著那道軌跡描繪出來而已。


    (……是因為、諾溫嗎?)


    隻將視線向瞥向一邊。


    在自己手中,人偶露出淡淡的微笑。


    諾溫的電子芯片上記錄了所有戰鬥數據。通過連接人偶的斷罪衣,不隻是模仿奇跡的『力量』,那些情報也一起流進來。


    然而,代價很顯然。


    即便是現在,少年的右手內蠢動著驚人的熱量。


    猶如被生鏽的釘子刺穿的疼痛。


    諾溫的身體,同樣也在發出悲鳴。


    盡管諾溫沒有說出來,這樣單手抱著她,就能知道諾溫在承受非比尋常的苦痛。諾溫斷罪衣的聖靈機關,正支撐著諫也身穿的斷罪衣。使用別人的聖靈機關這一預想之外的處理也互相結合起來,代價嚴厲地折磨著少年和人偶。


    即便如此,諫也沒有停下。


    少年說過,這是必要的覺悟。


    那是為戰鬥的覺悟。


    隻為存活下來……為了保護自己和諾溫,就算那結果導致諫也和諾溫被毀也無所謂的覺悟。


    不是半調子的互相保護,即便彼此破壞對方也在所不惜,情不自禁接納的決意。


    做好,這種覺悟。


    「諫也……大人……」


    諾溫呢喃道。


    「沒……事的……」


    不可能,沒事。


    但是,


    「我知道。」


    少年點頭。


    點頭之後,仰望〈獸〉。


    「……問個問題。」


    模仿『九瀨諫也』,少年問妖蛾。


    「你,不後悔嗎?」


    「什麽?」


    「把那麽多的人翻過來,對你有什麽意義呢?」


    埋在妖蛾中的少女,露出恍惚的笑容。


    「因為,大家都想知道自己真實的一麵。」


    理當如此的樣子,眯起眼睛。


    「所以——我就為大家翻過來了。把大家都想知道的真麵目展現出來。把冒牌的自己翻過來,展現出自己真實的一麵而已。就像我憧憬的那樣,證明大家都有非常厲害的真麵目而已!」


    少女訴諸。


    就像被神拋棄的信者一樣,大聲地。


    雖然知道那聲音是朝著玻璃的,諫也故意無視。為了盡可能避免諾溫發現玻璃當前的變化。


    妖女果然不顧這些,幫助


    〈獸〉的少女一般對諫也說。


    「你不是,也討厭冒牌麽!?」


    「…………」


    少年陷入沉默。


    諫也對此產生共鳴。


    不禁想要讚同。


    不論對誰,真的總比冒牌好吧。更何況自己若是冒牌貨,不管是誰都不能容忍。不管是誰都想成為真。


    然而,


    「——不存在什麽真的。」


    諫也說。


    沒有,真的。


    縱然有過,那也是早已丟失的東西。


    正因為如此,像自己這種不完全的家夥才會被拉上舞台。


    正因為如此,偈自己這種不完全的家夥,必需作為『九瀨諫也』告訴它。


    「不管是把自己翻過來,還是對自己另眼相看,那麽方便的真貨是不會出現的。」


    那是,跟剛才的玻璃——妖女同樣的話。


    「開什麽玩笑!」


    少女的激昂,吹過夜晚。


    「既然這樣……既然這樣,人家就把全部都翻過來。從頭到尾全部翻過來打真的!是啊,哪怕是一個人也好找出來不就可以了!?在這種小不點都市,全部都由我翻過來!其中隻要有一個能讓我認可的人就可以吧!?」


    少女的言語中,已經出現破綻。


    最初的——把人翻過來就會出現真的,其本身就過於妄想,但現在就連目的也替換了。一邊說著為了大家,結果以自我認可為優先。其矛盾終究與人不相容。


    這是,〈獸〉的偏見。


    盡管本來是人類,早就脫離正軌之物的思考。


    將脫離正軌之物,強行重現在〈獸〉的世界——將遠方異世界的理論,強行翻譯為現實結構的言語。


    所以,諫也已經不再猶豫。


    「我要模仿——聖喬治的長槍。」


    再次,光芒凝聚。


    聖槍顯現。傳說中隻用一擊便把龍消滅的,奇跡的具體化。


    單手拿著那把槍,抱著諾溫,少年向妖蛾跳去。


    ?


    (笨蛋……那麽做……!)


    少年的跳躍,令妖蛾欣喜若狂。


    這個少年隱藏了多大實力它並不清楚。


    剛才聖槍的一擊妖蛾就沒有識破。根據情況也許自己會被消滅。甚至懷有這種預感。


    然而,一旦在空中跳躍,行動會受到局限。雙子塔也好蜘蛛網也好,除非再次著地,無法改變軌道。


    伴隨著湧上來的歡喜,妖蛾拍打翅膀。


    描繪巨大圓弧遠離的同時,解開翅膀射出魔線。


    投射出的魔線,輕易超過數千。為防止被剛才聖槍一閃擊退還設置了時間差,從各個角度解放。


    廣闊的夜空,變成少年和人偶的死牢。


    無論斬斷哪一方都無法抗拒的梅雨圈套。


    看著那幅景象少年猶豫了一瞬,在戰栗中背部被魔線刺入。


    尖利的魔線在有沒觸感的情況下,將少年和人偶一分為二。


    「成功啦……!」


    激情與安心之下喘著粗氣大叫。


    瞬間。


    〈獸〉醒悟自己被騙。


    被切開的少年和人偶——漸漸模糊、消失。


    「那是全息圖映像。」


    這時,傳來聲音。


    「本來是用於……隱藏〈獸〉的存在,從喪神現象中保護市民,安全引導用的設備。」


    諾溫說。


    那是比妖蛾更高的地方傳下來的聲音。


    「幸好……在雙子塔上也事先設置。為對抗〈獸〉而創建的就是這個都市。還有我。」


    「————!」


    妖蛾反射性的向頭頂送去魔線。


    〈獸〉的反應絕對不慢。


    全心全力,削減一半翅膀的程度一瞬間將魔線射出的決意,身為將禦陵市蹂躪至這種程度的〈獸〉而言沒有任何遜色之處。倒不如說,正因為被逼到這種程度,魔線的銳氣發揮的極致。


    相互纏繞,圍殺而來的魔線之群。


    縱使這些攻擊受到防禦,妖蛾會得到再一次拉開距離重新布陣的時間。


    然而,敵人並不是一個人。


    在重重雲層的間隙,繁多的星星之下,妖蛾看見白銀的餘輝。


    少年抱著的人偶,自己將液體金屬的利刃——〈聖十字劍〉揮起,將魔線截斷。


    然後從夜空的盡頭,猶如天譴般增添光輝的喬治之槍。


    「你……是……」


    妖蛾嘶啞的聲音,諫也已經不再去聽了。


    少年右手的骨頭,被蛇緊緊纏住。


    一吐一吐的舌頭化為火焰灼燒神經,細微的吐息化為劇毒腐蝕肉體。不單是印象,實際上無法挽回的重要東西被蛇吃掉了。


    你使用的奇跡是比冒牌還惡劣,蛇如是揶揄。


    縱然如此諫也還是覺得這樣就可以了。


    冒牌貨也好。贗品也好。蒙騙也罷。


    哪怕是一瞬,若能救助自己憧憬的本物,冒牌又有什麽感到可恥的。


    諫也想。


    (本物……在這裏……!)


    自己單手抱著的人偶,才是無一絲汙點的本物。


    別人聽了也許會笑。或者生氣地說“在演戲嗎,居然說人偶是真的”。即便如此諫也還是相信,事到如今沒有必要再猶豫和懷疑。


    該做什麽,該怎樣使用『力量』,斷罪衣會告訴他。


    握緊聖槍。


    右手中蠢動的熱量和疼痛,越發強烈、越發強烈。


    越發強烈!


    「諾溫……交給我……!」


    「——是。」


    人偶的聲音,正是少年保持意識的支柱。


    縱使不看自己的眼睛,柔和的微笑已經刻印在腦海裏。無論是盲目,還是記憶的風化,絕對不會消失的微笑。


    「獻給您的,就是我。」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咆哮。


    臉頰、手指、額角,留下無數劃痕。是無法躲避的魔線所為。


    甚至連斷罪衣的裝甲也開始自己剝離。使用他人聖靈機關的暴行之果,即是讓負擔已達極限的斷罪衣早早的結束了發動。


    然而,比之更快!


    「諫也大人!」


    凜然的叫聲從背後傳來。


    切斷無數魔線,抱著人偶的少年舉起光槍。


    (吃吧!)


    他想。


    對眼前的〈獸〉和盤據在自己體內的蛇,叫道。


    (想吃就吃吧!隨便你撕咬,隨便你咬碎,隨便你吞幹。做為交換能拿的東西全部都收下,吃壞了肚子可別怪我——!)


    仿佛在宣戰。


    將不能完全製禦的『力量』,將湧上心頭的激情,將自己身上一切的一切,注入在右手中的槍中。


    用一個聖句凝聚起來。


    斷它的罪。


    「我要模仿——聖喬治的槍!」


    光芒——四射。


    從妖蛾的觸覺刺入的槍,引起光之漩渦。


    無比巨大的光之激流,巴不得將一切淨化一般,粉碎一切現象的同時迸射而出。所到之處空氣飛漲、發狂,就連隔著一段距離的雙子塔玻璃也盡數融解。


    蒼白耀眼的破滅,就是槍本來的姿態。


    妖蛾的身體被那龐大的光吞蝕……一同諫也和諾溫溶化。


    5


    ——暫時,隻有時間在流動。


    雙子塔,再次被靜寂籠罩。


    融化的蜘蛛網和玻璃還是原樣,但先前的魔戰就如謊言般寂靜。或者融


    化的玻璃,將沉悶的熱氣替換。


    爆光逝去,被吹散的重重雲朵再一次籠罩夜空。


    沒有晚上飛過的小鳥,〈塔〉的工作班也還沒有介入。


    大言不斬地說百年間都是如此般,摩天樓顯得格外孤高。


    此外,還有一個。


    除了響徹在最上層的喘鳴。


    「…………………………………………啊啊………………………………………………啊啊啊!……」


    匍匐著的是,啃食了〈獸〉的少女。


    如今,妖蛾不在是工藝品。


    背部和手腕的一部分,纏繞著髒兮兮的線之殘滓。


    被聖槍之光毀滅的前一瞬間,切離構成自己的幾乎所有魔線,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條命。


    「快逃……………………快逃…………………………」


    少女拚命地逃竄。


    (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重新編織……!)


    必需重新把線編織起來。


    這次才是,一定要製造出真正的自己。


    那才是自己的義務。


    隻屬於自己的神聖使命。


    但是,不行。


    ——光,在侵食自己。


    ——光,在破壞自己。


    諫也的一擊,是致命的。


    少女的身體擅自瓦解。


    如今的姿態正是巧妙的撚線工藝品一般,每走幾步少女的身體就會解開。


    「啊啊……!」


    少女發出絕望的悲鳴時,視界裏映入美麗的人影。


    少女的臉上燃起希望之燈。


    「找到了……」


    向她投靠。


    站起不能的她,用手肘和膝蓋拚命的爬過去。


    「是你……讓我改變……你是……我的神……」


    不顧逐漸崩潰的身體,少女舉起手。


    朝著,同樣佇立在最上層地板上的玻璃。


    「不要隨便把別人捧為神什麽的。」


    攏起長長的頭發,妖女歎息道。


    似乎不懂其中的含意,少女一味地向玻璃懇求。


    「我要……」


    淚眼滂沱,不像樣地流著口水,少女越說越激昂。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傲慢〉的體現。將有利於自己的想像,硬塞給別人。那種行為,同樣符合七種大罪的存在形式。


    所以,少女沒有想到理所當然的疑問。


    能將玻璃融化、掉落的爆光之中,為何隻有玻璃毫發無傷。宛如用鮮血縫製的鮮紅禮裙,為何沒有半點燒焦之處。


    膚淺的少女,隻是露出一張恍惚又心滿意足的臉。


    「你會……你會救我吧?我可是,因為……邂逅了你之後……才會變成這樣的……!」


    膝行靠近。


    宛如狂熱的信徒拚命挽留即將離去的聖人。


    臉上掛著各種體液向玻璃接近的樣子,使某種厭惡和崇高聯係起來。


    「我……不小心看見……你的反麵特別漂亮……!所以……」


    「所以,會變成這樣——才不是呢。」


    凜然地,妖女一口斷定。


    「咦……?」


    就連獨自耽溺於妄想中的〈獸〉,被話語中隱含的極度殘酷,宛如潑了一身冷水一般打了一顫。


    「剛才……說什麽……?」


    「我說你變成這樣——跟妾身沒有關係喲?」


    眼神中蘊含著黑暗也能凍住的冷氣。


    充斥著比被〈獸〉啃食的少女更加根源的、淒慘的死亡氛圍。實際上,少女隻是看著那個眼神,類似於憤怒和依存的感情消散在虛空中。


    佇立在眼前的少女,是太過遙遠、太過卓絕的存在。


    那份美貌。


    那份邪惡。


    還有,那份〈傲慢〉亦是。


    「騙人……」


    少女一邊後退,一邊用微弱的聲音搖頭。


    「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你不可能沒有關係!那你為什麽……」


    「沒有什麽理由。」


    妖女嘲笑道。


    「世界中的不幸也好,你太弱的事情也好,跟妾身的邂逅讓你變成這樣也好,沒有明確的理由。能說的,不論到哪裏隻有一句。」


    眼睛,俯視著少女。


    好不容易得到她的正視,少女卻完全沒有喜悅。


    隻是,身體不住地打顫。自從被〈獸〉啃食之後,一直沒有想過的問題,第一次想起來。


    終於發現,自己弄錯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這個妖女是誰?


    ——反麵又是什麽?


    ——究竟,自己憧憬了什麽?


    「對。能說的,隻有一句。」


    抬起食指,玻璃的瞳孔微微發光。


    終於,少女明白了眼神的含意。


    「你隻是……運氣比較差而已。」


    那不是看平等生物的眼神。


    人類麵對食物一般——縱然感興趣,也隻是單方麵踩踏——就是那種眼神。


    朱紅的嘴唇帶著駭人的淫猥氣息咧開,嘲笑。


    「所以,現在的你,看起來好好吃。」


    ?


    過了少許,妖女轉身。


    ?


    趕到最上層的展望台時,雷胡拉臉上的緊張變得更深。


    身上斷罪衣的裝甲,出現巨大裂痕。


    與地表發生劇烈衝撞前,少年通過與斷罪衣融合的炮門反動力,僥幸避免了致命傷。


    徑直爬到雙子塔上,黑皮膚的少年停下了腳步。


    看似在哪見過的人影,站在那裏。


    ……不。


    這個人影,認識嗎?


    當真?


    「玻璃……大人?」


    用幹渴的喉嚨,叫她的名字。


    「哎呀。」


    少女轉過身。


    總覺得在轉過來的途中,笑容的性質變了。


    麵向這邊時,站在那裏的是雷胡拉認識的、清秀少女的微笑。


    「太好了……雷胡拉先生。」


    「諫也哥哥和、諾溫在……那裏……奇怪的蜘蛛網附近。快……去幫他們……」


    就像繃緊的線斷了一樣,少女踉蹌了幾步。


    雷胡拉跑過來支撐住。


    像羽毛一樣輕。連〈獸〉也不會畏懼的勇士,身體竟比普通少女還要輕。


    「……玻璃、大人?」


    黑膚色的少年不可思議地喃喃道。


    然後,緩緩地環顧四周。


    那裏,什麽都沒有。


    有的隻是掉落的幾根髒線,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


    手指,很自然地觸摸短項鏈。


    許久,年輕的異端審問官嚴肅的表情沒有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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