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犯的是叛國罪,已經按軍部刑法處置了。”費裏維淡淡地道,眼神暗斂,語氣慵懶地就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站在金蘊夫人身後的敏之輕蔑一笑,“那個叫吉納的小護衛官膽子不小,竟敢偷偷潛入我們軍部大樓,竅取陸軍防禦地圖,好在被我們機密部的卓爾上尉抓住,那小子一開始還說是時少你叫他幹的,夫人差點誤會了你,好在上將及時查清楚,這事跟你沒一點關係,本來按聯盟的刑法,你做為吉納的主人,應該也要負上連坐的責任,夫人心裏慈悲,就不追究你了,說起來,時少,你還得感謝夫人。”


    時燦暗暗握緊了拳頭,他想起那天初見吉納時,血跡斑斑的稚嫩麵容,抱著自己滿眼的悲憤目光,他是那樣的弱小,但卻至死都護著自己,這樣的護衛官怎麽會是通敵犯呢?


    他越想胸口就越難受,仿佛堵著一口氣般,進出不得,生生的卡在喉嚨間,整個宴會開始進入高/潮期,軍官們的相互敬酒,推杯換盞中,笑語喧嘩,而唯有時燦定定地坐著,手心握的緊繃。


    終於,他忍不住站起來,夏景見狀忙想拉下他,他一甩手,義正詞嚴的道:“我認為吉納不是通敵犯,這是汙蔑!請上將再次調查清楚!”


    他一說話,主桌上的人全都望向他,費裏維正舉著酒杯與費子謙細談,此時也頓了手上動作,蹙起軒眉望著他。


    “時少,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處理這件事的人是費上將,他親自為你調查這事,你是在質疑上將嗎?”女護衛官敏之冷諷道。


    金蘊臉上露出不悅,她眼神瞟向身邊的費裏維,冷哼一聲,起身離開主桌,重重擲下兩個字:“丟人!”


    第一夫人一離開,全廳的人就又把目光聚在時燦身上,一時間各種碎言不斷湧入耳裏。


    “一個被棄的配偶怎麽膽子還這麽大!難道鋼牢還沒坐夠?”


    “聽說是費上將親自將他接出來的,看來又得寵了。”


    “時老將軍家的少爺果真不同凡響,嗬嗬嗬……”


    “像這樣不懂禮節的配偶就該遣回去,是我就不要這種貨色!”


    夏景惶恐地左右顧望,猛扯他的衣袖,低聲道:“少爺,少爺,快別說了,坐下來。”


    時燦仍堅韌地站定,他緊緊盯著費裏維,強壓下喉嚨裏的酸澀,啞著聲音道:“我現在隻想問上將兩件事,第一,你是憑什麽證據證明吉納是通敵犯?第二,你究竟怎麽處置他了,他還活著嗎?”


    寂靜的廳內,全場軍官都屏氣凝神地看著他們,能在無際城裏當麵質問費上將的人,時燦怕是第一個。


    “他的罪證確鑿,是我親自去查的,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會對他動手。至於你問他現在是否還活著,我可以回答你,他還活著,不過,已經生不如死。”


    費裏維放下透亮的酒杯,慢條斯理的拿過一張白色帕子,邊擦著手邊道:“根據聯盟法典,叛國罪的罪人應當發放到m16星係的監獄,吉納今晚就會從鋼牢送到m16星係,刑期為五十年,你想知道的,我已經說完了,不知道時少還有什麽要問?”


    話落,眼神淡淡地掃過時燦的臉,那雙墨色深眸如深海幽冰,絲毫沒有昨晚的憐愛,時燦隻覺得一股涼風透入心底,冷得從頭到腳都在微微顫抖。


    他緊抿嘴唇,突然雙手按在桌上,硬聲道:“上將,我要看看你的證據!”


    這話一出,不隻是費裏維,他身邊的費子謙也變了臉色,當著全場軍官的麵質問上將已經是大不敬,而時燦居然還不依不饒起來,費子謙不禁對這位時老將軍的獨子刮目相看。


    “時少,你這又何必?”一直安靜的文楦說話了,她看他一眼,緩緩站起來,走到費裏維身後,溫柔地環著他的脖頸,抬眸看向時燦,粉唇溢出抹輕諷的笑,“裏維已經盡力幫你洗脫罪名,你一點感謝之情都沒有,反倒還在怪裏維,時少,你這樣做連我都看不下去了,時老將軍教出來的兒子不會連這點聰明都沒有吧?”


    時燦抿緊唇,還想發問時,夏景忙道:“時少他最近兩天不太舒服,我先送他回去了。”


    說著,強拉著他快步離開宴會廳,時燦不甘心地扭頭看著那個冷漠的男人,他們昨晚還在床上纏綿情深,這會卻像是不相幹的陌生人,時燦一時竟看不清這男人究竟心裏想什麽。


    文楦卻在這時又說一句:“夏護衛官,你跟吉納同屬時少的護衛官,這起通敵案裏,你也有嫌疑,請協助機密部的人去調查一下。”


    說完,兩位軍官快步走到夏景麵前,神色嚴厲道:“請夏護衛官配合我們查案,這邊請。”


    夏景頓時驚惶失措,他吱吱唔唔地道:“你們搞錯了吧,我什麽都沒幹,什麽都沒幹啊!”那兩位軍官冷眼盯著他,不由分說地架起他胳膊,“得罪了。”


    被他們架著走的夏景掙紮著回頭,帶著哭腔衝時燦哀求道:“少爺,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時燦大驚,心急地伸手想抓住夏景,但那兩位軍官冷淡地阻攔他,“對不起,時少,這是軍部的指令,請不要為難我們。”


    說罷,就強硬地拖著夏景離開,夏景不住地回頭望他,哭啞著聲音喊道:“少爺,你一定要救我!”


    滿廳目光全聚在他一人身上,各種奚落諷刺像潮水一般四處湧起,時燦咬著唇,陡然間轉頭,狠狠一記回眸冽掃全場,瞬時將碎語諷光強壓而下,然後,他緩緩回頭,緊握著掌心,對著費裏維的方向,不甘地低聲道:“我明白了,上將的話我會記住。”


    說完,他又倏地抬眸,目光與費裏維的眼神緊緊絞在一起,費裏維依舊端坐在位置上,神情傲然淡薄,並不回避時燦的目光,而時燦心底卻湧起一股苦澀,自己是有多愚笨,竟會以為這人對自己會有一絲感情,原來不過如此。


    他收回目光,決然轉身離開宴會廳。


    “時少,請等等。”


    剛走出宴會廳,身後傳來一聲清潤的呼喚,他轉身,跟出來的竟是一頭金發的歐陽秘書官。


    “時少,剛才晚宴上沒見你吃什麽,這是剛剛叫人準備的點心,你帶回去吃吧。”歐陽溫和地遞給他一個精致透明餐盒。


    時燦看著餐盒,心裏一暖,接過來,誠懇地道:“謝謝你。”


    歐陽莞爾一笑,“時少太客氣了,不過,我還是想稍稍多嘴說一句,在無際城裏,費上將的話才是王法,將軍樓裏諸多繁雜的暗事,時少見好就收,不要再多參與,退一步講,你不為你自己,也得為典械星的時老將軍著想。”


    他這一說,時燦驀然頓悟,他怎麽就忘了自己在這世界上並不是孤身一人,他做為新生的時燦,有自己的親人朋友,也有自己要維護的家族,想到這裏,時燦低頭自嘲地歎了口氣,“歐陽上尉說的對,我確實是該好好想想。”


    他拎著餐盒,默默無語地走向寂靜夜色。


    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將軍樓主樓的四周全是井然有序的院落,每間院落的外型都幾乎相似,時燦心裏本就憋悶,不知不覺竟走偏了,等他發覺時,自己已經站在院落的外圍,而眼前,密密麻麻的高大樹林如同巨大的黑幕般遮蓋在眼前。


    時燦想回頭,突然聽見身後山林裏傳來陣陣低泣般的鳴叫,他霎時又心神不定了,剛走幾步,那泣鳴聲更為急切淒涼。時燦猶豫著回頭往密林裏望去,裏頭黑不見底,隻聽見風聲雜著泣鳴聲在空氣中幽幽回蕩。


    黑色的山林前特地豎了些牌子,做了圍護,但不知為什麽,獨獨一扇小門卻忘了關似的,悠悠然在風中輕輕晃開。


    時燦咬了咬牙,終於推開那扇小門,踏進了黑色叢林,雖然不知道是什麽聲音,但時燦認為能發出這種哀鳴聲的,大概是受了傷或遭了難的小動物,他慢慢往裏走,剛開始隻是想試探一下,不知不覺中竟越走越深,樹林遮天敝日,抬頭看不見月光,他順著窄小的石子路往裏走,拔開齊人高的長草,終於看到了泣鳴聲的來源。


    較空曠的草地上,一頭銀黃相間的小豹蜷縮著趴在草堆裏,它前腿受了傷,血水染紅了身邊的草葉,腿腳瑟瑟發顫,當看到時燦時,那雙眸子閃爍出精亮的綠光,嘴裏的哀鳴更重,但眼神裏卻還透著股警惕。


    “嗨,別緊張,我是來幫你的。”


    原來是頭受了傷小豹子,時燦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到它身邊,將手上的餐盒慢慢放在小豹麵前,打開來,取出裏邊的食物散在草葉上,輕聲道:“你一定餓了,快吃吧。”


    小豹慢慢抬起頭,眸底綠光亮晶晶地望著他,時燦綻出個溫暖的笑,抬抬下巴,“快吃吧,沒事,這東西剛做好的,很好吃。”


    為了打消小豹的戒心,時燦拿起一塊糕點放進嘴裏,“你看,這點心很好吃,你嚐嚐。”


    小豹低低地看著他,綠眸像兩顆發著光的寶石似,流光瀲彩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深意,它盯著時燦許久,突然前爪揮上,鋒利的爪子在幽暗林子劃出一道閃電般的利光,時燦一時怔住,根本還來不反應,那爪子已揮至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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