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玥抄了一天的經書,到了晚飯時候才略歇一歇,才隻抄了幾章。如今這身子隻是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如何能像她從前似的熬夜看書,第二天還能神清氣爽的上課。不過她也能感覺到,原本的林明玥身體不錯,能整天鬧騰的姑娘肯定是精力旺盛,聽紫蘇說,原來的林明玥一天隻需要睡三個時辰,把丫鬟奶媽搞得苦不堪言。在林老夫人那教養的時候,生生把老夫人折騰出了好幾場病。


    那樣一個鮮活的生命,卻被圈在這一方小天地裏,林明玥忽然明白了康熙的十三阿哥,是如何從一個拚命十三郎變成了後來那個圓滑世故的怡親王,盡管這段不一定是真實的曆史。林明玥對曆史有自己的一番看法,真實當然是曆史的首要任務,可是一旦真實的曆史不遂人願的時候,人們便會在口口相傳中選擇相信自己願意去相信的那個版本。就像人人都說,胡適說過,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其實胡大師壓根兒就沒說過。林明玥很想寫一句話在紙上,然後流傳後世:不要隨便把別人說的話安在老子頭上——培根,不要曲解老子的話——胡適。


    想著想著就哈哈大笑起來,笑完才發現幾個來送飯的丫鬟像看神經病一樣的看她,隻得收起笑容,坐下準備吃飯。林家的晚飯都比較簡單,隻有四個菜一個湯,但就這四個菜也夠她屋裏的丫鬟們一塊吃的了,林明玥早就說了,如果沒外人的話,就讓她們四個大丫鬟一起吃飯,若有一天出去了,便不能這樣了。


    食不言寢不語,五個人默默地吃完了飯,丫鬟手腳麻利的收拾了桌子,端茶的端茶,擦手的擦手,掌燈的掌燈。林明玥還想再抄經書卻被素梅阻止了,說對眼睛不好,林明玥心說,那我還能幹什麽?你一句對眼睛不好我就不能寫字了嗎?


    素梅說:“原來在老夫人處便是這樣,小姐大可以自己練字,那佛經子又小又密,當心壞了眼睛。”


    林明玥隻能表示同意,拿著筆蘸著墨汁卻不知寫些什麽好。為什麽別的穿越女都能穿到個不知道哪朝哪代的地方!唐詩宋詞隨便自己用,一首將進酒就能迷倒一大片,她還能拿什麽來糊弄人,難不成要拿mao主/席詩詞來湊數嗎?想著想著就在紙上寫了起來。


    紫蘇過去看,隻見小姐寫著: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小姐好詩!”紫蘇拍手道。


    林明玥嗬嗬一笑,心想對不住了於忠肅公,我偷了您一首詩,要是您知道幾百年以後有個跟您同名同姓的人是因為說相聲出名,甚至比您還有名氣的時候,偷首詩也就算不得大事了。


    “不過,小姐你什麽時候也開始作詩了?”紫蘇問。


    林明玥歎口氣說:“昨日見了八小姐,自慚形穢,總覺得低人一等,是以今天想著看看自己會不會寫詩,絞盡腦汁也就這麽一首了。”想了想,又說道:“還是撕了吧,這種詩句,被人看見了總是不好的。”


    “姑娘是怕謝姨娘拿這個做文章嗎?”紫蘇笑著說:“小姐放心,隻要不讓萱草看見即可。”


    林明玥卻開始嘀咕,照謝姨娘這個脾氣,怎麽會隻在明麵上收買一個萱草,怎麽著也得在她身邊安插五六個奸細才對,每日事無巨細的向她匯報,說不定還得沒事下個毒放個火之類的。她不會真的給我下毒吧,林明玥想著,又不是沒有先例,那安神藥就是例子,最可怕的是,她再去找藥的時候,全都找不見了,問起來也不知道是誰拿去的。她的院子並不像紫蘇想象的那麽幹淨。


    二老爺與謝夫人,謝姨娘之間的關係看似簡單,說不定裏頭也有什麽不能說的苦衷,要說二老爺不喜歡謝姨娘,也不會為她和夫人吵架,又讓她打理家裏的事務,要說喜歡,五小姐七小姐生了之後,謝姨娘就再沒所出,難道是關係不好了?唉,困在這小院裏就是不好,要是在外頭,隨隨便便找幾個人聊聊八卦,不就知道了。


    萱草進來給林明玥預備洗漱的東西,隨口說了一句:“明兒個謝家要來人,表少爺也來,小姐雖人出不去,要不要預備點東西謝謝表少爺。”


    “表少爺?”林明玥一時沒搞明白。


    “小姐的記性啊,謝家的表少爺,那天您掉水裏還是他救上來的呢!”萱草笑著說:“謝姨娘雖是那個樣,可她的親侄子卻是不錯的。”


    “謝家,不是應該在京城嗎?”林明玥問。


    “謝姨娘的胞弟在金陵做官,就全家過來了,也難怪小姐不知道,咱們家這幾年都很少和謝家來往了,要不是謝家七爺來金陵也不會走這麽近。”萱草解釋道。


    “做的什麽官?”


    “好像是管鹽的。”萱草不是紫蘇,雖認識幾個字,卻對政治並無興趣。


    管鹽的,鹽政?巡鹽禦史?怎麽著都是個肥缺,想必也是沾了林家不少的光,林二老爺外放兩任,現雖在都察院,可誰都知道,成為閣臣隻是時間問題。二老爺根正苗紅,少有神童美譽,讀書科舉,一甲進士,當朝探花,翰林院,庶吉士,放外任這個任務也完成了,就差去六部當個侍郎或者尚書,照二老爺的本事,兵部侍郎是妥妥的了,京裏再熬個幾年,也就入閣了,不過明代閣臣多出自吏部和禮部。想到這,林明玥又開始憧憬自己的未來,既然二老爺要入六部,這家是肯定要搬的。京城的官太太們之間的交際也是京官們的重要消息來源和互相結交的方式之一。


    林明玥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的巳時,想是昨天抄經書累著了。林明玥洗漱完畢,又吃了早點,就又打算繼續抄經書。


    萱草昨兒個得了她的回話,準備了幾樣東西給表少爺謝勤送去,算是答謝。林明玥想想,自己這個大小姐當得真是沒意思,也算病了一場,都沒有人來看她,隻有大伯母三嬸嬸派人送了些滋補的東西,想是原來那位的性子得罪了不少人。


    忽的就想起了那個應該是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林明琮,小名聰哥兒。這名字起的,一聽就知道是想讓他繼承林二老爺的衣缽,可是對她來說,這隻是一個名字,沒什麽特別的意義,更不用說他還是養在謝姨娘跟前的,以謝姨娘的聰明,斷斷不會用養自己的方式養著他,想必也是教養極其嚴格的。謝姨娘也有兩個女兒,自然想讓聰哥兒跟她們倆更親近些。


    七小姐其實比她隻大了兩個月不到,聽著丫鬟們說起,都說七小姐是個極好的人,說話從來都是溫溫柔柔的。不過紫蘇卻說,這位七小姐是個笑麵虎,她院子裏的丫鬟,莫名其妙沒了的就有倆。謝姨娘教出來的,能是一般人麽?


    不一會,好打聽的玲瓏就帶來了最新消息,原來昨天謝姨娘一會去就說自己病了,請了兩三個大夫,五小姐七小姐並聰哥兒都守在旁邊,鬧騰到天都黑了,還是說不舒服。這不今兒個又打算去找道士還是和尚什麽的來做法事,明顯就是為了九小姐的那個“八字克家人”的診斷提供了最好的注解。謝家一聽說謝姨娘病了,謝夫人和表少爺謝勤就來探病了。


    林明玥最近幾乎不讓丫鬟出院子,就算出去,也都是讓萱草去,生怕謝姨娘沒事找事,發落了她身邊的丫鬟們。萱草好歹是老夫人留下的,謝姨娘膽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動她。一切就得等老夫人回來才能有轉機。


    “小姐,小姐,有人來咱們院子!”素梅說。


    林明玥放下筆,問道:“誰啊?”


    “是謝家的表少爺,說要來看看您。”


    林明玥想了想,謝勤也夠厲害的,說過來就過來,這是完全不把他姑母當回事啊。大周雖禮教治國,十歲以下的男女是沒必要有什麽忌諱的,更何況謝勤還是她親表哥。唉,這個古代就是事多,一夫一妻多好,省得那麽多事。


    “請他進來吧,素梅,預備茶。”林明玥說。


    謝勤自然不是一個人來的,謝姨娘不放心,趙媽媽跟著,還有謝勤的兩個小丫鬟,並謝姨娘的丫鬟。林明玥抬頭看,謝勤也不過十來歲的樣子,卻已經像個小大人一般,一件竹青色的雲紋團花湖綢直裰,腰間隻掛著一塊白玉佩,一色玩物全無,想來是個不喜繁複的人。


    謝勤生得不錯,膚色略黑,眉目俊朗,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排白牙,是個很開朗的人。


    林明玥站起身來福了福:“勤表哥好。”


    謝勤也回禮道:“九表妹好。”環顧了一下正廳,繼續說道:“閨閣小姐的地方,非要來,是我唐突了,今兒個來探姑母的病,正巧趕上姑母讓趙媽媽來給表妹送東西,我就跟著過來了,想看看表妹是否大好了。”


    林明玥繼續笑了笑,說:“謝表哥關心。”


    “那就好,那我就告辭了,讓趙媽媽跟你回話吧。”謝勤這就站起身來,桌上的茶一口都沒動。


    謝勤說走就走,趙媽媽一臉裝出來的恭敬,把這個月的月例銀子送來,還有幾件新做的衣服,一個朱漆盒子,打開來看,裏頭是一對赤金鐲子和幾隻宮花,倒也別致。正看著,趙媽媽又叫丫頭端上來一個小盒子,盒子裏是個荷包。


    趙媽媽賠笑道:“這是姨娘專門叫人做的荷包,聽說小姐今日晚上睡得不安穩,說是為小姐驅鬼祈福的。”說完就直勾勾盯著林明玥,竟是要看著她把個荷包掛上了才罷休。


    林明玥剛打算拿起來掛上,又意識到她身上所有的物件,沒有一樣是謝姨娘送來的,聽著丫鬟們的意思,從前謝姨娘送東西來,她都是連人帶東西的摔出去。可今日不比往常,謝勤還沒走遠,自己要是發作了起來,他必然會聽到。


    林明玥微微一笑:“那正好,萱草也跟我說她上夜的時候不安睡呢,萱草,這個荷包你拿去掛吧。”說著就把荷包遞給了萱草。


    趙媽媽看了一眼萱草,又看了一眼九小姐,終究還是沒什麽,怏怏的走了。臨走,紫蘇還不忘了羞辱她一番,遞給她三個銅板,趙媽媽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飛快的接過銅板,出門就扔在院子裏,蓉蓉看著骨碌碌轉的銅板,歡快的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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