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陸小鳳就在摸他那兩撇很像眉毛的胡子,邊摸邊老實不客氣地自己找了張看起來最舒服的椅子坐下,然後翹著二郎腿,用一雙漆黑發亮的眸子上下打量夏夷則,邊打量邊不住“嘖嘖”讚歎:“不愧是南海鮫人,果然如傳說中一般昳麗無雙,堪稱國色。嘖嘖,西門真是好豔福,半年不出一次遠門,出門就給他撿了條當世罕見的小美人魚回來。唉,我怎麽就沒有這般好命啊。”


    夏夷則:“……”


    昳麗無雙,堪稱國色?!


    夏夷則俊臉微沉,他知自己這幅形貌在世人眼中必定麵目可憎,並不代表他就能受得了如此露骨的譏諷。


    就在夏夷則準備翻臉送客之時,卻驀然驚覺——這人語氣雖輕浮油滑令人不喜,雙眼中的驚豔神情卻絲毫不似作偽,先前一番言語竟似出於真心,而非反諷。


    究竟是他的眼睛出了問題,還是這個世界的人審美觀本就如此詭異?


    不過無論是哪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夷則相當不喜歡眼前之人,無論是他說話時那比溫留還要欠扁的語氣,還是他那兩條像眉毛一樣挺拔的胡子。


    陸小鳳好像完全沒有看到他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一麵自己從桌上摸到酒壺酒杯為自己斟酒,一麵對著門外高聲道:“花滿樓,你不進來與佳人相見,準備一直躲在外麵喝冷風嗎?”


    門外再度響起輕輕的敲門聲,繼而是一個年輕公子斯文有禮的聲音:“既是佳人,便不可唐突。——這位公子,花滿樓攜損友陸小鳳前來拜訪,還望公子賞臉一見。”


    夏夷則看了一眼旁邊不遠處正吊兒郎當坐在椅子上拿酒當水喝的陸小鳳,歎了口氣道:“花公子請進。”


    繼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年輕秀雅的白衣公子緩步走了進來。


    正是受老管家之托來請陸小鳳回去,卻反被他硬拖著來到夏夷則房前的花滿樓。


    花滿樓對著夏夷則的方向微一抱拳:“在下花滿樓,深夜叨擾,望公子勿怪我等唐突。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夏夷則見他相貌清俊儒雅,舉止斯文有禮,一張俊臉上帶著溫暖的笑意,心中不自覺生出好感,遂抱拳回禮道:“夏氏夷則。花公子請坐。”


    花滿樓頷首道:“夏兄此名頗為雅致,想來夏兄品貌必定十分出眾。”說完緩步走到陸小鳳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陸小鳳轉頭看著他笑道:“美人魚的確具有傾國之色,我陸小鳳見過無數美人,還沒有一個有他這般令人忘俗的容貌。隻可惜你沒眼福瞧見,不然必定也要驚為天人的。”


    夏夷則聞言,下意識轉頭看向花滿樓,同時心中疑惑。


    明明自己就在他眼前,為何陸小鳳偏說他沒眼福看見,難道……


    花滿樓似乎感受到夏夷則的目光,對著頷首微笑道:“就如小鳳所言,在下是個瞎子。”


    夏夷則心中暗驚,不自覺凝注花滿樓雙目,見他雙目黑如點漆,看向自己的目光卻並無焦距,可見他所言非虛,心中不由驚歎,沒想到天下竟然還有這樣的瞎子。


    他通常所見的瞎子都是神情陰鬱死氣沉沉,像花滿樓這樣不但如同常人般行動自如,臉上還總是帶著溫暖的,令人感到希望和生機的笑意的瞎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抱歉……”夏夷則見花滿樓這般品貌出眾之人竟然雙目有疾不能視物,不由心生遺憾,正待出言寬慰,陸小鳳已經插嘴道:“花滿樓雖然是瞎子,不過卻比世上大多數人都要厲害得多,也要快樂得多。美人魚,見麵即是有緣,交個朋友如何?”


    夏夷則聽他一口一個美人魚叫的順暢無比,心中不由微惱,俊臉微沉道:“無禮,請稱在下為夏公子。”


    “夏公子?”陸小鳳又摸了摸他的小胡子,然後搖搖頭,“這稱呼實在別扭,還是叫美人魚比較好聽。我都很多年沒叫過別人公子了,你不信可以問花滿樓,他可以作證。”


    夏夷則一雙俊眉皺得更緊:“陸兄,你若再提那三個字,休要怪在下無禮送客了。”


    “哪三個字?”陸小鳳現在的行為完全符合了不作死就會死這句話,“美人魚嗎?可你本來就是條美人魚我為什麽不能叫你美人魚,你說對不對啊?美~~~人~~~魚~~~”


    陸小鳳話語剛落,忽然本能地感覺到危險,遂下意識地伸出雙手一夾!


    下一秒陸小鳳便覺雙手食中兩指一涼,低頭一看,隻見雙手手指中赫然夾著兩根細細的透明物體,刺骨的寒冷之氣沿著手指透入,卻是兩根細小的冰柱。


    “冰做的暗器……美人魚,你的武功果然與眾不同……”陸小鳳甩掉指間的冰柱,一眼看到夏夷則愈發陰沉的表情連忙改口,畢竟大冷天的他也不想自己的手指和冰塊做太多親密接觸,“好了,我叫你夏兄總可以了吧,或者叫你夷則?”


    夏夷則瞪著陸小鳳雙手曾夾住他冰柱的四根手指,心中暗自驚駭。


    他這招“寒霜落”威力極大,曾有無數強悍妖獸被此招重創,雖然此刻他體內靈力所剩無幾,又因隻想給對方一點教訓,不想傷及人命而刻意留手,但以其速度和力道,也仍舊不是區區凡人能輕易接住的。


    而眼前之人隨隨便便伸手一夾,便毫不費力地夾住了他召喚出的兩根冰柱,而看其形貌並非修仙之人,那過人的指力與速度,在凡人中堪稱駭人聽聞了。


    “夏兄。”夏夷則壓下心頭驚異答道,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花滿樓算算時間,差不多也到了西門吹雪結束練劍的時候,正打算拉起還賴在椅子上的陸小鳳起身告辭去找西門吹雪,忽然心有所感,下意識將臉轉向門邊。


    與此同時,夏夷則也感覺到一道凜冽冰寒之氣自門外傳來,也不自覺地轉頭向門口看過去。


    片刻後門被推開,一個白衣若雪、身負烏鞘長劍的年輕人踏著月色走入房中,正是夏夷則僵臥雪地時看到的那個白衣人。


    白衣人一雙寒星般的眸子掃過室內三人,然後落在陸小鳳身上。


    “陸小鳳,你知道我天黑後不見客的。”片刻後,白衣人道。


    他不問花滿樓,因為他知道肯定是陸小鳳硬拉著花滿樓闖進來的。


    “西門,我知道你萬梅山莊規矩多。”陸小鳳闖人後院被主人當場抓包,卻毫無愧色,“反正我又不是來見你的,我是來見你撿回來的美……夏兄的。”


    西門吹雪道:“也不可以。他是我請來的客人。”


    陸小鳳跳了起來:“西門你也太過分了,他是你請來的客人,難道我不是嗎?”


    “你不是,”西門吹雪淡淡道,你是不請自來的。”


    陸小鳳:“不是吧西門,你現在就要胳膊肘往外拐了?!也太重色輕友了吧!”


    西門吹雪道:“夜色已深,你如果沒有別的事可以離開了。”


    陸小鳳歎了口氣,然後走到花滿樓麵前,拉起他的手道:“你這麽急著送客,我們也隻好走了!美……夏兄,我有時間了再來找你玩兒!後會有期!”


    花滿樓忙向夏夷則頷首致意,然後和陸小鳳一起離去。


    西門吹雪這才轉目看向夏夷則。


    夏夷則見到他時便已明白是他救了自己,遂向他拱手為禮:“夏夷則謝過西門莊主救命之恩,他日定當圖報。”


    西門吹雪一雙漆黑發亮的眸子看著他:“你是鮫人。”


    夏夷則點點頭。


    “鮫人應在海中,此處非你久留之地。”西門吹雪淡淡道,“養好傷之後,你便可以走了。”


    夏夷則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在世人眼中南海鮫人何其珍貴,在他原來的世界裏,不少王公貴胄便喜好以豢養鮫人為樂,以自己此刻形貌,委實不便拋頭露麵行走江湖。


    這人雖然路過順手救了他,卻不想和他再有其他糾葛,更不想因為他惹來麻煩,所以才會這麽說。


    夏夷則點點頭:“多謝莊主收留。待傷勢略有好轉,在下自會離去。”


    西門吹雪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出了房間。


    夏夷則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雙目中緩緩現出一抹不豫之色。


    他雖感激西門吹雪救了自己性命,然而對方將‘撿’到自己之事向朋友炫耀,以致自己被陸小鳳和花滿樓圍觀,這一點令他十分不悅,連帶著對西門吹雪這個人也升起幾分厭惡之意。


    當然,夏夷則不會知道,西門吹雪從來沒有主動告訴過別人他撿到了一隻鮫人的事,他從來不是多話的人。


    陸小鳳之所以會知道這件事,是因為萬梅山莊內除了西門吹雪之外,還有很多要(hong)好(yan)朋(zhi)友(ji),比如說司棋和司劍。


    翌日清晨,夏夷則醒來,發現窗外陽光明媚,竟已日上三竿。


    拜入太華山多年,他本已養成五更便起床練劍的習慣,隻是現在身體太過多衰弱,需要休息,才不知不覺睡過了頭。


    剛剛換上司劍送來的幹淨衣服,自己慢慢地下床坐上那張據說萬金難求的輪椅,就聽到幾聲輕輕的敲門聲,繼而房門被人推開。


    他把輪椅轉過來推出外室,就看到西門吹雪站在室內。


    “夏公子早。”西門吹雪道。


    夏夷則雙眼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片刻後冷冷道:“尊駕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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