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夷則聞言雙眸一亮:“這二人是何方高人?”


    西門吹雪道:“這兩人一個名叫大智,一個名叫大通。據說天下沒有他們不知道的事情,亦沒有他們不能解決的難題。如果說天下還有人能知曉易骨相關之事,那必定是他們兩個。”


    夏夷則心中升起一抹希望,忙問道:“西門兄可認識他們?”


    西門吹雪搖搖頭:“這兩人我也隻是聽陸小鳳說起過,並未與其相識。不過,我卻知道怎麽找到他們。”


    夏夷則聞言頓時喜出望外:“那麽可否煩請西門兄……”


    “自無不可。”西門吹雪道, “明日一早,我便帶你去尋他們。”


    翌日清晨。


    一身荼白色連帽長衣將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連手上都帶了黑色手套的夏夷則站在一片花紅柳綠的*院門口,被兜帽遮住大半的俊臉上帶著一抹難以置信之色:“大智和大通在這裏?”


    西門吹雪搖搖頭:“他們不在。不過孫老爺在。要找到他們,就得先找到孫老爺。”


    “孫老爺?”


    西門吹雪道:“聽陸小鳳所言,這是他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全名應該是龜孫子大老爺。”


    夏夷則不由失笑:“天下怎會有人給自己取這樣的名字?這個孫老爺當真是個怪人。”


    西門吹雪難得有興致解釋道:“因為他自己常說他沒錢的時候雖然是龜孫子,但有錢的時候就是大老爺。但是他花起錢來比誰都凶,所以他做龜孫子的時間要遠比他做大老爺的時間更多。而當他變成龜孫子,沒錢付賬時,他就把自己押在那裏,等著別人去贖。”


    夏夷則道:“我們現在就是要去贖他?”


    西門吹雪點頭,舉步走進*院內。


    一路上遇到無數鶯鶯燕燕,然而從老鴇到粉頭,卻沒有一個人敢主動來招呼西門吹雪。


    他身上的氣勢太過冰冷也太過強大,環繞他周身的那道凜然劍氣和那股生人勿近的氣息,便成為了他隔離這些庸脂俗粉的天然屏障。


    兩人剛上二樓,便聽到走廊深處的房間裏有人在大聲嚷嚷:“你們還愣著幹什麽?怎麽還不快給本大老爺斟酒?不必擔心本大老爺少付你們一文錢,我保證三天之內必定會有冤大頭來贖本大老爺出去的。”


    西門吹雪走到那間房前,伸手敲門。


    屋內傳來孫老爺帶著六七分醉意的聲音:“哪個沒眼色的打擾本大老爺喝酒的興致?”


    西門吹雪道:“來贖你出去的冤大頭。”


    一炷香後。


    西門吹雪雇來的馬車上。


    夏夷則看著醉成一灘爛泥,幾乎連坐都坐不穩的孫老爺,質疑道:“他現在這副樣子,還能找到大智和大通?”


    這句話自是問西門吹雪的。


    不待西門吹雪開口,孫老爺已經大著舌頭道:“當然。隻要我還沒醉死,就一定能找到他們。天底下也隻有我才能找到他們。因為除了我以外,他們什麽人都不想見。”


    說完乜斜著一雙醉眼看向西門吹雪:“他們的規矩你該聽過的吧?”


    西門吹雪點點頭:“一個問題五十兩現銀,一分也不會少。”


    孫老爺補充道:“還有,隻有我一個人能去找他。我進去找時,你們隻能等在外麵,有話要問時,也隻能在外麵問。”


    西門吹雪點點頭:“可以。”


    馬車在一個荒坡停下。


    荒坡旁邊有個幽深的山窟。


    山窟洞口很小,孫老爺就爬進了山窟裏。


    西門吹雪和夏夷則對視一眼,都有些想不通大智和大通為何會在這種地方。


    不過天底下的怪人本就很多。


    越是有本事的高人脾氣就越古怪,想來這兩人也不例外。


    山洞內傳來孫老爺的聲音:“可以開始了。”


    西門吹雪將一錠元寶拋進洞內,然後看向夏夷則。


    夏夷則問道:“有沒有一種方法,能令妖類剔去妖骨,變成凡人?”


    片刻後,洞內響起一個蒼老而低沉的聲音:“傳說東海有座蓬萊仙島,島上有位修仙有成的得道高人。你說的問題,或許隻有他有辦法解決。”


    又一錠元寶拋進去,夏夷則問道:“如何能找到那座蓬萊仙島?”


    那個蒼老而低沉的聲音答道:“須得於五月端午當天,乘船由廣州出海。早一天或者晚一天出發都不行。出海後向正東行駛七天七夜,運氣好的話就能找到蓬萊仙島所在。”


    “五月端午……”夏夷則兜帽下的一雙俊眉不禁緊鎖。


    距離現在還有半年時間,等不到那時自己已然年滿十八歲。


    而十八歲生日正是鮫人一族真正成年的開始,看來自己仍舊須得麵對那個危機。


    不過無論如何總算有了一線希望。


    西門吹雪又拋了一錠元寶進去,夏夷則問道:“有沒有一種方法,能夠破開時空屏障,令人離開現在的世界,去到其他世界之中?”


    片刻後,山洞裏傳來另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這也是回答,也值五十兩。


    若是別的人定會覺得這五十兩銀子花得太過冤枉,不過西門大土豪富可敵國,自然不會在意這些許小錢,又隨手掏了錠元寶打算往山洞裏丟,夏夷則卻向他搖頭示意自己已經沒什麽問題好問的了。


    乘馬車回萬梅山莊的路上,夏夷則始終麵色凝重,一雙妖異藍瞳無意識地看著前方垂掛下來馬車簾,明顯心事重重的模樣。


    西門吹雪當然能看出他有心事,不過既然夏夷則不說,他也就不問。


    他雖與夏夷則相識不過數日,卻早已看出這個鮫人少年心性堅忍,且身負一件極大秘密。很可能是血海深仇,也可能有什麽充滿艱難險阻的任務等著他去完成。


    先前夏夷則曾言自己易骨是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更是證實了這一點。


    西門吹雪雖然待人冷漠,卻從來不會令朋友為難。


    相反,若是朋友遇上為難之事,他常常會主動伸出援手。


    這也許是他的朋友實在太少,更也許是因為他本就是個重視友情勝過一切的人。


    因此,他在夏夷則回過神來時說了一句話:“夏兄,我願助你出海尋找蓬萊仙島。”


    夏夷則看著西門吹雪漆黑如夜的雙眸,看著他眸中流露出的些許暖意,心裏升起一種由衷的感激。


    他初至異界,本對所有人均抱有戒備之心,對西門吹雪也不例外。


    然,此刻他卻願意放下戒備去全心信任這個人。


    這不止因為他已將西門吹雪視為知己好友,更是因為他能看出來,西門吹雪外表雖冷漠驕傲,卻遠比這世上大多數人都要高尚正直,對待朋友更有一顆赤誠之心。


    他相信自己絕不會看錯。


    ——若非本身就具備遠山上冰雪般高潔的品格,又如何能練成那樣孤高絕世的劍法?


    若非待朋友一片赤誠,又怎會因為自己一句話便陪著自己東奔西跑,甚至冒生命危險遠赴海上?


    既然西門吹雪以赤誠待他,他自當以赤誠回報,不該再對西門吹雪有所欺瞞。


    先前因為戒心和顧慮刻意隱瞞的身世,也到了向他和盤托出的時候了。


    “多謝西門兄厚意。”夏夷則一雙澄澈的藍眸凝視西門吹雪,道,西門兄可有興趣聽在下的故事?”


    西門吹雪道:“願聞其詳。”


    夏夷則第一句話便語出驚人:“不瞞西門兄,在下本非此世中人,而是來自異界。”


    西門吹雪點頭,這一點他早已有所預料:“無怪乎夏兄所用劍法在下全然陌生。”


    西門吹雪乃是當世用劍的大行家,當今天下還沒有什麽劍術是他未曾見識過的。


    而夏夷則的劍法如此高明,他卻完全不識得,隻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就是夏夷則並非這個世界的人。


    夏夷則雙手抱膝,目光穿過厚重的車簾落在遠方的虛空中,平靜低沉的聲音仿佛在訴說別人的故事:“在下並非血統純正的鮫人。在下的母親是鮫人,父親卻是個凡人,而且……身份尊榮。”


    西門吹雪聞言終於明白了那個曾令他困惑許久的問題——為何夏夷則的下半身不是魚尾,而是人的雙腿了。


    夏夷則接著道:“在我們那個世界裏,在下出身皇族,可謂身世顯赫,卻也因此深陷權力之爭。數月之前,兩位兄長為謀奪權勢,設計令在下當眾現出妖形,並下令誅殺。在下隻得倉惶離京,本欲設法調查真相,不想卻連累母妃命喪黃泉。”


    說到此處,夏夷則藍眸迸發出強烈的仇恨,語聲中亦不自覺帶了幾分恨意:“那人……我的父親,竟因母妃鮫人身份敗露,下令將她處死。而因在下身份泄密之故,在下的親友、師門均陷入危機。在下無奈隻得求助師尊施展易骨之法,以求獲得凡人之身,已解親友師門之困。未曾想易骨終究功虧一簣,在下亦在機緣巧合之下到得此間。”


    西門吹雪道:“所以你才對易骨之術如此執著,才會問大智大通可否知曉破除時空屏障之法。”盡管他早已猜到夏夷則可能有著一段離奇身世,卻沒有想到他的身世如此複雜,甚至和皇族扯上了關係。


    夏夷則點點頭,雙目中流露出堅毅之色:“在下必須剔去一身妖骨,獲得凡人之身,也必須設法重回原來的世界。唯有如此,在下才能獲得權柄這把利劍,並以此向那人和兩位兄長複仇;以及,回護我想回護之人。”


    西門吹雪凝注夏夷則,一向冷漠的雙目中流露出理解之色。


    若是換了自己與他易地而處,相信也會做出和他一樣的選擇。


    這個少年沒有逃避自己的責任,這一點讓西門吹雪由心底感到很欽佩。


    西門吹雪道:“我願助你。”


    他已經無聊了很久,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一件真正有意義的事情了——當然,練劍除外——正想找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來做。


    夏夷則道:“多謝西門兄。”


    西門吹雪笑道:“朋友之間,無需言謝。”


    這是夏夷則第二次看見他笑。


    夏夷則並不知道,能令西門吹雪笑一笑,是多麽困難的事情。


    因此他也就不知道,他已經在無意中創下了奇跡。


    如果陸小鳳知道西門吹雪竟然在幾天之內笑了兩次,必定會驚得連下巴都掉到地上。


    他隻知道,西門吹雪笑起來很溫暖,也很好看。


    夏夷則笑道:“能得友如西門兄,實屬在下三生有幸。”


    他笑起來也很好看,不是西門吹雪那種令人感到溫暖的好看,而是一種令人神魂顛倒的、超出性別近乎妖孽的美麗。


    即使定力好到如西門吹雪,亦在他笑起來的那一瞬間目眩神馳、心神為之一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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