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得了女兒到了的消息,已經讓人將他扶著坐起來了,現在見了幾乎兩年未見的女兒,林如海雙目含淚,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將林黛玉打量了一番,道:“上跟前來。”


    林黛玉見了林如海,雖然此時的芯子已經換了,可是那種父女天倫是生在骨子裏的,林黛玉隻覺得眼睛酸酸脹脹的,最後忍不住一下子撲倒在林如海的懷裏:“爹!”


    林如海摸著林黛玉烏黑的青絲,顫聲道:“誒!玉兒終於回來了。”


    林黛玉哭得鼻涕眼淚一把一把的,哪有什麽絳珠仙子的仙氣兒,道:“玉兒不再離開父親了,玉兒想您想的好苦啊!”


    林如海也是心中酸脹的,將女兒送去外家,也是迫不得己的事情,自己公務繁忙,哪裏有時間照料女兒,女兒年幼,又需要人教導,若是沒有女眷教導,以後說親都困難了,為了女兒,林如海不得不那麽做。


    林如海含淚抱著林黛玉許久,等她哭夠了,才拿了帕子幫她仔細將臉上的眼淚鼻涕諧幹淨了,無不寵溺道:“哭成花貓兒了。”


    林黛玉鼓了鼓腮幫子道:“女兒這是激動的,爹見了女兒也不見有什麽表示,女兒這眼淚鼻涕是白流了。”


    林如海不由得笑起來,一別將近兩年,女兒倒是多了一些小女孩的俏皮了。頓時心中感到安慰了許多。


    林黛玉順勢在林如海床邊上坐了,假裝拉住林如海的手,其實在把林如海的脈。


    林如海果然是仙姿玉質的人兒,現已經年將半百,且在病中,卻仍舊是一副芝蘭玉樹的模樣,比許多二八的兒郎要俊朗英挺許多。


    林如海的脈搏有些虛弱,可見身體確實是虧損了,而且頻率有些紊亂,時快時慢,再仔細探,總覺得有些東西意味不明。


    見女兒呆坐沉思,林如海忍不住道:“玉兒在想什麽?”


    林黛玉有些扭捏道:“爹信不信?女兒現在會醫術了。”


    林如海瞧了有些得意又有些忐忑的林黛玉,見她臉蛋豐潤了一些,麵色也紅潤了一些,想她在賈府的日子應當是過得不錯的,道:“你何時學得醫術?”


    “就是在外祖母家的時候,我閑著沒多少事兒幹,便找了醫書來看,又學著把脈,倒是學會了一些。有時候外祖母家延請了太醫,我便上前討教一些,學了一些皮毛罷了。”


    林如海知道自己的女兒聰穎,非常人所及,就算林黛玉沒有好的師傅,學會一些簡單地醫術也不是難事兒,便道:“玉兒真是聰明,令我意外。”


    林黛玉道:“爹爹信我的話,以後這尋醫熬藥之事便交給我可好?”


    林如海知道是林黛玉一片孝心,道:“玉兒為爹爹我操心,我哪有會不高興的,隻是怕你累著了、熏著了,你是最愛幹淨的,那熬藥之事繁瑣又肮髒,怕不適合我的玉兒。”


    林黛玉笑了笑,道:“為爹盡孝心,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髒不髒的?隻要爹能夠好好地,哪怕是讓我下廚去幹活兒我也樂意呢!”


    林如海心中大為感動,道:“玉兒懂事了許多。”


    林黛玉順勢靠在林如海胸前道:“女兒在外祖母家,雖日日有表哥表姐妹相伴,可一想到家中隻有父親一人,便心焦不已,隻恨我年紀太小,不能幫著父親弄理家事。那時我便常想,若是能夠到父親身邊,我要如何孝敬父親,以補全心意才好。”


    林如海拉了女兒嫩嫩的小手,將女兒圈進懷裏,心中歎息,玉兒這麽跟自己說,其實想說的是她在賈府過得不好吧?若是過得好,哪裏會常常想起自己?說她懂事了,她不說是外祖母的教導,偏說是自己想的,可見她也是不願意將功勞歸在賈府的頭上的。林如海才氣過人,揣摩人心上也是一把好手,不然也不能在這巡鹽禦史上一做便是五年了。


    林如海又想起林黛玉每每在信中說的事兒,雖然都是一些小事兒,卻可以看出女兒在賈府中是如何謹慎小心的。


    這麽一想,林如海更加疼惜林黛玉了一些,他的玉兒才這般大,便要學著看人臉色摸人心思過活兒,真真是讓人心疼。


    這個時候有人在外邊通稟道:“老爺,璉二爺來給您請安了。”


    林黛玉起身,出了屋子,就看到賈璉在屋子裏坐著,見林黛玉出來了,便要朝著屋子裏去,林黛玉急忙攔住了,道:“爹現在身子不好,見不得寒氣,還請表哥在這裏先烤一烤,暖暖身子,也免得你自己受了寒氣病倒了。”


    三月還是春寒料峭的時候,不得不注意一些。


    賈璉道:“好的。”


    林黛玉讓人給賈璉上了滾滾的熱茶和點心,道:“表哥一路陪著我風雨兼程,我在此多謝表哥了!”


    說著林黛玉便要給賈璉見禮,賈璉急忙虛扶了一把,道:“林妹妹別客氣,這是應該的。”


    林黛玉笑了笑,道:“我等會吩咐廚房給表哥準備幾樣好酒好菜,熱水也會給表哥送過去,到了這裏,表哥便當成是自己家一樣,好生歇著便是,有什麽不滿意地,直接跟我說就成。”


    賈璉見林黛玉一進家門就開始理事,不由得有些愣住,怎麽王熙鳳身上的精明能幹的勁兒在林妹妹的身上也有了一般?


    “多謝林妹妹了,我都曉得的。”


    賈璉烤好了,便進了屋子,林黛玉也無意偷聽他們兩個說什麽,轉身去了自己的院子,漱鈴漱謐雪雁等人還在收拾東西,見林黛玉來了,急忙將熱茶和點心都端了上來,又讓人去廚房抬熱水給林黛玉沐浴。


    這是穿成林黛玉以後第一次來這裏,可是在這裏就是比呆了一年多的榮國府要親切的多,要放鬆得多。


    林黛玉到底是累了,吃了點東西沐浴擦幹淨了頭發,便到床上去躺著了。


    趁著林黛玉睡著了,林如海將漱鈴漱謐雪雁和王嬤嬤四人叫過去問話。


    “姑娘在賈府過得如何?”


    光是聽林黛玉一人的話,林如海還不太信,不是因為不相信林黛玉,而是擔心林黛玉還有別的隱瞞。


    漱鈴首先開口道:“回老爺的話,姑娘在賈府的吃穿用度都是比照著賈府的幾位姑娘來的,而且老太太也偏疼姑娘幾分,好的都撿著給姑娘。隻是府上的二太太與姑娘不太對付便是了。就是去年接到老爺的信之前沒多久,二太太身邊的管事周瑞家的來給姑娘送宮花,一送就兩朵,還是顏色極豔的,姑娘說她要給咱們太太守孝,不能戴,便賞給了我和漱謐,結果那周瑞家的當場就給了姑娘臉色瞧,還說是薛姨奶奶送的,每個姑娘奶奶都有,可是偏我們姑娘是別人挑剩下的。都說下人是看主子的臉色行事的,要不是因為賈府二太太對咱們姑娘不喜歡,周瑞家的也不敢如此行事,看她對薛家的姑娘就不敢這般了。”


    這個林如海倒是不知道,因為那個時候林黛玉還沒來得及寫信回來,林如海便已經去信讓林黛玉回來了。


    漱謐也在一旁道:“這事兒我也在一旁看著的,後來那周瑞家的出門的時候從台階上摔了下去,摔斷了腿,姑娘也馬上讓人將她送了回去,又送了跌打損傷藥和銀子過去,偏後來有人嚼舌根說是我們姑娘使得壞,多少雙眼睛看見的,那周瑞家的在下台階,咱們姑娘在屋子裏,隔得幾丈遠,如何使得了壞?我猜著就是周瑞家的和二太太故意讓人這麽說,給咱們姑娘添堵的。”


    林如海聽了氣得不行,賈府真是欺人太甚。二太太王氏,林如海是知道的,她與賈敏有罅隙,本來應當隨著賈敏的去世而煙消雲散的,沒想到她那心眼子比針鼻子還小,竟然移到了黛玉身上,再想賈府是王氏當家,要給黛玉吃苦頭,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林如海忍著氣又問了林黛玉一些飲食起居的事兒,見沒什麽不對,才放了心。漱鈴和漱謐又提到姑娘這一年多不僅學字學書學詩文,還學了醫術,每每在院中熬藥研究草藥,林如海這才對林黛玉學了醫術的事兒信了十分。


    “姑娘常說,她自個兒身子弱,常要延醫請藥,未免也太麻煩了一些,若是她自己學了,便不用常麻煩別人,自己可以把了脈,按著藥方子吃藥就是了。”


    林如海聽了更是心中酸楚,要不是在賈府裏受了委屈,黛玉又如何會這般想?雖然女兒比以往活潑俏皮了一些,可是到底還是敏感細膩的心思,別個一個眼神一點語氣的變化,她都能夠猜著別人所想,這樣過日子,未免也太累了一些。


    問了許久的話,林如海怕林黛玉醒了身邊沒人,便讓她們回去了。


    幾個人走了,林如海心中卻久久難以平靜,自己和敏兒如珠如寶的女兒,到了賈府卻被人那般作踐,甚至連商人女都能夠拿來比較,叫他一顆慈父心如何不疼,如何不痛,如何不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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