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想著,卻聽小紅叫道:“前麵有條大河阻攔,不知有無船家擺渡,卻如之何?”


    厲之華聞言前看,卻是大道已至盡頭,不遠果有一河,南北而臥,似有二十三丈寬,說道:“既然官道延此,想必河岸有船家渡客。([[[〈 ?( ? ”到河邊,哪有甚麽船家擺渡。放眼所望,空寂無人,近岸的殘葦處倒有一條小船,卻是破朽不堪,半浸入水裏。


    朱淑真下車看了看說道:“這雖是一條官道,看似久無人行,連足跡及車轍也沒,四處又稠林密草,極像埋賊伏盜的處所。”小紅笑道:“小姐就會瞎疑心,近處一片田野農然,村人常至耕收,哪會有甚麽強人?即有強人也不可能在此攔劫。”朱淑真道:“想是歹人夜出晝伏,或晌午人稀,專害些單身商客亦難說,他們故將船隻毀掉,使客從僻道繞行,自入其設之罟,卻不省番氣力?”小紅又笑道:“有厲公子在側,還怕什麽孬賊狗盜?”朱淑真聽了,隻得笑笑作罷。


    當下隻好撥轉馬車,回行四十來丈,延那條小道先向北而行。


    小道寬約半丈,僅夠車行,昨日下了場陣雨,甚是泥濘,兩處盡些成人高的蓖麻、桑葒,生得薿茂嚴實。朱淑真見此景狀,心裏不由忐忑怵,問小紅道:“若讓你一人單行此道,駭怕不?”小紅道:“即使夜間單行也不怕,如再遇夥賊小或野鬼能同打上一架,更是難得的妙事。不信下車我帶你向裏走走,裏麵巧許有個無頭怪屍成了精,在向咱倆招手,然後扼斷脖頸,用又長又尖的黑指甲捅破肚皮,將血吸盡,到時你我亦成了無血白鬼,在這遊蕩。”說著,向車後一瞧,突地瞪目吐舌,渾身大抖。朱淑真見她乍現此狀,隻道是鬼追來,嚇得“啊”地一聲驚叫。


    厲之華坐在車前,見道兩側深密不透,路又難走,也不禁暗存謹戒,思想:“斯處所植若能蓁蓁永綠,再無任何相擾,辟片場地,於此建座木園,搭兩間陋屋,男耕女織,閑時再與她們一起對弈彈琴,吟詩作畫,拋去江湖中的恩怨腥殺,即使成天布衣素食,受些饑寒,亦是快活無比之事。”不由想起“仙儔冰府”是個與世隔絕的洞天福地,那裏此時早已桃李熟透,墜枝待嚐,今後將她們攜往該處,去過番世外桃源的日子。


    他想到這,大為歡懌自得,正欲哼上兩曲,猛又想起荷香來,心裏不禁一陣悲顫,情趣遂無。想她此刻還正躺在洞裏的石床上,孤身無伴,雖有兩位法體距她甚近,但她也不高興,自己曾答應過與她死在一起,永遠陪她,沒料自己背信偷生,去尋歡舊盟。荷香之死,確是自己將她害的,若無她,自己怎又能神功集身,重歡眾姝之間?


    想及此,不由胸口酸,泫然欲淚。過有良久,才堪堪得以悲抑,卻又想起全知之所說今日還需一耽,此一耽又驚又喜,不知其指是何,難道途中會逢有故人好友?既是此,當有喜無驚才對,或又是與他人廝殺,自己見了必會又驚又喜,幫他們解了圍,遂一起尋家飯館飲酒。想必是了。


    正自七思八想,忽聞朱淑真一聲驚叫,嚇得立時醒轉,身子猛從車上拔起三丈多高,同時掌向四下環擊。這兩掌乃畢力而,直若雷轟電掃,霸猛的力道夾著爍人欲焦的熱浪狂滾疾撲,勢及幾十丈外,近處植物被炙烘蔫萎,有的碎斷,有的則被齊根帶起,似受颶風襲卷,落於遠外。


    小紅起初與朱淑真侃笑,見她有些葸慌,故又瞪眼吐舌,裝作附近有異物出現嚇她。朱淑真果然經不住恐嚇,立時尖叫。她倆見將厲之華驚動,暗中怍疚不安,後悔不該諢鬧。見他失色問故,隻得騙他說正在談鬼,突見道旁有具骷髏,遂失驚尖叫。厲之華心想她倆沒外出過,在這偏僻荒道上逢見白骨,自要害怕,自己當時正想他事,也許沒瞧見道邊的白骨,暗想:“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莫非這便是又驚又喜中的一驚?”


    行近三裏多路,始才西轉,那條河早將分岔而流,待及近處,巧有一小拱石橋。過得橋去,走約十裏,已漸近穀嶺。這時麓道上雖凸石遍地,但不泥濘,比剛才那路要好走得多,隻是越行穀口越深,兩處盡些叢荊密樹。朱淑真總感心裏慌,難像小紅那般寧做若素,便向厲之華提醒道:“此處山闊林深,有道無迒,極像強盜出沒之處,全先生的那位徒弟也向咱們說過,你在車外可需小心。”


    厲之華笑道:“別信他胡說什麽便心裏害怕,這處荒山野道哪有什麽賊人,假如真有強盜,他們必會鋪橋平路,再在道上多軋幾道車轍,以此來麻痹誘引客商。這條道一瞧便是人跡罕至的荒徑,他們在此設卡立寨,莫非去打劫鬼的錢財?你們若在江湖上多行幾年,茲些事理便會不難看出門道了。”


    朱淑真忖思了一會,覺得也甚有情理,驚疑之心遂緩落下來。


    又行數裏,隱見穀外平川縱橫,可見沒多遠路程直可出得穀去,又暗異少見路客。此時日照當頂,濕地溫氣浮蒸,煙氣氳氤。朱淑真又駭道:“雖險道艱行將盡,但林間彌漫的濃霧可別是有毒的瘴氣才好。”厲之華又笑道:“瘴雨蠻煙多於南方熱帶,茲屬長江北地,何出懼言。”


    一語剛了,俄聞一陣緊鑼突響,四處殺聲迭起,數百名持刀握槍的強人於叢林中突然竄出,斯須將三人圍困中間。


    朱淑真和小紅驀聞鑼響,知是來了盜賊,見了賊人勢眾,頓時嚇得花容失色,骨軟筋麻。厲之華亦是一驚,並非是怕,隻是眾賊來得突然,毫無半分征兆。以他目前的功力,即有些飄毛走蟻之象,也難瞞他耳目,可他一路心神不寧,翻來覆去思東向西,又同她倆說話,再加自以為是,才未覺近有動靜。這一見賊人殺出,始暗自慚愧,心道:“朱淑真一路上總說會有賊人打劫,這豈不是一語成讖?”又想,“全知之說過還有一耽,想是此了,不知逢賊攔搶還能有甚麽喜事出現?莫非是我將賊人殺敗,他們會反送銀兩與我?”


    隻見迎一人,身材魁岸高大,年約三十五六,半裹著黑色山衣,虯髯勁肌,手握一對鐵錘,當道而立,宛若黑風太歲。那人衝著厲之華喝道:“兀那廝,行的甚麽道!”


    厲之華嘿嘿笑說:“大王明知故問,當然走的是山道了,還能走的是水道?”


    那人怒道:“我問的是切口,還讓我教你難道?想必是個雛。屁話少說,有銀留命,無銀走路!”旁側即閃一人向他輕聲道:“李爺,你把話說反了。”那人瞪眼道:“不一個樣?”那嘍囉笑道:“哪裏一個樣?差得遠哩。”那人點點頭又叫道:“想若活命,把銀兩奉上!不然……不然留下牲口也行!”


    厲之華暗想此人是個愚胚,操此勾當似沒多久,當下便笑道:“我是個窮困潦倒的酸書生,與同夥去縣應試,等我今後中了榜,做了官,多收刮些脂膏謝你,此不是好。”


    那人聞言怒罵道:“他娘的,不料是個沒出芽的貪種,今天更不能留你活命!瞧你的穿相,氐然不是套麻咽糠的窮苦人,倒像個仗勢作惡的紈絝淫徒。說得再好,老子亦不信,我先點點你帶有多少貨,然後再論處!”說著,竟將雙錘扔下,氣呼呼地走去。原先那人一伸手將他扯住道:“使不得。那小子身上帶有兵刃,不可造次,需給他些顏色瞧瞧才行。”這人道:“少說廢話,我曉得。”


    厲之華見他甚是憨直,知此並非無惡不作的傖徒,卻不可傷害其命。


    但見那人將雙錘拎起,照地上“嗵”地大力擲下,那錘唯剩尺柄在外,錘頭盡入土裏。那人哈哈大笑道:“瞧見沒有?這要是砸在你的頭上,那可彩得緊,快將銀兩取出來!”接又咬牙叫道,“否則,我將你等撕成碎片,燴鍋人肉湯鶴,連骨頭也不吐。”


    小紅卻在車內故激厲之華道:“公子若鬥不過他們,趕快掏銀保命,還耽誤個啥!”


    厲之華向那人笑道:“本公子銀子倒帶有不少,可惜你們今日運氣卻壞,沒長那副手爪。”說罷,從懷裏掏出那張萬兩銀票,走到那漢子近前,在他眼前晃了晃,又笑道:“這是不是一萬兩大票?”那人驚喜甚是,伸手便奪。厲之華反手一搭,已扣住那人脈搏,嘿嘿笑道:“就憑老兄這點本事還想吃這行飯?殺了你倒壞我名譽。”


    那人大驚,情知一時大意反中彼計,揚起左拳向厲之華麵門打去。厲之華拉著他的手向上一迎,這人一記重拳卻打在自己手上,立時痛得大叫。


    眾嘍囉見寨主突然受製,盡皆悚異,聲喊,俱挺刀槍圍殺過來。厲之華左掌揮出,一股大力登將眾嘍兵撲翻在地,緊又身如電閃,將車後的嘍囉亦推出數丈。又見那人正欲拔錘,身形微晃,已然欺近,照肩膀一拍道:“喂,泥足巨人,快將我等抬到山上,整些酒菜讓我們用了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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