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定七年八月,湖北襄陽鹿門山北麓。


    適才天光微亮,晨霧未散,山徑上便有人行。


    那是一位身著綠羅裳的少女,約摸十六七歲,形容嬌俏,粉黛未施。一頭如墨的青絲隻用一根翠綠的羅帶鬆鬆的綁在腦後,除此之外再無任何釵環飾物。


    這山徑小道對於少女來說本就難走了些,再加上身上還背了個竹篾編織的背簍,此時額頭上已起了一層薄汗。可是少女並未停下休息,依然疾行。


    這綠衣少女便是落瓷了。那日自拜獨孤求敗為師後,她便再未提去太湖歸雲莊投親一事。姐妹倆隨著獨孤求敗一路北上,直至襄陽。自此師徒三人便一直住在襄陽城外的一處山穀之中,如今一晃八年,落瓷亦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落瓷不能習武,緣在她的體質異於常人,修不得內功。但凡習武的人都知道,要修習內功,須得將氣沉於丹田,引到內息沿氣脈經絡往複數個周天方成。隻是落瓷丹田之處卻是空空如也,恰如一個破布袋一般,就算有再多的內力輸送過去也會漏出去。


    這些年獨孤求敗對此事頗為惋惜,想盡各種辦法彌補,卻也未能見效。落瓷倒是看得開,每日看著獨孤求敗手把手的教習曲非武藝,其中辛苦就是曲非不說落瓷也是看得明白的。對落瓷來說,這練武一事遠不如學醫理來得有趣。


    說來也奇怪,以前讀書時隻知獨孤求敗是個劍魔武癡,然卻不知他還是醫藥個中高手。每每問起個中緣由,獨孤求敗總是笑而不語。這八年來跟著他學這岐黃之術,落瓷自是歡喜異常。前世所學完全與這個世界的醫理藥學融會貫通,加上獨孤求敗悉心教導這八年,落瓷的醫術也隻有她自己知道到了何等境界。俗話說醫毒不分家,落瓷不能習武,但是自保的東西是不能少的。所以對於研毒、製毒、解毒,落瓷也還是有些心得。


    今日落瓷天不亮就急急上這鹿門山是有緣由的,昨日她在這山上采藥,卻意外救得一重傷之人。那是一個身著一襲白色儒衫的年輕男子,三十出頭。當時發現他時,就見他暈倒在草叢裏,白色的衣衫前襟沾滿了血漬,麵容清臒。就那麽在那裏一動不動。恍惚間落瓷似乎就見到了那晚的武眠風,一個踉蹌。那個愛哄她叫爹爹的男子也是這樣愛穿白衫,也是這樣在自己倒在自己麵前……


    落瓷搖搖頭,晃開那些不好的回憶。忙去查探男子的傷勢,恰一搭上脈搏,隻覺混亂異常,時強時弱,一股真氣在他體內亂竄,這症狀該是練功走火入魔的征兆。若是沒有她及時發現,卻是要命的。落瓷不敢耽擱,就近找了個山洞,把那男子移了過去,拿出從不離身的金針替他調息,度過危險。隻要三天之內不再啟用內力,調試半月也便無礙了。昨天晚上她離開時,男子尚未蘇醒。也不好把他帶回山穀,所以隻好留他在山洞之中。今日落瓷急急趕來就是怕他半夜醒來又強行運功,那就適得其反了。


    落瓷走進山洞中,見那男子依然熟睡,這才鬆了口氣。放下背簍上前蹲下身,正準備為他切脈,豈料那男子猛然睜開眼睛直起身,一手反手捉著落瓷正準備為他切脈的那隻手扣住脈門,一手將落瓷身子扭轉捏住脖子:“你是誰?”


    男子這番動作,落瓷倒也不惱。於是淡淡答道:“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的過路大夫!”


    江湖中人或多或少總有幾個仇家,是以對陌生人多生幾分警覺是應該的。隻是這位有些過了,二話不說便將救命恩人製住再說。


    “你不懂武功?”男子的手搭在落瓷脈門上,是以很容易探查出這一點,雖是讓他疑惑但也讓他放了鉗製的手。


    落瓷捏著喉嚨咳了幾聲,麵無表情的交待:“你走火入魔,我昨夜雖幫你用金針調順了,但是現下氣息不穩,三天之內最好不要再強行運功。”


    落瓷很是頭疼這個病人,他該是一個習慣了掌控一切的人,任何時候都不會將自己處於被動的一方。這樣的人總是最不願聽醫囑的人。


    仿佛為了應證落瓷的猜想,下一刻隻見那人一口血便噴了出來重新倒臥在石壁上。


    落瓷急忙閃在一旁,抬袖抹了抹臉上被連累到的血星子,向他挑眉。看吧,這就是不聽醫囑的下場。男子惱怒的瞪了落瓷一眼,卻是沒有力氣多餘動作。落瓷不與他計較,扔了塊帕子給他:“擦擦吧!”


    歎了口氣,落瓷又從背簍裏翻出特意帶來的藥丸遞過去,男子睇了她一眼,落瓷沒好氣的說:“毒不死你!”他這才接過去,也不要落瓷倒出的一碗水,直接丟嘴裏像吃花生嚼得嘣吇響。落瓷氣定神閑站在一旁端著水看著這個囂張的病人,她自己製的要怎會不知其味道。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那男子被口中藥的怪味磨得麵容糾結。又不好意思再找落瓷要水,那番模樣看得落瓷神清氣爽,叫你丫的囂張擺譜裝酷!卻是不好久久為難他,遂端了水與他漱口。又為他再施了一遍針,料得無礙之後才取出帶來的一些瓜果糕點和一隻烤好的兔子與他吃。


    想來他也餓了,見落瓷沒甚惡意也就無所顧忌。吃完東西,不覺已日頭當空。落瓷收拾好東西便準備下山。


    男子在一旁看她收拾欲言又止,如此幾次方才開口:“你……”


    “我不便帶你回去,你就好生在此歇息,明日再來看你。不過你最好不要再妄加動用內力,自己找死的病人我可是救不了那麽多的。”


    “嗬嗬……”聞得這話,男子倒是露出了今日的第一個笑臉:“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我姓武,你叫我武大夫便是。”


    “那這幾日便勞煩武姑娘照顧了。”


    落瓷聽他並未喚她大夫,皺了皺眉:“倒是無妨,你是我接手的第一個病人,本該細心才是!”


    “第一個?”男子被落瓷的話給噎著了,看著落瓷頓了半響,好似想通了什麽,咧嘴一笑。就勢躺了回去,雙手枕於腦後道:“那倒是在下的榮幸,隻是兔肉太柴,養傷不宜多吃,明日若是能有些溫軟的吃食便最好不過了。”


    落瓷白目,站了半刻將手平攤在他麵前。


    “什麽?”


    “自然是診金,你這傷還得調養三五日,期間吃食藥材也得有些花費。姑娘我也不是什麽富貴之人,看你這身打扮也不缺這幾個錢,你一個大男人總不得讓我一個姑娘家墊著吧。”


    “嗬嗬,是我考慮不周。”說話間從腰際取出一把折扇,扯了上麵的扇墜交給落瓷:“出門在外,沒帶什麽,這墜子乃寒玉所做,還值些個銀錢。”


    落瓷把那墜子拿在手中把玩,雖是不懂玉,也知其是上品,觸體生溫,剔透無暇。被雕刻成一個駱駝的形狀。腦中有一絲疑惑閃過,看看手中的白玉駝,又抬頭打量男子身上的一襲白衣和商拿在手中的折扇。驚疑之下,一個名字卻是脫口而出:“歐陽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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