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非和完顏康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從地上石階聊到房頂,聊著聊著就忘了來這裏的初衷,變成了單純的和完顏康抬杠。是夜,無風無月。但這卻是完顏康作為趙王幼子最後的平靜生活了。


    忽聽底下喧鬧,卻是梁子翁帶了一隊人馬氣急敗壞的在搜尋什麽東西。完顏康就坐在房頂上居高臨下遙遙問:“出了什麽事?”


    由於郭靖意外的喝了梁子翁飼養多年的蝮蛇寶血,他頭頂為數不多的幾根頭發被氣得一顫一顫的:“小王爺,府裏進了刺客,好像還不是一批人。先前見人往這個方向逃了。”


    完顏康側頭就能看到不遠處那與王府格格不入的農舍裏還有昏黃的燈光,皺起了眉頭。翻下房頂對梁子翁道:“走,去看看,莫讓外人驚擾了我娘。”


    梁子翁自然是不敢有何疑義,亦步亦趨的跟著完顏康走了幾步就見他又回轉上房揪下曲非:“你也隨我去,可別想逃。”


    說完卻是不放手,直直拉著曲非兩人一路鬥著手勁向包惜弱的農舍行去。


    郭靖喝了蝮蛇寶血又收拾了大包藥材確實是往這個方向逃了,而且還藏到了包惜弱屋裏的板廚中。


    梁子翁被偷寶血怒不可抑,恨不得進屋去翻個底朝天,但礙在包惜弱是王妃他要避嫌。隻好隱忍著候在一旁,讓完顏康進去查看。完顏康毫不避諱的捉著曲非的手進了包惜弱的屋子:“娘,沒壞人進來嚇了您嗎?”


    包惜弱搖搖頭,目光卻落在曲非身上:“你們這是?”


    “娘,這是兒子新找的陪練,功夫還不錯。王府的人都不敢和孩兒真打,這樣哪能進步啊。”對此曲非已經懶得解釋了,很沒形象的翻了個白眼。


    包惜弱是一點也不相信,但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囑咐:“你自己分寸些,莫做出什麽惹你父王不高興的荒唐事。”


    “哎,娘你就放心吧,孩兒不打擾您休息了。”農舍就那麽大,實在沒什麽可查的便出去對梁子翁吩咐:“留兩個人在這裏守著娘親,你帶其他人到其他地方搜查吧。”


    包惜弱關上了門,便欲安寢。郭靖心想:“待她吹滅燈火,我就從窗裏逃出去。”


    躲了一會兒又想起黃蓉一個人在王府裏沒跟他一起呢,怕她記掛正欲離去。忽然窗格一響,有人推窗跳了進來。郭靖和包惜弱都大吃一驚,包惜弱更是失聲而呼。郭靖看這人時,正是那自稱穆易的楊鐵心。


    楊鐵心因頭一晚探王府之時被人打傷是逃到包惜弱處才免遭一劫,那時暈乎乎隻覺周圍一切有些熟悉,後來想想便起了疑心。今晚把穆念慈送出王府之後又回來,便是想確定這農舍中人是不是包惜弱。


    包惜弱稍一定神,看清楚是楊鐵心,說道:“你快走罷,別讓他們見到。”


    楊鐵心道:“多謝王妃的好心!我不親來向您道謝,死不瞑目。”但語含譏諷,充滿酸苦辛辣之意。包惜弱歎道:“那也罷了,這本是我孩兒不好,委屈了你們父女兩位。”


    楊鐵心在室中四下打量,見到桌凳櫥床,竟然無一物不是舊識,心中一陣難過,眼眶一紅,忍不住要掉下眼淚來,伸袖子在眼上抹了抹,走到牆旁,取下壁上掛著的一根生滿了鏽的鐵槍,拿近看時,隻見近槍尖六寸處赫然刻著“鐵心楊氏”四字。他輕輕撫挲槍杆,歎道:“鐵槍生鏽了。這槍好久沒用啦。”包惜弱溫言道:“請您別動這槍。”楊鐵心道:“為甚麽?”包惜弱道:“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


    楊鐵心澀然道:“是嗎?”頓了一頓,又道:“鐵槍本有一對,現下隻剩下一根了。”包惜弱道:“甚麽?”楊鐵心不答,把鐵槍掛回牆頭,向槍旁的一張破犁注視片刻,說道:“犁頭損啦,明兒叫東村張木兒加一斤半鐵,打一打。”


    包惜弱聽了這話,全身顫動,半晌說不出話來,凝目瞧著楊鐵心,道:“你……你說甚麽?”


    楊鐵心緩緩的道:“我說犁頭損啦,明兒叫東村的張木兒加一斤半鐵,打一打。”


    包惜弱雙腳酸軟無力,跌在椅上,顫聲道:“你……你是誰?你怎麽……怎麽知道我丈失去世那一夜……那一夜所說的話?”


    楊鐵心不答,走到板桌旁邊,拉開抽屜,隻見放著幾套男子的青布衫褲,正與他從前所穿著的一模一樣,他取出一件布衫,往身上披了,說道:“我衣衫夠穿啦!你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兒多歇歇,別再給我做衣裳。”


    這幾句話,正是十八年前那晚,他見包惜弱懷著孕給他縫新衫之時,對她所說。


    她搶到楊鐵心身旁,捋起他衣袖,果見左臂上有個傷疤,不由得驚喜交集,隻是十八年來認定丈夫早已死了,此時重來,自是鬼魂顯靈,當即緊緊抱住他,哭道:“你……你快帶我去……我跟你一塊兒到陰間,我不怕鬼,我願意做鬼,跟你在一起。”


    楊鐵心抱著妻子,兩行熱淚流了下來,過了好一陣,才道:“你瞧我是鬼嗎?”包惜弱摟著他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我總是不放開你。”頓了一頓,又道:“難道你沒死?難道你還活著?那……那………”


    楊鐵心正要答言,忽聽去而複返的完顏康在窗外道:“媽,你怎麽又傷心啦?你在跟誰說話?”


    曲非也聽到屋裏有男人聲音,而且那聲音還是才分別不久的楊鐵心,一時之間驚疑不定,隻道他們父女在王府迷了路撞到了這裏。連忙開脫:“你聽岔了吧,哪兒有什麽人?”


    屋裏包惜弱也連忙道:“沒人,我都睡了。”


    完顏康又停下聽了片刻,的確沒什麽聲音,抓抓腦袋頗為懊惱的樣子。


    “真是我聽錯了……”說著就拉著曲非離開了。


    屋裏兩人呼了一口氣,誰知完顏康等的就是這個契機,出人意料的殺了個回馬槍。就在他身邊的曲非都阻止不急,撞破門的那一刻,隻見屋裏兩人執手相看淚眼。完顏康隻當是包惜弱在這裏與別的男人私會,出離憤怒順手抽出曲非手中的佩劍向楊鐵心殺去。


    完顏康這一劍來勢洶洶,毫無章法,隻是怒極了想要一劍了結了出現在母親房裏的“野男人”。可是屋裏的其他三人也不是死的,自然不會由得他亂砍。


    楊鐵心不知這揮劍而來的人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子,隻知完顏康讓他和穆念慈受盡屈辱,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又被其撞破了和包惜弱的,所以盡管自知武功不敵也是起了殺心的。


    隻是這房裏地方狹小,兩人都施展不開,眼看完顏康一劍就要劈上楊鐵心麵門,包惜弱痛心不已。隻道自己失節已是大錯,如今父子相殘,更覺是罪人,於是心一橫挺身掩住楊鐵心,隻想一死以贖罪。


    突然插。進戰局的包惜弱讓完顏康手勢一滯,生生頓住去勢。曲非也適時一腳踢向完顏康手腕,吃痛劍脫手而出才讓包惜弱免此一劫。


    但由於完顏康勁道太猛,沒有使出去的力全都震回手臂。待曲非回劍入鞘之後再來看他,已是一片慘狀,右手虎口被震裂,整個右臂血脈噴張,青筋暴起。額上冒著冷汗,臉色煞白,顯然是痛苦異常。


    包惜弱哭個不停:“兒啊,這才是你爹爹啊,你本姓楊名康而不是趙王府的小王爺啊。”


    此一句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躲在板廚裏的郭靖。心下十分歡喜,這次從蒙古南來他娘讓他辦兩件事,一是找到結義兄弟楊康,二是殺了狗官段天德。如今意外巧合之下找到他的康弟怎不歡喜。同時又羨慕著康弟的爹爹居然活著,而他卻永遠不會再見到他爹爹了。


    然而他的康弟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麽歡喜。臉上表情驚疑不定,最後從牙齒縫裏的憋出出兩個字:“荒謬!”


    包惜弱本來身體差,此番悲喜交加一回,又見兒子不肯認父親,一時間竟是暈了過去。


    郭靖見此再也忍不住從板廚裏跳出來喝道:“你見了親生爹爹,還不磕頭?”完顏康躊躇難決。楊鐵心早已抱了妻子衝出屋去。穆念慈在屋外接應,父女兩人越牆而出。


    郭靖不敢逗留,奔到屋外,正欲翻牆,豈料鼻尖勁風一掃竟是參仙老怪梁子翁追來:“小子,還我寶血來。”兩人便纏鬥起來。


    曲非本來在意外之下聽了人家一樁秘辛,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心下感慨這皇家內院果真如戲本子唱得多是非啊,到處都是秘密。看向身邊的完顏康,隻見虎口處還在流血,蹭得衣服褲子上到處都是,整條手臂也腫了起來,可他卻似毫無知覺。隻是呆呆的坐著,嘴裏念念有詞。


    曲非看著不忍心,取了手絹和金瘡藥簡單的給他的傷口包紮了一下,明傷易治,暗傷難愈。即便她是外行,跟著落瓷這麽多年的耳濡目染也曉得完顏康的手臂是傷著了經脈肌肉,好言相勸:“你這手臂得盡早醫治,不然隻怕整條胳膊都得廢了。”


    完顏康卻好像完全沒有聽清她在講什麽,用沒受傷的左手捏住卻非的胳膊,牛頭不對馬嘴急切的說:“我姓完顏,不姓楊,我是完顏康,是大金的小王爺對不對?”那眼中的希冀和手上捉住她的力道跟溺水者抓住唯一一條浮木一樣。


    遇上這等事,曲非就算平日再凶悍也不知如何安慰他,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對,我要去問問父王,父王一定不會騙我的。”


    完顏康如夢初醒般向外走去,曲非看那跌跌撞撞的樣子實在是不忍心就這麽離開,於是也跟了過去,順便掩護他通過郭靖和梁子翁的戰場。


    打鬥聲此起披伏,這一夜,趙王府注定了不會安寧。


    作者有話要說:某年一直在糾結,楊鐵心夫婦到底是死呢還是死呢,╮(╯▽╰)╭哎,這是個問題。


    姑娘們,乃們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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