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就這麽在七裏香住了下來,一點都不客氣。


    家裏已經沒有了空的院子,落瓷隻好把她的藥房劈了出來,安置一番。雖然小了點,好在臨湖風景沒得說,離街道鬧市也遠,難得清淨。黃藥師縱然口中萬般嫌棄,好歹住了進去。


    在此之前,黃藥師問:“據你師伯說,你治他腿腳用了一種膏藥。給我看看。”


    落瓷瞪大了眼睛,黑玉斷續膏她統共才得三盒,治療陸乘風之後,現在隻剩兩盒了。要她拿出來簡直跟割她的肉呐。


    黃藥師見他這個新收的小徒孫,瞪著一雙金魚眼,鼓著腮幫子一臉舍不得。樂了。負手躬身,笑說:“老夫還會貪墨你個小孩子的東西不曾?”


    落瓷也覺得自己表現太過明顯,顯得不大氣,還是忍不住說:“我統共就得兩個了。”


    “你給我看看說不得還能將方子分辨出來。”


    落瓷取了膏藥給他,附帶了一張紙:“方子我倒是有,就是上麵的藥難尋。”


    黃藥師抖開那張泛黃的紙頁:“確是有些難尋。”


    “那是,我師父在西域跑了那麽些年,尋得的藥材也隻製了三盒藥。”


    黃藥師將藥膏和方子收進袖袋:“你師父又是誰?”


    “獨孤求敗。”夠響亮吧。


    黃藥師低首離著袖子:“嗬,好大的口氣!”


    落瓷自然要維護師門名譽,分辯道:“本也不叫這個名的,後來武功練至化境找了許多高手打架都沒能碰上個對手,畢生所求唯有一敗,才改了這麽個名字。終日與一隻大雕為伴。”


    本以為黃藥師又會諷刺一番,卻見他捋捋胡子道:“早年倒是曾聽我師尊說起河西一帶嚐有一位帶著雕的怪人出沒,不知哪門哪派,卻是武功卓絕。”


    “肯定是我師父。”落瓷下山以來還是頭一次聽人提起和獨孤求敗有關的事跡。他行走江湖那麽多年怎麽會一點痕跡也不留下呢!落瓷興奮地問:“您師父可有和我師父過過招?”


    咦!這話怎麽略顯奇怪。


    黃藥師曲起食指狠狠敲了落瓷的腦門:“那是祖師爺。”


    落瓷揉著腦門,心中憤憤:“好吧,祖師爺可有和我師父過招?”


    為何總有一種在輩分上占黃藥師便宜的錯覺?


    “不曾。你祖師爺學有所成時,那人已沒了蹤跡。”


    這答案也算在意料之中。


    “師父晚年便沒怎麽在江湖走動了。”


    黃藥師點點頭,去了他的新住處。


    空青忽然開口:“都差些什麽藥?”


    落瓷一時沒反應過來。


    “黑玉斷續膏。”


    落瓷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還是說出自己的煩惱:“這方子是在西域尋得的,其中藥材中原少有,這幾年我拚拚湊湊倒是找到了些,隻是其中摩勒香、沒藥、骨碎補三味藥卻是沒那個機緣湊齊。”說著低低地歎了口氣。


    空青不忍看她失落的樣子,柔聲安慰:“會湊齊的。”


    “隨緣吧,也急不來。”落瓷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轉過回廊,就見花小懶——紅曲養的胖貓,用絕對不符合它身型的矯健身姿攀著柱子飛速躍上房梁,臥在橫木上咕嚕嚕地喘著氣。身上毛發淩亂,好似剛經曆一場惡戰。


    落瓷哪見過這麽勤快的花小懶,不由莞爾:“它這是被狗追了?”


    空青好似想到了什麽好笑地事情,彎彎嘴角:“也差不多。”


    落瓷剛想說家裏什麽時候養了犬科動物她居然不知道,就聽見有人喚貓:“喵咪咪……藏哪兒了,不就是揪了你幾撮毛麽,別那麽小氣,快出來給爺抱抱。”


    那特有的大嗓門必屬大胡子唐奕無疑。


    落瓷:“……”


    “咦……武大夫也在,可有看見一隻貓跑過?”


    唐奕身著黑色勁裝,麵上金黃色的貓毛絲毫畢現。落瓷不由有些同情花小懶了,故而回道:“你是說花小懶,那懶貨平日裏不出來,你去廚房找找吧。”


    “哦。”


    去廚房剛好和落瓷順路,一路上就見唐奕在拍他身上的貓毛。這麽個魁梧的漢子和花小懶那圓墩墩懶洋洋的家夥搭在一起實在是有點挑戰接受力。


    落瓷:“喜歡貓?”


    唐奕有些不好意思:“打小就想養個什麽東西,可家裏周圍都是花圃,經不得貓貓狗狗撲騰。”


    “那你就去揪花小懶的毛?”


    陷在大胡子裏的兩隻眼睛左右躲閃:“這不是它不讓我抱麽,武大夫,那什麽……你可千萬別告訴紅掌櫃。”


    “行呐,去吧。別再揪它毛就好,揪禿了就算我不說,紅曲也能將你逮出來。至於其他的,驅它跑一跑也好,再這麽胖下去都快走不動了。”


    “得令!武大夫放心吧。”


    回了自己的院子,落瓷問空青:“你覺得唐奕此人如何?”


    “主子是指什麽?”


    落瓷想了想說:“品性?資質?”


    “心思單純,稍顯魯莽。根骨倒是不錯,是個練武的苗子,隻是苦於無人指導。”思量片刻又補充:“就是悟性肯能有些差。”


    落瓷點點頭,若有所思。


    .


    轉天歸雲莊送了許多日用精致物什過來,陸冠英親自押送來的。大老遠地就能聽見一連聲的“小師妹”地叫喚聲。


    他到的時候,落瓷在房裏收拾舊物。大紅木箱子從床底下拉出來,落瓷許久未動,上麵積了一層灰。拖動時,粉塵飛揚。嗆得落瓷連聲咳嗽。


    “嘟……嘟……嘟……”敲門聲很有節奏地響了三下,傳來空青不辨喜怒的聲音:“主子,歸雲莊的少莊主到了。”


    “進來吧,咳咳咳……”


    空青推門進來,見到屋內情形,皺眉道:“主子是要做什麽?”


    “我在搬箱子。”


    落瓷用手在鼻子前扇著風,忽然手裏被塞進一件柔軟的物什,細看,卻是一方純白的棉手帕。


    “灰大,捂著鼻子站遠一點,我來弄。”空青十分輕鬆地將那笨重的箱子抱到屋中央:“要搬去哪兒?”


    卻沒聽到回答,轉頭方才見落瓷捧著帕子瞪大眼睛看著他,卻沒有用,他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喚道:“主子?”


    “空青,你居然隨身帶著手帕!”該不會是用來擦劍的吧?


    空青搬著箱子往外走,不敢看那人的眼睛,嗯了一聲算是做答。


    “不用抱出去,放在屋裏就行!”


    空青轉過身,看著她答非所問:“是幹淨的。”所以可以放心用。


    似乎之前空青是讓她用來遮灰的?現在這話是誤會她嫌棄他的手帕?雖然這點灰塵她真沒覺得有什麽,人體的淨化係統足以處理。為了不傷屬下的心,落瓷以身自證。抖開帕子,掩住口鼻。示意空青她一點也沒嫌棄他的帕子的意思。


    她的表情變化空青看在眼裏,臉上就差沒寫“求誇獎”的字樣了。空青笑了一下,將箱子抱回屋子中央放好。又去開了屋裏的幾扇窗戶以通風。


    “先出去站一會兒吧。”


    “哦。”


    落瓷雙手提著帕子掛在臉上,隻餘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他。那兩扇睫毛像兩把扇子似的一下下掃在他心尖最柔軟的軟肉上,酥麻微癢,讓人情不自禁想要去捂住那閃動的兩把小扇子。空青快速地低下頭,不敢再看下去,握緊了手指。


    還不待他將心中的異樣情緒壓下去,就聽到樓下傳來愉悅的呼喚:“小師妹,師兄我來看你了。”


    空青瞬間又恢複了麵無表情:“主子,是歸雲莊的少莊主來了。”


    落瓷自然也看到了,倚著欄杆抱怨:“少莊主,您老能小聲些麽。”


    陸冠英青衫落拓,長身玉立在春光中昂著頭望著樓上,臉上笑意盈盈:“師妹,說好的叫師兄呢。”


    落瓷抖了一下帕子上的灰塵:“咱們江湖兒女不拘這等小節。”


    陸冠英揚了揚手中一個一尺長的盒子引誘道:“別這麽小氣呐師妹,叫一聲送你一份大禮。”


    落瓷幹脆背過身:“不感興趣。”


    陸冠英顛顛地小跑上樓,將手中的盒子呈現在落瓷麵前,獻寶道:“師妹先看看再說。”


    盒中是一個碗口大小的白玉藥舂,配了一根同樣材質的杵。藥舂這東西不稀奇,可眼前這一尊卻是難得。一是這藥舂是用整玉打磨而成;再則這麽大的玉石卻是一點兒沁色也無,渾身乳白,質地細膩溫潤。處理起一些嬌貴的藥材一定事半功倍,減少藥性的弱化和其他質變。


    落瓷愛不釋手。


    陸冠英見狀忙給自己貼金:“這藥舂是這次劫了宋庭給大金的貢船得來的,我一見就知道是師妹你鐵定歡喜。”


    這種事這麽明目張膽地說出來真的好嗎?


    “這麽大的禮我實在收受不起呀!”


    陸冠英擺擺手:“我留著也隻能當個擺件,還不如送來給師妹你救死扶傷。師妹不用掛心,不過要是實在過意不去的話,叫我一聲師兄就行。自家師兄妹,有福同享,分得那麽清楚幹什麽。”


    落瓷:“……”


    少莊主,為了被人叫一聲師兄,你這麽賣力你爹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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